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好像越來越大了。
身穿風衣的高大男人,雙手插在口袋,呼出白霧,目光深沉,懶懶地靠在牆邊。事到如今,連時間也懶得再去查看。
在寒風中站太久,腿有種凍僵的感覺,反而好像不會累了。
其實,他大可以在飯店等,打她的手機告訴她,自己人在紐約,要約見她。再不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到她工作的地方去等,總會堵到她。
無論是哪種做法,都比他現在這種聰明且有意義多了。
所以他想,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真的像個傻瓜一樣,守在她住所前,癡癡地在雪天裡等,而每多等一分鍾,他的心情就降溫一分。
已經很晚了,她為何還沒回家?紐約的治安沒那麼好,難道是出了什麼意外……這忽生的念頭使他心頭一凜,滿腔煩躁瞬間轉為憂慮。
掏出手機,正欲打電話確認她的安危,忽有一輛車駛近,在前方路邊停下,他抬眸望去,見到開門下車的人……剛巧是她回來了。
她彎腰貼近車窗,跟車內的人說了什麼;他不覺跨前一步,雖然隔著距離看不太清楚,仍能隱約見到車窗內探出一張男性輪廓……
見到她無恙時,松了口氣的感覺,霎時化為烏有。
那是誰?那個跟她在一塊的男同事?傳說中的……她的男朋友?他們外出辦公,需要弄到這麼晚嗎?還是,他們後來順便去約會了?沒發現自己的思路活像個妒夫,他面色沉下,暗譏自己先前的窮緊張,別人根本不用他操心。
“薇霓。”喚來她的注意,他緩步走到她身前,以為她會主動跟自己解釋什麼,但她只是吃驚地看著自己,默不作聲。“你沒有話要說嗎?”
該說什麼?她不知道。他的突然出現太震撼,她根本沒有心理准備。
見她仍沒搭腔的意思,他索性自己問:“剛才那個人,是你男朋友?”
要不是太清楚他對她毫無意思,她會覺得這句話很有占有欲,但那是絕不可能的。
那他在不高興什麼?因為她先前不負責地一直躲他?因為她後來的解釋太牽強,像在耍人?慌亂的腦袋裡,只想努力挽救這個殘局。
要是被他發現自己的感情……他們之間會變成怎樣?
她知道他不至於因此跟她斷絕往來,但他們的關系會發生何種變化,她是一點頭緒也沒有,這才更加害怕面對。
那該怎麼做?該怎麼做才能淡化這件事?
心慌意亂,最後,她用力咬咬唇,有點低啞地說:“對……他是我男朋友。”
順水推舟的策略,成功地讓他誤解,她不是因為喜歡才吻他的。
心情驟然降到冰點,他才驚覺,原來在這之前,他一直自大地以為,她也許是喜歡自己的,所以他才特地趕來,想確認她的心,想告訴她,他也一樣……
可笑!他蔑視自己,都幾十歲的人了,還這麼不切實際,自命風流,玩這種迢迢追愛的把戲,活該現在如此難堪。
神態冷淡,他用一種“原來如此”的口吻說:“所以,你的那個吻,真的只是好玩而已,沒什麼意思。”
這話使她感到受傷。他有必要提到那個情非得已的謊言嗎?情不自禁變成惡意戲弄,他殘酷地提醒她,她是怎樣謀殺了自己的真心。“那只是一個吻而已……你用得著這麼耿耿於懷嗎?”口氣忍不住變得有點沖。
“只是一個吻而已?”他臉色一凜,目光冷冽如寒風。“你從哪學來的觀念?怎麼,玩這種游戲,自以為很酷、很有趣?”
她不曉得,被誤導的他,現在的咄咄逼人是因為痛苦,因此她也惱了。“你這麼幼稚,特地跑來紐約訓我的?!”這很荒謬,但她想不出別的可能了。
一把火從心底冒了上來,他寒著臉,譏誚道:“是誰惡作劇地親了人就走?然後呢?躲電話、逃話題……現在倒反過來說別人幼稚了。”
被踩中痛處,她煞白了臉,備感難堪。
是,她知道,跟他比起來,自己很幼稚,像他這樣的成熟男人,是永遠不可能看上她的。所以她不是拚命粉飾太平了嗎?而他根本不了解她的心情,只會一逕譴責,究竟想要她怎麼做?!
“對,是我太幼稚了……”她顫聲道:“這件事,是我荒唐可惡,壞得離譜。我認錯,我道歉,我以後再也不會這麼做了……你……你可以回去了……”
她慘白的模樣令他僵住。他這是在做什麼?他不是真的特地來跟她吵架的。他踏前一步,胸口緊糾著,懊悔地想道歉。“我……”
她卻誤以為他還想責難,終於失控大喊:“你到底還想怎樣?!”
好丟臉,好狼狽!為什麼?為什麼她要在心上人面前這副德性?一失足成千古恨,她真恨自己一時沖動毀了一切,好想就這麼去死算了!
鼻尖泛酸,沒辦法再面對他,她不顧自己穿著長靴,轉身就跑。
他低咒一聲,立刻拔足追去,夜色深濃,路燈昏暗,雪地濕滑,看得他步步驚心,仗著腿長的優勢,他很快追上,搶上前握住她手腕。
“在雪地裡跑這麼快,你不要命了?”忍不住厲聲斥責。
“你跑得比我更快,不也還活著!”她回頭吼他。
她雙頰被寒風刮紅,雙眼因怒火而發亮,神情卻有點泫然欲泣,扯疼他的胸口……他該怎麼做?不,那時,他直覺想到的,不是這麼理智的問題,而是,他想怎麼做?
未經思考,下一秒,他只是順從本能地低下頭——吻了她。
輕輕的,淺淺的,沒有停留很久,卻非常深情的一個吻。
“你吻我,也許沒什麼意思……”離開了她的唇,他凝視她,啞聲道:“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吻你,是因為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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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還在無聲無息地下著,入夜後,氣溫低,小徑上已無行人,只有兩人面對面,一動不動地佇立著,任落雪積身,有那麼點天荒地老的味道。
過了好半天,其中一人終於開口:“你這是什麼意思……”聲音沙啞。
他斂眉歎息,低聲道:“我不是說得很清楚了?”
“……你是不是為了報復我,才這麼做的?”她艱澀地發出謬論。
劍眉瞬間豎起。“我像是會做這種幼稚事的人?”
她腦袋一片混亂,茫然回答:“我不知道……”頭搖得像個波浪鼓似的,喃喃道:“你今天……很奇怪……太奇怪了……”
他苦笑,承認她說得對,他今天的確奇怪,幼稚得難以置信。也許,在見到她那男朋友時,他的理智就失衡了,才會一開口就是質問,毫無理性。
“我來紐約,不是來找你吵架,也不是來訓你的。”他雙目炯炯地注視她,啞聲道:“我是特地來告訴你……我愛你。”又認真地說了一次。
曾經決心要壓抑情感,當她的守護者,卻因她的一吻而破局。
這時,一想到她有男朋友,他下顎緊繃,簡直妒火中燒。
是什麼道理要他禮讓一個認識她沒多久的阿貓阿狗?無論她是出自什麼原因吻了他,他相信這代表她對他並非毫無感覺,他不是沒有勝算,而他當然要出手將她搶回來。
他用不著祝她幸福,因為他比任何人都珍惜她,也比任何人都有資格給她幸福。
他凝目專注於她的反應,只見她始終沉默著沒開口,然後……竟然哭了。
他震住,被她的眼淚弄慌,受到動搖。怎麼了?他做了什麼害她難受的事?回想卻只想得到,是不是……剛剛那個吻的緣故?
“別哭了。”他心髒揪痛,喉頭緊縮,她……這麼討厭他?“抱歉,我不該未經同意就吻你……”
“騙人……”她哽咽搖頭,不敢當真。“你為什麼會突然……對我……”
“不是突然。雖然我也沒辦法確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微微苦笑,啞聲坦白:“我太遲鈍,直到知道你有可能離開,才發覺自己的心情。你要到異地求學了,所以我原本不打算告訴你,但是,你吻了我……”
是,她吻了他,並且正震驚於那意外換來的真情告白。
這發展太過峰回路轉,她仿彿置身雲霄飛車最頂端,深怕一放心就會急速墜落;太過倉皇無依的感受,讓她幾乎有點暈眩,握緊雙手,更難穩定情緒。
而聶鳴鋒也不好過,一番肺腑之言,竟害她眼淚掉得更凶,狠狠打擊他的心髒,最慘的是,他還是只想得到,這是不是自己的吻造成的?
“剛剛我是……你吻我,讓我以為……可是看到你有男友……”該死!他在說什麼?“我一定是瘋了……”焦躁地耙耙發,他苦澀地自嘲。
他前所未見的挫敗模樣,使她氣窒。難道……她可以相信嗎?可以嗎?
“那不是我男友……”
她的聲音很輕很小,但他聽到了,因而心頭一震。
“我騙你……我怕……”流淚使她無法順暢表達,可她也的確膽怯地不敢透露太多,不自覺細細呼吸著,像在小心翼翼捧著自己的心。
“薇霓。”他嗓音低啞地問:“你討厭我的吻嗎?”
怎麼可能!這個問題教她錯愕愣住。
更意外的是,他沒有追問她為什麼騙他,反而把矛頭指向自己?
感到他的緊繃,忽然間,她心頭一陣刺痛,驚覺自己有多過分。
她害怕受傷,難道他就不怕?
而當他把真心赤裸裸地展現給她看,她居然還有所懷疑!
“怎麼可能討厭……”滿心懊悔自責,她搖搖頭,深吸一口氣,鼓起所有勇氣,道出實情:“其實,我吻你,跟你是同樣的理由……”
她的話聲微顫,卻是如此動聽,在他心中劇烈震蕩。
她一定不知道,他有多渴望聽到這番話。定定望住她,原本如履薄冰的心情,霎時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心髒跳動的勁道幾乎撞疼胸口,熱血沸騰。
伸手輕觸她的臉,他啞聲道:“我很高興。”
俊臉上露出笑容,黑眸裡閃動光采,那總是可以輕易照亮她的世界。
她也忍不住伸手觸摸他的臉,好確認他不是假的,他的大掌伸來覆上她的,帶來非常真實的溫暖,證明那夢寐以求的一字一句,是確實發生了的奇跡。
對上那雙深情眼眸,想到他為了自己專程來到這裡,一開始她卻壓根不信,荒謬得讓她好想笑,然而過於激蕩的心情,只是令她淚流不止。
“別哭了……”他歎息,張臂抱住她。
她還在哭。
“我愛你。”
她繼續哭。
“I love you.”
她不停哭。
“Je t'aime.”
她微微一頓,吸吸鼻子,終於有點反應了。
“Ti amo.”
“你到底……在說哪國語?”她含淚抬頭,奇怪地問。
“義大利語。之前那句是法語。”黑眸裡閃著溫柔的笑意。“意思都一樣。”
我愛你。
“你……怎麼會這麼多國的……”
“以前跟一個室友學的。我無計可施了,只得試試哪種才能讓你破涕為笑。”
……每一種。她慢慢收住淚,臉龐發燙,心髒不爭氣地跳得飛快。
“別哭了,嗯?”低沉悅耳的嗓音廝磨耳朵,語帶誘哄。
她說不出話,嚴重恍惚,感覺像在夢游仙境。
真的美夢成真了?心中漲滿喜悅,卻又彷徨膽怯,已經開始患得患失。
唇上還殘留他的溫度,太真實了,反而不踏實。
“如果你不是假的……就再吻我一次。”過了很久很久,當她再次開口,提出這樣一個帶著迷惘的要求。
他怦然心動,目光深沉熾熱,依言又低頭輕吻她一下,然後靠在她耳邊,微笑問道:“如果我是假的,你又希望我怎麼做?”
“……再吻我一百次。”
他聽了,發出一聲笑,再次覆上她的唇。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他的吻,一個比一個纏綿,一個比一個令人心醉,她暈眩,閉上眼,攬住他的頸子,情不自禁地回應。
他緊摟她腰,她緊靠他胸,冬衣厚重,體溫卻直直透過衣物熨燙對方,被他的雙臂強而有力地擁抱,她錯覺他為自己張開一層防護罩,隔絕寒意,因為向來畏寒的她,這時竟一點也不覺得冷,還是他吹送了暖煤到她體內呢?
她不知道,他也震蕩於她溫軟的唇,那樣甜蜜勾引,極易上癮。
到底交換了幾個吻,誰也沒空計算,說不定當真超過一百個,他們只是一直一直交換著唇語,迫切地告訴對方,自己渴望這份親密已有多久。
靜悄悄地,潔白落雪為他們布景,不經意間,一片鵝絨般的雪花正巧落在他們唇間,化為一點冰冷,打斷足以燎原的熱情。
終於停下熱吻,他們額頭靠著額頭,望入對方被激情點亮的眸中,一起笑了。
這樣夠了嗎?開玩笑——當然不夠!寬長風衣於是有了其它用途,他扯開鈕扣,將她密擁其中,低頭續吻,這一次,連漫天飛雪也不許來擾。
一件風衣圈起領域,隔絕一切,那是他們小小的、私密的演奏廳,怦怦怦,怦怦怦,他們用心跳演出二重奏,每個音符都挑逗,每個樂章都調噓……誰也不許偷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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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情相悅的男女,終於開始他們的戀愛,在紐約寒冷的十二月天裡。
接著,踏上十二月的尾巴,這城市在皚皚白雪中,迎接銀色聖誕。
洛克斐勒廣場上的大聖誕樹,洛克斐勒中心華貴的聖誕裝飾,第五大道上高掛的醒目雪花燈,百貨公司爭奇斗艷的櫥窗秀。
到處都很美麗,是她第一次在紐約過聖誕的印象。
而最美麗的,莫過於身邊有他。
歡慶佳節的紐約並非不夜城,到了五、六點,商店紛紛打烊,她招待他到家裡坐坐。
她的住處狹窄,家具稀少,空間幾乎全分配給針線、布料、縫紉機、熨斗等工具,牆角站著個占位置的半身假人模特,床底下也被有效利用,堆滿服裝雜志和各種資料。為了他的來訪,她特地做過一番整理,但小小蝸居一下塞入兩個人,還是變得連轉身的地方也沒有。
“這一疊是怎麼回事?”他好笑地瞅著在地上的一落書,堆得比他的腰還高,疊疊樂似的,看來她為了節省空間,是無所不用其極。
“那是我跟圖書館借的書,小心不要撞倒了。”
他環顧這舉步維艱的環境,視線瞥見窗邊一樣東西時,嘴角牽起,問她:“今天是聖誕節,想要什麼禮物?”
她搖頭。“我沒有想過。”能跟他共度佳節已是至高滿足。
“那窗口怎麼會掛了只襪子。”
“那個,只是我無聊時用剩下的布料隨手做的。”
“真的一點期待也沒有?”
她凝視他幾秒,輕輕說:“你不會就是聖誕老人放在襪裡的一個夢吧?”
那傻氣的問題使他失笑。“小小一只襪子,裝得下我嗎?”
“誰說不行?”連小小一顆心都裝得下了啊,她笑想。
“口說無憑,先做只裝得下我的襪子來瞧瞧再說。”
嗯?小看她?“那有何難。”找來量身用的布尺,她到他身前,威嚴道:“現在先幫你量身,要乖乖的,不許亂動。”
黑眸漾笑,他配合地站好。“悉聽尊便。”
“很好。”她有模有樣地量了起來,還背誦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男裝背長的量法,從第七頸椎骨點,量到腰圍線上五公分處……背寬的量法,必須經過肩胛骨的兩端……領圍的量法……”
低頭注視一雙巧手在自己身上俐落穿梭,以及她越來越入戲的專注模樣,他含笑配合她的擺布,然而,當柔軟的指腹擦過頸間肌膚,當柔細的發尾掃過頰畔,他發現自己開始沒辦法當一個稱職的玩偶……
“……臀圍的量法,以臀圍最大位置,自然地量一圈——”還沒量完,手忽被捉住,她抬起頭,對上一道火熱目光,心髒猛地一跳。
“只你一人扮裁縫不公平,該輪到我了。”他笑著,伸出雙臂,圈住她,在她耳畔低低說:“我的量法,雖然沒你那麼講究,應該也滿准的……”
然後,他慢慢地、謹慎地、仔細地,逐步逐步量她的身,由下至上,寬大手掌每經一處,溫度驟升,幾乎要迸出火花。
曖昧一吋吋絞緊了空氣,讓人喘不過氣來,缺氧使她腦袋暈沉沉、迷茫茫,心跳過劇,快要耳鳴,明明站在平地上,卻有種持續墜落的虛幻感,只有身上那充滿力量的探索清晰真實,先是腿……臀……腰……然後……
砰!
一聲殺風景的巨響,不是她心髒爆掉的聲音,而是他太過專注,手肘不小心頂到身後那疊書——山崩啦!
一本硬殼書砸到他的腳,他悶哼一聲,放開她,蹲下來。
“你沒事吧?”她趕快上前查看,還好他不是被書角劃到,沒有受傷。
“沒事。”看向散亂一地的書籍,他劍眉微擰。“這樣果然太危險了。”
“還說,這下順序全亂了。”她橫他一眼。“我排了好久的。”
“那,罰我把它們排回去好了。”他站起來,卷起袖子,對她笑道:“這是我的處罰,所以你不可以幫忙。不過可以在旁邊幫我加油。”
於是,她坐到一旁,凝望他手持書單閱覽。學舞的關系,他體態優美,站姿筆挺,站在狹小的空間內也賞心悅目。
想到方才量身時,證實他的確有雙長腿,而她還清楚知道,那雙長腿起舞時,會是多麼美麗動人。目光再往上移,柔和燈光下,他穿黑色針織毛衣,清楚勾勒出迷人體格,回想剛剛被圈在那片厚實胸膛裡的感覺,她耳朵發燙。
當她心頭又開始小鹿亂撞,另一方面,他正藉由排書的舉動來靜下心。
體內的火焰還沒熄,手裡摸著硬邦邦的精裝書,心裡想的是佳人身上柔軟的觸感,鼻端仿佛還聞得到她洗發精淡淡的香氣,想著想著,身體又該死的緊繃起來……唉,碰到她,他的自制力總顯得岌岌可危。
扯扯唇,他不由得一歎,決定……把書再疊小落一點。
而她不知怎地,就是懂得他那聲歎息的意思,不禁俏臉飛紅。
剛剛氣氛實在太好,那種一觸即發的情況,回想起來,還使她有點發軟,眼睛不覺偷瞄他的手;被那修長手指撫摸過的地方,好像又發熱起來……
霍地起身,她跑到浴室暫避,一見鏡中自己的臉,嚇了一跳,這……這一臉春情,是怎麼回事?!噢!這下連腦袋都快燒開了,她扭開水龍頭,趕快往臉上潑水降溫,直到冬天的冰水把手跟臉都凍紅了才肯罷休。
拿毛巾擦干臉,聽著外頭他細碎的動作聲,她一時有點恍惚。
他在這裡——只是在這裡,安靜地存在著,就使空氣裡盈滿強烈的幸福感。
真的不是夢嗎?如果不是,這踩在雲端般飄飄然的感覺,又做何解釋……
走出浴室,見他還在幫自己照著順序排書,認真的模樣,教她莫名感動。
“沒關系,別弄了……我有東西給你看。”她走到桌邊,從桌下拿出預備好的紙袋給他,在他驚訝的目光下微笑。“聖誕禮物。”
他拆開一看,抬高眉,詫笑出來。
那是一款大富翁紙板游戲,不過這款有點特別,是任天堂版大富翁,包裝上印有瑪利歐兄弟為首的一干知名任天堂電玩人物,上面注明“玩家收藏版”。
太新奇了。他興致勃勃取出裡頭的配件把玩,翻看命運卡。“嗯?救了公主,只能得到一百五十塊錢?”
“嫌少?”
“當然,公主可不易救到。”他歎道:“記得第一代的超級瑪利兄弟,全破關後,會出現字幕說:‘謝謝你,瑪利歐,但我們的公主在另一座城堡裡。’”
“真的假的?!”她驚詫又好笑地睜大眼。“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那時英文不好,跟一起玩的朋友拿字典查了好久,印象深刻。”
“查出這樣的結果,豈不是要氣死。”她想像著,雙眼微彎。
他聳聳肩。“所以我始終沒再去玩那個游戲。”
哦,的確情有可原,她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沒有立刻開始游戲,他們邊說笑,邊研究怎麼以更安全的方法騰出屋內空間,然後一起動手實行,好不容易拓寬了走道,時間卻也不早了。
看出她有點倦意,他說:“游戲先放你這,下次再玩。”
知道他要走了,她不捨地送到門邊,臨別前,他貼近她,留下一句耳語:“忘了告訴你,剛才聖誕老人來過。不信的話,去看看窗口的襪子
她怔了怔,關上門後,依言到窗邊一看,原本干癟的襪子不知何時變得鼓脹,取下一看,裡頭裝滿各色糖果,最上面坐落一個朱色盒子。
小心翼翼打開它,裡頭有條銀項練,底端系著一個星形項墜,比天上所有的星星都燦爛動人,她失神地看著看著,移不開目光,被徹底迷魂。
握緊項墜,忍不住有點傻傻地一個人笑了起來,分不出此際內心劇烈的脈動,是太開心了所以感動,還是太感動了所以開心?
憶起初見時,他給自己的考驗,那出《星光》裡,右邊第二顆星,象征夢想的方向,但是啊但是,她用不著飛到天邊那麼遠,因為她心愛的男人,現在送了她另一顆星星——那就是她的夢想,她的方向。
將項練戴上,她在窗邊等待,沒多久,他的身影出現,像是早猜到她會守在窗口,他回過頭來,跟她四目交投,她將項墜舉起向他展示,見到他笑了。
他轉身踏離幾步,身後一捆松樹上薄雪未融,在夜色下顯得有點寂寥,他又回頭看她。他的公主就在這座城堡裡,他不由得欲走還留,捨不得就此離去。
她貼近窗邊,拿出襪裡兩個拐杖糖,交互拼成愛心形狀,拈在指間向他展示,代表“我很喜歡”,還有含蓄靦腆的……我愛你。
這次,他們倆都笑了。
唉,為何要兩相依依,像兩個傻瓜?她招招手,要他回來。
這樣美好的夜晚怎能浪費,情人們大可以玩大富翁到天亮,誰拯救了蘑菇王國或公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後的輸家,一定要記得賠給贏家一個熱情無比的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