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早晨,在蔡家餐廳中,蔡爸跟蔡小弟坐在餐桌旁,蔡爸動作迅速的朝老婆準備的可口早餐進攻,蔡小弟卻慢條斯理的邊吃早餐邊翻閱報紙。
「好吃。」蔡爸塞了滿嘴食物,臉上洋溢著幸福。
年僅十二歲的蔡小弟抬眸看了老爸一眼,無聲的歎息,繼續閱讀政治新聞……
蔡爸吃了一陣子,想起上樓叫女兒的老婆,納悶的抬頭,「奇怪,你阿母去叫你阿姐,怎麼叫那麼久還沒下來?」
「阿爸,你吃飯可不可以不要講話?根據國際用餐禮儀,你的行為是很令人唾棄的。」蔡小弟推了推眼鏡,認真的建議。
「唾棄?什麼意思?我有聽沒有懂啦!」蔡爸擺了搖手,對於兒子的批評一點也不在乎。
蔡小弟冷靜的再調了調眼鏡,對於阿爸這種智商的人實在沒有辦法。
他們蔡家從好幾代以前就在台南縣當地定居,從他出生到現在,他們全家一直很愉快的在台南鄉下生活著,雖然不繁榮,卻很適合憨厚的阿爸和阿母。
阿爸是地方上的土財主,因為阿公和阿祖都很有錢,再加上阿爸不是敗家子,所以家裡的財產和土地也就一直留了下來。
阿爸和阿母生了阿姐跟他,他跟阿姐相差十多歲,所以阿姐也像媽媽一樣照顧他,如果說阿爸和阿母有虧待他們的話,唯一值得詬病的就是他們的名字,阿姐叫做蔡玉荷,他叫蔡書生,兩個人的名字都俗到不行。
阿爸跟阿母都沒有外出工作,每天在家裡等著收地租就夠他們花用。他們家雖然有錢,但是日常生活花費也像一般家庭一樣,再加上阿爸和阿母長得一臉樸實,不認識他們的人一定不知道他們家是有錢人,大概只有佔地廣大的老家可以窺探出他們的財富。
因為不愁吃穿,家中勉強在做正經事的人只剩下年紀最小的他,因為他還在唸書,接受國民義務教育,不得不外出,家中其它人倒是每天閒得不得了。幸好阿爸和阿母在地方上算是樂善好施,要不然他們家這種生活早就被鄉里的人罵到臭頭。
但他並不是鄙視家中的人,因為阿爸、阿母和阿姐雖然很呆,可是都對他很好,只是每次做事情老是搞砸,要他這個年紀最小的孩子替他們煩惱,他只好常常跟祖先拜拜,希望祖先保佑在他長大之前,家人可以順利的生活。
「糟了!糟了!」蔡媽急呼呼的從樓上跑了下來,手中還抓著一封信。
蔡爸不解的看著一臉蒼白的老婆。「玉荷呢?」
「玉荷留下這封信,人不見了。」蔡媽上樓叫女兒起床吃飯,沒想到只在桌子上看到一封信。
「她一早是跑去哪裡了?怎麼不跟我們說一聲再出去?寫信給我們幹嘛?」早上五點他就起床了,根本沒人出門,女兒是什麼時候跑出去的?
「阿爸、阿母,阿姐離家出走了。」蔡書生開口替他們解惑。
蔡媽一聽,更緊張了。「離家出走?你怎麼知道?」
「電視上下都是這樣演的?」蔡書生翻了個白眼。「阿母,我看你還是趕緊拆開信,看阿姐寫些什麼比較重要。」
「快點、快點。」蔡爸緊張得連飯都吃不下。
蔡媽抖著手展開信,「阿爸、阿母、阿弟,我走了,因為我不想再當籠子裡的小鳥……」
「等一下,我們什麼時候把玉荷關到籠子裡?而且她也不是小鳥啊!」蔡爸打斷老婆的話,對於女兒寫的信很有意見。
「阿爸,阿姐的意思是說,你們把她當小鳥一樣關起來。」蔡書生適時的解說。
蔡媽瞭解的點了點頭,「所以我決定展開翅膀往外飛,闖出自己的一片天空,你們……」
「再等一下,玉荷什麼時候又有翅膀了?她為什麼都收起來不讓我們看到?」蔡爸認真的想了想,就是對女兒的翅膀沒有印象。
「阿爸,阿姐只是打個比喻,意思是說她要自己出去生活。」蔡書生搖頭歎息,開始認同阿姐離開這個家庭的決定。
「你們千萬不要來找我,但是如果我缺錢的時候,一定要給我錢,我的帳號是……」蔡媽哽咽的念了一串數字,同時因為擔憂而落下眼淚,「……不肖女兒敬上。」
蔡爸起身,來回踱步。一想到如花似玉的女兒就擔心又心疼。「現在要怎麼辦?玉荷從來不曾一個人在外面生活,連到外地唸書都不曾,也沒有出去工作的經驗,要是被人欺負,那該怎麼辦?」
「玉荷長得那麼美,要是有人看上她的外貌,對她怎麼樣,誰會救我們家玉荷?」蔡媽也跟著呼天搶地。
「我看,我們現在先去郵局匯十萬元進玉荷的戶頭,以免她沒有錢可以花。」蔡爸說到做到,馬上打算去匯款。
「阿爸,你等一下。」蔡書生趕緊穩住爸媽的情緒。「現在郵局根本還沒開門,阿爸,你要怎麼匯錢?再說,我覺得阿姐說的也有道理,她從來沒有自己出去過,乘機讓她出去走走也沒什麼不好,以阿姐那麼乖的個性,過幾天就會回家,你們不要那麼擔心。」
阿姐也真是奇怪,都要離家出走了,遺留下賬號要人匯款,這一家子的人大概只有他是正常的。話雖是這麼說,但是他擔心阿姐呆頭呆腦的,在外頭會不會被別人欺負?
「要是發生意外,那該怎麼辦?」蔡爸越想越恐怖。「不行,我要叫人幫我找女兒。」
「阿爸,先去阿姐的房間看她帶走了什麼東西,再來作決定。等一會兒去問火車站的阿伯,看阿姐有沒有坐火車離開,搞不好可以知道阿姐的目的地是哪裡。」蔡書生提出中肯的意見。
「有道理!我先上樓看玉荷帶走什麼東西,你等一下載我到火車站,問看看女兒有沒有搭火車離開。」蔡媽上樓去了。
她四十多歲才生下兒子書生,他果然是全家最聰明的人,玉荷跟她爸是一個樣,衝動又不經思考,所以她才擔心女兒出門會不會一樣沒帶大腦,要是被人欺負了,可沒有她阿爸出面護她。
「你阿姐怎麼會突然這樣?我的乖女兒怎麼會變成這樣?」蔡爸難以置信的喃喃。
玉荷每天在家陪伴他們,一向乖巧,在鄉里間,大家都很喜歡他們家玉荷,沒想到女兒竟然會突然離家出走……蔡爸開始思考原因。
「啊?!我知道了,一定是電視上常這麼演,你阿姐才會跟著離家出走。」蔡爸眼神憤恨的看向外頭的電視。
「阿爸,阿姐已經二十五歲了,她不會那麼笨的。」蔡書生開始回想阿姐還能去哪裡。
阿姐的朋友不多,幾乎也都在鄉里間,如果離開了家,能投靠的人的確不多,阿姐能藏到哪裡去?會不會躲在公園裡,等一下就回家了?
想到阿姐平常脫線的表現,他不排除有這個可能性。
「要不然你幫阿爸想一下,你阿姐可能會去哪裡?」蔡爸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年紀最小的蔡書生身上。
蔡書生沉穩的調了調眼鏡,偏頭想了下。
「怎樣?阿弟,你知道了嗎?」
「我怎麼會知道?」蔡書生聳了聳肩,說出不負責任的答案。
「那你幹嘛裝作一副知道的樣子?」蔡爸為之氣煞。
「我又不是阿姐肚子裡的蛔蟲,也沒有在阿姐身上裝監視器,我怎麼可能會知道阿姐跑去哪裡?」阿爸身為人家的父親都不知道了,還寄望未成年的他幫忙找出阿姐,他又不是柯南!
「等我找到你阿姐,一定要狠狠的罵她一頓,也不跟我們商量一聲,就自己跑出去,讓我們擔心死了。」
「罵是一定要罵的,前提是,如果你找得到阿姐的話。」蔡書生將最後一口飯塞入嘴巴,還不忘朝阿爸潑冷水。
蔡爸雙手抆腰,瞪著兒子。「你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不希望你阿姐回來?你怎麼不想想你阿姐平常對你有多好?你現在竟然這麼講?!」
「我當然希望阿姐趕快回來,要不然整天光是聽阿爸鬼吼鬼叫的,我早就煩死了!我只是覺得阿姐傻人有傻福,她一定會沒事的。你們要思考的是,阿姐為什麼要離家出走?而不是一心想抓回阿姐。」雖然擔心阿姐的安危,但是他認為阿姐離開也是好的,剛好可以讓阿爸和阿母想個清楚,阿姐的人生不能浪費在家中。
「我們家庭那麼溫馨,你阿姐沒道理會離家出走!一定是有人逼迫她離開的……」蔡爸突然大叫一聲,「啊!會不會有人綁架你阿姐?」
「阿爸,要是阿姐被綁架,怎麼會寫信給我們?請你動動腦筋好嗎?」蔡書生起身,收拾碗筷,轉身走進廚房,不理會又在發瘋的阿爸。
蔡爸瞪著兒子的背影,然後抬頭,對著上天喃喃念著:「拜託,一定要保佑我家玉荷平安回家,拜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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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不肖孫。」蔣煥朝一旁的木桌大力一拍,狠狠的瞪著孫子。
蔣士銓拿著公文包,不解的看著盛怒中的老人家。「爺爺,我又怎麼了?」
他從一早就到公司上班,直到晚上九點才進家門,做到鞠躬盡瘁的地步,努力將爺爺留下來的事業擴大,怎麼爺爺還對他發火?要是以他在公司的狠樣,他老早給人一頓排頭吃。不過因為眼前這位老人家是一手拉拔他長大的爺爺,即使不認同爺爺的想法,他還是會乖乖的聽訓,然後再藉機溜走。
「我聽說你又拒絕別人幫你介紹對像?」蔣煥下午接到商場老友的電話,聊天中提及孫子再一次將好姻緣往外推,讓他從下午氣到現在,差點因為高血壓而昏眩過去。
「爺爺,這件事情我們已經討論不下百次了,我再一次聲明,我是有未婚妻的人,好嗎?」
「那請問你的未婚妻在哪裡?」
「她……嗯……」蔣士銓語塞,想著該如何搪塞爺爺。
「你這兔崽子!」蔣煥生氣的大吼,「那女人早就跟別的男人跑了,都跑一年多了,你還說有未婚妻?!」
「爺爺,你不要那麼生氣,你的身體不好,要多保重。」
「你怎麼不想想我的身體差是誰害的?我的年紀已經一大把了,你爸媽又早走,我一面工作一面拉拔你長大,身體怎麼會好?想說老了可以享清福,沒想到你又老拖著不結婚,存心讓我死不瞑目嗎?」
「爺爺,你會長命百歲的。」光聽那個嗓音,沒有人會懷疑爺爺的健康狀況。況且爺爺一些老毛病都是因為吃導致的,喜歡大魚大肉,制止又無效,身體怎麼會好?
「你就那麼喜歡跟人家跑了的女人嗎?」
蔣士銓沉默不語,雙眼因為工作整天而略顯疲憊。
蔣煥看了,以為孫子果真還留戀那女人。
「你癡情也要有個限度,那女人絕對不會回到你身邊,為什麼還要等她呢?造孽啊!」
「爺爺,你不要忘記,是誰介紹她給我認識的!」蔣士銓提醒老人家,同時將公文包遞給一旁的王媽,解下領帶。
留戀未婚妻?根本沒有這回事,當初是因為長輩們強力湊合,加上彼此的個性還算契合,他才會和瑩真試著交往,經過了兩年,雖稱不上熱戀,不過每週都會撥一天出來見面,偶爾也會打電話聯絡,這對他來說實屬難得,因為他幾乎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工作,有時候跟瑩真見面會耽誤到工作,也讓他感到頗為不便。
但是他深知,如果身邊沒有個伴,關心他婚事的爺爺一定會每天煩他,所以即使他對瑩真的感情不深,還是不願意放手。有時候難免對瑩真感到虧欠,也只能在物質上補償她,後來他才知道再多的補償都無用,要不然瑩真怎麼會跟一個人品家世都不如他的人遠走高飛?
瑩真的離開帶給他的只有難堪和困擾,自從事情發生後,許多商場上的朋友看到他一定會虧他,他只能裝作不在乎,不過被揶揄久了也會麻痺,就把瑩真的事情當作笑話來看待而已。對於他人,他可以這麼豁達,但是爺爺就沒有那麼簡單應付了。
起初爺爺因為自責不該介紹瑩真給他認識,所以不敢跟他提及結婚的事情,但是久了,看他沒有發展新戀情,爺爺開始急了,現在又積極的想將配得上他的女人介紹給他,讓他無限困擾。
他現在只能拿對瑩真尚未忘情當借口,過一天算一天,就怕爺爺哪天真的火大了,說不定會直接把女人送到他的床上……想起爺爺年輕時的狠勁,的確是有這種可能性。
說起那個無緣的孫媳婦,蔣煥心中就有氣。「我怎麼知道那女人會跟人家跑?當初看她家世學識都不錯,人看起來也乖乖的,誰會想到她在結婚之前就跟人家跑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爺爺,你認為我還能信賴別人的介紹嗎?」
「話不是這麼說,你看,別的男人女友一個換過一個,你卻死守著一個不回來的女人,你說,爺爺我怎麼可能不緊張?」蔣煥繼續勸說,「你長得一表人才,完全遺傳到我完美的基因,女人應該趨之若鶩,身邊怎麼可能連一個女人都沒有?爺爺我也不要求,只希望你結婚就好,至於你要跟誰結婚,我都沒有意見。」
他只盼望孫子可以生個曾孫讓他圓夢,其它的事情他一點也不在乎,即使是外籍新娘也好,只要孫子高興就好。
「爺爺,公司那麼忙,我哪有空談戀愛結婚?你也不想一生的心血被我毀了吧?況且你也知道我的個性向來一絲不苟,女人就算看上我的外表,過不久也會離開的,何必浪費時間?」蔣士銓想要徹底阻斷爺爺的冀望。
他不是不喜歡女人,不過比起事業,明顯熱愛金錢遊戲。爺爺年輕時創立了建築公司,幾十年來歷經幾次房地產不景氣,爺爺都這麼挺了過來,而爺爺只生了父親一個兒子,父親在他小時候就過世,只留下他一個獨生子,所以當爺爺的年紀大了,公司的重擔當然全部落到他的肩上。
雖然工作不輕鬆,但是相對的,事業帶給他的成就感不是女人可以取代的。即使不靠他的家世,光看他的外表,從求學到現在已經二十九歲。女人對他可說是興趣濃厚,他要有女人,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只是他懶得應付女人,想起以前交往過的幾任女友……他還是暫時想單獨一個人,等他想不開的那一天再說吧!
他對於很多事情容易不耐煩,討厭的人事物也很廣,要跟他長期相處,老實說不容易,他知道自己的個性不算好,但是又何妨?他幸運的生長在一個富裕的家庭,讓他不用屈居人下,挑剔嚴謹的個性讓他足以領導整個公司,誰在乎女人是否可以跟他長期相處?
能跟瑩真相處那麼久,主要也是因為她的好脾氣,瑩真幾乎是個沒有想法的女人,話說白一點,就是很好擺佈,他最需要的就是這樣的女人。
「我不管那麼多,反正要是你想讓我無法跟你爸媽交代的話,你就繼續我行我素。」說不過孫子,蔣煥開始耍賴。氣你也不用管我的身體好不好,如果沒有曾孫可以抱,我早點死也好。」
說完,他往樓上走去,表達他堅定的態度。
蔣士銓深深的歎了口氣。爺爺分明就是要刁難他!在這世界上他只剩爺爺一個親人,怎樣都不願意讓爺爺傷心,爺爺卻以親情當武器來對付他,真可惡。
而且爺爺的確是老了,他常看著爺爺的背影暗自擔心,不知道看起來像強人的爺爺還能陪伴他多久?
他知道爺爺是真心對他好,只可惜他也有自己的想法,要取得平衡不太可能,除非他屈服,要不然爺爺不會善罷干休。
但是要他屈服……還不如殺了他比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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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的天空……」蔡玉荷呆坐在大馬路旁,愣愣的抬頭看著天空。
自從離家出走到現在,本來有的新奇感和興奮已消失殆盡,她開始想家了,不知道阿爸、阿母和阿弟有沒有想她?
她將眼神調回眼前脫鏈的腳踏車上,這是她上台北的第一個財產,卻也讓她知道自己跟台北有多不合。
計畫離開家裡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她從小沒有離開過家鄉,連念高職也是通車上學,可是說是一直在同一個地方打轉,並不是她不喜歡家鄉,只是她知道自己要是一直生活在阿爸和阿母的庇護下,絕對不會成長,最後一定會草草嫁給認識的人。
她高職念的是幼保科,畢業前也曾想過自己的未來,想說她要當個幼稚園老師,沒想到就因為阿爸說他們家不缺她一份薪水,於是要她留在家裡幫忙家務,還有照顧阿弟,就截斷了她想出去工作的心願。
她想過要違抗阿爸的命令,可是一直沒有勇氣,因為阿爸除了喜歡決定她的人生之外,其它方面都很疼她,而且她也知道阿爸是因為害怕她在外頭被別人欺負,所以希望她留在家裡幫忙。但是家裡根本不需要她幫忙,阿母是個全能的家庭主婦,阿弟的頭腦比她好太多,她在家中充其量只能混日子而已。
這樣的生活雖然輕鬆,可是容易厭煩,尤其當她老是待在家中,一天一天跟朋友疏遠,就算碰面,大家的話題她都搭不上,她越想越恐慌,害怕自己還沒三十歲就變成歐巴桑,她不想要這樣悲慘的人生,於是收拾行李就離家出走,第一個想去的地方當然是台北,只因為台北是台灣最繁榮的地方,應該比較容易找到工作。
上台北後,在旅館住了幾天,她打算要開始找工作,台北的公車路線太亂,她搞不太懂,於是鐵了心跑去買了輛二手腳踏車,昨天騎的時候一切順利,沒想到今早騎上去不久就脫鏈,她已經是第三次在路邊修理腳踏車,搞得全身髒兮兮的,跟個流浪漢差不多。
再一次看到別人對她側目,她已經麻痺了。的確,一個女人坐在台北的大馬路旁,怎麼想就怎麼奇怪。可是她不在乎,反正沒有人認識她,她自在得很,即使被當成街友,她也不會因此羞愧。
倒是她開始自我反省,貿然跑來台北是不是一件錯事?生活不習慣,工作也沒她想的那麼容易找,來了好幾天,只是在浪費時間罷了!但是她也不想因此就跑回家去,即使再想家,她都極力阻止自己想回家的腳步,因為她知道,只要回去,就再也沒有勇氣出來外頭闖蕩了,不好好把握的話,以後只會空歎息。
她暗暗鼓舞自己,決定起身處理這輛麻煩的腳踏車,然後回旅館休息,反正一身污黑,也別想要找到什麼好工作。
沒想到一時沒站穩,蔡玉荷的身體往旁邊傾倒,一頭栽到別人身上,於是趕緊站直身子。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哼!」蔣士銓嫌惡的看她一眼,打算趕緊離開。
真是一個不順的日子,司機因為車子出了問題無法來接送他,於是他打算自己回家,沒想到才剛離開公司門口沒多久,就被不甚乾淨的人碰到,讓最厭惡髒亂的他直皺眉頭。
「先生,你的衣服……被我的手……」蔡玉荷看到他鐵灰色的西裝外套上有個明顯的手印,不禁暗暗叫了聲慘,連忙伸手想要擦拭。
「走開。」他的身子一閃,避開了她。
她這才抬頭看著眼前的男子,果不其然,看到顯而易見的厭惡,只好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不好意思,我忘記自己的手也是髒的。要不然你把西裝外套脫下來讓我拿去送洗,我會送回去給你的。」
眼前這個長相出色的男子,隨便一個眼神就令人感到害怕,更不用說他低沉的聲音似乎早已習慣命令人。
他有一頭烏黑的頭髮,將有稜有角的臉龐襯托得更出色,雙眼清澈但嚴厲,鼻子尖挺,嘴唇此時也因為不悅而緊閉著,不過看樣子也是個不常笑的男人,身材挺拔,再加上合身的西裝,整個人看來相當修長,手拿著公文包,一副就是精英的樣子,高不可攀。
「不用。」蔣士銓不耐煩的拒絕她的好意。要不是這女人堵住他的去路,他又不想動手將她推開,他老早就離開了,也省得這女人在這裡煩他。
「是我的錯誤,我會負起責任的。」
他諷刺的笑了聲。「請問你要負什麼責任?你憑什麼負責任?你有錢嗎?」
蔡玉荷愣了下,才明瞭他的意思。「你不用擔心,我有錢。」
「如果你有錢,不如先將自己打理好,至於我的衣服,就不用你操心了。」誰知道她會不會乘機將他的名牌西裝外套拿去轉賣,大賺一筆?以她現在這個鬼樣子,是有可能會為了錢做出這種事情。
「我已經打理好自己了。」蔡玉荷小聲的辯駁。
他施捨的看她一眼,然後藐視的撇開頭。「哼!」
這樣叫做打理好?蔣士銓差點笑了出來。看看這女人的樣子,一頭長髮本來應該算是柔順,現在卻因為流汗的關係黏在臉龐和額頭上。接著。本來還算能看的臉蛋,現在也因為沾到手上的髒污,活像個黑手,讓人退避三舍。而且幹嘛老是露出討好的笑容?一臉傻乎乎的,看到就想要欺負她。
簡單來說,看不出這女人有當女人的自覺,恐怕是連當個人都不配,竟然還想要碰他?笑話!
「我的樣子很狼狽?」她疑惑的摸了摸臉頰,沒想到將整張臉毀得更徹底。
在鄉里間,男人看到她總是目不轉睛,據她阿爸的說法,是因為她有天仙般的美貌才會讓男人著迷,但是看眼前男人的表情,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
「你修你的腳踏車吧!」低等的女人就該做低等的事情!就說地球上有那麼多不入眼的事物,他怎麼開心得起來?腳跟一轉,他打算走人,懶得再理這女人。
「先生,請等一下。」
他皺眉看著身高只及他胸前的女人,額頭的青筋隱約冒了出來。「請問你還有什麼事情?」
她搓著手,不好意思的開口,「可以麻煩你幫我修理一下腳踏車嗎?」她怎麼修都有問題,臨時又找不到腳踏車行,又不想牽著腳踏車沿路找店家,於是只好拜託素昧平生的他。
縱使這位先生脾氣不太好,但至少他是她上台北以來,第一個願意跟她說那麼多話的人。
「修腳踏車?」蔣士銓難以置信的提高音量。
「可以麻煩你一下嗎?」
「你不知道我是誰?」他忍著氣,指著公司大樓暗示她。竟然要一個大老闆幫她修腳踏車?這女人是瘋了嗎?
「不知道。」她老實的搖搖頭,眼睛也跟著他的手指望過去。「原來你家住在那裡啊?你不用邀請我去你家,我只是要你幫我修理腳踏車而已。」
蔣士銓翻了個白眼。「你的智商到底有沒有超過五十?你白癡啊?」
「你怎麼做人身攻擊?」蔡玉荷聽到他不客氣的批評,不禁心生怒氣。「只不過叫你幫我修理腳踏車,有必要罵我白癡嗎?你就老實承認你不會修理,我又不會笑你。」
一聽到她藐視的話語,他頓時覺得不服氣。「誰說我不會?我就修理給你看。」他捲起西裝外套和襯衫的袖子。然後蹲在腳踏車前,聚精會神的研究著。
她沒想到情況會急轉直下,他真的開始動手修理腳踏車,這下子她也不知道該不該阻止他。
看他瞎忙了好一陣子,似乎遺在抓訣竅,她正想開口請他不必麻煩了,卻看到幾位西裝筆挺的人對著埋頭苦幹的他指指點點。
「那不是總裁嗎?」
「他怎麼會蹲在這裡修腳踏車?」
「總裁瘋了嗎?」
聽到他們說的話,蔡玉荷詫異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原來他是一家公司的老闆?也難怪當她提出修理腳踏車的要求時,他會如此氣憤。
等他公司的員工一離開,她隨即抓著腳踏車的把手阻止他。「我自己來就好。」
「不用,我一定會修好的。」即使手上沾滿了油污,他仍一臉堅定,只是看起來有點可笑。
「我說不用了,我自己修就好。」她強硬的將腳踏車拉了過來。
她是顧及他的面子,不想讓他在下屬面前丟臉,況且他根本不會修理。為什麼還要逞英雄?只是浪費彼此的時間罷了!
「你休想!」他站起身子,大手抓住一邊把手,毫不示弱。
她抓得更緊了,跟他形成拉鋸戰。
「喂!這是我的車子,不是你的車子,你幹嘛那麼野蠻?」
「是你要求我幫你修理的,現在又中途改變主意,我不接受。」
「放開我的腳踏車。」她不想跟他爭辯,卻怎麼也甩不開他。
「絕不。」
「放開……啊!」
兩個人爭奪不休的當口,她眼睜睜的看著一邊把手脫離了腳踏車,被他握在手裡。
他看了看手上的把手,又看了看她。「拿去,還你。」表情很一般,看不出任何愧疚感。
「你把我的腳踏車弄壞了,還一臉無所謂?賠我腳踏車。」她火大的拍掉他的手,然後將腳踏車往旁邊一擺,抆腰站在他面前,抬頭瞪著他。
雖然腳踏車很便宜,阿爸也將生活費匯進她的戶頭,但是看到他不認錯的樣子,她就是堅持要跟他要錢。
「莫名其妙,我為什麼要賠你?要不是你死命抓著另一端,腳踏車怎麼會壞掉?況且腳踏車也不算壞掉,把手沒了,就不能騎嗎?」他寧死不屈服。
腳踏車便宜得不得了,那一點錢他根本看不上眼,純粹不爽她的態度,一下子這樣一下子那樣,以為他蔣士銓是可以隨便擺佈的人嗎?
「我不管,還我錢!」她固執的將手伸到他面前。
「你是乞丐嗎?」又髒又愛錢,不是乞丐是什麼?
「我不在乎你怎麼說,錢拿來。」她另一隻小手揉了揉鼻頭,繼續堅持。
看她毫不放棄的表情,他顧慮到搞不好會被熟人看到,只好掏出皮夾,抽了五張千元大鈔朝她丟去。「拿去,就當我施捨你。」如果她有骨氣一點,就應該跟他反抗,不過看她乖乖的低下身子撿拾鈔票,他更瞧不起她了。
撿完了鈔票,蔡玉荷拿出自己的皮夾,抽出幾張百元鈔票。「我買腳踏車只花了九百元,而腳踏車壞掉我們都有責任,所以我付一半,剩下的還你。」她上前一步,將錢塞進他的褲子口袋裡頭。 。
「不要用你的髒手碰我。」蔣士銓硬著聲音警告她。
沒想到她竟然會這樣做,雖然有稍微挽救她的形象,不過她窮酸的樣子還是令人討厭。
「先生,你的手也沒幹淨到哪裡去。」她牽起腳踏車。「另外,剛才還你的錢就讓你去吃藥,祝你早日康復。」她哈哈大笑幾聲,快速的從他面前離開。
這女人……他將手上的把手狠狠的扔到地上,接著大力踩了好幾下。下次要是再讓他遇上這個女人,一定要讓她好看。
什麼給他去吃藥?現在還有人這樣詛咒別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