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下) 第五章
    宋連祈意味深長的視線直直落向嬌妻。

    這陣子數兒真像是變了一個人,心事重重,好像瞞著他什麼事,今兒個借口上街,卻將他帶到這宅子。

    這裡美女如雲,不過只有他一個男人出現在這屬於女人的聚會上,還真是奇怪得令人側目。

    數兒不動聲色地朝丈夫露出笑臉,「很無聊嗎?」

    「不會。」他目光如炬的盯著眼前心虛不安的人兒。

    先從飲藥開始,接著是祈福,後來是這「妝媛會」,還有聽管家說,奶奶最近頻繁的找數兒話家常,再後知後覺,他也猜得出她的心思。

    但……為什麼不找他商量?!

    數兒深吸一口氣,像在自家花園賞花,閒話家常般跟他聊起這些「花朵」,只是緊握的雙手微微顫抖,「您看,這兒全是杭州有名的淑媛千金,個個氣質出眾,風采奪人,您說是不是?」她領著他將視線望向滿庭園的嬌美千金。

    「嗯。」他不甚感興趣的應聲。

    所謂的妝媛會,就是由杭州一群名媛貴婦所成立的團會,這些有錢有閒的千金貴婦們,聚在一起無非就是吟詩品茗、閒聊解憂,但在杭州頗有名氣,不少人以受邀此會為榮,但這對他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

    他心悶的是她用泛著冰寒的小手,拉著他一遍遍在這些千金面前繞過,彷彿有意要他多留意這些女人的長相,遇到熟識的人,還主動推他上前打招呼。

    這丫頭為何要這麼勉強自己?

    「方纔那是李員外的二女兒,聽說一手刺繡工夫了得,是個有才藝的姑娘。」她與他閒聊,但語氣越是刻意撞沒事,聽來就越不自然。

    「喔。」他意興闌珊的應著。

    沒興趣嗎?數兒蹙了眉。「您再瞧瞧,那是姚姑娘,去年她曾隨著父親上過咱們的宋宅賞月,現場還即興做了首詩與您對吟,文采不錯,你還曾稱讚過她才色俱全,這事您還記得吧?」

    「不記得了。」他連看那姑娘一眼都沒有,就直接打呵欠。

    她露出失望的神情。「不記得了呀……欸,那不是衣姑娘嗎?聽說她奪得了今年杭州第一美女稱謂,而且很會——」她眼尖的瞧見涼亭上一名娉婷絕色的佳人。

    衣姑娘?她話沒說完,宋連祈即抬眼望去,見到佳人後,意外的讓他似有若無的勾起唇。「是她?!」

    他打斷她的話?他在笑?「您認識人家?」

    「聽過,但不認識。」他笑得更燦爛了,像是遇到了什麼好事。

    從小跟少爺到大,數兒從不會錯認他的笑容。他對這人有興趣!

    「您想認識她嗎?」她該高興的,這不就是她今天硬拖他來的目的?但心頭的窒悶卻怎麼也甩不掉。

    「想。」毫不猶豫的回答。

    「那我陪您過去。」

    他點了頭,但走沒兩步,就停下腳步看她。

    「怎麼了?」他看她的眼神似乎多了審視,數兒心裡生起不好的預感。

    宋連祈靜默一會才開口,「我想與衣姑娘單獨聊聊,你別跟上來,我等會就回來。」不等她回話,旋即轉身,自顧自的走進涼亭。

    數兒呆愣當場。被他放開的手更涼了,不曉得是不是天氣轉冷的關係?

    她的心不斷往下沉。看來相公真有心結識人家……低著頭,她努力穩住自己紊亂的氣息。

    沒事沒事,就跟她想的一樣,這樣對宋家比較好!

    想起昨兒個老夫人的話,她有些恍惚了。

    數兒,個把月過了,奶奶不能再給你時間,奶奶能給你的最後寬容,就是讓你自己為連祈選門偏房,看有沒有哪個相識的千金跟你合得來,以後你也會……比較好過。

    「比較好過嗎?」她愣在原地,臉頰是蒼白的,讓風吹得冰涼的身子一步也沒有移,就這麼僵直的站立著,遠遠看著丈夫與衣玉露相談甚歡。她果然沒錯看,他那笑容……很不一般。

    是那麼自然,那麼真誠的笑容,如果不是真喜歡對方,照他的個性是一眼也不會多看人家的,現在卻笑得這樣開心……

    老夫人,這樣真的有比較好過嗎?心泛疼有比較好過嗎?

    等會就回來——

    他說等會就回來的,但她不是等了好一會了?秋風都能將手吹僵了,他卻依舊穩坐石倚上。

    數兒就盯著宋連祈,看他侃侃而談,似乎在說些什麼有趣的話,逗得杭州第一美人,聽說也是讓無數公子碰壁的冰山美人,都笑了。

    最後,她足足等了半個多時辰,他才與衣玉露道別,對方送他出涼亭,遠遠見著她,知道她是誰,揚起艷麗的笑,一個頷首,送來禮貌的招呼,她臉色泛白,竟然笑不出來回禮。

    「數兒,你怎麼臉色這麼難看?」察覺她似乎氣色不佳,宋連祈快速與佳人道別,回到她身邊。

    「我……」盯著他,心發疼,卻又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他牽起她的手,關心的問。

    「我……沒什麼的。」她迅速眨掉眼底泛起的薄霧。「我的相公……您覺得衣姑娘如何?」

    「她呀,很美,果然很美,但重點是人好相處又知書達禮。」宋連祈的語氣神色不掩欣賞。

    「這樣啊……」數兒終於強迫自己擠出一抹笑。「我沒什麼朋友,倘若您不反對,我想請衣姑娘常來咱們宅裡走動。」

    「好啊,你會喜歡她的。」

    他應得這麼快,她的心口像是毫無防備被人重擊一下,一時六神無主,心亂如麻。

    「能有個姊妹淘分享心事,你也比較不無聊。」

    現下是姊妹淘,往後就是姊妹相稱了吧……心下悵然,她蒼白的面容更顯得脆弱無力了。

    宋連祈眉一蹙。「你最近氣色真的很不好,數兒,有心事嗎?」他露出犀利的目光審視打量她。

    「沒有,您跟奶奶都這麼疼我,我能有什麼心事?」她忙提振精神否認。

    他挑了眉,「我說數兒……」他的聲音開始發涼轉低。

    「怎麼了?」

    「你想要將我推給別的女人嗎?」他已經忍無可忍,索性挑白了問。

    「我……」她嚇了一跳。相公瞧出端倪了嗎?

    「如何?」他鎖眉,輕扯嘴角,視線膠凝在死氣沉沉的人兒身上細審著。數兒憋漲著臉,答不出話了。

    「你真想為我找女人?」他森怒的欺近。

    她嚇得縮了起來。「我只是想說,幫您先物色……以備不時之需……」

    「以備不時之需什麼?」他的火氣越來越大了。這女人!

    「也許……我伺候不周,您還需要其他女人……」她像心頭梗了什麼似的忍痛說。

    「胡說八道,不是你伺候不周,是我怕不夠滿足你,你沒發現我每晚都很賣力嗎?」這丫頭這幾個月「需求」特別大,為了「服侍」她,他可是卯足了勁,盡心盡力的在奮戰,結果她居然還要幫他安排其他女人,是想謀殺親夫嗎?

    數兒立時紅了俏臉。她會這麼不顧羞赧的需索無度,不就是希望能順利藍田種玉?可這事教他大刺刺的提出,還真的羞得她無地自容。

    「我的相公,您別說了。」她害羞的跺著腳。

    「咱們恩愛有什麼不能說的?再說這麼多年了,除了你,我沒花過心思在別的女人身上,我有你就夠了,可沒多餘的『精力』為其他女人浪費!」他理所當然的說。

    她忍不住淚光盈盈。「您真的有我就夠了嗎?」

    「難道你還不明白我對你的心?!」他對她可是掏心掏肺兼掏肝了,她若真不明白,他可要吐血了!

    「我明白的,怎麼會不明白呢……」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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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今早,你跟連祈去妝媛會了?」

    「嗯,我邀相公去的。」

    老奶奶喜出望外的問:「數兒,你有把奶奶的話聽進去了是吧,那你看連祈的神色,有他多留意兩眼的姑娘嗎?」

    「這……如果真要說喜歡,該是杭州第一美人衣玉露。」

    「衣玉露?這不好,你壓不住她的。」

    「相、相公……喜歡……就好。」

    「不了,這事還是奶奶幫你做主吧,這會要是依了連祈,住後哪有你說話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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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祠堂裡站滿了人,所有奴僕主子全被召喚而來。

    老奶奶在堂中坐定,隔著茶几,宋連祈就坐在她右手邊,閒適的喝著茶,完全無視凝重的氣氛,也不管眾人不耐的竊竊私語。

    數兒則站在老奶奶的左側,她大概是除了老奶奶外,唯一知道大伙聚在這原由的人吧,一個讓她心情苦澀到連心肝肺都發疼的原由。

    「奶奶,你今天把大伙全召喚來,到底是什麼大事,要這麼慎重?」茶喝了半杯,宋連祈才悠閒的開了口。

    老奶奶看了一眼表情淒苦的數兒,歎氣後才開口,「數兒一直生不出娃兒,這事是該想個辦法解決了。」

    「原來是為了這事兒。」他不當一回事的啜著香茗。

    這可讓老奶奶皺眉了。「為宋家傳宗接代,這事不重要嗎?」

    「重要,奶奶說重要,那就重要了。」他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你別不當一回事,也別怪奶奶多事,沒有子嗣在咱們宋家可是大不孝的罪,不能等閒視之。」

    「數兒不是有在喝苦藥補身子,又天天在這祠堂裡又拜又求的,早晚會有消息的。」他接過僕人送來的瓜子,旁若無人的嗑了起來。

    數兒聞言不禁心驚。原來她瞞著他的事他都知道,那麼想來他一定很生氣了,向來他都是最為她身子擔憂的人。

    「我的相公……」她不安的輕喚。

    宋連祈沒說話,只是頗含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他在生氣嗎?「對不起。」

    「做都做了,你不難過就好。」他口氣平淡,聽不出絲毫怒意。

    他沒生氣她是應該高興的,但不知怎麼了,她的不安只增不減。

    沒再看數兒,宋連祈轉而將視線投注在奶奶身上。「看奶奶今天把人都喚來,是有別的法子了是吧?」

    「嗯,唯一的辦法就是再立偏房。」

    此話一出,祠堂內眾人莫不議論紛紛。

    數兒原以為丈夫會震怒或一時無法接受或是……但都不該是現在這樣——

    嗑瓜子的動作沒停下,喝茶的動作也繼續,只是不甚在意的點點頭。「春兒,倒茶。」

    等茶再次被斟滿,他喝了口才又說:「這事數兒怎麼說?」

    「你願意配合?」老奶奶眼睛一亮。

    「我又沒損失,我是想聽聽數兒怎麼說。」他望向數兒,見她垂下了小臉蛋,一雙眼緊盯著手上的帕子,像是委屈卻又無可奈何。

    「數兒說以你的意見為意見。」握著數兒的手,老奶奶代為回答。

    「是嗎?你是這麼回答奶奶的嗎?」他問向面容慘澹的小女人,堅持要她自己說出。

    「嗯。」她還有什麼資格跟立場反對?她,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自己吞下這苦澀的滋味。

    「連祈,我知道你疼這丫頭,但你是宋家單傳,不能拋卻為家族傳宗接代的責任,再說,你如果真為數兒好,那就更該納妾了,唯有早日誕下娃兒,才能教數兒鬆一口氣,別再逼死自己生子,這未嘗不是件好事。」怕他不同意,老奶奶苦口婆心的趕緊勸著。

    逼死自己?這番話讀宋連祈深沉的緊緊盯著數兒,她臉龐上一顆斗大的淚快速下滑,直沒進她的衣襟裡,這淚掉得又快又急,讓他斂下眼瞼,沉默了好半晌,像是做了決定後才緩緩開口,「以奶奶的性子,合該是連人選都有了吧?」

    這話讓數兒倏地青了臉。他這意思是同意納妾了?

    「對對對,我連人都幫你選好了!」聽出孫子似乎願意納妾,老人家可是喜上眉梢了。

    「奶奶中意的是哪位呢?」問這話時,他沒再看向數兒,一派心中已有打算的模樣。

    數兒冰冷了手腳,連心也逐漸涼起。

    「競珊,過來。」老奶奶將早候在一旁已久的外孫女叫出來。

    「外婆。」王競珊得意非凡的由僕人堆裡走出,乖巧的在她面前跪下。

    「她,王競珊?」宋連祈似笑非笑的盯著她,眼神不屑。「她憑什麼?她害得宋家還不夠慘嗎?」

    數兒也驚愕的抬頭。老夫人要她成為相公的偏房?!

    「那是之前年少不懂事,才會跟著美華做錯事,近來她常到祠堂陪我,我教她唸經禮佛,她的性子已經改了不少。」老奶奶連忙替王競珊解釋,希望這件事能早成。

    「不用說了,她這輩子在宋家,正房沒份,連偏房也別想。」宋連祈嗤笑,完全不理會這話在眾人面前說,讓她有多難堪。

    王競珊滿腹委屈,帶著盈盈淚光的眼看向老奶奶,祈求老人家做主。

    老奶奶深知孫子性格,決定換個說法,「其實我這是為數兒好,競珊跟我說,她知道自己虧欠了數兒,誠心禮佛後她想要贖罪,願意為宋家生下子嗣,但不會跟數兒多爭些什麼。」

    「是嗎?你是這樣對奶奶說的嗎?」他瞧向王競珊,有如寒芒冷星的視線瞬間讓地的心涼了半截。「我、我會是個好母親的,我願意為宋家生下子嗣……並且……無所求……」

    聽完這話,宋連祈再次不顧慮眾人眼光,仰頭大笑。

    看他似乎不以為然,老奶奶趕忙尋求別的支持者,「數兒,你也說幾句啊,畢竟你是正室,你覺得競珊合不合適?」

    「我……其實——」如果可以,她其實不想他納偏房,這樣的選擇可以嗎?

    可沒讓她說完,宋連祈便打斷她的話,「不必了,關於偏房,我已有人選。」他說出讓眾人都驚訝的話,數兒更是全身一震,如遭雷擊。

    「有人選了?是哪家姑娘?」老奶奶的眉揪了起來。會是數兒說的那人嗎?

    「杭州第一美人,衣玉露。」

    果然是她!老奶奶回頭看了數兒一眼,有些心疼,為她開了口,「我不准,那女孩我不喜歡。」

    宋連祈飲了神色,語氣不善,「無所謂,我喜歡就好,偏房的人選除了她之外,其他人我都不接受,奶奶看著辦吧。」

    聽見這話,老奶奶不高興的說了幾句重話,跪在地的王競珊也不甘被冷落的哭紅了眼,只有數兒安靜的緩緩低下頭,眼淚隱在眼眶裡,整個人開始恍惚,再也聽不見祠堂裡老夫人還談了什麼,四周吵吵雜雜,眾聲喧嘩,她一顆心卻空空洞洞,飄飄忽忽。

    他騙她!當初信誓旦旦的說只要她一個,結果……她的不安成真了。

    他喜歡就好?原來聽他親口說喜歡別人是這種心碎的感覺。其他人都不接受?原來他的喜歡已經這麼深。

    她用點點滴滴的相處,才換得他鍾情一生的承諾,那衣玉露呢?是妝援會時涼亭裡的一見鍾情嗎?那麼,這樣的難受她還得怪是自己親手促成的?

    這個晚上,她一夜難眠,除了想這些沒有解答的問題,還有因為丈夫沒回房,聽說,他在書房睡下了。

    沒有想過會這麼快!

    老奶奶在孫子的堅持下,也只能妥協了,將衣玉露納為偏房的事,就這麼成了定局。

    這場納妾的婚禮辦得低調許多,本來納偏房就不會張揚,加上宋連祈希望能盡早帶衣玉露進門,形式簡單得多,喜宴上也只有幾個親近朋友同歡。

    當新娘送進新房,數兒就坐在宋連祈身旁,聽他輕聲對春兒交代——

    「傳話給二夫人,讓她先吃點東西,別等我。」

    「少爺,這樣好嗎?會不會不吉利?照理得先掀過新娘的頭蓋,還得喝過交杯酒的……」

    「不用了,別讓她餓著就好。」

    「好的,我這會就去。」

    「等等,待會順便讓閒雜人都離開綾園,讓二夫人自己貼身的丫鬟留下就好,傳我的話,其他人不准打擾她。」

    「好的。」

    「去吧。」宋連祈搖搖手,示意春兒去辦事,轉身又跟一干兄弟敬起酒。

    他跟春兒的對話,一字不漏的傳進數兒耳裡。她怎能不覺得悲哀?

    怕她餓著、怕她讓人說閒話,這樣的溫柔,以前專屬於她,現在得跟別人分享了,她頓時食不下嚥。

    「別肅著一張臉,讓人覺得宋家的大夫人沒氣度。」突地,宋連祈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我知道了。」數兒趕忙揚起笑臉,隨著他招呼前來祝賀的朋友。

    「說著悄悄話呢,沒想到娶了偏房,宋少爺跟大夫人還是這樣鶼鰈情深啊。」

    「就是,左擁右抱,羨煞眾人。」

    「一個是名滿杭州的嬌俏丫頭,一個是杭州第一大美人,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說著宋連祈的好際遇,說著數兒的好氣度,說著衣玉露的好名聲,一句一句都說進數兒的心坎裡,刺得她發疼,但她始終揚著笑臉。

    敬完酒,宋連祈又坐回她身邊,坐得很近,左手輕輕摟上她的腰,跟以前不一樣,輕得像是只有勾上。「這幾天,我已經讓人打掃錦園了,明兒個收拾收拾搬過去吧。」

    她身子明顯一僵,「為、為什麼……要搬?」

    「玉露已經娶進門,我做事總得公平,不能我讓她睡別的院落,卻讓你睡我房裡,是吧。」

    公平?他對衣玉露公平,那誰對她公平?說不出話,她笑著點點頭。

    他笑得像往常一樣溫柔,「這麼折騰,你也該累了,先去休息吧。」

    「好,我的相公您也少喝點。」柔順的想站起身,手卻被他拉住。

    「往後,稱呼我相公就好,別這麼繞口了。」

    像是他說了什麼好笑的笑話,數兒越笑越開心,一臉燦爛,只有攙扶她回房的霞姊知道她顫抖著身子。

    回房,她讓霞姊退下,就這麼呆坐窗邊許久。

    不勉強,那在現在的稱呼上多加上幾個字也行。

    加上哪幾個字?

    加上「我的」兩個字就成。

    我的,那不就是——我的少爺?

    對,平日你可以這麼稱呼我,比如我的少爺用膳,我的少爺起床,我的少爺外找,我的少爺想死你了,或者是,我的少爺……咱們該行房了——

    數兒突然笑得呵呵有聲。她這少爺就這樣,他不害臊,她會害羞耶,每次都叫她做些羞人的事。

    我怕你稱呼我的少爺這麼久了,會改不過來,為了讓你叫得順口些,這「我的」還是加上去好了。

    我……的、相公……

    很好,我想這輩子我不會再改了,省得你繞口不習慣。

    他每次都這樣,要些卑鄙的招數要她屈服,對了,之前還以「死」相逼要她延長賣身年限勒,哈哈——結果她還真的嫁給他了。

    哈哈——他當初堅持那麼久,一定要她叫「我的少爺」、「我的相公」,現在又說不用了,他就是一個這麼隨性的少爺。

    丈夫的新婚夜,數兒也沒睡,就這麼坐在窗邊許久許久,臉上始終掛著笑,像是想起什麼高興的事。

    直到一早霞姊來敲門,驚醒她,她才發現衣角都沾了露水,眼角也沾了……

    只是露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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