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兩父子,從正廳纏鬥到廳外,端木青的招式越見凌厲,折了一段枝條,使了一個挽花,當劍使了起來。端木聖雖無物器在手,腳下移動也虛虛實實,著實看不明章法,但似乎也還游刃有餘。
「水姐姐別靠這麼近,這會兒可是動真格的,你這白嫩嫩的肌膚若是被劍氣掃到,少不了落下傷痕,那可就冤了。」
「劍氣?」水沐鈴不懂,只曉得眼前人連影兒都看不明瞭。
「雖無劍形,卻有劍心,對莊主而言,氣是蘊藏在體內渾然天成的,有沒有實劍在手都無妨。」綠袖的這番話,讓水沐鈴多留意了她兩眼。
她真的只是為端木聖準備膳食的小丫頭?若是如此,這端木莊也著實不簡單。「綠袖,你可看得明白,誰略勝一籌?」
綠袖眼珠眨都不眨一下的盯著前方,而後摸了摸髮辮回道:「端木家的『拆雲劍法』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一整套下來行雲流水漂亮得不得了,莊主更是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這麼說……二公子斷然不是莊主的對手?」雖不是如她原本認定的那般功夫差,但應該還是打不過自己的爹爹吧。
綠袖瞟了她一眼,表情同之前那怪異的神態一樣,明擺著她就是說了傻話。「都看了老半天了,水姐姐可曾瞧見公子有落敗的跡象?二公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啊!」
水沐鈴聽出她話語中的些微責備,不由得紅了臉,浮起幾分尷尬之色。
「我是見著,他好像不會那什麼劍法,只是避讓……」
「二公子會不會我也不知道,沒瞧他使過,或許不會,不過借說莊主的話,二公子的武功就算是邪門歪道,也厲害得很。」綠袖語含嚮往。
「他很厲害?!」不是都說,邪不勝正嗎?
「莊主,大少爺,二公子,雖未曾真正的分出過勝負,不過……」
綠袖沒有說完,留下了意味深長的尾音,但看她得意的揚起下巴,笑得開心的樣子,大致也可猜出下半句。「那……」
「畜生!你還嫌沒丟盡端木家的臉?!學些邪門歪道的功夫,結交狐朋狗黨為非作歹,老夫怎麼生了你這個德行敗壞的劣子!」莊主端木青忽然一聲怒喝,沒見端木聖神色有異,倒把旁邊的兩人給嚇傻了。
「回回說,次次講,您沒膩,本公子的耳朵也聽得起繭了。」
端木聖唇角的一抹笑意隨著話音漸落而隱去,面色忽凝,原本虛浮的步法實在起來,掌法變得凌厲。掌掌直襲心口,寸步不讓,饒是端木青的劍術再強,一時間也只得節節後退。
端木聖一連三十六掌變化無窮,一反先前避讓的狀態,既快又狠,毫不留情。端木青退到後方,怒不可遏的罵道:「劣子!除了花天酒地還會做什麼?如此也就罷了,竟還跟宮中惡名昭彰的奸佞之臣勾搭在一起,你想讓老夫在眾豪傑面前抬不起頭,被人指著鼻樑骨罵是不是!」
「您不是早就說過,當沒生本公子不就得了?」端木聖一身白衣,明明看來是個翩翩貴公子,話一出口卻要讓人給氣暈過去。
端木青一臉鐵青,向來穩如泰山的身姿,雙肩竟有些微微的抖動。能將一莊之主氣成這樣,端木聖諷刺人的造詣也算是登峰造極了。
「可是想趕本公子出莊?」眼尾上翹,他的臉上浮出詭譎的神色。「時辰還未到呢,時辰到了,本公子何苦留在這簡陋的山莊裡。」
「你滾!滾出端木家!沒人留你!」端木青神情錯綜複雜,彷彿隱忍著極大的苦楚。嘴上說著如此狠絕的話,像是跟端木聖斷絕父子關係一般,臉上卻儘是痛苦的表情。
終歸還是……恨自己多些,痛恨怎麼沒早些察覺兒子的性情,更恨自己明明已經失望透頂,卻又無端抱著渺茫的希望。只因端木聖自小聰明,是端木家的武學奇才,他本以為端木莊會在他手中更加發揚光大!
「這次,您仍舊無權趕本公子走,技不如人得甘拜下風,何況,可不是本公子先動的手。」端木聖戲謔的笑開。老人家是當武林盟主當上癮了吧,號令群雄慣了,以為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嗎?
端木聖眸光隨意一瞥,瞧見站在正廳外有些傻掉的水沐鈴,又笑得意味深長。差點忘記他的紅牌大美人,說起來大美人的名聲跟他很相配呢,調教好了可謂一樁美事。讓她明白人生在世不過數十載,要懂得恣意妄為,快不快活自個兒說了算,何必在乎他人所想。
他要將她染得跟自己一樣黑,才好雙宿雙飛不是?
「聖兒!」忽然一道溫和的聲音介入這對劍拔弩張的父子間,緩和了一觸即發的情勢。因為這道聲音,水沐鈴也回過神來,看清楚忽然出現的女子樣貌時,心裡不禁嚇了一跳。
「我們莊主夫人很美吧?即使年歲老去,依舊光彩照人。」綠袖解釋道。
「莊主夫人?」水沐鈴驚訝。「是二公子的……」
「沒錯,正是二公子的娘親,這下姐姐該明白公子為何生得如此俊美了吧?咱們端木家,大少爺長得像莊主,二公子則像夫人。」
確實如此,水沐鈴在心中點了點頭,這看上去依舊美艷動人的夫人,跟端木聖那張臉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聖兒,怎麼又惹你爹生氣了?」端木夫人柔聲問道,眉心卻是一片愁雲。
「本公子可沒那閒情,別來招惹本公子才是。」端木聖冷冷的一句話,說完忽然飛身到水沐鈴身邊,順手還將綠袖給拎開。
「差點忘了說,莊裡來了個大美人,如何?不比娘親你年輕時遜色吧?這可是咱們王朝大名鼎鼎的第一花舫紅牌姑娘,如今在本公子身邊為奴呢。」他一席話,不僅讓端木青夫婦變了臉色,也讓水沐鈴剎那間白了臉,猛然轉頭緊緊的盯著他。
「難道本公子講錯了?」端木聖輕瞥她一眼。她那樣子,像是誰在她脖子上割了一刀似的。水沐鈴心底一片灰涼。他怎能當著莊主夫人的面,說出這等難聽的話?獨自羞辱她還不夠,他還想讓所有人都來羞辱她?
這個念頭一經腦中閃過,水沐鈴的臉色更慘澹了,心中意識到,原來自己竟如此害怕,彷若見不得光般,也瞧不起自己!
為何非得如此?難道她的命就一定得這樣?真是不甘心……
水沐鈴忽然靜默著轉身,掩面飛快的走開,端木聖若有所思,也沒加以阻攔,只是瞄了綠袖一眼,後者立刻跟上。
***
水沐鈴一口氣跑回南邊的院落。她想起來了,自己心中潛藏的那份不甘心,早在第一次見到溫文爾雅的二皇子時,便暗自瘋狂的滋生。
那大概是她頭一次動情,不由自主的喜歡上高貴的二皇子,即便知道萬萬不可,清楚那只是一場戲,卻還是異想天開了。
她是風塵女子沒錯,但風塵女子就注定一輩子命賤嗎?注定不可以有自己喜歡的人,注定一輩子不能得到幸福嗎?她明白,二皇子喜歡的人是公主,公主待她也不薄,儘管自己只是一顆棋子。
可是……在那場似真似假的戲中,她卻幡然醒悟,自己渴望得到的,是平凡女子一生的幸福,因此才會寧願冒著天大的危險,伺伏在太子身旁,以換取自由。若是脫離那煙花之地,找個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或許……可能嗎?多麼渺茫的希望,讓人好心灰意冷。
「又在自怨自艾個什麼勁兒啊……」熟悉的淡諷聲忽然冒出來,水沐鈴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動,身子震了一震,可心裡卻不那麼感到害怕。
奇怪,她明明討厭害怕他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難道是太多的哀傷堆積成災而心死了嗎?端木聖端詳了她一陣,見她沒什麼反應,只是定定的回看自己,那雙水眸死寂沉靜,見不著斑斕光彩。
莫不是……刺激太深、過度了?
「本公子問你話,你這等姿態可是在拿喬?」
「二公子不是說了嗎?沐鈴不過就是個喜歡自怨自艾的人。」水沐鈴收回心神,斂下眼睫平心靜氣的回道。
端木聖眉揚幾許,而後雙眼微瞇,若有所思的揣測她的心思。
「這會兒倒挺誠實。」說完他半回身不知在擺弄什麼,片刻後方才轉過身,手中就多出一方白絲絹。「本公子問你,從這絲絹你看到什麼?」
水沐鈴本覺他的行徑怪異,再聽這問題就更莫名其妙了,但她還是定睛朝他手中的白絲絹看去。只見原本潔淨的絹面上,滴了好大一滴墨汁,鮮明刺目,極其礙眼。「墨跡,很礙眼的墨跡。」
端木聖輕哼一聲,似乎算準了她會這樣說,面上有幾分譏誚的神色,卻又有些不滿,像是失望。
「這墨汁就這麼顯眼?讓你看不見別的了?這麼一方絲絹,墨汁不過佔了很小的一部分,為什麼看不見大片的白,偏偏就瞅準那滴黑?」
「因為……」水沐鈴心中一震,彷彿有所觸動,卻又不明所以說不出所以然。「因為那墨汁太清楚,一眼看過去,就看見了它。」
「世人皆是如此,所以才愚笨,只知瞄準不堪髒亂的一點,而看不見大片的白,瞎了眼一般。」端木聖一轉手將絲絹收了起來。
為什麼她會覺得,他的話中含著某種意味?他是要跟她說什麼道理?但那不可一世的表情實在看不出……
這人才沒有那麼好心,一定又是藉機想要貶低打擊她!水沐鈴心中暗自揣測,禁不住又投了幾縷眸光在他身上。
而他明明一臉譏諷的輕笑,但撞進他眼中看到的又是別樣風情的凝神。那籠罩著自己的眼神,專注而沉重,彷彿想要狠狠的敲開她的心,讓她明白什麼……「自個兒好好想想吧。」端木聖忽然收斂表情,一轉身逕自離開,留她一個人呆呆的愣著。
腦中不由得浮現他說的話,眼前似乎還映著那白絹上刺目的墨跡。他講得沒錯,為什麼偏偏只能瞧見那扎眼的黑?而瞧不見一大片的白?
為什麼……時時刻刻惦念的是自己的悲?而看不見別的希望?端木聖想要說的,是這個嗎?水沐鈴忽然眸光一亮,整個人一震,心潮幾近澎湃,繼而想起,這回,他竟沒有說傷她的話。
***
那南邊獨立院落的風景,就是與眾不同的好。
端木家二公子如沐春風般徜徉在陽光下,懶洋洋地蜷著身子躺在上好的軟椅中,大有「寵辱不驚,閒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觀天外雲展雲舒」的情態。
反觀另一人,端茶送水,掃地擦桌,一上午還沒見閒下來。
「手腳是越來越俐落,看來不做紅牌,大美人還可以干其他活。」端木聖瞧著眼前那道走過來,又晃過去的纖細身影,隨意言道。
這回水沐鈴什麼反應都沒有,只管垂首掃自己的地,連眸光都沒分少許在他身上,她打定主意,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自己都不能被影響。
聽他說難聽的話聽多了,如此之言還算不上什麼,似乎說得再惡劣,心裡也能有所準備。
「當本公子的話是耳邊風嗎?」二公子可不高興呢,雖是調教,想剔除她腐爛的哀怨,可還得在他掌心裡才行。
「還是這等沉默就是對本公子不滿?」
水沐鈴聽到這裡,才眸光流轉瞧向他,那水汪汪的一雙眼含著曼妙、似怨似嗔的嬌俏,真是讓人看了心癢癢。
難怪他打第一眼就迷上這人、這臉所蘊涵的情態,更不用說就是喜歡上呢?美色迷人啊,沒什麼不好承認的。
端木聖正了正身子,饒富興味的跟她對視,他這人,喜歡也就喜歡了,沒什麼道理講,只是喜歡也得按照他的步子來。
水沐鈴被他怪異的目光看得不自在,更不對勁的是竟感雙頰泛熱,不敢回看他!這還是自她進莊,他頭一次用不帶冷意和譏誚的眼神看自己。
這目光跟花舫裡那些公子少爺的眼神彷彿相似,但又不同,那精亮的神采似是對她的某種渴望和喜愛,眸色卻是不同以往的溫和……
水沐鈴心中一驚,漸而有些慌,她怎會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想法?端木聖不刺傷她就已經是大慈大悲了。她忽然上前一步,端木聖還以為要怎麼著,豈料她只是將掃帚一橫,淡語道:「二公子,請抬腳。」
端木聖破天荒一陣錯愕,隨即感到好笑。
此時一名男僕小跑步過來,附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只見端木聖眉梢一揚,揮手遣退男僕,愜意的氛圍收斂了幾分。
「不用掃了,下去準備茶水,有客人到。」
水沐鈴禁不住一陣憤懣委屈,她何時當過奉茶丫鬟?饒是在花舫也是豐衣足食的養著,誰也不敢讓姑娘們動手幹活。
被他強壓在這兒,倒真成了奴才了。水沐鈴抓緊手中的掃帚,再不願意也只得暫時忍耐,就當是……重新開始需要付出的代價吧。
她轉身離開,才行幾步便看見迎面急匆匆走來一人,熟悉的錦衣裝扮,讓她眉心不自覺一蹙,心中浮起不愉快的回憶。她認得這人,是歸屬東宮太子黨的禁軍千侯,東宮雖已是頹敗之勢,但見著此人心裡仍舊糾結。
他怎麼會來這裡?端木聖為何還跟這些人有聯繫?太子都已經被貶,這些人還聚在一起做什麼?想對公主跟二皇子不利嗎?
水沐鈴突感心中一陣驚顫,離開前公主曾挽留她,明知這是公主對她寄予信任的好意,但自己還是選擇離開。如此便是決心置身事外,再也不願牽涉其中,可一瞧見這些人的鬼祟行為,便不由自主緊張擔憂起來。
到底是何事呢?水沐鈴微垂首,腳下步子放慢,跟千侯擦肩而過。
千侯經過她身邊時本沒多加注意,只因她一副丫鬟的尋常打扮,又低著頭看不清樣貌;可錯身過後,腦子猛然開竅,轉頭脫口而出。
「你是……」水沐鈴腳下一僵,頓住腳步,卻仍舊背對著沒有回頭。
那千候也真是好眼力,盯著她看了半晌,突然驚愕萬分地看向沒什麼表情的端木聖。「她是水沐鈴?!你真的把她弄到手了?!」
此話一出,不僅水沐鈴心中升起厭惡感,對他為何說出這樣的話感到怪異;連端木聖的眼神也瞬間凌厲起來,瞥了千侯一眼。
可是那千侯大概是美色當前太過興奮,竟沒察覺二公子的不悅,仍舊興致勃勃地說:「眾人一定想不到,遍尋不著的第一美人,竟然在江湖第一世家的端木莊。」千侯說完又笑得春心蕩漾,看向端木聖。
「二公子可是將這美人給包下了?花了天價吧!二公子可否透露?也讓我等心裡有所準備。」
「天價?」聲音逸出口,是含著三分質疑七分清冷,端木聖雙手合攏,指腹輕輕摩挲,斂下的眼中閃過鄙棄譏諷的眸光。
「本公子肯買,她還不見得肯賣呢,是不是?水姑娘。」眸眼輕抬,視線落在那道微顫的背影上。她顫動的幅度很小,似乎已盡力抑制,但每一顫都狠狠砸在心上,終究還是無法置若罔聞。
她的雙眼緊緊一閉,袖中的手掌緊握成拳頭,指尖在手心刻下痕跡。
「奴婢先行告退。」水沐鈴頭也不回,語畢疾步走出。
哼……這會兒她倒寧願自稱奴婢了。端木聖又將身子散在椅中,半瞄著千侯。
「這是……」千候感到詫異,這二公子跟美人之間,怎麼有股不尋常的煙硝 味?
「本公子的奴婢,千侯有何見教?」
「奴婢?」千侯驚得大嘴可塞下一個大鴨蛋!立刻察覺端木聖浮出明顯不悅的表情。
「本公子的奴婢怎麼了?」
「二公子別惱,我只是沒想到,依先前公子對水姑娘感興趣的程度,早該佔為己有,沒想到……」千方百計想要得到,不就是一時貪戀這絕頂的美色,難道不是?不然怎耐得住性子?
「本公子喜愛美麗的東西,可也不是急色之人,何況你以為水沐鈴是可以任意擺佈的東西?」穩坐第一紅牌的寶座,長久以來只聽王孫公子們對她的渴望,沒聽說有誰真正得到過,這隱藏在其中的手腕,並不簡單。
何況她還是驚瀾公主的一招暗棋,水沐鈴恐怕從未意識到,自己很了不得吧,他可是很看好她呢……端木聖一指按在腦側,笑得詭異。
「不過,收歸己有也是遲早的事。」
「看來我等是沒有機會親睹美人的丰姿了。」千侯好生惋惜啊!
「機會?」他哼笑一聲。「早就斷絕了。」
千侯一陣尷尬,假意咳嗽兩聲掩飾過去,雖然早就知道端木聖說話難聽不留情面,但聽在耳中難免刺耳。
「到莊上來有事嗎?」
「喔,是,我已將公子的意思轉告左丞司大人,大人聽了很高興,並且說很欣賞公子的才能。」
「左丞司大人是明眼人,清楚什麼有利什麼無用。」端木聖一邊說,一邊不著痕跡的瞄了院子入口一眼。
笨蛋,要偷聽還不把身子給藏好!影兒都被太陽給曬出來了,還躲個什麼勁兒!端木聖眼中浮出一絲不屑,開口拉回千侯的注意力。
「千侯,往後有什麼事,差人稟告,約在外面,別有事沒事到莊上來。」
「為何?可是……」
「最近莊主脾氣大著呢,可是看你我這等人極不順眼,你若不想下次被莊主揮劍趕走,就識趣點少來。」
「端木莊主……能否勸說他也歸順左丞司大人?」
「你在說天方夜譚吧?」端木聖嘲弄的彎起唇角。「人家可是正直得不得了的大莊主,不屑跟小人為伍。」
還不出來?她是想被人發現揪出來才高興是不是?
「是……」千侯皺著眉點了點頭,卻在瞧見端著茶走過來的水沐鈴時,眉飛色舞起來。
「大人請用茶。」水沐鈴不卑不亢的將一杯茶奉到他手上,立刻轉向另外一邊。雙手緊握住托盤的兩角,但盤中的茶杯卻叮叮噹噹的連續作響,連帶著幾滴茶水也灑出來,她仍舊一臉平靜的樣子。
端木聖來了興致,有趣的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走來的腳步看來堅定,但緊抿的小嘴,僵硬的臉部線條,和那雙快要將他淹死的水眸,洩露了對他的怨恨。水沐鈴定定的立在他跟前,靜默了一會兒,才彷若下了什麼決心,將茶水遞到他跟前。
「二公子,請用茶。」親手將茶水端出,捧在指尖遞給他,她好想,好想……就這麼惡意的將微燙的茶水潑到他身上!心有所動,手指便隨著起伏,眼看杯子在自己的指尖傾斜,就要這樣潑出去,她的心臟猛然加快!
可是……
「燙了點兒。」端木聖將杯就口,抿了抿茶水,肆意囂張的下了評語。
水沐鈴呆呆的盯著自己的手掌,掌心似乎還留有一片餘溫,是誰的?他的?那一瞬間如影般浮掠過的手,快速抄起她掌中已歪斜的茶杯,不費吹灰之力就帶了過去。
他看她的眼神,含著戲謔的笑意,似乎在嘲弄她的不自量力,似乎在說:想跟他鬥,多練兩年吧。水沐鈴原本緊張的心情頓時被一腔怒氣填滿。這個可惡可恨到極點的壞男人!
「千侯,沒別的事,就請自便了。」端木聖有些不太客氣的趕起客人來。
「喔?是,那我就先告辭了。」千侯心中極為納悶,深覺不對勁,這兩人之間肯定有什麼事兒,可端木聖不讓他留,他也無法再探到什麼。
千侯一步三回頭,似乎對水沐鈴還戀戀不捨;身影才消失,端木聖便從椅子中騰身而起,速度快得嚇了她一跳!
「偷聽很好玩吧?可有探聽到什麼秘密?」他突然站起來,使得她來不及避開,兩人挨得極近,幾乎就要臉貼臉了。
水沐鈴本是氣惱,一聽他這話又有幾分慌亂,原來自己一舉一動都沒逃過他的視線。「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二公子難道有什麼事是害怕別人探聽的?」他跟東宮餘黨攪和在一起,想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唷,這時候倒勇敢堅毅起來了,怎麼?懷疑本公子會對那公主皇子不利,你就緊張起來了?還想將那茶水潑在本公子身上?」
他逼近她的面容,俊臉上邪魅的氣息在擴大。
「沒有!」水沐鈴急聲反駁,卻難免心虛,更是被他詭譎幻變的目光盯得心慌意亂。「是你屢次侮辱、刺傷我,我才會……」
水沐鈴忽然屏住呼吸住了口,只因端木聖一掌罩上她的臉,漸而用一根手指從眉心往下,輕柔的描繪著她的眉眼。
「侮辱?因為本公子說,想買你還不肯賣?」
不知是被他陰柔的聲音所刺激,還是被他溫和的動作迷惑,水沐鈴長久以來所築起的心牆,開始產生被無情摧毀的絕望感。頓時鼻頭一酸,心中抑制不了無邊的苦澀蔓延,和面對他的難堪,剎那間便淚眼婆娑。
「哭什麼哭?」他捧著她的臉,問得輕柔,像在哄一個孩子。
他將臉湊得更近,鼻尖對著她的鼻尖,四目緊緊糾纏,她看不清他眼中晃動的,究竟是怎樣的眸光?
忽然,他鬢角的一縷髮絲吹拂過她的臉頰,撫觸她的肌膚,隨之相伴而來的,是他傾身向前,伸出舌尖在她的唇瓣上,嬉鬧般舔了舔,進而恣意品嚐!
水沐鈴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