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越過界 第五章
    經過一夜的沈澱,譚加達接受了驟變的狀況,不過,對於席之嫻說和畢世緯在交往的事,他愈想愈覺得懷疑,不禁猜測那是否是為了拒絕他的幌子?所以不死心的開始特別留意。

    席之嫻當然也察覺到譚加達其實只是半信半疑,因為他三不五時就會用話試探,彷彿要試試她會不會說漏嘴,所以她得分神小心應付。

    不過,她也無法避免讓譚加達和畢世緯見面,因為松鶴園廳內的小型會議,有時總經理會來旁聽。

    尤其在得知了蕭副理和幾名員工的排斥態度後,她想了應付的方式,因此這一次會議更是特別麻煩畢世緯到廳裡來參與,打算借用他的威權,好讓一些想要進行,改變的規定可以順利推動。

    除此之外,因為有些問題必須內場、外場互相配合才行,她還特地要求內場廚師也加入,所以這次是一大票人,坐滿了長長一大桌,主持的席之嫻坐在主位,兩旁分別是總經理和蕭容祥,前半部坐的是外場人員,後半部則由內場人員佔據,而譚加達正好就坐在與席之嫻相對的位置上,面無表倩的遙望著她。

    「……另外,我想培養每個人都能擔任領台的能力,所以從明天起,大家開始輪流跟小咪學站領台。」會議進行到三分之二,席之嫻仍保持不苟言笑的表情,鏗鏘有力的宣告著。

    正所謂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之前她因為顧忌自己剛加入這個團隊,表現得太和善了,所以不夠有威嚴,下達命令、提出要求都成了馬耳東風,不被當作一回事。

    而且這個做法,不僅對服務員或餐廳方面都是有利的,另一方面,這也是要治小咪的一個辦法,好讓她瞭解,她的職務以後將隨時有人可取代,由不得她拿蹺。

    坐在位置上的小咪也聰明的意識到這背後的用意,不禁拉長了一張臉,不悅的抿緊嘴巴。

    為了加強席之嫻的規定,畢世緯環視眾人,慢條斯理的補充道:「近期公司會有人事調動,各廳的服務人員會輪調,人選由各廳主管提報。」這是在席之嫻的提議之下、他做了全盤的考量後,覺得還頗為可行的做法。

    這樣一來,以後哪廳需要人力支援時,就可以互相借調,不用擔心不熟悉服務流程。而且周遊各廳之後,所累積的經驗會更為豐富,新悅飯店也將會孕育出更多的飯店專業人才。

    相較於其他人專心聆聽會議內容,譚加達是以一雙探究的眼睛在凝看著席之嫻與畢世緯兩人,心思百轉。

    他聽得出總經理處處在給席之嫻方便,而且對她的建議也十分願意採納,明顯在幫她建立威信,讓她比較好做事……這樣的寵信,的確已經超過一個上司對新進下屬的關照,由此可見兩人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

    自我安慰的揣測至此已幾乎推翻,或許,他們交往的秘密並不是席之嫻唬卡他的幌子,而是確有其事。

    握緊拳頭,俊臉陰鬱,他頹然的收回視線,捻熄了最後一絲希望,鬱悶的胸口又隱隱痛了起來。

    接下來的會議說了什麼,心情蕩到谷底的他都聽不進去了……

    會議結束後,距離五點營業還有兩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大夥兒各自離開,利用空檔休息、購物、吃東西……只剩席之嫻和畢世緯還在原位上討論。

    「……比起我以前待的江戶亭,松鶴園的料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席之嫻暗讚了譚加達,縱使不接受他的心意,她也不得不認同他的天分和廚藝。「業績會無法像江戶亭那麼好,我想有部分因素或許是因為獨立餐廳和飯店附屬餐廳的差異。飯店的行銷偏向於所有餐廳一起推,分散了顧客的注意力,所以松鶴園就被忽略了。」

    「這倒是。」畢世緯點了點頭,認同她的分析。

    「所以如果在廣告上能夠拉出來特別加強,例如配合住房提供本廳折扣或定食之類的,一段時間後應該會有不錯的效果。」席之嫻提出要求。

    當初畢世緯在她哥哥的牽線下來挖角,而在她決定要加入新悅飯店時,就已先提出跳槽條件,其中一項就是在進行整頓時要避免綁手綁腳,希望畢世緯能放權讓她去做。

    「那你寫一份企劃書來給我,有什麼疑慮或不懂的,可以去請教企劃經理。」畢世緯同意。

    「好,謝謝世緯大哥。」席之嫻嫣然揚唇,私底下換了稱謂。

    「現在不用謝我,好好把松鶴園拉起來才不會辜負我對你的期望。」畢世緯鼓勵地說,很高興席之嫻對於經營管理比某些部門主管還有想法。

    「呵呵,壓力好大哦!」她乾笑了兩聲,腦袋瓜又想到有事情沒講完,「啊,還有,領台是門面,得事先訓練才行,所以除了跟舊領台實習,我要每天撥十五鍾時間全體指導……」

    見畢世緯點頭同意,她繼續接著說:「其實我還想增進員工的日文能力,免得每次有日本客人,服務員就像看到鬼一樣,跑得像飛的,全部丟給幹部點菜接待。」

    「你要自己教?」

    「我和副理一起。」她不想獨攬,讓蕭副理也參與籌劃,他就不會冷眼旁觀或在背後扯後腿、說風涼話。

    「這樣很好啊,以後松鶴園的陞遷就把日文學習的成果做為重點考量之一。」畢世緯微笑頷首,感受到她的積極和用心,隨即關切問道:「對了,上了這些天的班,你應該已經適應了吧?」

    席之嫻眼角餘光瞥見餐檯晃過—道身影,她定睛察看,發現是譚加達,不禁心跳一亂。

    唉!她怎麼一看見他就心神不寧呢?

    方才開會的時候,她其實有注意到他一直盯著她看,害她得多花一份心思努力忽視,才能維持表面的冷靜沈著,擔心被他看出什麼端倪來。

    她知道他其實對她前兩天說的話半信半疑,所以為了避免一直被觀察,她應該要想辦法讓他更相信才行……

    「之嫻?」沒得到回應,畢世緯揚聲叫喚。

    「嗄?抱歉,我沒聽清楚,你剛剛說什麼?」她漫應。

    腦子裡靈光閃現,浮出一個想法——或許利用世緯大哥正好在這裡的機會,可以讓譚加達打消念頭。

    「我說對新環境適應嗎?」畢世緯重複。

    「哦∼∼」她加大音量,嗲聲嗲氣,故意讓餐檯裡的譚加達也能聽見。「你這麼耐心的帶著我熟悉環境,給我那麼多方便,今天開會還來坐鎮,我怎麼可能不適應呢?」

    「那就好。」畢世緯哂然,她是他好友的妹妹,又是他特地挖角過來,當然要特別關照。

    席之嫻分心注意著譚加達,發現他已留意到場外,目光也投射而來,她連忙展開行動。

    「咦?你這裡髒了,我幫你擦。」她低聲對畢世緯說著,同時傾身湊上前,伸出的手捧起他的臉,紅唇覆上了畢世緯的嘴。

    畢世緯愕然瞠目,腦中轟然作響,抬手想推拒,臂膀卻被她緊壓住,坐在椅子上和仰首的姿勢讓他一時不易閃避。

    眶啷……餐檯裡頓時傳來物品掉落聲,譚加達瞧見了這令他錯愕嫉妒的一幕,隨即憤而離去。

    砰!在此同時,餐廳入口處也傳來一記碰撞聲,隨即是迅速奔離、凌亂的鞋跟踩地聲。

    席之嫻全心留意著譚加達,沒留意到入口處有人瞧見,一待譚加達被氣走,達成她的目的,便趕緊退了開來。

    「之嫻,你這是在做什麼?!」畢世緯立刻站起身,面有慍色,沈下嗓音,氣惱她如此不自重。

    「世緯大哥,對不起,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席之嫻咬唇道歉,臉頰泛著淡淡粉紅。

    「什麼原因?」他怒問。

    剛剛好像有人在餐檯裡,那一幕被人看見就不好了,那些流言會更加甚囂塵上,不可收拾,對他的女友更是不好交代啊!

    「其實,剛剛譚主廚人在餐檯裡,我是故意做給他看的。我們以前是……」席之嫻捤娓道出方才為什麼會偷吻他的原因,以及最新的流言困擾。

    雖然這是下下之策,但一時間就想到那樣的方法了,希望取得畢世緯的諒解,也能讓譚加達徹底死心。

    聽完她的解釋,畢世緯還是不太高興。她處理感情的方式似乎沒有工作上來得精明睿智。

    「紙包不住火,欺騙是不能長久的,」他認為這樣閃躲個是辦法。

    「我知道,但也只能到時候再說了。」她惆悵地歎。

    「你以後不准再這樣,我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妹妹,你這種舉動會讓我們的關係變得尷尬。」他嚴肅的告誡著。

    他可以接受被當成擋箭牌,卻不能接受有逾越的舉止,畢竟他已經名草有主了。

    「對不起啦!下次不會了。」她垂首,赧然道歉。

    吻下的同時,她就已經驚覺自己太衝動了,現在又被他訓斥,更是窘得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不過,聽見那碰撞聲,她想這一招應該是見效了吧……

    雖然這是她想要的結果,可為什麼心卻像被壓了塊石頭似的,又悶又難受啊?

    這……一定是她不習慣撒謊的關係,才會如此矛盾!況且謊言既已撒下,就不能心軟,不能後悔了!

    她為自己心情的轉變找了個借口。

    沒想到,十年前她讓譚加達傷心,十年後又重來一次,他們上輩子很可能結下了什麼不解之緣!

    說不定這樣的因果,下輩子變成是她欠他了……

    經過兩次的打擊,他應該不會再對她抱著希望了吧?

    這樣也好,再怎麼說,姊弟戀的不確定性都比一般戀情還要高,她提早杜絕動心的可能,以免陷下去,又換來傷心。

    就任那濃濃的惆悵,將她的心房團團包圍吧……

    「哎唷喂!」

    痛呼聲陡然響起,才剛走出電梯的傻哥被突然出現的黑影又撞進了電梯裡,頓時眼冒金星,滿頭小鳥啾啾繞,差點屁股開花,不禁反射的開罵。

    「夭壽哦,是哪個出門不帶眼睛的冒失鬼!」

    「對不起。」冒失鬼沒帶眼睛,但還懂得禮貌。

    認出熟悉嗓音,傻哥定睛一看,詫然揚聲。「阿達?!」

    「我沒注意到電梯裡有人,對不起。」手裡緊揪著廚師帽和工作圍裙,譚加達沈鬱著一張臉道歉。

    「你怎麼了?」走出電梯,傻哥察覺到他的異樣,不禁關心問道。

    「沒什麼!」胸膛泛著疼,他欲脫口,卻一言難盡的不知如何說起,只能從緊抿的唇瓣中擠出三個字。

    「騙肖仔,臉色都比石頭魚難看了,還說沒什麼?」他雖然叫傻哥,可一點都不傻。

    「你不是休假嗎?跑來公司幹麼?」譚加達顧左右而言他。

    「我在家無聊得快要捉蟑螂來區分公母了,所以乾脆來公司找你們打打屁啦!」傻哥摸摸後腦勺,憨笑著。

    「這麼閒乾脆來幫我代班啦!」剛剛那—幕撞擊著他的胸口,他沒有把握在翻騰的心情中還能好好的工作。

    傻哥直覺問:「你有事哦?」他們倆之中一定要有一個在公司,不可以同時休假。

    「嗯。」他漫應。

    「什麼事?」傻哥一臉好奇。

    「心事啦!」他撇嘴。

    「什麼心事?」聞言,更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譚加達用倒吊死魚眼瞪他,抿緊了嘴巴。

    「說嘛說嘛,臉色這麼難看,就是有心事齁?」傻哥努力擺出一副慈祥和藹的表情,牽起他的手走往陽台。「有心事就要說出來,不然憋在心裡會得內傷哦!來,『花生省魔術,告訴葛葛』。」

    譚加達一愣,隨著他移動,未幾,反應過來,雞皮疙瘩立即掉滿地,趕緊甩開被他牽住的手。

    「你要安慰我,也用不著扮變態吧!」他受不了的被逗笑了。

    「我是要扮心理諮詢的張老師,什麼扮變態!」傻哥抗議他的形容,「不過值得啦,至少有讓你笑了。」

    來到陽台,視野豁然開闊,冷冽的空氣讓腦袋瞬間冷靜了下來。

    「來一根吧!」倚著陽台欄杆,傻哥掏出煙盒,自己咬了根煙,又朝譚加達遞去。

    譚加達接過煙,讓傻哥點燃,吸了口,再緩緩吐出雲霧,那盤踞在心房的鬱悶彷彿也隨之吐出。

    他會抽煙,但頻率不高,沒有癮頭,往往是心煩或需要思考時才會想到去碰,不像有些癮君子,沒抽到煙會很難過。

    「你不是說過要戒煙的嗎?」他彎身肘靠欄杆上,側過頭調侃的問著抽到煙就一臉滿足神情的傻哥。

    「哎唷,明天再戒啦!」答得很敷衍,根本沒決心。

    譚加達哂然。「好吧,那我的心也明天再做大掃除。」

    傻哥是個大老粗,一時不太聽得懂他的意思,只是困惑的瞥著他。

    譚加達看向這個重義氣又夠忠實的好朋友,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又吸了口煙。

    「幹麼,學梁朝偉要憂鬱哦!」傻哥一掌拍向他的背。

    背上吃痛,譚加達一嗆,冷眼橫瞪。「你可以再粗暴一點啦!」要是再來一遍,他可不介意把郡只逞兇的手剁下來拿去做成紅燒熊掌。

    傻哥轉過身來勾搭他肩膀,曖昧地笑,「原來你喜歡粗暴的哦?」知道他心情不好,故意嘻嘻哈哈的逗他。

    譚加達瞥他一眼,沒力氣起哄開玩笑,沈默了幾秒,吞雲吐霧一番,才又幽幽開口。

    「傻哥,沒想到真的被你說中了。」他目光落寞的眺望遠方。

    「瞎咪代志?」傻哥愣問。

    他說的話有如滔滔江水那麼多,阿達沒頭沒尾的,鬼才知道他說啥!

    「席之嫻。」說出她的名字,竟扯痛他的心!

    明明好喜歡,卻始終愛不到,這無疑是種折磨……唉,為什麼他總是無法得到她的青睞?

    傻哥頓了一頓,才意會過來,想起自己曾經勸阻他不要在情況下明朗時對席之嫻動心。

    「我就說嘛,空降部隊又互動頻繁、處處關照,肯定沒那麼單純。」他一副鐵板神算的口吻。

    譚加達撇了撇嘴,郁卒的看著裊裊而升的煙霧被風吹散,心裡感到強烈的空虛失落與挫敗。

    「厚,男子漢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更何況你們又沒開始,而且她來到松鶴園也不過是最近的事情,有這麼郁卒難過嗎?」傻哥挑著一邊的眉,投以質疑目光。

    可別告訴他,他的好麻吉正好就是天底下最純情的男性!

    「好像有。」譚加達自嘲一笑。

    傻哥不明白呀!他對席之嫻的情感沒有那麼淺薄,他將她放在心上已經好幾個年頭了,那是從他青澀懵懂的年代就深藏至今,久違重逢反而讓那份情愫更加的深刻濃厚。

    但這回本來滿懷希望,卻被兜頭淋上一盆冷水,尤其是親眼瞧見她和畢世緯親吻的畫面,那瞬間,他的心窩活像是被十幾枝箭射中般疼痛。

    「嘖!笑死人了!」傻哥嘴巴上啐他,捏他肩膀的動作卻是安撫的。「不要這樣笨,天涯何處無荒草,猴必單戀一枝花。」叼著煙說話,發音不標準,卻另有滑稽的「笑」果。

    「對款,我還真屬猴,所以必單戀一枝花。」他嘲笑他的台灣國語。

    「是何必啦!什麼猴。」傻哥自己講錯還想狡辯。「敢笑我,我不幫你代班哦  !」

    「不用了,我心情比較平復,晚上可以繼續上班。」和傻哥講一講、笑一笑,心情沒有受到衝擊時那麼亂。

    「真的嗎?」傻哥不放心的看了看他,旋即又很夠意思地說:「好啦,那我等你下班,我們一起去喝酒解憂愁。」

    「好啊。」譚加達揚唇同意,捻熄抽到盡頭的煙,再主動從傻哥口袋裡取出了第二根煙點燃,沒再多說什麼。

    要他將席之嫻從心中連根拔除是不可能了,不過,既然確定她身邊已經有了護花使者,那麼他也不可能自私強求,去橫刀奪愛,介入破壞,只能把對她的心意收拾進心底最深處。

    「款,我唱歌給你聽……」沈默了一會兒,擔心他好不容易開朗些的心情又陷入鬱悶,傻哥點點他肩膀,繼續發揮搞笑功力。

    「不要!」他想也不想就拒絕,因為傻哥可是有名的音癡。

    拒絕也沒用,他又沒問他要或不要。

    傻哥自顧自地唱起來:「我愛台妹,台妹愛我,對我來說席之嫻算什麼……」

    譚加達搖了搖頭,啞然失笑。

    在傻哥的破鑼嗓音中,伴著暮色,讓冷風洗滌沈鬱心情,吹散縈繞胸臆的濃濃哀愁……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