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想逃走了?」
這是出庭後一個多月,他第一次開口跟她說話。
他的眼神一如往常般疏遠淡漠,只是唇邊卻多了一抹嘲諷的笑。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的唇拉開一個彎曲好看的弧度,只是上頭掛著的卻是令人心痛的諷笑。
怔了怔,一股熱意迅速湧上她的眼眶。
她以為自己夠堅強,能夠抵擋得住各種考驗跟打擊,但在這一刻她才發現,在他面前,她永遠脆弱得不堪一擊。
「我只是——不想造成你的負擔。」她困難地擠出話,悄悄忍住淚水。
「負擔?」易慎人冷笑一聲。「你永遠都擺脫不了當小可憐的宿命,是不?」
聞言,梁尋音的臉龐倏然刷白,「小可憐」三個字像是炙燙的烙鐵狠狠印上她的心口,引來的不只是一陣椎心刺骨的疼,更多的是難堪與屈辱。
「這輩子你都只想當一個被稱讚的乖孩子,一個被認同、接納的人,你可曾真正認清過自己?」
「我沒有——」她下意識地反駁、否認。
「儘管否認吧,你可以假裝忽視自己像條被遺棄的小狗般搖尾乞憐,但每個人都清楚看見你有多卑微可憐。」他無情批判道。
她心痛地怔愣原地,久久反應不過來。
她從來沒有看過易慎人這麼尖銳無情的一面,他毫不留情的批判好像再度把她的心給擰碎一次。
「別這麼說,他們愛我!他們帶我回家,讓我有個真正的家——」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滾了出來。
「愛?」他冷笑著。「別傻了,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人愛你,你心裡很清楚他們有多自私,只替自己著想,若他們真的愛你,會讓你背黑鍋去坐牢?你這個傻瓜,醒醒吧!」
「不,別說了!別說了,我不聽……我不想聽!」她哭著,一步步往後退,習慣性想躲起來,把自己藏到一個安全不被任何人挖出內心的地方。
「為什麼不讓我說?難道你也害怕面對自己的可悲?」他雙眸緊盯著她,不讓她有逃避的機會。「連你自己都不愛自己,還有誰會愛你?但現在你卻為了一個自私自利,根本不愛你的人賠上一輩子,這不是可悲可憐是什麼?」
「住口、住口!他們是好人,他們收養了我——」
「承認吧!你只是個小可憐,一個從來不曾被誰真正重視過的可憐蟲,你的犧牲只是突顯你的悲哀,只能用這種犧牲換取別人對你的微薄感激,靠著這一點點感激麻痺自己不被愛的事實……」
「我不想聽、我不想聽,求你別再說了……」她緊緊捂著耳朵,拒絕從他口中聽到足以將她徹底擊潰的話語。
「別自欺欺人了,其實你心裡比誰都清楚,只是不敢也不願承認罷了,你這小可憐竟一心以為用犧牲可以換到愛,簡直是可笑。」
「小可憐」這三個字像是鞭子,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身上,留下一條條疼痛難忍的血痕。
但他卻彷彿沒有察覺她的難堪痛苦,再度揚起那條殘酷的長鞭揮向她。
「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品,更不是可憐的犧牲品,你只屬於你自己,而不是任何人。」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她是這麼尊敬他、把他當成心目中最無可取代的人,他怎麼忍心這樣傷害她?
滿臉交錯的淚痕,讓眼前的他模糊得看不見,這世界的一切都變得好遙遠,好像只剩下心痛絕望的她。
「想當救贖者卻連這點打擊都承受不了?看來你不只是可悲的小可憐,還是懦弱的小可憐。」他無動於衷地盯著她,殘酷地一字一句說道。
「我不是!我不是小可憐……」腳一軟,她頹然跌坐在地上。
「你不是?自以為有情有義地想頂罪,不是可悲的小可憐是什麼?」
「我只是想報答他們……」
「報答?他們可曾真正在乎過你?他們只忙著追逐自己想要的東西,誰在乎過你?」
「他們……」她腦中一片空白,再也說不出話來反駁。
「他們如何?他們連一個真心的擁抱都不曾給過你吧!他們只是想要有個孩子彌補缺憾,而不是真心愛你、想要你,醒醒吧!」
她的心被硬生生挖開了一個洞,露出裡頭那顆始終孤寂「渴望親情」的心,這一刻,她才終於正視到,自己始終不曾被養父母真心愛過。
看清楚事實的這一刻,她才發現他說得一點也沒錯,她一輩子都在討好別人,希望能讓每個人都喜歡她,卻連自己都無法肯定自己存在的價值,只能委曲求全地乞求別人來愛她,一個卑微、可悲的小可憐。
衝動之下,她哭著脫口而出。「是爸爸殺了她!」
易慎人的呼吸一窒,幾乎不敢相信她竟然——吐實了。
「告訴我,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易慎人沒洩露情緒,沉著問道。
「是爸爸!爸爸看到一名男人送她回家,氣得失去理智,搶走我正在切水果的刀,拚命往她身上刺……」她崩潰似的掩面痛哭。
「為何刀上只有你的指紋?」
「爸爸當時正在……車庫修……車,戴著手套……」她泣不成聲,斷斷續續說道。
她總算是說出真相了!
易慎人解脫似的閉上眼,知道這一切都即將結束了!
他再度睜開眼,凝望著那個因哭泣而不斷抖動的小小肩頭,心口像是被人用力揪緊。
剎那間,他幾乎衝動地想擁她入懷,但理智及時阻止了他。
他知道他們之間有條界線,一條必須謹守分際,絕對不該超越的界線!
易慎人從不曾這麼厭惡過自己,竟必須殘忍挖她的痛處、甚至剝開她的傷口,非找出那個至痛點不可。
但他強迫自己狠下心、告訴自己不能心軟,為了救她,也只能選擇傷害她。
但傷害是一時的,她總有一天會恢復,就如同這個案子結束後,她依然是她,他也將再度回到原有的生活,一切都不會有什麼不同。
人足以自傲的地方在於,擁有絕佳的復原能力。
她會復原的,他這麼深信著!
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有事了,只要她能自這場官司中安然脫身,這就夠了、夠了!
癱坐在地上的小人兒依舊不停啜泣,他強迫自己轉身不去看她。
「這些話,你必須在第二次開庭時一字不漏地告訴法官,我能幫你的也僅是提供一些調查證據而已,只有你自己才能救自己,懂嗎?!」
地上的小人兒突然停止了哭泣,驚訝地抬起一張涕淚縱橫的小臉。
原來,他剛剛說的那些話——只是想幫助她,而不是刻意傷害她、揭開她的傷疤。
她誤會他了!
梁尋音想叫住他,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頭也不回地走回房間。
關上門的那一刻,易慎人才發現身體緊繃得近乎疼痛。
他緩緩走到床邊坐下,將臉埋進掌心裡,腦子試圖分析方纔那場混亂。
不知是因為巨大的壓力突然釋放或是因為激動,突然間他驚愕發現——自己竟然在顫抖。
***
幾個月後
刻意提早回家,易慎人一如往常習慣性的放鑰匙、換室內拖鞋,才一轉身立刻定住了腳步。
一個纖細的身影正站在窗邊,望著窗外兀自出神,斜映的陽光下,她的背影看起來竟是那樣孤寂,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
是什麼樣的境遇,竟會讓一個才十九歲的女孩,流露出無可救藥的孤獨?
他站在遠處,靜靜望著她的身影。
這一刻,一種前所未有的心疼與不捨攫住了他,讓他想為她做些什麼,即使只能換來她片刻的笑容。
他怎麼會以為,他可以對這個令人心疼的女孩無動於衷,對她完全沒有一點感覺?
他騙不了自己,或許早在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那顆動情的種子已經被種下,如今已經茁壯、成長到他不知該如何處理收拾。
「我回來了!」他嗓音微啞地開口。
窗邊的身影倏然回過身,心急地朝他奔過來,剎那間,他心口微悸,竟有種想要張開雙臂納她入懷的衝動,但提著公事包的手只是握得更緊。
他知道她等的不是他,而是他帶回來的消息。
小人兒急奔到跟前,小臉焦急而擔憂的仰望他。
「爸爸他……」一開口,她的聲音顫抖得幾乎快不成聲。
「無罪,但必須強制入院治療!」
他的一句話,讓一整天精神緊繃得快崩潰的梁尋音腳步巔了一下,整個人幾乎虛脫。
爸爸不用坐牢了,他沒有因為她而受累,她沒有害了他——突然間,她激動得忍不住熱淚盈眶。
在第二次開庭她全盤翻供之後,檢察官重新調查,根據易慎人提供的幾項有力證據,改將梁先仁列為被告起訴。
經過幾個月的纏訟,法院在今天宣判,得知養父不需入監服刑,梁尋音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放下。
「易先生,謝謝你!」她哽咽說道。
她衷心的感激他,他不僅救了她,甚至不惜得罪方雲枝——她法律上的外婆,義務替養父辯護,讓他得以不起訴處分。
現在她才明白,自己所謂的犧牲有多幼稚,反倒是公私分明、不講情面的他,卻是給予她最多幫助的人。
看著眼前激動含淚卻帶笑的小人兒,易慎人心頭一陣緊縮,他已經記不得她有多久沒展露過笑顏了。
但也許過了今天以後,她再也不會只屬於這個地方。
他知道這天已經到來,從今以後他們或許永遠不會再見,她將回到校園、重新過著唸書、聯誼、交男朋友的單純無憂生活,而他,終將繼續一成不變、嚴肅枯燥的律師生涯。
思及此,不知怎麼的他的心竟莫名絞痛,彷彿割捨的不是一個麻煩跟負擔,而是最心愛的東西。
他迅速地背過身去,掩飾臉上一閃而逝的痛苦神色,直到又能恢復自若的神情面對她。「去換件衣服,我們出門。」他轉過身面對她,平靜宣佈道。
眼前的小人兒遽然抬起頭,臉上閃過詫異。「去哪?」她小小聲地問。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看樣子,他並不打算先揭曉謎底。
他嚴肅的臉孔看不出端倪,梁尋音很快穩住情緒,只猶豫了幾秒便點點頭。
她願意跟隨他到任何地方,即使是天涯海角!
半個鐘頭後,易慎人已經載著梁尋音往圓山的方向疾駛。
這是幾個月來梁尋音第一次出門,第一次坐在沒有司機,只有他們兩人的車子裡,靜謐的空間、微妙的氣氛,以及身旁的高大身軀讓她心跳得好快。
「我們要去哪裡?」她胡亂開口打破沉默,試圖驅走那分曖昧的不自在。
「等一下你就知道!」他忽地轉過頭來,唇邊竟有抹她從未見過的輕鬆笑意。
剎那間,她的心臟急速緊縮,呼吸像是被哽在胸口似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急忙低下頭,她大口反覆深呼吸,試圖平息胸口那股洶湧的悸動,更怕的是詖他看出了端倪,此刻她最不願意的,就是造成他心裡的壓力跟負擔。
愛上他是她的錯,而不是他的,她不該讓他覺得困擾,他幫她的已經夠多了!
車子自高架橋疾駛而下,璀璨的摩天輪在黑夜中發光,還來不及發出驚呼,車子已經開進了遊樂園。
「易先生,這裡——應該五點就關門了!」她急忙想提醒他。
才說著,原本緊閉的大門竟然緩緩開啟,易慎人宛如進自家大門般開車長驅直入。
將車停在園內早已空無一車的停車場,易慎人轉身下車替她開了車門。
「歡迎光臨夜間遊樂園!」車外的男人朝她一笑。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展露笑容,嚴肅的臉孔、冷硬的線條似乎全被這個笑容軟化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衝動的想衝進他懷裡,但理智回到腦海,她知道他的原則,不希望破壞這美好的一刻。
「可……可是……」梁尋音怯生生的朝四周張望,深怕下一刻會有人衝出來吆喝他們出去。
「別擔心,一整晚這裡都是屬於你的!」他將她牽出車外,讓她看清楚燈火通明的四周。
一整晚?她的目光不敢置信的望向他,看到一個肯定的眼神。
「這……這太瘋狂了!」她難以置信的喃喃自語。
她不敢相信,他竟然花錢為她把整個遊樂園都包了下來?!
一股熱意來勢洶洶地衝上眼底,不知怎麼的,自從遇上他之後,她就變得特別愛哭,眼淚說來就來。
「為什麼——」她的眼眶發熱、喉嚨緊縮,太多的感動、太多的快樂塞滿她的胸口。
「我可不是帶你來掉眼淚的,來吧!」他佯裝沒有看到她眼眶裡滿溢的淚水,一把拉起她的手快步往遊樂區走去。
十月的夜晚帶點深秋的涼意,但他的手卻是那樣溫暖,彷彿這股小小的溫暖把她整個人都熨暖了。
近乎沉迷地看著自己小小的手被他包在寬大溫暖的掌心裡,她的心跳好快、心口揪得好緊好緊。衝動的,她突然好想告訴他,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
「想玩什麼?」
「喜歡!」她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
「啊?」易慎人愣了一下。
意識到他的目光、驚訝停下的腳步,她頓時回過神來。
「啊,沒、沒有……我是說我什麼都喜歡,都喜歡!」梁尋音漲紅臉,結結巴巴地自圓其說。
「雲霄飛車?」他挑眉以眼神詢問她。像她這麼年輕的女孩,應該會喜歡玩高速刺激的設施吧?!
「好。」她趕緊點點頭。
一雙長腿立刻帶著她往雲霄飛車而去,讓她上了車,易慎人正準備轉身到外頭等她,卻發現她的手緊抓著他的衣服不放。
「可不可以陪我,我怕高——」她有點羞窘地看著他。
易慎人瞥了眼雲霄飛車的軌道,其實易慎人也想告訴她,他對這類東西容易頭暈,但看到她那張因期待興奮而紅通通的小臉,幾秒鐘的猶豫立刻在她渴求的眼神下投降。
兩人坐進第一節的車廂,工作人員開啟了電源,車子慢慢滑了出去,爬上一道險坡,車子開始以令人心驚膽跳的速度俯衝而下。
她忘情發出尖叫,小手把他抓得好緊,但臉上的笑容卻是那樣燦爛,比夜空上的星星還要耀眼奪目。
他看得幾乎出神,忘了自己會暈車、忘了自己從來不碰這種完全無法掌控速度與過度刺激感官的大型遊樂設施。
「易先生?」
一定神,發現她正盯著他看。
「什麼?」他鎮定回神。
「結束了。」她小小聲的提醒他。
他腦中空白幾秒,才總算恍然回神。
「喔,到了,當然!」高大身軀急忙起身步下車廂,她也緊跟著後面步下車廂,但因太過慌張,他竟然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好不容易才穩住將近一百九十公分的龐大身軀。
察覺他前所未有的慌張,她忍不住偷偷笑了,還以為他是被嚇著了,直到意識到他的目光才急忙收回笑。
「你笑起來很好看,應該多笑的。」
聞言,她的臉龐不由自主地漲紅,心臟跳得好快。
他定定凝視她,只想把她此刻的笑容、此刻的模樣深深烙進腦海裡。
面對他專注凝視的目光,梁尋音忘了閃躲更無法動彈,她從來沒有看過嚴肅疏遠的他也會有輕鬆的一面。
他領帶鬆開了,總是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黑髮亂了,讓他看起來少了幾分嚴肅,添了幾分瀟灑,卻還是那樣好看得讓人心跳加速。
「我想去坐摩天輪!」她呼吸不穩地急忙轉移視線,轉身率先往燈火璀璨的摩天輪跑去。
不一會兒,搭載著兩人的摩天輪緩緩轉動,只有他們兩人的寬敞車廂裡卻突然顯得好侷促,連呼吸都有些困難起來。
坐在他身旁,她顯得手足無措,好像從不曾這麼靠近過他似的,心跳聲大得連自己都可以聽見。
「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她仰起頭問。
「我以為你會喜歡——」他微蹙起眉。
低下頭沉默許久,她再度緩緩抬起頭望著他,溫柔又認真的說:「我很喜歡,但其實……只要在你身邊我就覺得開心了。」
看著她緋紅卻又那樣認真的小臉,晚風吹起她的髮絲,在她白皙的雙頰邊飛舞著,他幾度衝動地想伸手替她撫順那綹髮絲。
但他終究還是壓抑了下來,他知道兩人之間存在的不只是距離,還有年齡的差距。
跟世故老成的他相比,她只是個純淨稚嫩的小女孩,他們之間——遙遠得無法輕易跨越那道差異的界線。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留住她這一刻最美的笑容與回憶!
***
「謝——謝謝你!」
她緊張盯著自己緊絞的手半天,才終於小聲地吐出一句。
「不客氣。」他平靜回道,聲音裡聽不出情緒。
「我不知道該怎麼謝你——」她紅著臉抬起頭,小心覷著他。
「不必謝我,只要你開心就好。」他微微一勾唇。
一時間,她像是忘了呼吸、忘了思考,只能癡癡看著他唇邊那抹淡得幾乎不易察覺的笑。
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笑,緊繃的線條、嚴肅的下巴稜線,全被這個笑容給軟化了,讓他陽剛的臉孔變得柔和好看。
她很高興——真的很高興,這是她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刻!
即使知道他只是把她當成一個小女孩一樣照顧、想讓她開心,但她還是很感激他為她所做的一切。
來不及阻止的衝動湧上來,她閉起眼傾身靠近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了一下他的唇。
短暫的接觸卻像是觸電,光滑而溫暖的唇瓣讓她心跳紊亂失序,梁尋音這才終於領略到——原來這就是初吻的感覺。
看著貼在自己唇上看似大膽卻漲紅了臉蛋的小人兒,他的黑眸忽然變得幽黯而深沉,裡頭像是隱約有兩簇火苗在燃燒。
梁尋音羞怯的正要退開,一隻大手卻突然捧住她的後腦,隨即灼熱的氣息像是烈焰般席捲而來。
他的唇準確的捕捉了她!
她的唇好軟、好嫩,純淨甜美的氣息像是春天盛開在微風中的茉莉花,他甚至感覺到她在顫抖。
如果剛剛短暫的一吻像觸電,那這個綿密而濃長的吻無異就是雷擊,他的吻溫柔卻又狂烈,渴切需索著她的甜美與柔軟。
他吻了她?梁尋音震驚得瞪大眼,看著近在咫尺的陽剛臉孔,那曾經遙遠得像是一輩子也觸摸不到的人,此刻卻貼著她,在她唇上——
一反他給人嚴肅拘謹的感覺,他的吻狂放而大膽,光是吻著她,就讓她全身發軟像是快跌到地上。
耳邊的風聲停了、人聲停了,全世界彷彿只剩下他們兩人,只感覺得到他好熱好燙的唇。
她的心像是被掐得好緊,緊得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小傻瓜,你要讓自己窒息嗎?」
就在意識恍惚之際,耳邊傳來熟悉的低沉嗓音。
她奮力睜開雙眸,迷濛的眼前出現他的臉,她才意識到方纔的吻結束了,因為從他的鏡片中,她看到自己因憋氣而漲得通紅的臉。
看到自己滑稽又傻乎乎的樣子,梁尋音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她這一笑感染了他,連他也忍不住跟著一起笑。
許久後,兩人才終於停住了笑,靜靜地凝視彼此。
「生日快樂!」
望著她,他突然吐出一句。
驚訝瞠大眼,淚水迅速湧上眼眶,她捂著嘴,阻止自己哭出聲音來。
「你——你知道……」她激動得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特地為她慶祝生日,甚至——根本沒有人會記得,但他卻記得,還特地為她安排了這一切。
這一刻,她終於知道,自己早已經徹底愛上這個男人!
「你最想許下什麼願望?」明知這已經違反了他的處事邏輯與原則,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問。
望著他,心口微微發疼著。
如果上天願意眷顧她,給她一個願望,她想要——他的愛!
但她知道這樣的心願太奢侈,或許連萬能的天神都辦不到!
「我想要化為一隻鳥,飛到更遼闊的天空。」她刻意以輕快的語氣說著。
風揚起她的髮絲,她看起來美得令人屏息、令他胸口發疼。
「但鳥太自由,永遠不會只屬於一片天空。」他以略帶苦澀的語氣說道。
她疑惑仰起小臉望著他臉上複雜的神色,他的話太深奧,她不懂,但她也不想懂,只要能留在他的身邊,永遠跟隨著他,那就夠了!
紅著臉將自己投進他的懷抱,只想讓自己任性這一晚,假裝他們彼此相愛、擁有彼此。
閉上眼,他收攏雙臂,讓熨在胸口的溫熱深深烙進心底,好教自己永遠也忘不了。
如果上天可以給人一個奢侈的願望,他希望——永遠都不必跟她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