貝巧巧不負麥克所托,帶他去台北某處有名的牛肉麵大王,去飽餐了一頓,一人不僅解決了一大碗香噴噴的半筋半肉牛肉麵,還叫了許多可口的小菜、一大盤的紅油抄手外加滷牛肉。
「這湯好辣,過癮!」麥克又吹又呼地讚美道。「比美國唐人街裡的牛肉麵好吃太多了!」
「嗯,你喜歡中華食物?」
「當然,只要是異國風味的美食,我都喜歡。」
席間,貝巧巧沒和麥克說什麼,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兩人自顧自地吃著,直到她注意到麥克盯住自己的眼神,才有些不自然地放下筷子問道:「怎麼了?幹嘛一直看著我?」
麥克朝她笑道:「你看來很瘦,沒想到這麼能吃。」
貝巧巧白了他一眼。「難道美國的小姐們都吃很少?」
麥克搖搖頭。「問題在於美國小姐很兩極化,不是炸雞薯條吃太多,變得比豬還胖,不然就是約會的時候只點一盤沙拉,吃得比雞還少。」
「我不愛吃沙拉。」貝巧巧蹙著眉道。
麥克忽然深情地注視著她,深眸緊鎖住她不放,語意深長地柔聲道:「我喜歡會吃又不怕發胖的女人。」
貝巧巧當然瞭解他的意思,方纔她偷聽了他與嚴家俊之間的對話,況且麥克一直毫不隱飾他對她的企圖。
但不知為什麼,貝巧巧總覺得不必在麥克面前保持什麼形象。
或許,她是想刻意在麥克面前表現出較粗魯的一面,好讓他打退堂鼓,加上她的心情實在差到極點,於是便自諷道;「你不明白,我這是化悲憤為食量!」
「什麼?」麥克先是愣了一下,瞭解了她的意思之後,猛地爆笑出聲。「哈哈哈……」
「有這麼好笑?」貝巧巧不以為然地睨了他一眼,麥克還是大笑不止。
過了片刻後,麥克笑聲漸歇。「你真是太可愛了。」
貝巧巧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低頭繼續吃麵。
金髮老外的讚美與表達的方式實在太過直接,她很不習慣。
「你和嚴家俊認識很久了?」
貝巧巧吞下一口醬醃小黃瓜,因對方忽然提起她與家俊的關係,表情不自然地僵了一下。「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是鄰居。」
「喔?」麥克挑挑眉,小心地觀察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原來是一起長大的「青馬竹梅」。」
「是青梅竹馬。」貝巧巧毫不客氣地糾正他。
「喔,不好意思。」麥克不以為意,仍然一臉愉快的笑容。
「你的中文算是很好了,至少比我的英文要好。」
「謝謝。」麥克頓了下後,一口氣拋了許多問題:「想必你和家俊小時候的感情很好吧?他到美國唸書的時候有沒有和你聯絡?怎麼都沒有找機會到美國看他?那我也可以早點認識你這個美麗的小姐。」
他想探知貝巧巧對嚴家俊的心意,究竟是屬於哪一種,朋友?鄰居?兄妹?還是愛人?
「呃?」貝巧巧因他一連串的問題而愣住,「我突然發現你的中文不是只有「很好」而已,而是非常非常好,居然能夠不咬螺絲一連串講那麼多?」
麥克皺起眉,拿起筷子努力翻看碗裡的湯麵。「什麼螺絲?中文和螺絲有什麼關係?咦?難道面裡有螺絲?」
貝巧巧忍不住翻了白眼,發現和老外真的很難溝通。「那只是一句俗話啦,算了,算了,當我沒講。」
「可是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忘了你剛才問什麼了。」貝巧巧趕緊轉栘話題:「接下來還想上哪裡參觀?故宮?天文台?還是中正紀念堂?」
麥克挑了挑眉,興味盎然地睨著她。他發現,每次當他提到嚴家俊這個名字時,這位小姐就很喜歡轉移話題。
不久,麥克建議道:「到酒吧裡去喝一杯吧!」
貝巧巧想也不想便回應:「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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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來,再喝……」貝巧巧仰頭一口吞掉大半杯的生啤酒。
「小姐,喝慢點,你已經喝了三大杯了。」麥克勸道,並且奪下她手中的酒杯,他真不敢相信這個小女人喝起酒來竟然這麼掹。
「三杯算什麼?」酒精作祟之下,貝巧巧早已紅透了臉蛋,有了幾分灑意,她盡情大笑。「我是千杯不醉,我們再干三大杯……」
麥克有點後悔喝酒的提議,於是斜挑起一道眉,一手攫住她小巧的下巴捏了捏,企圖讓她保持清醒。
「你不怕喝醉了,我會對你做出什麼事來?」
貝巧巧迷濛地望著麥克,無懼地望著他。
「有什麼關係?你不是說要娶我?反正你都說了會娶我了,要我辭職和你回美國生活,那我還怕你不成?」
「呃?」麥克頓了片刻,立刻反應到他與嚴家俊的對話,可能早已被這位喝醉酒的小姐偷聽到了。「你都聽見了?」
貝巧巧緩緩垂眸,酒精在她的體內漸漸發威,她感到前額越來越重,語氣含糊地喃道:「聽見了……」
她感到好難過,頭重腳輕,但胸口那抹緊 窒的感覺卻仍然沒有減少幾分。
嚴家俊那混蛋,就算一聲不響跑到美國,但他的影子還是留在她的心底,煎熬了她十幾年,讓她好痛苦!
她喃喃地喚了一聲:「家俊……」
麥克雙眉挑起,若有所思地望著眼前這個幾乎快醉成爛泥的小女人,心中已有打算。
「你喜歡家俊?」麥克試探性地問道。
沒想到貝巧巧匆然情緒化地大聲嚷嚷:「哪有?我才不喜歡他,嚴家俊是大傻瓜、是大混蛋……」
麥克興味十足地問:「為什麼他是大混蛋?」
至此,他可清楚地確定眼前這名可愛的中國娃娃,已經心有所屬。
雖然嚴家俊那悶騷男,死不肯承認,也不肯面對他對貝巧巧的心意,但他這個局外人不消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了。
「唔……」貝巧巧瞠著一雙迷濛的眼,喃喃道:「嗚……十幾年前我不過跟他開了一個玩笑……他……他……竟然不告而別……嗚……」
貝巧巧皺眉喃了一聲,最後竟哭了起來,還一面咒罵個不停:「嗚嗚……大混蛋……大傻蛋……跑去美國前也不先告訴我一聲……討厭……討厭……」
麥克再深入試探:「那麼你究竟對他做了什麼事?」他對於他和她的故事十分好奇。
呵呵,中文有句話說「酒後吐真言」,真是太正確了!
「我……我和同學打了一個賭……呃……」她忽然很不文雅地打了一個酒嗝。「……同學騙他說……我掉進河裡……看看他會不會救我……沒想到……沒想到他真……真的跳下去救我……結果……呃……差點淹死……嗚……」
麥克摟著她,凝視著她酒醉的容顏,心想這個玩笑的確是蠻惡劣的。
依他對嚴家俊多年來的瞭解,那悶騷男雖然公事上能夠冷靜地處理,並且表現出色,但對於男女感情世界的事,根本還像個小學生。
這點從他多年來都沒有交過女友,甚至拒絕了丹妮的求愛就可驗證!
「巧巧……」麥克喚了爛醉如泥的她一聲,並且試圖搖醒她。「你可別醉到不省人事,我還不知道你家住在哪裡,怎麼送你回去?」
「唔……」貝巧巧只覺眼皮好沉,頭好重,意識漸漸地遠離。「讓我睡……別吵我……」
麥克歎了口氣,無奈地自言自語道:「這下好了,真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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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啊,巧巧落水了!
巧巧、巧巧,你在哪裡?
家俊,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求求你清醒一點,抓著救生圈,我先帶你上岸……
半夜時分,嚴家俊匆地自睡夢中驚醒,滿身大汗。
他望了一眼床邊的電子時鐘,半夜十二點半,他又作惡夢了。
他深吸口氣,半坐起身,一手抵著發疼的額際,感到思緒紊亂,煩躁不安。
他甩甩頭,發現自己冒了一身冷汗,夢裡那抹無助且害怕失去的感覺仍包圍著他。
天!他的頭好痛!
他正打算起身下床,為自己找兩顆止痛劑,床頭櫃上的手機卻突然響起。
他微微遲疑了片刻,接起手機,按下通話鍵。
還未開口,麥克的聲音便由手機傳來。「嘿,家俊,我現在人在飯店裡,猜猜誰跟我在一起?」
「我沒有興趣知道。」嚴家俊口氣不耐地衝口道。
「真的不想知道?」
嚴家俊雙眉皺起。「很抱歉,我對你的花名冊沒什麼興趣。」
「是嗎?」麥克雲淡風清地道:「既然你沒有興趣知道,那麼我就不告訴你,我今天和可愛的貝巧巧小姐一整天做了什麼事了,更不打算告訴你她喝醉了,爛醉如泥,此刻正躺在床上,睡得不知有多可愛,像個天使……」
聞言,正要掛上電話的嚴家俊,像是瞬間讓人揪住了心臟,他大吼:「你說什麼?你和巧巧在一起?」
可惡!
「呃?」麥克皮皮地裝傻。「喔,對不起,不小心說溜嘴了,反正你都說了不想知道,那麼我先掛了,再見!」
「等等!」嚴家俊情緒激動地嚷道:「告訴我,你現在人在哪一家飯店?」他恨不得立刻掐死可惡的麥克!
「呃……這個……讓我想想……」麥克壞心地故意吊他胃口。
「麥克?藍勞尼!」嚴家俊一字一句地喚了麥克的全名,嗓音帶著怒氣。「我警告你……」
麥克得逞地奸笑一聲。「我好怕喔!」
「還不說?」嚴家俊怒喝一聲,氣得想殺人!
「在麗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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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
飯店的房間大門,突然讓人由外猛力地敲打著,還伴隨著怒吼聲——
「該死的,快開門!」
麥克望了一眼手錶。嗯,比他預期的時間還快了七分鐘,嘴角不禁得意地揚起一道勝利的弧度。
他原本預計嚴家俊要半個小時的時間才會到達,沒想到這傢伙竟然只花了二十三分鐘!
嘖嘖,在乎的程度比他想像的還要多上許多!
門縫才被拉開一條線,麥克的下巴便險些讓一記飛拳擊中!
「嘿,老兄,不要這麼衝動!」麥克改以流利的英文道。
「她在哪裡?」嚴家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後,快速地走進房內,就看見貝巧巧正好端端地躺在床上。
「人不就在那。」
「可惡!」嚴家俊一改往常沉穩的形象,旋身,怒火騰騰地一把扯住麥克的衣領。「你究竟對她做了什麼事?」
麥克挑挑眉,趕緊撇清「罪嫌」。
「嘿,我可什麼都沒做,你為什麼發這麼大的怒氣?」
「我!」嚴家俊頓時語窒,但一想到巧巧與這個臭男人單獨在飯店房間裡飲酒,他的胸口裡就是有一把旺燒的無名火!
沒時間和他抬槓,他立即邁到床邊,發現巧巧的臉紅似火,沒多想便伸手撫上她的額際。
「這麼燙?」他又立刻轉身惡狠狠地瞪著麥克。「說,你究竟讓她喝了多少?」
「才三大杯生啤酒。」麥克一臉無辜。
「可惡!」嚴家俊立即抱起她輕巧的身軀,貝巧巧難受地呻吟了一聲。
「喂喂。」麥克擋住嚴家俊的去路。「你打算帶她上哪裡去?」
「送她回家。」嚴家俊怒聲道。
「算了吧。」麥克在床畔坐了了來。「讓她母親看到她醉死的模樣,還讓一個男人送回家去,不太好吧?」
聞言,嚴家俊不禁猶豫了半晌,停下了動作。
麥克又接著道:「還有,你要是現在動她,她等會就要吐了,依我看不如就讓她在這裡休息一個晚上。」
須臾,嚴家俊才極不情願地放下巧巧,小心翼翼地重新替她蓋上被子。
麥克將一切看在眼底。瞧他那副溫柔透頂的模樣,如果說只是鄰居情誼,打死他也不信!
「家俊,別那麼不老實,你應該大方地將你心裡的感覺老實告訴她。」麥克匆地說道。
聞言,嚴家俊嚇了一跳,立即冷下臉。「你胡說些什麼?」
「你、愛、貝、巧、巧。」麥克不怕死地直逼嚴家俊的內心。
嚴家俊立即渾身一顫,瞪著他。「我警告你,別再胡說八道!」
麥克撇撇嘴,望著眼前情緒化的同事,心裡還真不習慣。
要不是親見見到,他還真不相信眼前暴跳如雷的嚴家俊,和他在美國認識的嚴家俊是同一個人。
「看看你自己!」麥克指著房中牆上的一面鏡子。
嚴家俊轉身,映入眼簾的便是鏡中看來焦躁不安的自己!
他的胸口頓時緊緊一縮,一股複雜的感覺猛然地襲上胸口。
麥克難得一臉嚴肅地道:「你一向做事冷靜,少有什麼事能掀起你的情緒,就連幾百萬美金的交易也沒見你皺過一次眉頭,可是瞧瞧你現在的模樣,活像是一個懷疑妻子不忠的丈夫!」
「哼!」嚴家俊惱火地嗤了一聲,臉色乍紅乍白。
麥克又繼續道:「你看她的眼神是那樣的在乎,抱她的動作是那樣的輕柔,一聽到她在飯店房裡,連襪子都沒穿就衝了過來,我不懂你為什麼不敢大方地向她表達愛意?」
聞言,嚴家俊才發現自己果真沒穿襪子就套上了鞋子,他怒喝一聲:「不要說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好,可以。」麥克聳聳肩。「我也沒興趣管你的事,那麼我現在問你,我若追求貝巧巧,這關不關你的事?」
嚴家俊因麥克拋來的犀利問題而愣住。
「看吧?」麥克用一副受不了的表情睨著嚴家俊。「你還不承認你愛她?如果你不愛她,你就不會在三更半夜一聽到她和我在一起,就氣沖沖地衝到飯店來,活像一名妒夫。」
見他沉默不語,似在思索著什麼,麥克深吸口氣,一改以往嬉笑的態度,語氣難得嚴肅地道:「或許你不相信,我高中的時候曾經深愛一個女孩,她有一頭長而直的秀髮,大大的眼睛,她的唇永遠都在笑。」
頭一次聽到麥克以這麼嚴肅的口氣說話,嚴家俊心裡不禁驚訝萬分,但仍忍不住揶掄他:「她人呢?恐怕是忍受不了你的花心而捨棄你了吧?」
「錯了。」麥克突然以雙手搗住臉大笑,「哈哈……她在一場車禍中喪生。」
嚴家俊讓這意外的答案給震懾住了。「對不起。」他聽得出來麥克的笑聲充滿了痛苦。
「而且當時開車載他的人,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們背著我偷偷出去約會……」麥克沙啞地道。
聞言,嚴家俊有些瞭解了。
原來麥克遊戲人間的背後,有這一段傷痛的回憶。
「當我知道他們兩人背著我偷偷出去約會的時候,心裡很痛苦,恨不得殺了對方!」麥克深吸口氣後,神情一轉,接著道:「但當我得知他們兩個人發生車禍,在醫院裡生命垂危的時候,我又哭著向上帝祈禱,希望他們兩人能夠平安地活下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麥克……」嚴家俊不知該說些什麼話安慰他,只覺得心裡悶悶的,思緒全糾成一團。
「聽巧巧說,她在十幾年前和你開了一個玩笑,沒想到你真的跳到水裡去救她,害你差點滅頂,這件事造成她心裡很大的陰影,看樣子也造成你心裡很大的陰影。」
「她和你說了這麼多?」嚴家俊有種被人看透的感覺,十分不舒服,還有一股濃濃的、自己沒有發現的醋意。
麥克與她今天才認識,才半天的時間,兩人就已經無話不談了?
嚴家俊越想心裡越悶!
「總之,我想說的是,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將它忘掉。」麥克站起身來,踱到門邊,微微回首道:「我走了,好好照顧巧巧,她長得很像我的沙琳娜,她是一個好女孩。」
話落,麥克便帶上門踱了出去,留下心思複雜不已的嚴家俊,無言地望著床上正安睡的可人兒。
麥克一走,他緊繃的神經也漸漸放鬆了下來,最後,他深呼出口氣,在一張單人沙發椅上坐了下來。
他靜靜地望著她酡紅的睡顏,一顆心仍然為麥克方纔的話而混亂不已。
他愛巧巧?
嚴家俊不禁在心裡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