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想她、一直在注意她、一直無法對她轉移視線,他的目光一直都在她的身上打轉。
這個名為梁小小的陌生女人,她……不特別,不是他所見過的女人中最好看的一個。
但她有著一雙無時無刻不散發出強烈憂郁氣息的惆悵黑眸,看著那雙黑眸,他的心便被影響到窒郁許久。
纏繞在她四周的氛圍是那樣的晦暗、那樣的扎人,好多深切的悲傷和哀痛隨著她的一舉一動撞入他的心房,引起他心靈的悸動。
所以他無法不去注意她,因為連他自己都理不出為何他的腦中老是浮現她的面容?
她總是蒼白無神、她總是雙眼紅腫,她也一天比一天還要無精打采、還要日漸消瘦,當她以含帶著指責的雙眸面對他時,官天賜深刻的發現,她看似堅強的外表,實則內心是在流淚。
但她為何要流淚?為何獨獨只有在面對他時,她的眼中就會有著強烈的不諒解?為何當她注視他時,他的心會隱隱作痛?又為何他能感受到她所有的心思?
沒有任何的答案,他拚命思考,卻是怎麼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心中隱約察覺這名叫梁小小的女人在氣他,在對他的某種行為感到十分不滿,但她為何要氣他?她又有什麼資格來不滿他?他究竟做了什麼傷害她的事嗎?
印象中,他的人生是沒有這號女人的存在,他應該從不曾認識過她,那她為何總是以怨懟的目光凝望他?
而他,老是無法把她那雙哀傷的雙眼從他的心底抹去。
她的話不多,事實上,從出院至今,他好像只聽她說過三、四次話,每次都很簡短,可僅僅數句,她的聲音卻像一台錄音機,不斷重復在他的耳邊回蕩,讓他夜夜不成眠。
他曾試著和她說話,他曾試著找各種理由讓她出現在他的身旁,但每次都落空,她有無數的理由讓別人代勞,這樣的結果讓官天賜感到悵然,他只知道自己對她這樣的舉動很不高興、很生氣。
但生氣?他官天賜除了在失明的那段日子裡有著火爆的行徑,在他這一生中,真的很少有脾氣,更別說是真的發火面對人。
但是他的心中卻一直有個聲音在說——
陪伴你的人,不只林管家,不是只有林管家一人。
是啊!官天賜知道,除了老管家外,還有那個梁小小嘛!不過聽說她人才剛到,沒做幾天的工作,她主要的職責就是負責整理家中的清潔,偶爾修修花草,和他之間並沒有什麼交集。
可……是這樣嗎?
當大哥在說這些話時,他明明看到老管家那一臉不以為然,頗為不滿的怒怨神情,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事實有所出入?
還有那個梁小小……為什麼他老是揮不去她那張蒼白的臉蛋?為何他的腦中滿滿是梁小小呢?
官天賜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久久無法熟睡,事實上,現在要他睡,對他而言也是一種折磨。
因為他總是不斷在作夢——夢境中,有個他看不清臉孔的女人總是嘰嘰喳喳的在他耳邊說不停,她的聲音非常有活力、非常熱情,總是少爺東、少爺西的一直叫。
然後他在夢中看到自己不知為何氣得暴跳如雷,氣得喪失理智的大吼大叫,但他可以隱約感覺得到夢中的自己心情很愉快。
那是他嗎?
失明時的他為何會如此的快樂?他不是該痛恨一切,對任何人都沒好臉色嗎?為何他可以笑得如此開懷?
任何夢中的言語他都可以聽得非常清楚,唯獨……唯獨當夢中的他想呼喚那個看不見臉孔的女人的名字時,他就是無法聽見。
她,是誰?
她為何每天都出現在他的夢中?他真的曾在失明時期還是那麼的快樂嗎?還是這一切都只是夢呢?
他睡不著,如果無法得到合理的解釋,官天賜知道,他可能一輩子都失眠,在無奈之下,他只能走下樓,他打算到書房再看些公文以培養睡意。
但是……莫名的有股力量緊緊牽引著他停下腳步,抬頭望著客廳的窗口處,官天賜發現自己眼中倒映著一個女人柔弱無助的身影。
那一瞬間,他的思緒變得好茫然,宛如眼前布滿濃霧,怎麼揮也揮不開。
順著渴望,他緩緩走到窗口女人的身後,然後他心痛的發現,眼前的女人正在哭泣。
明明見不著她的臉孔,但從她孤寂的身影,從她顫動不已的纖肩上,他感覺到女人正在承受著絕望。
「我突然發現,原來我是這麼的在意他……」
那令人心碎的聲音正是梁小小——那個不斷影響他心情的女人。
官天賜眼中幽沉不已,他的雙唇不自覺的緊抿,心強烈的跳動,急速得讓人無法喘息。
他咬緊牙,努力保持沉默,逼自己不准出聲。
為何要如此強逼自己?官天賜不知道,只是當他聽見她所說的話,聽到她為了某個男人而痛苦不已的低泣,他的胸口便竄出一把火,強烈又快速的在他的體內焚燒,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給燒盡。
「他工作的樣子讓我感到好陌生……」
原來她是為情所苦,官天賜的眼中浮現出難以忍受的嫉妒和不滿,他無法理解自己的心為何會刺痛,更無法將這種疼痛給抹殺,只能繼續保持沉默,靜靜的聽她低訴。
「我突然覺得自己變得好貪心……」
原來那個男人不要她,原來這世上真有笨男人竟不懂得珍惜這種好女人——突然他怔住,他怎麼會知道她是個好女人?
輕撫著疼痛的胸口,官天賜疑惑地皺緊眉鎖,他是在心痛什麼?他為什麼會有不捨的感覺?
更可怕的是,他竟然又好想笑,笑她竟會被一個不懂得好好珍惜她的男人所擁有。
算那個男人夠傻,竟會放棄這麼一個好女人,所以他才有機會——
心中的思緒頓然斷裂,官天賜驚駭的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到底是在想著什麼?
用力甩甩頭,他將心中的雜念毫不猶豫的自心中揮去。
再一次睜開眼,他那雙驚愕的雙眸褪為深濃的柔情,他伸手安慰地拍拍她的肩。
他不打算出聲,不打算做出任何讓兩人尷尬的舉動,但他的手仿佛擁有個人意識,等他反應過來時,他的行動已比他的思緒快一步做出決定。
官天賜閉上眼,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在面對她時、想到她時,他總是變得不正常,宛如眼前的女人已變成他心頭的一塊肉似的。
她的疼痛,他能深切體會;她的悲哀,他能強烈領悟;她的情感、愛意,都毫無阻礙的撞入他的心房,讓他動容。
他想他又不正常了,為了一個可以算是完全不熟悉的女人,他的生活、他的思緒全都大亂。
官天賜睜大眼,眼前無肋依人他懷中的女人正無法停歇的嚶嚶哭泣著,她毫無防備的嬌弱身子是如此的纖細,好似風一吹就會飄離似的;他伸手輕柔的將她鎖入懷中,讓她無法飛離。
對著眼前的女人,不曾有過的悸動正在他封閉的心房掘了個大洞,她所有的舉動、聲音像道風般緩緩灌入他的體內。
將她擁在懷裡,他……突然有種好久以前就想這麼做的感受。
當她退離他的胸口,官天賜面露失望,望著空蕩的雙手,那柔軟的懷抱、溫暖拂過他心頭的熱度,讓他動容得深切渴望。
「謝謝你……天、天賜?」
官天賜緩緩抬起頭,明亮的月亮投射入窗內,將他無法掩飾的深濃情感倒映在剛毅的臉龐上。
他低沉的歎了一口氣,發酸的苦澀充斥在他的體內,他認輸了……一種完全被打敗的無力感蔓延在他的胸間。
他承認自己已太注意她,對她有著太多的疑惑,導致全部的心神全放在她的身上,等想要連根拔起時卻沒想到那深入心房的在意早已纏繞在他的骨血中,想要脫離並不如想象中的簡單。
罷了,官天賜眼中布滿復雜的思緒,任由渴望操控自己的理智,伏下身,吻去她臉上的淚珠。
兩人的眼在十公分不到的距離緊緊的相視、交纏,然後……他情不自禁吻上她的唇,任由兩人的距離貼近。
驚訝、怔愣,而後順從的任由心裡的激蕩發酵,梁小小閉上眼,雙手環繞在他的頸上,思緒隨著他探索又疼惜般的輕吻載浮載沉。
陽剛的氣息緊緊纏在她的四周,她依順的窩進他的懷中,他的雙唇燃起她體內的火苗,讓她的心跳無法停歇。
淚水悄悄自她的眼中滑落,她喟歎、低吟,無法停止因沖動而不受控制的行為。
兩具身子緊密的貼合著,兩顆強烈竄動的心似要交互相纏,隨著柔軟的親吻愈演愈烈,他們激烈的纏繞上彼此,像是要在對方的心頭刻上屬於自己的名,烙上專屬的所有權。
他撬開她的貝齒,將他的氣味送入她的口中,藉由瘋狂的深吻聯系兩人強烈的心跳頻率。
他的大掌收緊力道,將她擁入懷;她的雙手插入他濃密的黑發中,渴望著兩人更加貼近……
可他有一點點的不安、有一些些的害怕,就像是在夢中一樣!
眼前的迷團愈來愈濃,他像是伸手不見五指,耳邊傳來女人淡然卻悠亮的呼喚聲,他卻遍尋不著,即便他是如此的著急、如此的不安,但她在哪兒?為何不肯出現在他眼前?為何不斷影響著他?為何令他念念不忘?
他用力撥開眼前的霧團,使勁尋找聲音的所在,這一次他一定要看清楚那困擾他的女人到底是誰?
「天賜、天賜、天賜……」梁小小一次次自心中不斷啼出他的名,宛如這樣她才能真切的感受他的擁抱,才能感受他的存在。
太久了,她想念他太久了,他與她就在近處卻是無法相認,她可悲的只能故作堅強,想盡辦法逃離。
現在的她好累、好累,累得無可自拔的奔向他,毫不在乎今晚過後兩人會如何,只要現在能真切的感受到他的溫度,感受自己就在他的懷中,一切都無所謂了,明天的事等明天再去煩惱,現在這一刻、這一秒,就讓她任性吧……
他在陰暗不見五指的黑色地帶努力奔跑、瘋狂嘶吼,除了斷斷續續的回應,他見不著任何人、看不清任何景象,宛如雙眼被蒙蔽,失去看清景象的能力。
在漆黑中,他頓住腳,無力的跪下,他的雙手在發抖、他的身子顫抖如落葉,不安和恐懼侵襲著他的四肢百骸。
有沒有人能在這黑色的迷霧世界裡給他一盞明燈?有誰可以掃除他深埋在心底的恐懼和迷惘?
他是個瞎子,沒人能讓他歡笑,沒人能感受到他內心的慌亂,他只能游走在未知的道路,走一步算一步。
少爺、少爺……
是誰?他怔然抬頭,在未知的路途上,那清亮的嗓音如溫柔的泉水般輕易安撫了他不安的心靈。
少爺、少爺……
那聲音在哪裡?他咬著牙,以意志力撐起自己悸動的身子,用力邁開步伐,努力尋找那熟悉的聲音。
少爺、少爺……
過了好久,前方出現一盞小小的卻又耀眼的光芒,他揚起笑容,努力向前追,他不想放手、不願放棄,他拒絕停下腳步。
少爺……天賜。
站在小小的光芒前,他感到氣喘不已,怯怯地伸出雙手,他小心翼翼的捧起那道光芒,將它安然的放在自己心口。
天賜……
突然,他心口湧現出刺入的亮度,他既驚訝又難以置信的閉上眼,他的雙手捂住自己的雙眸,深怕那明亮的光芒會將他扎傷。
「天賜、天賜、天賜……」
迷霧中的明燈和眼前輕柔的嗓音緊緊交疊,官天賜緩緩睜開雙眸,視線對上梁小小那燦爛的黑瞳,是她啊……
悸動蔓延身心,他滿足又喜悅的輕歎一口氣,收緊的雙手再次將懷中的人兒緊緊束縛住。
原來是她!
那一聲聲的呼喚,那在黑暗中的小小光芒,那不停出現在他夢中的哀痛嗓音……是她這個名為梁小小的人,這個讓他的心靈逐漸安穩下來的小小人兒……他的小小!「小小……」
明明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女人,卻緊緊纏繞住他的心房,少了她,他的心就無法完整,原來是她啊……
月色透進窗內,兩抹身影緊緊相疊,在月兒的見證下,在蟲鳴的伴隨中,他們迫切的想擁有彼此,破繭而出的欲望在偌大的屋內濃烈的散發著……
遺忘了又如何?失去的記憶又如何?曾經有過的深刻回憶,曾經撼動過的心靈體驗,是誰也無法帶走的。
兩具赤裸的身軀,兩顆相纏的心靈,此時緊緊的密合,瞬間化為一個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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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聲巨響,神游的梁小小額頭准確的撞上玻璃桌面,發出嚇人的音量。
「好家伙,竟敢在上班時間給我發呆,信不信我馬上就把你給解雇,要你回家吃自己?」梁小優粗聲警告,臉色猙獰的怒瞪著吃疼撫著額頭的梁小小。
「對……對不起。」回過神,梁小小嘴角揚起無光的笑容。
「對不起有什麼用?早知道有錯,不如當初就別做!」梁小優怒氣沖天,語氣十分不善,就算是自家姊妹,她也秉持著公事公辦,沒有特權的心態行事。
這問只有二十坪的辦公室內,就只有三名員工——一是她自己,一是梁小薇,一是梁小小。
這間「有錢好辦」事務所,總裁——梁小優,副總裁——梁小薇,職員—梁小小,是由梁小優和梁小薇合力開設的。
當初兩姊妹感念於現在的工作下好找,就算找到也賺不多,即使把自己操死,一人身兼數職,但每個月所賺的金額也不比自己開一家公司來得多。
所以她們決定自己開一間事務所,只要客戶有錢,任何「不可能的任務」她們都會想盡辦法完成。
這間「有錢好辦」事務所開張後,倒也賺了不少錢,每次的任務都能順利完成。
梁小優的話令梁小小又恍神了,她的思緒不小心又開始神游起來。
「啪」!又是一記猛烈的拍擊,梁小小再次額頭吻上桌面。
「梁小小,你好大的膽子!竟然馬上又給我神游。」梁小優已被氣得怒不可遏。
拾起無神的雙眸,梁小小揚起唇辦,雲淡風輕的露出一抹微笑。「對不起。」話一說完,她低下頭,拿起筆開始把桌上的文件拿起來抄寫。
「呃?」梁小優被嚇了一跳。
怎麼?她這個膽小的妹妹看起來一點也不怕她,以往不是只要她一大聲,梁小小就會嚇得牙齒打顫、狂啃甘蔗,眼中露出有如小白兔般的膽小目光嗎?怎麼現在只會露出無所謂的笑容?
梁小優移動身子來到梁小薇的桌邊,「你有沒有覺得小小從那間別墅回來後就變得怪怪的?不只行為變得奇怪,連樣子、表情也變得好奇怪!」
感覺像是在一夜間長大了,少了些稚氣脫俗的氣息,多了點含苞待放的女人柔情。
梁小薇揚眉,一臉受不了的翻著白眼。「她都回來一個月了,你現在才察覺到?」
「她到底怎麼了?一個月前,她干嘛突然哭著跑回來?」該不會是被哪個王八蛋給欺負了吧?
「誰知道,她什麼都不說,像是拿針縫住自己的嘴巴一樣,怎麼也套不出話來!」梁小薇聳聳肩,看似不在乎,其實眼底隱約還是浮現出對小小的擔憂,只是她不喜歡把真性情擺在臉上。
「如果有人敢欺負咱們家的小小,我一定會給他好看,打得他滿地找牙。」梁小優的臉上布上一層駭人的殺氣。
雖然從梁小小出生到現在,最愛欺負她的就是她們這兩個「好」姊姊,但她們也只准自己欺負,若是這麼好玩的「玩具」被人給搶走,她們可是會很不甘心的再搶回來的。
這就是她們梁家三姊妹的姊妹之愛……
「好了啦∼∼別在那裡五四三的,今天的工作趕快決定,浪費一秒可是會少賺不少錢。」梁小薇無奈的說。
她的目光悄悄對上另一頭正在認真做事,但偶爾仍會恍神的梁小小。
如果這世上有人敢欺負她們梁家的人,那她梁小薇發誓,一定會把那該死的家伙整得哭爹喊娘的,不過……那也要那個又在發呆的笨蛋肯開口才行啊!
「對喔!今天這份工作和我另一份工作的時間撞到,我得去幫一個有錢的老太太尋找另一半真愛,可能得搞到很晚。」一說到工作,就想到賺錢;一想到賺錢,就想到認真;一想到認真,就想到不得馬虎,否則錢會愈來愈少,梁小優這下子心神全放在錢上,早把方才擔憂妹妹的事給拋到腦後。
「我也不行,今天我要幫忙照顧一個孩子。」梁小薇的神色顯得有點疲倦,一想起那個死小鬼,她就覺得有氣無力。
「那怎麼辦?十萬元耶!只要去那個地方,他們就願意付我們十萬元耶!」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梁小優超想賺的。
眼一抬,梁小薇瞄一眼梁小小,「反正只是賣屁股而已,叫小小去充數不就好了。」
梁小優眼一抬,目光朝梁小小的背影移動。「對喔!我怎麼沒想到。」這樣十萬元就可以入袋了。
於是兩個心機沉重的姊姊,目光一致朝梁小小的方向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