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芊鈴結束今天的節目,第一件事就是匆忙到辦公室找貝銘。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今天他該出現的時刻,竟通通缺席。
財經新聞不見他的蹤影,現場節目也臨時缺席,鞏芊鈴四處問不到原因,懸著一顆心,她找上了嚴明。
「總經理,請問你在忙嗎?」等不及秘書通報,她敲著嚴明的門。
「我正在等你。」不料門後竟傳來這樣的話語,鞏芊鈴不明所以,為何總經理的聲音今日聽起來特別低沉。
她推開了門,嚴明正等著她。
「是不是公司發生了什麼事?」她不安地問著。「貝銘臨時缺席了我的節目,我四處找不到他。」
「不是臨時。」怎料嚴明冷冷地說著。「是永遠。」
「什麼意思?」鞏芊鈴蹙起眉頭,嚴明平時說話的語氣不是這樣的。
只見嚴明緩緩站了起來,走到她面前。「若非貝銘要求,我們不會對你這樣厚道。你做過的事情我本要追究到底,但看在貝銘的情分上,留你最後一條路,你馬上走。」
「總經理,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鞏芊鈴疑惑至極。
「鞏主播,你現在馬上離開,我還可以暫不追究,否則必定讓你吃上官司,名聲全毀。」
「我到底做了什麼?」鞏芊鈴怒氣上升。「為什麼您要對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嚴明厲聲道:「不要再虛偽了,你做過的事,我和貝銘全知道!」
「我做過的事?」她揚聲問道:「我到底做過什麼事?貝銘呢?請他當面和我說清楚。」
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知道嚴明為何突然說出這些話,潛意識中,她想找她最信任的人,那個親口告訴她要學會依賴的男人。
她希望貝銘出現,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嚴明冷冷地告訴她一句話。「貝銘不會再見你這種女人。」
「我這種女人?」她不明所以。但嚴明之後的話,讓她當下愣住。
她一生遇過多少打擊、多少挫折,無論用什麼方法,每一次她都要自己堅強地再站起來,勇敢地面對眼前的一切困境。
但現在她卻只能呆立原地,聽著嚴明述說她為了錢財出賣公司的種種行徑,不知為何,她全身使不上一絲力量,她想開口說話,卻連張口的力氣都沒有,她想移動腳步,雙腳卻無力地跨不出原地。
「貝銘在哪裡?」她喃喃地說著,即便嚴明根本沒回答她。
她沒有怕過什麼事,就連遭前男友欺騙感情,她都能咬著牙忍住一切,要自己堅強、要自己不能倒下。
嚴明指責她的話,她沒聽仔細,現在的她只在乎一件事。
「總經理。」她斷然打住他,幽幽說道:「什麼都不用多說,我只想問……」鞏芊鈴哽著已經沙啞的喉嚨。「貝銘相信……這件事情是我做的?」
任何人誤會她都沒關係,她不在乎,她鞏芊鈴怕過什麼?在乎過誰的眼光?
但現在,現在的她只要知道,讓她忘卻一切、敞開心房的這個男人,他是怎麼想的。
「你這麼做,對他的打擊相當大,公司和他都待你不薄,為何你要這樣做?」
「我再問一次,貝銘相信這一切?!」鞏芊鈴根本聽不進嚴明說了什麼,她已經控制不住衝動。
嚴明的話再度在她耳邊響起,頓時鞏芊鈴的淚水奪眶而出,她隱約聽見嚴明說了很多「念在舊情,他為你留了最後一條路……」等等的話語,不過聽在她耳裡,卻都已經模糊不清。
模糊不清的還有眼前的一切,她的視線被淚水擋住,耳裡儘是嗡嗡聲響,她看不清一切、聽不進任何話。
什麼人誤會她都沒關係,唯獨貝銘。為了這男人,她放棄了什麼?又回絕了什麼?她甘願推辭大好前程、甘願再獨自面對難堪的債務,也不願離開有他在的貝家電視台。
而這樣的她得到的是什麼?他竟然說她是利慾薰心的背叛者?!
此刻的鞏芊鈴,深深感受到被背叛的滋味。她不知道一顆心原來可以這麼痛,不知道淚水竟會這樣止不住。
「替我轉告貝銘,他讓我心動,也讓我心死。」
鞏芊鈴也無力再多說什麼,留下最後一句話,轉身離去。
***
獨自離去的鞏芊鈴,嘗盡痛徹心扉的滋味。獨自一個人待在房裡,她仰望著星空,不勝唏噓。
她的淚水已經流乾,她的明天將獨自面對。
「所有的結果……都是一樣。」她冷笑了,笑得好心痛。「鞏芊鈴,為何你還是這麼傻,學不到教訓?」
這世上沒有人可以相信、可以依靠,除了自己。
這些年她都是這樣一個人過的,為何要讓這個男人闖進來,再這樣重重的傷自己一次?
「好……既然你認為我是背叛者,那就如你的意吧!」哀莫大於心死,鞏芊鈴可以不在乎其他人怎麼看待她、可以任憑流言蜚語四處流竄,這些她都不怕,她也沒怕過什麼。可是現在,她知道自己的雙手在顫抖。
貝銘的電話沒有回應,他不見蹤影。
他不想見她,他不相信她。
「你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她再次嘲笑著自己。「我鞏芊鈴又何苦要為你難過?」她大聲地說著,強迫自己聽見。然後握緊拳頭,再次築起心防。
武裝起自己就什麼也不怕,封閉起情感就不會再受傷。
她必須要戰勝獨自面對一切的恐懼,無論用什麼方法。他離開沒關係,至少她還擁有自己。她要將貝銘這兩個字,自此從她的生命中抹去。
貝銘的電話打不通,她撥起另一通電話……
***
貝銘消失了好幾日,連嚴明也找不到他。
而鞏芊鈴也是。
兩人幾乎是人間蒸發,昔日情感不再,隨風消逝。
但誰也沒料到,再次見到鞏芊鈴,竟是在澳門電視台的新聞頻道。
貝銘自我放逐了多日,鞏芊鈴卻沒有一絲喘息的機會。她去電澳門電視台,簽訂了合約,開始播報新聞。
她何嘗不想多給自己一點時間?何嘗願意這樣身心俱疲地繼續下一份工作?她想哭泣、想瑟縮在牆角獨自流淚,但連這樣的療傷時間都是奢求。
她沒有時間面對自己的傷痛,拿了簽約金,鞏芊鈴解決了燃眉之急,面對在此時伸出援手的新東家,鞏芊鈴更加拚命。
她不再對虛無的感情世界抱持一點希望,現實的環境才是一切。誰幫她解決了問題,誰就是她盡心盡力的對象。
她心中怎會不恨、怎會不痛,但傷痛能解決什麼事?塵封起這些傷痛,她必須馬上站起來,再次換上亮麗的主播套裝,在人前風光的播報財經新聞。
鞏芊鈴再次在鏡頭前展現專業,那份刺痛埋在心底,她的雙眸依舊明亮,眼底卻壓著旁人不知的酸楚,她得忘記那個無情傷害自己的男人。
鞏芊鈴轉戰澳門電視台的消息馬上震撼了貝家電視台,對知情的入而言,這只更證明了一件事──她的確心懷不軌,帶著電視台內的資源投效他人,毫無道義,見錢眼開。
「太誇張了!」這天蜜雪兒在嚴明辦公室大罵。「難道我們部門的損失就這樣算了嗎?她這是觸法的行為,為什麼不追究?」
她不斷展現她的不滿和數落鞏芊鈴的不是,因為貝銘現在就坐在一旁。
多日不見的貝銘今天回到電視台,蜜雪兒不甘心她原本期待的事情通通都沒發生。
貝銘顯然對鞏芊鈴手下留情,刻意放她一馬。
此刻的他坐在沙發上,雙眼不再炯炯有神,臉龐還帶著鬍渣。
蜜雪兒怎麼也不能接受,貝家就這樣放過鞏芊鈴。
「這件事一定要追究!」她嚷嚷著。「不是已經報警了嗎?為何警方查到一半就不查了?」
她說得憤慨,一半是因為事情發生在自己的部門,另一個很大的原因,則是她不甘心曾經敗在鞏芊鈴手下。
這女人曾成功擄獲貝大少爺的心,差一點就可以成為豪門貴婦,這條路本是她蜜雪兒要走的,若藉此除掉了鞏芊鈴這塊大石,自己的機會就更多一分。
無奈貝銘什麼反應也沒有,任憑她說破了嘴,他口也不開,沒說一句話。
站在總經理的立場,嚴明本主張追究到底,但眼見貝銘如此消沉,一時之間也不忍再窮追猛打。
他對蜜雪兒說道:「這件事就先依貝銘的意思,暫時緩一緩。」
蜜雪兒怎麼也不肯答應。「不行!她做出這種事,怎可以說算了就算了?」打鐵要趁熱,這個時候不將鞏芊鈴徹底從貝銘心頭摘除,恐怕夜長夢多。
「過些時間再說。」嚴明還是勸著。
「這種女人不能放過,她根本不值得……」
「住嘴!」貝銘霍然站起,怒聲打斷蜜雪兒的話。
蜜雪兒雙眼馬上變得無辜,告訴貝銘她才是受害者。但她卻發現貝銘的眼中,根本沒有自己。
貝銘終於開口,不過卻是令她心碎的話。「鞏芊鈴的事,就此打住,購物頻道部門的損失由我全權負責,聽懂了嗎?」
「可是貝少爺……」蜜雪兒十分不甘心。
「我說到、此、為、止,聽不懂嗎?」從未有過的嚴厲聲音從貝銘口中說出,嚇得蜜雪兒面色發白。
貝銘堅持不再追究,強力壓下鞏芊鈴應該背負的責任,蜜雪兒無法再開口,嚴明也無法再有什麼動作。
貝銘寒冽的眼神說明了他對這件事的堅持,無論鞏芊鈴犯了多麼不可原諒的錯誤,他還是不願毀了她的前途。縱然他已經對她死心。
蜜雪兒臉色難看,為何貝銘對鞏芊鈴這種女人依然念念不忘?
她嫉妒,更多的是不甘心。現在贏不了鞏芊鈴沒關係,她絕對不會就此罷休。
貝銘人是回了電視台,不過心思並不在這兒。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看著鞏芊鈴的錄影,誰也不想見。
螢幕裡的人曾是那樣熟悉,曾和他那樣親匿,為何現在看著她的身影,竟是那麼陌生,內心百感交集?
這個女人做出了背叛電視台的事,為何自己現在卻還想看著她?她的虛偽自己還不明白嗎?
貝銘無法忘懷他曾無比欣賞的鞏芊鈴,更無法接受她背叛的事,複雜的感受折磨著自己。
嚴明見他如此消沉,找來了貝銘的弟弟,貝律。
他希望貝律能夠勸勸他,將這件事看開,重新振作起來。
貝律和大哥貝銘一樣,有一雙精準的眼眸,不過貝銘對數字有興趣,貝律卻是才情縱逸的藝術收藏家。
貝銘有著傲骨,不願依靠家世,貝律也有著桀驚的脾氣。
「大哥,不過就是一段感情、一個女人,有什麼放不下?」貝律蓄著過肩的長髮,紮在身後,十足藝術家氣息。
他獨到的眼光讓他在拍賣市場上無往不利,收購古玩珍品從未失手,而在感情上,他也從來不是輸家。
每件珍品都有它的價值,每段感情也都有它存在的意義。如果這樣的意義已經消逝,又有什麼好放不下?貝律的目光帶著不羈的傲氣,很少往下望。他好言勸著大哥貝銘,不過卻被他冷冷回道:「這滋味不是你能明白的,出去!」
貝銘無情地趕走關心他的貝律,現在他只想一個人獨處。
心頭不是滋味的,還有蜜雪兒,她悄悄展開行動。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放過這個毀去鞏芊鈴的機會。
她表面上順著貝銘的意思,暗地裡卻再度要求警方繼續追查。
當時,她發現部門的資料外洩此等大事時,本相當慌張,後來查到是從鞏芊鈴的電腦流出,且就在盛傳她被挖角的敏感時刻,她內心暗自竊喜,這下看鞏芊鈴再如何神氣。
若要她現在罷手,她怎麼肯?她找來警方深入調查,無論如何也要定鞏芊鈴的罪,讓貝銘徹底死心。
***
叩叩!叩叩!貝銘辦公室的門緊扣,門外卻傳來陣陣急促的敲門聲。「開門,是我。」嚴明在門外說著。
這幾日貝銘誰也不見,嚴明等了半天沒回應,乾脆直接闖入。
他用力推開了門,貝銘瞪著他。
「先聽我說。」嚴明的神色不太一樣,貝銘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事實上,他根本無心再管任何事。他的心還沒沉澱、他的思緒還沒辦法清晰。
不過,嚴明卻站在他面前,一個字一個字告訴他。「鞏芊鈴的電腦被植入木馬程式,客戶資料是被竊取的。」
這句話如雷響在貝銘耳裡。「你說什麼?!」他抬起頭。
「蜜雪兒請警方繼續追查,才發現鞏芊鈴的電腦中毒,資料被竊。」嚴明這樣告訴他。
「所以……」貝銘的心好像突然被什麼東西狠狠刺了一下。「所以……不是她出賣電視台,對嗎?」
「對。」嚴明的聲音相當低沉,他們都誤會了鞏芊鈴。
「我去找她。」貝銘拎起外套就要衝出房門。
嚴明急忙拉住他。「你要去哪找?」
「她在哪我就去哪。」
「她人在澳門。」
「那我就去澳門。」
嚴明費勁擋下衝動的貝銘。「你聽我說,她可能……不想再見你。」
「你!」貝銘聞言,止住了腳步。
嚴明的話劃過他的心,他說的沒錯,他現在有什麼臉去見鞏芊鈴?
而蜜雪兒則愣在門外,聽著這樣的結果。她不死心的請人再繼續追查資料外洩的事,怎料事情竟會全然不一樣?
鞏芊鈴因為非法下載線上音樂,因而電腦中毒,被植入木馬程式,導致存在她電腦裡的客戶資料被竊取。蜜雪兒的臉色難看至極,不查還好,繼續查證,竟然會是這樣的答案?現在竟是自己,「幫」鞏芊鈴證明了她的清白。
***
這晚,貝銘站在鞏芊鈴的電腦前,失神地望著。
他想起那晚陪著鞏芊鈴加班,她放的音樂。
原來她為了省錢,去網路上下載音樂。歌曲的旋律此刻還在他腦海迴盪,然而卻因自己的不信任,毀了他們兩人的戀曲。
十指陷入掌心中,貝銘無法原諒自己。當時被誤會的她,一定無助又難受,但推她入深淵的,竟是自己的這雙手。
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時候,自己正做著什麼?
自以為是的偉大,放她一馬?認定她為了錢財,背叛了貝家?
真正的背叛者不是別人,而是自己。他背叛了鞏芊鈴對他的愛,他親口告訴鞏芊鈴自己是可以依靠的人,結果呢?是自己讓她心碎的離開台灣,讓她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的你,是不是很恨我?願不願意見我?」貝銘這樣說著,不過她的座位上已經沒有人,也聽不到這些話。
自己的無知、錯誤,造就了這一切,他能怪誰?現在即使他再悔悟、再痛心,又能挽回什麼?能彌補什麼?
貝銘黯然地走回辦公室,拿出了皮夾,抽出了當年那張照片,整整看了一晚未眠。
***
鞏芊鈴在澳門重新出發,她的債務問題得以解決,她的專業有空間可以發揮,公司重用她、觀眾喜歡她,她的確再次踏出了成功的一步,但心頭卻始終有塊旁人無法碰觸的陰霾。
她應該高興、應該驕傲,她憑著自己的力量,沒被打倒。鞏芊鈴要自己開心一點、多笑一笑,不過她明白,她的嘴角始終無心上揚,上鏡頭前,她在鏡子前化著眉線,卻化不開雙眉間的那抹憂傷。
那曾重重傷害自己的男人,還在她心田揮之不去。
「鞏主播,這東西是指名要給你的。」工作人員拿著一個提袋放到她面前。
「是什麼?」
「不知道,快遞送來的,我們幫您簽收了。」工作人員回答著。
鞏芊鈴看了一眼。「放著吧!我先準備進棚。」
她沒放在心上,或許是觀眾送來的禮物,不過她沒時間打開。
日子一天天過去,鞏芊鈴在澳門過著新的生活。不過每一天,她都會在進棚前收到一模一樣的東西。
是一碗紅豆湯。
工作人員替她打開,馬上香氣四溢。
「好香,應該是熬煮很久的。」助理說著,不過馬上蓋上蓋子。「鞏主播你還是別喝,萬一裡頭加了什麼就糟了。」
一旁的工作人員也點點頭。「是啊!來路不明的東西,還是小心點。」
鞏芊鈴望著這碗粒粒飽滿、濃稠綿密的紅豆湯,不禁問道:「不知道是哪一家店賣的,看起來熬煮得很講究。」
「不知道耶!」助理往碗裡看了又看。「料好實在,不知道是哪裡賣的。聽說紅豆湯很補血氣喔!」
助理的這句話,讓鞏芊鈴突然想起一個人。
那晚,有一個男人,特別為她準備了紅豆湯,也告訴她同樣的話。
她凝望著這碗紅豆湯許久,然後拿起湯匙,不等助理阻止,便喝了下去。
「一樣的味道……」她喃喃說著。
紅豆粒粒飽滿、鬆軟綿密,湯汁香稠不膩、濃郁順滑,鞏芊鈴想起那曾經感動她的滋味。
這一切她並沒有忘記,只是埋藏在心中不願想起。
送紅豆湯的人並沒有現身,只是天天請快遞在同一時間將熱騰騰的湯品送達。鞏芊鈴也從不追問是什麼人委託,只是靜靜地喝完那碗湯,然後進棚。
***
「鞏主播,紅豆湯又來了。」
不知道過了多少日子,每天晚上不曾間斷的紅豆湯成了鞏芊鈴的固定行程,送達的時間永遠一樣,綿密的滋味拿捏得分毫不差。
「主播,你真的不知道是誰送的嗎?」工作人員又問起,雖然他們知道鞏芊鈴的答案永遠都一樣。
「有心人吧!」她淡淡地說著。
「可是這人是何居心,大家都不知道,主播你吃得安心嗎?」
鞏芊鈴聽完只是笑笑,沒多說什麼。她當然知道,這送湯的人「是何居心」。
她知道,是他。
是他請澳門的哪間餐廳特別準備的嗎?是他交代味道要相當時的一模一樣嗎?拿捏了多久?費了多少功夫?
他這麼做,代表什麼?
明白當時所犯的錯誤了嗎?試圖彌補什麼嗎?擔心她勞累、氣血不足?還是想乞求她原諒?
鞏芊鈴閉上眼,讓往事漸漸浮現在腦海中。
***
這天一早,貝銘一樣現身在澳門傳統市場。
他揮汗擠在人群中。「老闆,我要最近一期采收的新鮮紅豆。」他在一個攤位前停下。
「喔!有,有!都替您留好了,也都篩選過了。」貝銘顯然是熟客,已交代好老闆先留下最新采收的紅豆。
只見他雙手捧起這些豆子,仔細地一顆顆檢視著,然後伸出手指,將其中幾顆挑走。
「這些太小,我要大顆的。」他挑剔地買紅豆,像是在買珠寶。不過老闆不以為意,連連點頭、恭敬稱是,最後貝銘拿出了為數不少的鈔票,付款後離去。
他是商店老闆的貴客,願意付數倍的價格,只為了在第一時間買那幾顆他認為最好的紅豆。
之後的貝銘,又到了其他家店面,用同樣的態度,挑選了冰糖、鹽,甚至買了進口礦泉水。
專注的他沒有發現,身後有個人影,一路跟著他。
在人來人往的市場裡,鞏芊鈴跟在他身後,看著貝銘的一舉一動。
原來他人在澳門,原來她每天喝的紅豆湯,是這樣來的。
貝銘的背滲出了汗水,她的目光被他緊緊牽動著。
他堂堂一個大少爺,出入儘是高貴場所,現在卻在這人擠人的傳統市場汗流浹背地穿梭,他臉上甚至看不出一絲不耐。
這湯原來都是他一碗碗親自熬煮的,他放著台灣優渥的日子不過,跑來澳門,就為了天天替她親手煮碗紅豆湯。
鞏芊鈴今天一早向公司請了半天假,從快遞公司那裡循線找到了委託人地址,只是沒料到,她跟著貝銘,竟會到了這樣的地方。
貝銘小心翼翼捧著他的紅豆、冰糖,像是捧著珍貴的寶貝,走出市場,發車準備離開。
就在此時,他聽見了那讓他魂牽夢縈的聲音。
「穿得這麼邋遢,你習慣嗎?」
他陡然一轉身,懷中的東西就要滑落,鞏芊鈴低身接起。
她拿著紅豆,而他握著她的手。
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日子,他就盼這一日,能再親眼見到鞏芊鈴,能再緊緊握住她的手。
說不出的思念、無法言語的愧疚,頃刻間全湧上心間,貝銘怎會不想見她?怎會不想當面交給她這碗紅豆湯?
但當時造成的傷害太深,他無法確定,鞏芊鈴是否還願意見他、是否願意……原諒他。
「對不起。」貝銘終於開口,帶著深深的歉意。
他握著鞏芊鈴的手不自覺用力,好似害怕她會突然離去。
鞏芊鈴目光流轉在他身上。他瘦了,但凝視著她的目光依然那樣灼熱,他不再穿著名牌服飾,不再當貝家大少,只為親口和她說這句對不起。
他甚至願意等,不願現身,直到她願意原諒他的那一天。
她伸起手,撥開他額前散落的髮絲。
「就只有這三個字?」她朱唇微啟,輕輕地說著。
貝銘看得癡了、聽得入迷,開口道:「原諒我。」
「還有其他的嗎?」在人來人往的市集裡,鞏芊鈴看見他眼裡只有自己。
貝銘傾身,靠近她耳畔,深情地給了她另外三個字。「我愛你。」
這發自內心的炙熱,再次衝撞鞏芊鈴的心間,她猶豫著該不該接受、該不該再為他敞開心扉,該不該忘卻他曾做過的一切。
貝銘卻不讓她思索,大掌伸出,穩穩抱住她。也不管一旁人來人往的人潮,他將這些日子所有的思念,化在唇間,深深熱吻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
貝銘一個人來到了澳門,每天只能從電視上看著鞏芊鈴。
今天他一樣親自下廚,為她熬煮紅豆湯。
不一樣的是,那曾經走出他生命的女人,此刻願意在一旁相伴。
鞏芊鈴跟著貝銘回到住處,她環顧四周,貝銘住得很簡單,最豪華的設備全在廚房。
他用最好的鍋子為她熬煮,用定時器讓時間分毫不差,一旁的量水杯、電子磅秤,都說明了他的用心。好一會兒,貝銘滿身大汗地端出她每晚品嚐的甜品。
「紅豆補血,你要多喝點。」他說著和當時一樣的話,有著同樣的關愛。
「你不喝一點?」她看著飄散的熱氣。
「這相思豆,可真折騰人。」貝銘看著她,彷彿一秒都不願移開目光。「我再也不想這樣思念一個人。」
「那是你自己造成的。」她嗔著,卻帶著微微笑意。
她想她是願意釋懷了,這每晚默默出現的甜品,一口口軟化她的心。
綿密的紅豆就像貝銘細緻的情感,他用最細微的關懷,為自己的過錯贖罪,用這香甜的滋味,彌補曾經對她造成的傷害。
「那是什麼?」鞏芊鈴瞧見櫃上放著一個精緻的相框,裡頭卻是一張發黃的相片。
「當年的你。」他將紅豆湯送進她口裡。
鞏芊鈴瞇起眼仔細一瞧,真的,那是當年的畢業典禮,他倆的合照。
「你怎會保存到現在?」她的心微微悸動。
「那不重要。」貝銘又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匙紅豆湯。「重要的是,這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一個里程碑。」
在他的辦公室,擺滿了一件件昂貴的藝術精品,鞏芊鈴知道那是他每一個重要的紀念,代表著他彪炳的戰績。
「所以我是你的戰果?」她故意問著。
貝銘放下了碗,真情流露。「我願意用我的一切,換你一個點頭,等你一聲原諒。」
他的眼眸閃動著熠熠光亮,轉身拿出了一份合約。
「這是什麼?」
「你的自由。」
鞏芊鈴聽不明白,打開後才知道,貝銘用天價,買回了她與澳門電視的合約。
「今後無論你要繼續工作,還是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這些錢……」這不是一筆小數目,鞏芊鈴知道貝銘的財富都是靠他自己奮鬥累積而來的。
「你值得我這麼做。」他答得那樣簡單,說得那樣自然。
鞏芊鈴雙頰泛起這些日子以來唯一發自內心的微笑,笑出她內心的感動。
「你笑起來好美。」貝銘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臉。「我要看一輩子。」
「我答應了嗎?」她笑嗔著,他的手指再滑到她唇的。
鞏芊鈴輕輕吻了一下他的手,她逗他的,貝銘的真誠感動了她,過往的一切他已經用盡力氣彌補,她應該學會遺忘過去的不愉快。
「答應我一件事。」她含笑說道。
「任何事都行。」
「我要……天天喝這樣的紅豆湯。」
貝銘二話不說,舀起了一匙,親手送進她唇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