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週末的逼近,黎紹裘心情日漸愉悅;而映痕卻日益消沉。
為了不讓黎紹裘察覺出她的心思,她將自己偽裝得更快樂。
這陣子他們獨處的時候,她總會不小心瞄到黎紹裘以著柔和專注的眼神看著她,有時她會迎視回去,但他似乎不在意,眼神反倒更火熱。
但,不管如何,離別的時刻終究來到,她得離開他了……
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了,拉箱比她剛來時整整重出四公斤,背包也沉甸甸的壓在她的雙肩。
紹裘:
很抱歉以這種方式跟你告別,我不能陪你去布里斯本了,我必須現在就回台灣去。
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沒有你,我的雪梨之行可能是一場災難。你送給我的那幅「西班牙陽光」我帶回去了;我會永遠珍藏它,欣賞它的同時,也品味著我們的回憶。就讓這一個月的回憶永遠刻在我們的心扉。
很高興認識你。
映痕筆
短箋寫完,她才發覺紙上有多處漾開的痕跡,伸手摸摸自己的臉,原來淚水早已佈滿她的臉。
折好短箋,她將它放在客廳裡,這樣他才可以一眼就看見。
忍住心痛,走入房間,她將房間內那幅畫作拿了下來,細心的用防水牛皮紙包裝好,放入自己的後背包中。
這幅畫她要自己親自背著,她無法放心的將它置人拉箱裡。
臨走前,她深深看了公寓一眼,這裡有著她這一生都要珍藏的回憶。
拉起拉箱,走到客廳,電話響了,她還是把它接起來。
「你好。」
「你的行李都整理好了嗎?我叫司機載你到機場來跟我會合。」電話那頭傳來他沉著堅定的嗓音。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維持語調的平穩,「我準備好了,你可以請司機過來了。」
「OK,那你在家裡等司機。」話落,他掛上電話。
映痕怔怔的盯著話筒,悲哀的感覺在心底蔓延。
** ** **
台灣台北。
這是北部郊區一楝獨楝花園別墅!以當今的市情來計算,這楝豪宅還有六、七千萬。
這是駱家僅餘的一筆財產。
此刻,駱映痕正站在廚房,等候秋姨沏好新茶。
「秋姨!不好意思,新茶是我買來向我爸賠罪用的,沒想到卻要你來沏它。」映痕不好意思的說道。
「沒關係,沏茶需要一點技巧,不是熱水倒下去就好,你負責端去給老爺就好了。」秋姨圓胖的臉上堆滿慈藹的笑容。
映痕從秋姨的手上接過托盤,小心翼翼的將茶端到書房裡。
「爸,這是前幾天我請朋友買的新茶,你喝喝看。」映痕將茶具擺到父親面前。
駱廷閣不為所動,語氣淡淡的說:「放著就好。」
「好的。」映痕依言,擺好東西後就走出書房。
「等一下,你去報名烹飪學苑了沒?」駱廷閣突然叫住女兒,臉上仍然沒有任何表情。
「我還在挑選哪一家比較好,這幾天就會去報名了。」她委婉的回道。
「動作要快一點,過完年你就要嫁入方家了,他們家時常有貴客臨門,所以很重視媳婦的手藝。」
映唇咬著下唇!默不作聲。
方家家規甚嚴她早有耳聞。方太太燒得一手好菜,方家也經常有政商名流出入,所以當方家媳婦勢必要有一身好廚藝才行。
但她的廚藝之差,連方展程也知道,他也跟她父母同聲一氣,一起逼她去上烹飪課。
可,她根本不想去,更不想為任何人改變自己。
退出書房,她的思緒飛到了雪梨那個早晨,她差點燒掉一個美輪美奐的廚房……
不知道黎紹裘現在過得如何了?當他回到家,看到桌上那封短箋後,一定是氣到當場跳腳,大罵她不識好歹吧?
剛回到台灣的第一個月,她幾乎夜夜都帶著淚意入眠,忘記他並沒有想像中的容易,他的身影已經深植在她的腦海裡。
為了知道他的動向,她變得比較注意媒體,不管是八卦雜誌,還是電視媒體,只要有他的消息,她都會放下手邊的事,專心的看著新聞。
他最近期的消息,是她從一本八卦雜誌上得知。黎紹裘和一個女明星流連夜店時,被記者給拍了下來,成為當期雜誌的封面。
突地,感受到臉上濕意,她擦掉淚水。晚上還要赴宴呢,如果現在又哭的話,等下就會變核桃眼,屆時她父親和未婚夫一定又要苛責她了。
她回到房間,開始準備搭配晚上要赴宴的禮服。
** ** **
風采傢俱在凱撒飯店的十六樓舉行晚宴。
挑高的宴會廳裡佈滿了鮮一化和高級擺飾,給人一種典雅大方的感受。
一輛黑得發亮的加長型轎車在飯店門口停了下來,一雙長腿跨出了車門。
他的出現人業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他是目前的媒體寵兒:黎紹裘。
他跟堂弟黎瑞文一起走入VIP專用的電梯,準備上十六樓。
「老實說,要不是你拚命遊說我來參加這個宴會,我根本懶得來。」黎紹裘繃著一張臉。
「別這樣,我一個月前就答應駱先生,一定會帶你來參加他的集資晚宴,他感激涕零呢!」
黎瑞文和紹裘的感情從小就很好,目前在紹光集團的子公司位居要職。
「我對投資傢俱公司沒有興趣。」他的語氣仍然悶悶的。
「你不是對傢俱投資沒有興趣,你根本是從澳洲回來後,就對什麼事都興致缺缺,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黎瑞文忍不住消遣他。
一個月前黎紹裘從雪梨回來後,就變了一個人,情緒變得暴躁易怒。
公司員工還以為澳洲的事業出了問題,但私下查訪,發現澳洲分公司業務不但沒有問題,營業額反而成長了三倍。
最不可思議的是,好幾次在開會時他居然心不在焉,人家在講東,他卻在問西。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變成這樣?全公司上下都很想知道,黎家二老更是想,因此他們請黎瑞文多跟他接近接近,看能不能從他口中問出一些端倪。
「我沒有改變,是你們大家都太敏感。」他淡淡的說道,心底浮起一個俏麗甜美的身影。
該死,駱映痕到底人在哪裡?
回到台灣,他請人代為打聽她的消息,但迄今還沒有回音。
電梯大門一開,他們走向宴會廳,宴會已經開始了。
黎紹裘的到來引起全場注目,駱廷閣得知他大駕光臨,連忙出來門口接待。
「黎先生嗎?你好你好!我是風采傢俱的創辦人駱廷閣,今天和你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二駱廷閣緊張得連額上的汗都飄出來了。
黎紹裘禮貌性的和他握了握手,直覺不喜歡這個人,或許是他表現的太熱絡、太急進了,使得他看起來不誠懇。
「黎先生請先用餐,宴會廳裡有個展示室,展示的全是我們公司的經典傢俱,如果黎先生有興趣的話、可以事後和我……」
「謝謝你,如果我對貴公司的家具有興趣的話,我會請人和駱先生接洽的。」黎紹裘隨意敷衍了他一下。
「是!是!黎先生裡面請。」
黎紹裘點點頭,看也不看駱廷閣一眼,就逕自進入宴會廳。
宴會廳的擺設十分氣派豪華,今天到場的全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然而這些大人物並不是駱家的熟識,而是衝著方氏企業的面子來為駱家捧個人場的。
「這幾年來、駱家的傢俱生意經營不善,負債纍纍,目前全靠方氏企業的幫忙勉強支撐著。這次駱廷閣決心東山再起,重振他的傢俱王國,特別央請方展程邀來這些貴客,為他的傢俱投資找幾個金主。」
「我聽說他們兩家有意要結就親家?」黎紹裘漫不經心的問道。
「對啊!不錯嘛!你也知道喔!我以為現在的你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了。」黎瑞文嘻皮笑臉的,繼續對他說道:「聽說方家答應駱廷閣,只要他的女兒一嫁人方家,馬上會給他一筆錢,讓他先去處理負債。」
「他真夠狠,這種賣女兒的行徑也做得出來。」他感到有點煩悶,索性燃起了一根煙。
這一個月來,所有的交際應酬都讓他感到厭倦,好幾個宴會他甚至待不到半小時就走人了。
因為宴會裡,總會有幾個和她身形相似的女人,每當他冒冒失失的衝上前去,握住人家的手臂後,才會尷尬的發現對方和駱映痕是天壤之別。
「聽說駱廷閣的女兒是個大美人,她今天也和方展程到場,準備宣佈他們的喜訊.」
「嗯!」他虛應一聲,臉色陰驚的猛抽著煙。
「天啊!我親愛的堂哥,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你以前從不在公共場合抽煙的……」
黎紹裘的煙倏地掉到地上,接下來瑞文說了什麼,就再也聽不到。
他看到她了!那個用一張紙條就和他說掰掰,全世界最不知好歹的女人!
該死!他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在打聽她、想念她,整個人快樂不起來,不斷揣測她為何匆匆離去,可,她卻似乎不受那段情影響,此刻笑得這麼甜,彷彿她的心、她的人一直都停留在台灣,一刻也未曾遠離過!
「她很美吧!她就是駱廷閣的女兒駱映痕,也是方展程的未婚妻。」瑞文直盯著駱映痕的身影,臉上寫著「垂涎三尺」四個字,「嘿!方展程真好運,可以娶到這麼美麗的女人當老婆,要是我也能夠和她來那麼一次,我這輩子也死而無憾。」
聞言,黎紹裘回過頭來,雙眸迸射出一股寒意。「你、說、什、麼,再給我說一次!」
「哎唷!你幹嘛對我這麼凶?那是人家的未婚妻,又不是你的未婚妻!」
這時,方展程接過了麥克風,一臉愉悅的向大家宣佈他們的婚期,駱映痕站在他的身畔帶著一臉笑意。
方展程致辭的時間沒有太久,他很識相的把剩下的時間留給有意投資傢俱的金主們,帶著駱映痕走了出去。
黎紹裘眼尖,也追了出去。
「你要去哪裡?」黎瑞文愕然,連忙追問。
「我要去一個地方,你要是想回去就先回去,不用等我。」黎紹裘突然停下腳步,掏出車鑰匙,頭也沒回的就丟給了他。
** ** **
方展程帶著映痕來到宴會廳後方的接待室裡,這裡剛好沒有人。
「幹嘛?你心情又不好?從宴會開始到現在,沒見你笑過幾次!」方展程皺著眉頭,對這一點感到很不滿。
「我有笑,只是你忙著招呼客人,所以沒有看到。」映痕歎了口氣,她非得和他吵這種無聊的架來浪費生命嗎?
「我很不想拿這些小事來煩你,但我不希望外面的人認為你是被迫嫁入我們方家的,我們方家要的是一個心甘情願的媳婦。」方展程態度沒有軟化的意味。
「我知道,你沒有必要一再重複。」她的心情倏然蕩到谷底,忍不住出言抗議。
方展程的眼底閃過一抹訝異,這可是她第一次跟他頂嘴!!
「你的廚藝惡補得如何了?」
「我已經報名烹飪班了,明天開始就會去上課。」
「現在才剛要開始上課?咱們的婚禮已經剩不到兩個月了耶!你要讓我爸媽和親友都知道你不會做菜的事?」方展程語氣冷硬,臉色只能用難看兩字來形容。
一抹苦澀襲上映痕的心頭,一個女人天生下來就該會做菜嗎?她只聽說過生小孩是女性的天職,可沒聽說有包含做菜!
「我會盡快學好它的,我會帶錄音筆去錄音,還會努力做筆記。」
「希望你不會讓我們失望,現在我要回大廳去招呼客人,你記得等下要跟上來。」話畢,他踩著高傲的步伐,走出了小花園。
方展程一離開,映痕再也抑制不了滿腔的苦悶,淚水撲簌簌地落下。
每當方展程接近她,她整個人總會像根緊繃的琴弦,似乎只要輕輕一碰,這根弦就會倏然斷裂。
她好想念那個和她在雪梨共同營造美麗回憶的男人……
倘若不是黎紹裘當初清楚的表明,他不想要一段穩定的關係,或許她真的會不顧一切,跟隨他遠走天涯。
她不恨他,也不怨他,相反的她很感激他,起碼他在她婚前給了她一段美好的回憶,況且他從頭到尾對她沒有絲毫欺瞞。
該回大廳了,免得方展程太久看不到她,又要對她表達強烈不滿。
轉過身子,碰上一堵內牆,映痕內心一驚,以為方展程又折回來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掉眼淚的,等一下我會把妝補好。」她迭聲道著歉。
其實她並不是真的畏懼方展程,只是擔心把方展程給惹毛,方家就會中止所有對駱家的資助。
拿不到那筆解決他們燃眉之急的錢,不僅駱家會就此垮掉,就連底下的百名員工也會落得失業的下場,一百多個家庭便會頓失依靠。
深吸口氣,映痕睜開雙眸,準備面對他。
咦,不太對,方展程的身高好像沒這麼高,他今天穿的西裝也不是鐵灰色的……
迅速抬起頭,她終於看清楚面前的人,一對秋水明眸瞪得死大,整個人被嚇傻了。
「怎麼?你看起來似乎很驚訝。」沉默好半晌,黎紹裘終於率先開口。
接待室裡明亮的光線足以讓他細細審視她,駱映痕仍是一如往昔的美麗,只不過她似乎比在雪梨時更清瘦些。
看樣子回台灣後,她的日子並不是太好過。怎麼?她的未婚夫沒有善待她嗎?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映痕的雙唇顫抖,胸口也劇烈起伏。
「我被人硬拖來參加這個無聊的募資晚宴,原來駱廷閣就是你的父親。」他的雙眼炯炯有神的盯著她,不想錯過她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
「大廳裡面有一個展示區,裡面全是我父親收藏多年的經典傢俱,有興趣的話你可以現在就過去看看。」她丟下這一句話後,轉過身子準備落跑。
和這個男人獨處實在太危險了,看他那副冷若冰霜的神色,八成現在還在記恨她不告而別的事。
果然,黎紹裘眼明手快的握住她的手腕。
「就這樣?你又想走?對你而言,我是一個很好打發的男人,對不對?可以讓你隨便丟一張字條、一句應酬話就輕鬆解決掉。」不見到她還好,一見到她,他的怒意更熾了。
「我從來不覺得你是一個很好打發的男人。」映痕咬著下唇,眸色黯然,「我知道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現在你可以放開我了嗎?」
「為什麼?怕被你的未婚夫看到?」譏諷的笑意漾上他的唇畔。
「對,我真的很怕被他看到,請你不要為難我。」
「你說我為難你?」黎紹裘冷笑,「我看是方展程比較會為難你,你在他的面前可憐得像個小媳婦,連流眼淚的權利都沒有。」
映痕的心好似被重物撞擊了一下,原來他站在外面很久了,久到把他們的爭執看得一清二楚。
「你愛他嗎?你是因為愛他才要嫁給他的嗎?」
「很抱歉,感情的事是我私人的事,我沒有必要跟外人說太多。」
外人?他什麼時候變成一個外人了?她非得用這種方式欺騙自己嗎?難道她忘了,他們曾在雪梨快樂親密地度過一個月?
「我猜你並不愛方展程,會答應嫁給他也完全是基於金錢上的考量,但從現在起,你可以不用這麼做,他給得起你的,我一樣也給得起,而且還會是他的好幾倍。」他向她宣示著絕不再讓她離去的決心。
「你……你胡說什麼?我當然是因為愛展程,所以才……」
「不許你再欺騙自己!」一用力,黎紹裘將她拉入懷裡。
「你忘了我們曾在雪梨過著新婚般的生活?我還記得你的歡顏笑語,也記得你的每一個敏感帶,還有你的呼喊呻吟……」他故意在她耳畔,以著挑逗煽情的字眼,提醒她他們曾在一起的事實。
「不要這樣!」映痕試圖想掙脫他,「黎先生,請你放尊重點,我已經是半個有夫之婦。」
黎紹裘的眸底染上陰霾,「看來你迫不及待想成為方展程的妻子,嫁給他到底有什麼好?」
「我不否認我對他的愛意還不夠深刻,但我相信感情是可以培養的,我們結婚後一定能皆大歡喜。」唉!她真的是在欺騙自己。
「是嗎?」黎紹裘冷笑,「起碼我不會逼自己的未婚妻去學做菜,在他的面前,你可憐得像個小媳婦,根本不能做真正的自己。」
「黎先生,每個人展現感情的方式都不同,請你不要妄加評論。」
黎紹裘冷眸一瞇,簡直有股想把她摟到懷裡,吻得昏天暗地的衝動。或許唯有喚起她的感官本能,她才能夠想起他們過去的那段!
他捧住她的頭顱,不讓她移動半厘,她清亮的眸底有抹驚慌。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傳來一陣叫喚聲:「映痕,你在哪裡啊?展程要你快點回大廳去。」
「明荃,我在這裡!」趁黎紹裘微微鬆手的當兒,她連忙掙脫他那鋼鐵般的懷抱。
她的好友於明荃走進門來,一臉詫異的來到他們的而前。
「咦?這位先生好面熟啊——啊!你不就是紹光集團的總裁黎紹裘先生嗎?我常在電視或雜誌上看到你的消息。」於明荃的眼底充滿愛慕的光彩,彷彿站在她眼前的是什麼偶像明星。
「謝謝你這麼注意我。你是駱小姐的朋友?」
「對對對!」明荃點頭如搗蒜!「你們早就認識了嗎?怎麼之前都沒聽映痕提過呢?」
「呃——不是的,我們也是幾分鐘前才認識的。」映痕急忙轉開話題,「你不是說展程在找我嗎?我們現在就回大廳去好了。」
「啊?這麼快?我才剛來……」她話還沒說完,映痕立刻拉著她的手走了出去。
走出接待室之前,映痕忍不住回頭看了黎紹裘一眼,發現他以著椰榆的眼神正在看著她。
他的眼神彷彿在告訴她——
我們之間還沒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