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沉睡中的杜弘旭被一陣緊急煞車驚得頭撞到車窗,痛到他睜眼怒吼:「搞什麼鬼?!會不會開車啊!技術這麼糟,你明天不用來了!」
被臭罵一頓的司機沉默不語,連頭也沒回,這時杜弘旭才警覺有異,自己被載到了哪裡?
原本行程該是回住處休息,七點離開公司,現在已經半夜十二點,他的公司距離住處不過半小時,他不知不覺睡了這麼久,而窗外絲毫沒有任何亮光,像是來到一處幽深的洞穴裡……
「杜弘旭,你是人渣。」
司機陰沉冰冷的口氣猶如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搭配週遭的氣氛,實在很像在拍恐怖片,即使連杜弘旭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也不免感到戰慄。現在是什麼情況?
「你是誰?」仔細一聽,這聲音根本不是平常載他上下班的司機,難道司機被掉包了?不過他平常也沒在記司機的臉孔就是了……但這該不會意味著:他被陷害了!?
「你想幹嘛?」杜弘旭霎時全身呈戒備狀態。論打架,他可不輸人,但若對方有槍就比較糟糕了,該不會想綁架勒索吧?
「我要讓你嘗嘗苦頭!」話落,司機陡然戴起面罩,車門一開,又衝進兩名同樣戴面罩的大男人,將杜弘旭抓到車外,三人狠狠落下拳頭雨。杜弘旭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就被海扁了一頓。雖說他的身手不賴,正面交鋒絕對不會輸,但這三人彷彿怨靈上身,每一拳都賞得結實,讓他一時間難以招架。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敢這樣對我……」此刻口頭威脅根本不管用,俊臉被賞了重重一拳後,瞬間倒地不起。
三名蒙面男子總算出了口怨氣,鄙視的朝他吐了幾口痰,隨即開車揚長而去,獨留杜弘旭被打趴在地上,全身痛。
「痛死了……」
杜弘旭忍痛,勉強地從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放眼望去,週遭一片漆黑,連路燈都沒有,更沒啥車經過。他是來到世界盡頭了嗎?台灣還有這種未開化地方?
靠!這什麼鳥不生蛋的鬼地方!他差點大聲怒吼。
不過,此時此刻,身無分文的他最先要做的是想辦法離開這裡,但等了半天,杜弘旭耳邊只聽到蟲鳴鳥叫聲,別說車聲了,根本連人影都沒看到。
好不容易看到車燈,他興奮地揮手大聲呼喊:「喂!喂!停車啊!」
車子呼嘯而過,沒人理他。
杜弘旭呆呆望著車尾燈。這個社會生病了嗎?碰到有需要幫助的人也不懂得伸出援手?他可是「La Vie」精品集團的老闆耶,誰要救了他,厚重的謝禮肯定勝過平常上班族好幾年的年薪呢……這群沒長眼的駕駛,有財神也不知道要帶回家供起來。
「哈啾!」杜弘旭邊碎碎念,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身上的傷更痛了。
即便是夏夜,深山的氣溫卻不比平地,三更半夜是要去哪裡求救啊?這條路會通到哪裡?身上沒錢,沒手機,連身份證也沒有,就算他是「La Vie」精品集團老闆也沒人鳥他……
究竟是誰設計陷害他?他非揪出來不可!要給那個人渣千倍萬倍的報復才能洩心頭之恨!
杜弘旭一邊咬牙切齒,無奈地行走在黑漆漆的道路上,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路的盡頭通往哪裡……
終於,又出現車燈!
這回,杜弘旭不打算放過這輛車,與其繼續在暗夜中摸黑走路,不如賭一把吧。
他飛奔到路中央,簡直像是不要命的偶像劇女主角,張開雙臂,決心以肉身當賭注,逼迫車子停下。
「停車!」他大聲吼叫。
車燈光芒越來越強,幾乎讓他無法睜眼直視,究竟這輛車會不會停下?或者他堂堂「La Vie」精品集團總裁杜弘旭即將命喪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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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妳今天很漂亮。]
開了足足三個小時的車,蘇永芠感覺自己的雙眼累得快閉上了,但偏偏一合眼的瞬間,今天剛參加的喜宴女主角那副嬌笑模樣立刻浮現腦海……沒想到這也是一種提神的方法啊,她自嘲地一笑。
唉,前男友被自己的好朋友橫刀奪愛了,她竟然還不計前嫌去參加人家的婚宴祝福他們,她這個好人也爛到底了吧……服務業做久了,連人生都開始變得虛偽?她悲哀的思忖著。
算了,幸好接下來有一星期的休假,她打算回老家一趟,過幾天舒舒服服的「大小姐」生活──當然,只要把她老姊的吩咐當耳邊風,日子應該會很舒服。
「停車!」
突如其來一陣男聲怒吼,將蘇永芠腦子裡潛在的瞌睡蟲全數驅除,一看有個大男人竟然站在路中央,她驚得緊急煞車,就差那麼一點點距離,她就會撞上他……今天到底是什麼鬼日子,從早上衰到半夜!
「喂,你不要……」不要命了嗎?這句話還沒吼出來,蘇永芠霎時發現這名不要命的男人她竟然認識,而且是屬於不堪回首的那部分記憶……杜弘旭!?她驚愕地張嘴,見鬼了!怎麼她回老家也會碰上他,難道她的人生被詛咒了?
多希望是自己認錯人,但那張「只應天上有」的帥臉大概不可能有第二個,而且這種「唯我獨尊」的攔車法的確很符合他的個性。
蘇永芠還在考慮著該不該直接踩油門閃開他,速速離開這名恐怖惡霸,然而杜弘旭早已經拚了命的衝過來,敲她的車窗。在這種偏僻的鳥地方,如果繼續耗下去,恐怕只有露宿野外的命運,他杜弘旭是絕不可能露宿野外的。
「喂,載我去最近的旅館!」
即便是有求於人,杜弘旭依然是一副不命令的姿態,蘇永芠更確定自己沒認錯人,雖然她很好奇他怎麼會一個人被扔在這裡。
「我趕時間,沒空載你。」她冷冷回應,半夜遇上討厭的人是很衰,但想到這個自以為是的了不起集團老闆也有求她的一天,還滿爽的。
「什麼?!妳……」竟然有人敢用這種口氣對他說話,杜弘旭怒得想把自家名號搬出來,卻赫然發現此名女駕駛似曾相識。這感覺太不可思議了,他向來懶得記人名記模樣,但這絕不代表他記性不好。
「嘿,我記得妳的臉,我記得在哪裡看過妳……」
蘇永芠驀然一驚,天啊!他竟然記得她!?怎麼可能!這個眼高於頂的了不起集團總裁不是誰也不記得的嗎?
「妳是華蔚飯店的客房部經理,對不對?」腦袋裡的記憶燈泡一亮,他想起來了,肯定地說:「沒錯,就是妳,我記得妳!」
「你認錯人。」她依舊處變不驚,漠然回道。
「不可能,我絕對不會認錯!」他這個人一向懶得記人,但只要一記住,就永遠不會忘。「妳的名字……妳叫蘇永芠,沒錯吧,啊?」他得意洋洋地說。
看來是賴不掉了。蘇永芠沒好氣地說:「對,我是華蔚飯店的客房部經理蘇永芠,很高興認識你。」語畢,她準備駛離,杜弘旭更用力地敲車窗。
「喂!妳知道我是誰還不快點載我,妳想被炒魷魚啊!」
對這一句恐嚇,蘇永芠翻個白眼,這個奧客即使落難了還是盛氣凌人。
「不好意思,我現在不是客房部經理,不需要伺候你,我只是一個下班之後很累、想睡覺的普通女人。」
「妳敢這樣跟我說話!?」
「這樣跟你說話又怎樣?現在你又不是我的客人,誰有求於誰啊,難道要我對你卑躬屈膝?」
杜弘旭此刻才體認到,自己的處境的確是落居下風,而這個女人可不是飯店裡那名對他永保微笑、任他使喚的客房部經理,如果他想脫離窘境,最好認命一點。
他深吸口氣,努力壓抑自己的火氣,說:「好,沒錯,現在我有求於妳,妳說對了。妳可以幫我嗎?只要妳幫我,我絕對會給妳一筆豐厚的酬勞。」
豐厚的酬勞咧。又是個喜歡拿錢砸人的紈褲子弟,蘇永芠不屑地撇嘴。但想到他畢竟是自己任職飯店老闆的世侄,讓他太難看對自己也沒好處,終於妥協了。
「我現在很累要回家,所以我只能載你回我家。」她語帶疲憊地說,今天真的累壞她了。
「什麼?回妳家?」杜弘旭一聽,濃眉蹙起。「這邊沒有旅館嗎?」他堂堂「La Vie」精品集團總裁怎麼可以入住一個平凡寒酸的人家!
「如果你沒辦法接受,那我只好走人。」
瞧她真準備踩油門一走了之,杜弘旭也妥協了。「OK,至少帶我去有人的地方。」還是快點擺脫這荒郊野外比較重要。
蘇永芠開了車鎖。「上車。」
眼見杜弘旭坐進副駕駛座後,沒多久又發揮奧客本性,開始嫌東嫌西,從座椅不舒服到車窗不乾淨都沒逃過他的嘴,蘇永芠越來越覺得自己真是多管閒事又自討苦吃。
是,她就是這樣一個爛好人,即使對一個討厭到極點的男人,也沒辦法見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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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杜弘旭那張討人厭的嘴巴沒停過,嫌完她的「爛車」後,開始咒罵那群暗算他的蒙面人。這時蘇永芠才發覺他的俊臉上真的有傷痕,說不定那套名牌西裝底下的傷勢更嚴重……
不過,對於他的處境,蘇永芠只想奉送一句「活該」,對他的遭遇完全沒有任何同情心,依這個奧客的爛性格,被仇家蓋布袋是遲早的事情。
「妳家住這麼遠?」
「這是我的老家,」蘇永芠將車子停好後,提著小行李袋下車。「我媽媽跟我大姊住在這裡。」
蘇永芠邊說邊推開矮木柵門,杜弘旭尾隨其後。暗夜裡,他看不清楚四周景致,只依稀辨別出木柵門後有座滿寬廣的園子,一幢三層樓房矗立其中,雖是三更半夜,但一樓的燈還亮著。
這就是她的老家?也未免太偏僻了……開車過來的途中,根本沒碰過幾戶人家,他都要懷疑該不會是流落到哪個荒島上,即便世外桃源也沒人煙稀少到這種地步吧。
雖然心有不甘,但總比露宿野外好,杜弘旭認命的跟著踏上屋前階梯,走入屋內。
屋子裡的佈置倒是令他眼睛一亮,雖然跟他的豪宅完全不能相提並論,但絕對稱不上寒酸,事實上還相當有品味。窗台上種著一簇簇翠綠香草,寬闊的客廳吊掛著美麗的盆栽,圓桌上擺放一隻透明花瓶,插滿盛開的粉嫩荷花,空氣中瀰漫著相當舒服的氣味。
這裡雖不豪華,卻乾淨清爽,擺設的傢俱不是名牌,卻很有格調,重點是空間的設計,一眼望去,客廳、連接二樓的階梯、餐廳、開放式廚房……在每個細微處點綴著芳草盆栽,一些顏色的變化讓視覺得到即刻滿足,彷彿置身一座室內花園。
這絕對不是一個純粹的住家,他立刻敏銳的下了結論,這是出於生意人的直覺。
蘇永芠懶得理他,直接把行李放好後,攤坐在乳白色沙發上。今天一整天的折磨讓她都快累掛了。
「小芠,妳回來了。」
廚房方向一名美婦聽到聲音,探頭出來,身上還穿著白色圍裙,瞧見蘇永芠,笑吟吟走了過來。
杜弘旭默默觀察她。長相頗秀氣,大概四十多歲年紀吧,說不定已經超過五十歲,不過那張臉上卻有種童稚般的純真。
「媽,妳還沒睡?」一見到媽媽,蘇永芠雖疲累,仍笑著坐直身。
「妳怎麼這麼晚?」
又一名女子從廚房走出來,有張和蘇永芠相似的鵝蛋臉,五官還更精緻一些,戴了副無框眼鏡,對杜弘旭打量的眼神,她皺起眉頭。
「姊……」蘇永芠無可奈何地說:「我去喝喜酒了。」所以才搞到這麼晚,還碰上一名瘟神,早知道就不去了。
蘇永忻已經把注意力轉移到妹妹身旁的帥哥上頭,是個帥氣度滿分的男人,臉上有些莫名的傷,但不減他的魅力,身上穿戴的行頭則透露出他或許有不凡的身家……他到底是誰?
「你是誰?」她非常直接地破題,杜弘旭倒是愣住了。
「你是小芠的男朋友嗎?」蘇母感動地驚呼:「我的老天爺,我的小芠終於又交了一個男朋友,太好了,我好擔心……」
「媽,他不是我的男朋友。」蘇永芠忍不住翻白眼。差很遠好嗎!簡直比天下紅雨還荒謬……不過,誰叫她自從多年前一段失敗的戀情後,一直都埋首工作,無心談戀愛,也難怪媽媽會著急了。
聽到她如此決然的口氣,倒是令杜弘旭心裡頗不舒服。當然,他第一時間也是要反駁,但她竟然比他快,而且還很不屑的樣子,這什麼意思?!當他堂堂「La Vie」精品集團總裁的女人是有這麼丟臉?
「不是男朋友,那你是誰?」蘇永忻直問了,鏡片後的眼神頗為銳利。
「我叫杜弘旭,是『La Vie』精品集團的總裁。」終於有開口機會。他挺直腰桿,神情傲然的說。這世界上會不認識他的人大概只有住在荒山的野人吧。
很不幸的,今晚杜弘旭徹底吃癟了。
「『La Vie』是什麼啊?」蘇母一臉天真的說:「小芠,妳男朋友到底在賣什麼啊?」
蘇永忻沉下臉,頗不耐煩地雙臂交叉胸口。「永芠,妳怎麼帶了一個神經病回來,他是不是腦袋哪裡有問題?」
蘇永芠本來還想出言駁斥母親的「男朋友」一說,一聽到大姊的評論,忍不住噗哧一笑。說得好啊,把她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了!
「妳說什麼?妳說我神經病?!」他堂堂「La Vie」精品集團總裁被當成神經病?這兩個女人果然是荒山野人,不看電視,也要有點常識吧!
「你既然不是永芠的男朋友,那你是她的好朋友嗎?」蘇永忻繼續她的逼問。杜弘旭面對這問題又呆住了。
「我……」
「不是。」蘇永芠涼涼地說:「其實我跟他沒什麼交情。」這是實話。
「妳……蘇永芠,妳敢……」竟然扯他後腿,這女人不想活了!
「沒什麼交情那就要收錢了,我們這裡不免費給人住的。」蘇永忻鏡片後的眼神越來越犀利,精打細算的說。
杜弘旭感到自己被污辱了,他堂堂「La Vie」精品集團總裁會在乎錢!?
「我不需要免費!好,要收錢是吧,那就收吧,我杜弘旭也不想吃免費的,欠妳們人情。開價吧,看要多少錢我都給!」
「我也不會多收,住一晚『芳鄉園』公訂價五千,包含三餐。」
他猜的果然沒錯,這裡應該就是所謂的「民宿」吧,裝潢得還挺有質感的,不過經營者的服務態度實在有夠惡劣!
「五千就五千。等我回家以後,我會派人匯錢到妳的帳戶。」他什麼沒有,錢最多,五千也要嚷嚷,真是窮酸一族。
「等等,我們這裡是事先就要先付清的。」蘇永忻扶了扶眼鏡,鄭重地說明。
杜弘旭臉上神色瞬間一沉,火氣整個上來了。「妳瞎了眼嗎?沒看到我今天的慘狀!我現在什麼都沒有,沒皮夾、沒手機、沒半毛錢,妳要我去哪裡生五千塊給妳?地上挖得到嗎?啊?哪裡有五千妳告訴我,我去挖給妳啊!」要是他有錢,需要在這裡忍受幾個瘋女人的折騰?
「那是你的問題,沒錢就麻煩你出去。」蘇永忻依舊冷靜,臉上沒半點表情,看樣子絲毫不退讓,杜弘旭氣得滿臉通紅。
「妳……」他終於不得不轉向蘇永芠求救了,希望她能有點良心,「仗義執言」,但後者只是無奈地聳聳肩,很爽快的默示他她幫不上忙。
「好,我知道了,那借我打一通電話吧,打電話總行了吧。」他氣呼呼地說。
「長途電話很貴。」
靠,這女人愛錢愛瘋了!杜弘旭氣得差點仰天怒吼。這世界上誰敢對他堂堂「La Vie」精品集團總裁這種鳥態度,每個人只敢奉承諂媚,這三個女人根本瘋了!
「這給妳!」他狠狠拔下手腕上的昂貴精工表,扔到桌上。「換一通電話總行了吧。」
蘇永忻仔細審視這手錶,確實是真品,她安靜點頭。「基本上我們一向只收現金,不過看在你跟永芠認識,而且情況有些特殊的份上,我就破例吧。」
這簡直是得寸進尺,那手錶何止五千塊啊!杜弘旭內心的憤怒火焰已達最高點,但此時他只想打電話叫貼身助理或是自家司機過來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接人,等他回到「正常世界」,馬上把這群「蠻荒野人」忘得一乾二淨。
「走廊到底就是電話了。」蘇永芠一張俏臉又漾著甜甜笑容,當然是看這名了不起集團總裁被整得怒火沖天在幸災樂禍嘍,前陣子受的氣這下子全補回來了,呵呵呵。
杜弘旭瞇著眼斜睨她。這女人慘了,她的人生毀定了,她的臉、她的名字、她的笑容、她的聲音、她的工作都已經牢牢記在他腦裡,她完蛋了,這輩子他絕對不會放過她,等他回到「正常世界」,就有她受的!
他悶著一肚子氣走到走廊底,一張矮几上放著一具精緻的骨董電話,他忿忿地先撥了貼身助理的手機,等了幾秒鐘,關機中。
他憤然摔話筒,竟然敢關機!就算現在是三更半夜,但未確定主子安然回家前,助理敢關機!?
[準備回家吃自己吧,你被炒魷魚了!]他暗忖著回到「正常世界」後要對那名助理吼的話,接著又努力沉住氣,拿起話筒撥他老姊那幢豪宅的電話。魏書德那小子大概又不知泡在哪個辣妹懷裡樂不思蜀,哪會管他這個朋友的死活……偏偏他就只記得私人助理、魏書德以及他老姊家的電話,其它號碼都存在手機裡,而手機卻被扔在那輛車上……
「喂,李嫂嗎?對,是我,我要妳現在馬上叫司機來接我,我人在──」他正打算問蘇永芠自己在哪個荒郊野外,話筒另一端卻換了一個聲音。
「三更半夜為什麼打過來?」杜銘采冷冽的嗓音令杜弘旭有如身在冰谷中,聲音卡在喉嚨裡。
「老姊,我……碰到一點事……」他不自覺結巴起來。自從多年前父母雙亡後,他姊姊擔負起雙親的責任,嚴厲的管教他,大概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在這世界上唯一忌憚的人。
「什麼事?」
「就是我……」
杜弘旭委婉的解釋一下自己被設計的過程,杜銘采聽了,絲毫沒有同情自家小弟的言語,而是直接吐槽。
「連是不是自己的司機都搞不清楚,杜弘旭,你是白癡嗎?」
「姊,我不是白癡。」雖然早就不冀望老姊會講什麼好話,但這樣也太過分了吧,他差點就被設計綁票了耶。
「很好,不是白癡就自己想辦法解決。」
「姊,妳真的不派車來接我哦?」這下,杜弘旭可真的急了。
「看我的心情。」
「那妳現在的心情怎樣啊?」
「很糟。」
喀,掛電話了。
這簡直是致命一擊嘛,杜弘旭呆呆望著話筒,看來非得在這裡待到明早了……氣死人!
他咬牙切齒大力摔電話,轉身赫然發現那三名女人不知何時躲在一旁偷窺呢。
「怎麼樣?找到救兵了嗎?」蘇永芠帶了點戲謔的口吻問道。
杜弘旭沒好氣的瞪著她,不發一語。看他這麼慘她很樂是吧,可惡的女人……嗚,身上的傷又在痛了,沒良心的老姊啊!
「沒錢睡地鋪。」蘇永忻繼續火上加油,冷冷的口吻聽在杜弘旭耳中,簡直忍無可忍了。
「妳敢這樣對我!?妳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
「窮鬼。」蘇永忻不客氣地直接下了結論。
哇哈哈哈……蘇永芠在一旁笑得不可抑遏。實在太痛快了!果然惡人自有惡人磨,碰上她大姊,奧客也要吃癟啦……呃,這當然不是指她大姊是惡人啦。
「不然,用你的皮鞋、還有西裝以物易物好了。」
「嘿,在這種破爛地方住一晚要花這麼多錢?妳知道我這些行頭有多貴,以為自己是開五星級飯店啊!」杜弘旭非常不滿地抱怨。
蘇永芠也閒閒地加入戰火。「值多少錢要看情況而定,現在以你的處境,我家的民宿此外頭舒服多了吧。」
「好,好,算妳們狠,全給妳。內褲要不要啊?我看我也扒下來給妳們做紀念好了。」他一邊脫身上的西裝外套、襯衫、鞋子,一邊譏諷道。
「內褲你要洗乾淨。」蘇永忻似乎不介意這個交易,杜弘旭氣得腦袋快爆炸。
「我要一張床!我要睡覺!」他脫得快光溜溜了,氣憤咆哮。
「跟我上樓吧。」蘇永忻依舊擺著撲克臉,為他帶路。
「相信我,你一定會睡得很舒服。」蘇永芠滿懷笑意地覷著他上樓的背影,這點她倒是敢掛保證,來她家民宿住過的人,每個都說贊呢。
「小芠,他是妳的男朋友,你們睡一間就好啦……」蘇母到現在還沒搞清楚狀況,蘇永芠只得再度重申立場。
「媽,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她的眼光沒這麼糟的,絕不會被人的外表所誘騙,真的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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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永芠沒騙他,這一晚,杜弘旭有個相當美好的睡眠,幾乎一夜無夢,沉沉一覺到天亮,他自己都記不起來上回睡這麼熟是在哪時候發生的。究竟是自己昨晚太累,或者這床鋪真這麼舒適?
窗戶敞開,一陣徐緩的和風吹了進來,暖陽照著大地,終於,他看清楚了自己所在之處是多麼美麗的地方。
這座名為「芳鄉園」的民宿不單只是民宿,房子矗立在設計優美的芳香庭園間,鋪著石子路的小道呈幾何對稱的芳草圖案,其中植栽各式各樣的花卉香草,色彩繽紛,放眼望去是一片清新的田野山林,晨間的蟲鳴鳥叫聲繚繞耳邊,晚間感受不到的美在陽光普照時,一一顯現出來。
果然是很偏僻的地方,即使感到驚艷,杜弘旭仍不改大少爺本性,挑剔一番。誰叫他身上的名牌全被這戶人家扒光了,換來一套便宜貨睡衣。
「早啊,睡得舒服嗎?」蘇永芠喝著新鮮的花果茶,聽到他下樓的聲音,笑吟吟地和他打招呼,畢竟是家裡的「客人」嘛。
餐桌上已經擺好夠他一人吃的早餐,寶石藍的花紋桌布搭配一個個精緻的純白色碗碟,內側刻畫簡單的翠綠、金黃線條,透明玻璃杯盛裝淡紅色液體,漂浮一片片荷花花瓣,食物看起來令人垂涎欲滴,但杜弘旭只是皺起眉頭。
「沒有咖啡?」
「來這裡就別喝咖啡了,享受一點天然的食物吧。」蘇永芠悠哉地說,還深吸一口飽含芬多精的空氣。
天然?別毒死我就好了……杜弘旭心不甘情不願的坐下。即便是被迫來此處,但他必須承認這裡實在是很舒服的地方,白色窗台上擺著一盆盆清新的芳草,不論餐廳或廚房都保持著乾淨優雅,昨晚還沒發現,今天仔細一看,真的很有鄉間的情調,卻又不流於鄙俗。
他慢條斯理地吃了口熱狗……這味道……搭配著酸酸甜甜的檸檬和濃郁奶油配味,口感相當好;這沙拉……甘甜清脆的蔬果,淋上特製沙拉醬,非常爽口不膩;這馬鈴薯番茄濃湯,味道香濃,點綴了些香料和薄荷葉,在口中散發特殊的氣味……雖是幾道簡單家常菜,就是能做出屬於自己的風味,他再怎麼挑剔,也不得不承認比起他吃慣的山珍海味,這些看似平凡的餐點更讓他留戀。
「怎麼樣?好吃嗎?」睨著他用餐時的正經模樣,蘇永芠笑問。
杜弘旭喝了口帶點微微荷花香的紅茶,板著臉。「還可以。」
明明吃得一乾二淨還嘴硬,真是不坦率,蘇永芠翻個白眼。
「嘶,好痛……」昨晚被揍的皮肉傷又開始痛了,杜弘旭憋不住,痛得哀哀叫。那幾個人渣,讓他找到他絕對不放過!
「很痛嗎?」看他挺可憐的,蘇永芠稍微出聲關心一下。
「痛死了。」他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昨晚他脫衣服時沒看到他身體是青一塊紫一塊啊,連他被揍一拳的右臉頰都腫起來了,他幹嘛騙人啊?
「活該。誰叫你做人那麼失敗。」
蘇永芠懶洋洋地走到旁邊的櫃子,打開其中一個抽屜,拿出幾塊藥膏。看在他是客人的份上,就幫他紓解一點疼痛好了。
「妳懂什麼!做生意本來就容易樹敵,別把社會想得太簡單……啊!」杜弘旭慘叫一聲,這女人貼藥膏的手勁一點也不輕,非常粗魯,杜弘旭直覺她是故意的。
「你何止做生意樹敵,你根本連不認識的路人都得罪了。」她揶揄道:「不改改你的脾氣,我看哪天你被人抓去灌水泥也不意外了。」
「哈,一個小小的飯店經理敢教訓我……啊!」杜弘旭再次慘叫,非常確定這女人絕對是故意的。「妳不也是個雙面人?在飯店對我客客氣氣的,連抱怨都不敢,現在什麼態度……啊!」
「我會那樣倒是要拜像您這樣的客人之賜,了不起集團總裁。」
「妳說什麼?了不起……啊!」
在他右頰上的黑青處重重貼了塊藥膏後,她拿了自己吃完後的杯盤到洗碗槽,不忘回頭吩咐:「吃過的杯盤要自己清洗,這是我們的規矩喔。」
這什麼態度啊!杜弘旭撫著貼上藥膏的右頰,氣歸氣,還是拿起托盤來到她身旁。
「妳很厲害,真的。」他邊洗邊碎碎念:「我被妳氣到說不出話了。不過下次我去華蔚飯店住,妳還敢這麼對我說話?」
「誰知道呢。說不定你下次去住的時候,我已經不在那裡工作了,了不起集團總裁。」她語帶嘲諷,甩也不甩他,直接打開廚房的後門,後門連接到後院。
不在那裡工作?杜弘旭霎時警覺。這真糟糕,都還沒給她吃到苦頭就溜了,這可不行!他向來有仇必報,怎麼可以讓她一走了之,一定要想個辦法……
「呼,好舒服啊。」打開後門,蘇永芠張開雙臂,用力呼吸一口,鄉下跟城市的空氣果真截然不同,根本就是天堂跟地獄的差別,這幾天就當作在天堂裡舒舒服服的休假吧。
杜弘旭也跟著走過來。後院相當廣闊,幾階石階連著一條石子路,通往一座用白色木頭和玻璃蓋成的溫室。
「那是什麼?」
「香草溫室。我姊正在裡面忙呢。」蘇永芠在階梯上坐下,旁邊也放了幾盆香藥盆栽。
「妳姊蓋的?」
「我爸蓋的。」
「妳爸呢?」對喔,好像到現在都沒在這屋內看到別的男人。
「過世了。」她淡然的說,眼裡卻不經意流過一抹惆悵之色,杜弘旭就算再怎麼自我中心,也無法忽略掉她流露出那難得的情緒痕跡。
不知怎的,總覺得她那樣的眼神令他頗心疼的。
杜弘旭也學她,在階梯上坐了下來。
「你幹嘛?」這個了不起集團總裁也會屈就自己坐在石階上?
「沒幹嘛。」他咳了聲,像是要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妳們家不是開民宿,怎麼沒有別的客人?」
「我家經營民宿很隨興的,只有週末才招待客人,而且用的食材都是最新鮮的,跟周圍鄰居購買。我們自己種植香草植物製造香料,附近有果園、農田、還有養雞場。那些農夫和我們一家人的關係都很好;在這個小小的村落,人口不多,大家幾乎都認識,會彼此照顧。我媽媽就是根據手上有什麼食材來作菜……」她微微一笑,用一種溫柔又帶著驕傲的口氣說:「不要小看我家開的民宿喔,客人都已經預約到好幾個月以後了呢,有錢還未必能住。」
這女人挺有趣的,翻臉像翻書一樣容易。杜弘旭默默觀察蘇永芠,跟先前在飯店招待他時露出的禮貌笑臉截然不同,現在的她未施脂粉的透嫩臉蛋洋溢著發自內心的笑容,有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魅力,讓人目不轉睛,想多看幾眼。
為了消除內心那種詭異的感覺,他將視線移轉到後院庭園。比起他老姊的氣派豪宅和花園廣場,這座庭園簡直是小兒科,但小兒科也有小兒科的精巧處,特別是搭配著周圍的山野,心胸彷彿也跟著開闊起來。
真難得,他竟然也會有如此平靜的時刻,平常他看什麼都很不順眼,一點小事就讓他很煩躁,想抓個人來痛罵一頓,消消火氣;可是在這裡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寧。是因為山林的環境,或是因為她的陪伴……她?杜弘旭再度將視線移到蘇永芠身上。她?哈!不可能吧。她!?一個雙面虛偽的普通醜女人。她!?哈……好吧,其實也不算醜啦,至少還算能看……
杜弘旭沉默著,俊臉好像在為什麼而苦惱,蘇永芠悄悄覷著他,不知他在想什麼;這個奧客的腦袋思路是很難理解的……不過,他這個人只要不擺出一副跋扈的死樣子,其實也不是那麼討人厭。英俊的男人果然比較吃香。
突然,空中有個逐漸朝他們接近的小黑點引起她的注意,她睜大眼睛,手指向黑點處。
「那是什麼?」
杜弘旭往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啊,應該是來接我的……」總算來了,他剛剛一起床就立刻打電話給私人助理,等了兩小時才過來,動作真夠慢的。
蘇永芠呆住。「接你的?」
「嗯,」他點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接著問:「這邊附近適合停直升機的地方在哪裡?」
直升機?蘇永芠的臉稍微扭曲了下,以為自己聽錯了呢。
「你是說你要搭直升機回家?」這小子也太誇張了吧。
「對。妳開車載我過去吧。」
「現在?」
「直升機已經來了,不然要等到什麼時候?明年嗎?」
杜弘旭又恢復成了不起集團總裁那副跩樣,蘇永芠覺得自己沒趁機多整他幾次實在很可惜,不過還是按照他的要求,送他到附近可停直升機的平原。
抵達後,果然看到一架停好的直升機,還有一名西裝筆挺的瘦長男子戰戰兢兢地等著他。
「杜先生……」一看杜弘旭走下車,身上還穿著便宜貨睡衣,男子霎時冷汗直淌,緊張得說不出話了。
杜弘旭冷冷地掃他幾眼,毫不留情地說:「你,被開除了。」語畢,他大搖大擺坐上直升機,頭也不回,倒楣的私人助理只能頹然杵在原地,準備開始找新工作。
好可憐,又一名犧牲者。看來被揍一頓並沒有讓杜弘旭得到教訓……不過,這也不關她的事就是了,她要繼續度她的假期。
「了不起集團總裁的世界果然跟我們不一樣啊。」蘇永芠一邊開車,不禁感歎道。
「杜先生,要回住處,還是公司?」駕駛大聲詢問。
直升機越飛越高,杜弘旭望著地面上那抹亮紅小點,正朝著優美的芳鄉園移動,他的唇邊挑起一抹笑痕,悠哉地說:「我要去華蔚飯店。」
昨晚的仇他一定要報,這女人敢惹他就要有心理準備。她的臉、她的名字、她的笑容、她的聲音、她整個人都已經牢牢記在他腦裡,她完蛋了,這輩子他絕對不會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