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覺得身體似乎漸漸麻痺,意識也開始渙散。
今日是尹千雪的冥誕,他陪著未婚妻前來神龍湖畔祭祀,卻沒料到宮宣雅會來此求見,礙於自己理虧在先,他也只好接見,沒想到她竟然會大膽的拿著一根不趄眼的銀針,趁他不備插進他的腰側。
開始只是微微刺痛,但不過一眨眼的時間,疼痛便轉成令人無法忍受的地步。他的大手緊捉著宮宣雅,在她的雙眸中看出狂亂。
「怎麼回事?」一旁的尹容恩注意到兩人之間的不尋常。原本看到宮宣雅前來,她是感到不自在,但人家是好意要幫忙準備祭拜所需,她也不好意思拒絕,加上內心深處對她有愧疚,所以也沒請她離開,可是現在,她注意到龍飛臉上一片慘白,她的心一驚。
「抓住她!」龍飛陰鬱的低吼。
必沐一聽,立刻趕上來,但宮宣雅沒有給他機會,她用力推開龍飛,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投進神龍湖裡。
尹容恩倒抽了一口氣,被眼前這一幕嚇傻了,不過她沒有時間發楞,因為龍飛悶哼了一聲後,突然整個人癱軟了下去。
「龍飛?!」她撲上去想要扶住他,但是他的強健體魄,反而使她重心不穩的跌坐在地,「你怎麼了?」
龍飛倒在她的身上,看著她焦急的神色,想要開口安撫,卻力不從心,霎時一陣天旋地轉,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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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水寧拿著手絹輕拭滑落的淚,看著躺在床上的兒子,感到手足無措。
「母后!」尹容恩也是眼角含淚看著龍飛,淚水忍不住滑落。早知道就不要為了姑姑的冥誕離宮,現在龍飛如此,怎麼對已將她視為媳婦的皇上和皇后交代?
龍雲神色凝重的踏進房。
「皇上!」水寧也顧不得其他,焦急的拉著他,「問出來了嗎?」
他下令捉來左徒大人一家,試圖從宮家探出解救兒子的方法,可是看著他的神色,她的心不斷下沉。
「別急!」龍雲安撫著妻子,「會有轉機的。」
尹容恩心痛得幾乎無法喘息。今天早上一切都還好好的,一睜開眼,她就看到他的笑臉,可是現在為什麼——看著床上緊閉雙眸的男人,她覺得此刻好似在作夢一般不真實,一直以來,她都活在有他的世界裡,她不能接受他要離開她!
這時床上的龍飛呻吟了聲,尹容恩察覺,立刻擦掉臉上淚水,焦急的看著他。
龍飛困惑的睜開眼,看到未婚妻充滿擔憂的美麗臉龐近在咫尺,有些迷茫的問:「恩兒?!這是哪兒?!」
「我們回宮了!」她難掩擔心。他想起身,卻驚覺自己竟然連坐的力氣都沒有。「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們也不知道,」尹容恩抽抽噎噎的說:「太醫說你的脈象紊亂,看樣子是中了毒,但是一時半刻,他們也察不出你身中何毒?!」
皺起眉頭,腰間依然感到痛苦難當,但是卻沒有天旋地轉的不適感,只是——他試圖移動自己的雙腿,卻發現力不從心,心頭一震,「我的腿——不能動了!」
「怎麼可能?!」尹容恩立刻將錦被給掀開。
可不論龍飛再用力,依然不能移動半分。
一旁的太醫立刻向前,沉重的查看之後,凝重的看著他,然後看向等在一旁的皇帝。
「怎麼樣?」龍雲的眉頭皺了起來。
「若臣沒猜錯,殿下可能是中了滅噬散!」
「這是……」龍雲錯愕的目光看向皇后,「這是鳳絮國的毒物!」
「鳳絮國?!」水寧一驚。這麼多年,兩朝沒有往來,為什麼自己的兒子會中了此毒?
「沒錯!這種毒藥是出自鳳絮國王室,據說是專門對付不貞之人。」太醫沉痛的說:「中毒者四肢會漸漸失去知覺,最後會心脈盡斷而亡。」
水寧驚喘了一聲,身軀一震,幾乎要暈過去。
「水寧!」一旁的龍雲立刻伸出手扶住她。
「皇上,」她無助的揪著丈夫的衣襟,「這如何是好?」
「既然知道是什麼毒,我就不信救不了人!」扶著妻子,龍雲吼道:「召令天下習醫之士,只要能救太子,封侯重賞!」他絕不相信貴為天子的他會救不回自己的兒子!
「去求鳳絮國不就好了嗎?」尹容恩想起了鳳舞。說不定,他可以救他。
水寧哀傷的搖著頭,龍雲則是抿著嘴,伯就算去求也沒有用。以兩朝之間的恩怨,鳳絮國不會願意對他們伸出援助的。
「會有辦法的!」他安撫拍著妻子的背。「一定會有辦法的!」
有生以來,第一次尹容恩埋怨自己當初不願眼著爹學醫,不然此刻,她也不會如此無助。
突然——「回日月島!」她看著龍飛黑如子夜的雙眸,難掩心急,「我回日月島去求我爹!我爹醫術高明,他會有辦法的!如果他沒有,那我就去鳳絮國求鳳大哥!或許他會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情面上出手相救。」現在只要能救他一命,她什麼都肯去試去做。
龍飛伸出手拉住了她,輕柔的語氣仍帶著調侃,「恩兒,怎麼我還沒死,你就亂了陣腳?」
聽到他的話,尹容恩強忍的堅強霎時崩潰,淚又一顆顆的落下,「你為什麼要說什麼死不死的?」
可能會失去他的深沉恐懼緊捉住了她,她不要一個人活在沒有他的世界裡,如果救不了他,最後她也會選擇隨他而去!
看到她的淚,龍飛無奈的歎息,「扶我起來。」
她哽咽的在一旁必沐的幫助下,讓他坐了起來。
「父王、母后,你們也該累了,請回宮吧。」輕拉著哭鹹淚人兒的女人,他清亮的黑眸看著雙親,「這裡有恩兒和必沐就行了。」
龍雲神情沉重的看了他一眼,才點了點頭,扶著皇后離開。
必沐看了眼主子,立即打了個手勢,體貼的領著太醫退下,站在門外候著。
寂靜的空間裡,最後只剩下尹容恩的啜泣聲。
「別哭了。」龍飛伸手把她摟進懷裡,笨拙的安慰,「現在我的腿廢了,哭的人該是我才對吧?」
她一聽,眼淚卻掉得更凶。
「恩兒,」他的聲音低柔,「放寬心,事情沒那麼糟。」
她的眸光寫著幾乎滿溢的傷痛,「事情還不糟嗎?」太醫方纔的一席話,等於宣判他的死期不遠啊!
「若傷的是你,情況才是真的糟。」他的下顎輕摩挲著她的發。
在這時刻,他擔憂的依然是她,尹容恩好感動也好心疼。「讓我去求我爹。」
「只怕你爹不來,反而害了你。」他不想要她以身試險。「那鳳大哥——」他的眸光一斂,「他不會救我。」「為什麼?」
他微揚嘴角,抱著她的手一緊。他斷定鳳舞不會願意出手救他,然後看著這小女人投入他的懷抱。
「兩朝的積怨已深。」最後,他只淡淡的說。
無助的淚水溢出,「但是我跟你們又沒有仇!」
他不讓她介入兩個男人之間,這個想法至今未變。抬起她的臉,皺眉凝視她的淚,他俯首吻去,「乖,別哭了。」
他動作輕柔,幾乎令她心碎。
她原本只有一個平凡的人生,在日月島終老,不過因為他的出現,她的生命從此不同,他使她的生活有了巨大改變,所以她絕對下允許他在她的生命中掀起驚濤駭浪之後,選擇把她放下離去。
會有辦法的!她的臉深深埋在他溫暖的懷裡,在心中對自己說,一定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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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告天下之後,的確有不少醫者進宮,尹容恩也不眠不休的看著呈上來的書卷,試圖從這些醫書之中,找到可能使未婚夫婿好轉的藥方。
她揉著疲累的雙眸,在燭光之下翻看。
只是看了一整天下來,根本就沒有可用的藥方,她真的很後悔,早知道就虛心的跟在爹的身邊學習醫術,說不定今日她還會有法子可以醫治龍飛。
歎了一口氣,就在她死心要放棄的時候,突然雙眼一亮,驚愕的看著手中紙上的字跡,接著激動的站起身,因為力道太猛,還使得桌上的書簡都掉落一地,發出砰然巨響。
門外的必沐忙不迭的跑了進來,就連半臥在床的龍飛也困惑的轉頭看著她。
「那個……這個……」尹容恩揮舞著手中的紙張,因為激動而結巴,「龍飛,你……你快看!」
他立刻接了過來,上頭有著幾個娟秀字體。
人參、杜仲、百合、伏苓——這幾味藥都是輕易可得,他身上的毒有可能這麼輕易就治癒嗎?
「娘娘,找到藥方了嗎?」必沐見她一臉興奮,心跳也不由得跟著加速起來。
「不是,這上頭寫的是我爹替我們兩姊妹養身所開的藥方,有了這個——」她激動的大聲說:「龍飛就有救了!」
龍飛不解的看著她。「你們養身的藥方可以治我的病?!」
「不是。」尹容恩飛快搖頭,「是我姊姊!你不懂嗎?這是我姊姊的字跡!她從小精研醫術,一定會有辦法可以救你!」
這信被送進宮裡只代表一件事,就是姊姊現在就在龍韶國內,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離開日月島,但對她來說,此刻可以救龍飛勝於一切。
「我要去找她!」她迫不及待的起身,「信上寫著她在城西的錦雲閣,等她一來,」她的手覆在龍飛的手上,「你一定會好。」
他深黑的眸子疑視她,那樣子就像是要把她的身影刻進自己的腦海中一樣,就算死,來生他也不想忘記她。
「不論我是否會好,」他的手捲起她一絲髮絲,嗅著她的幽香,很坦然的說:「你都不要太在意。」
「我怎能不在意?」她的眼眶又是一紅。
「派人去城西錦雲閣!」龍飛揚聲對必沐交代,他並不打算讓她出宮。
尹容恩雖然想親自去接人,但是龍飛的堅持和隨時有變的情況,使她打消了念頭,心焦的在宮裡等著姊姊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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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尹容恩終於盼到了救星。
「姊姊!」
尹牧慈帶著覆著白紗的扁笠,微微一笑。
「快進來!」尹容恩拉著她進入溫暖的屋內。
「看來,」輕柔的聲音響起,「你過得極好。」
尹容恩的眼眶一紅。
「怎麼?變得愛哭了嗎?」她拍了拍妹妹的臉頰。
「姊姊,你怎麼會來?」尹容恩問,「爹呢?」
「爹……」她的眼神一黯。
「爹怎麼了?!」姊姊欲言又止的模樣令她心驚。
「爹過世了。」她的臉色一下子慘白。
「怎麼會……」
尹枚慈幽幽道來,「還記得你離島前,爹爹受了風寒嗎?」
她當然記得,爹在那時發現了她與龍飛的事,還氣得久咳不止。
「在你走後,爹氣急敗壞,風寒久日不愈,就這麼走了。」
「不可能!」她失神的喃喃自語,「爹爹是個習醫之人,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的走了?都是因為我——是我活活把他氣死了!」她感到一陣暈眩襲來。
尹枚慈連忙扶住她,「恩兒,爹的死千萬別往心裡去,這世間生死本無常,」她輕柔的安撫,「別與自己過不去。」
聞言,尹容恩忍不住痛哭失聲。雖然父親對她們總是嚴厲,但他畢竟是她的父親,終此一生,她都將無法忘懷,自己的父親或許到死還抱著對她的不諒解,這份認知使她幾乎要喘不過氣。
尹牧慈只能無聲的抱著她,沒有試圖止住她的淚水,有些時候,放聲大哭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久久,尹容恩哭聲稍歇,才哽咽的說:「姊姊,爹的後事——」
「我將爹與娘葬在一起。」她拍了拍她細緻的臉頰,「過一陣子,等風波過去後,隨我回島祭拜爹好嗎?」
她毫不遲疑的點頭,這是她應該做的。「姊姊,」尹容恩抽泣著,「對不起!」
「說什麼對不起,這又不是你的錯。」
「不是嗎?」
「恩兒,」尹牧慈的口氣有著堅定,「不是!你一定得要這麼想。」
沉默了許久,她最後幽幽的問:「因為爹過世,所以姊姊才離開日月島來找我嗎?」
她點頭,「其實,離開日月島只是單純的想把爹的事告訴你,然後看看你好不好。」這個妹妹畢竟是她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知道你要大婚,而且還是嫁給所愛的男人,我真的很開心。」
「可是——」她又想哭了,「爹死了!」
「別再哭了,爹若知道你得到幸福,也會感到安慰。」她的手輕撫過妹妹淚濕的瞼。
「可是現在,」尹容恩痛苦的咬著下唇,「龍飛中了毒!」
她的眼神在聽到妹妹的話時,明顯一黯。「我知道,在外頭,我已經看到了皇榜,爹的事我們以後再談!龍飛人呢?」
「在寢殿裡。」
「帶我去看他。」尹牧慈很快的做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