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大哥雖然特別照顧,但那也只是因為他是大哥罷了。他如不是大哥,我豈會多看他一眼?
永琅苦笑。雖然知道這些話並不是月音的真心話,但是打擊的力道還是狠狠地穿透了他的胸膛,引起強烈的痛楚感。
很好,他讓她心碎,她讓他心痛,彼此互相傷害對方一次,兩敗俱傷,也算扯平了。從此以後,兩人的關係咫尺天涯,永遠當一對貌合神離的兄妹,也算是徹底斬斷了這段不該萌生的情芽。
這樣也好,他依然可以保住他的尊貴地位,保住自己的一條命。沒有愛,他還是可以活得很好。
走在人潮洶湧的大街上,他冷淡地看著忙碌的小販、大快朵頤的食客、討價還價的婦人,眼前繁華熱鬧的景象竟令他備感寂寥,任何新鮮有趣的事都無法引起他的興趣。
現在的他已經擁有了他所想要的一切,為什麼還是覺得不夠?為什麼還是覺得不滿足?他到底還想要什麼,才能填補心中那塊空洞?
他腦中忽然閃過一念。
對了,龍珠!
自己早已擁有了一對龍珠,但還有另外一對目前收存在護國寺中,這是他渴望得到而尚未到手的東西。
他立刻加快腳步,往護國寺的方向疾步奔去。
護國寺原名崇國寺,始建於元朝末年,明成化年賜名為大隆善護國寺。
永琅走進護國寺,見煙雲繚繞,香風氤氳,不禁讓他憶起童年時住在「虎跑寺」的時光。
他緩步走進大殿,假裝自己是拈香拜禱的香客,虔心地參拜,退出大殿後,又到各偏殿拈香,一邊暗暗觀察著寺裡的和尚。
護國寺裡的大小和尚人數頗多,能被稱為「老和尚」的也有十多人,到底哪一個老和尚手中藏有龍珠呢?
自小偷慣了東西,永琅早已練就了一雙賊眼,什麼人身上有可偷的錢或物,什麼情形下可以下手,他幾乎都能猜得八九不離十,也很少失手過。但是,藏有龍珠的老和尚非同一般人,得到了龍珠並無佔為己有之心,只希望龍珠回到皇室,回到皇上的手中,如此清心寡慾、萬事不縈於心的老和尚,要從他的臉色觀察出端倪來,實在是天大的難事。
為免打草驚蛇,永琅每隔一日就到護國寺拈香,不動聲色地觀察寺中情況,找機會與寺中的老和尚們閒談,但是這樣過了半個多月,仍然一無所護。
這日,永琅來到護國寺時,意外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早他幾步走進了護國寺,那個人是顯親王府的二貝勒衍格。
這麼巧,衍格貝勒也來這裡?
他狐疑地跟在衍格身後進去,遠遠看見衍格低聲詢問一名掃地僧,不知道問了些什麼,接著便轉身走進大殿內。
衍格臉上微顯焦慮的神情,看在有所圖謀的永琅眼裡,就是有股說不上來的古怪。
前來護國寺的香客絡繹來往,每個人到此的目的都很單純,就是燒香祈福、虔誠地求助於神明,但是衍格的目的似乎不在於此,當香客們跪地參拜時,他卻只在大殿內默默張望、四處打量,以眼神搜索著正中供奉的佛像,以及佛像周圍的每個角落。
他在找什麼東西?永琅隱身在人群後觀察著衍格的一舉一動,愈來愈感到他的行徑可疑。自己是為了龍珠而來,難道他也是?
他不免心生警戒,看衍格在大殿待了一會兒後,便朝後殿走去,他立刻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
後殿香客不多,當衍格低聲在詢問一個奉茶僧人時,永琅將他們的對話聽得很清楚——
「請問師父,後殿的寶塔是何時拆毀的?」
「將近一年前拆的,因為寶塔有了裂縫,所以住持決定拆毀重建。」僧人合掌答道。
永琅聽了有些意外,衍格問的竟然是寶塔?
「既然要拆毀重建,為何留下兩層殘塔便停住了?」他聽見衍格又問道。
「小僧就不清楚了,當時下令停工的人是上一任住持方丈,施主可以找上一任住持方丈問問,也許就能明白。」
「可否勞煩師父帶我見一見住持方丈?」
「方丈已經許久不見外人了,小僧不知方丈願不願意見施主?」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必須見方丈一面,無論如何都要請師父幫幫忙。」
「好吧,不知施主如何稱呼?小僧替您通報一聲。」
「多謝師父。我是顯親王府二貝勒衍格。」
「原來是貝勒爺,請稍候,小僧去去就來。」
永琅藏身在偏殿轉角處,懷疑自己一直想找的「老和尚」,就是那位僧人口中的「住持方丈」,又聽衍格說有非常重要的事,心中的疑惑更甚。
僧人很快回來了,朝衍格合掌行禮道:「師父願見貝勒爺一面,請貝勒爺隨小僧過來。」
「多謝師父。」衍格跟著僧人繞過後殿。
永琅小心避開一名提水僧人,悄悄地尾隨著他們,見那個僧人將衍格領到後院一排不起眼的矮房子後便轉身離開,而衍格走進最內側的一間屋子內,房門隨後關上。
永琅躡手躡腳地繞到那排矮房子後,躲在窗下屏息偷聽著。
「不知貝勒爺有何要事見老衲?」他聽見一個蒼老卻平和的嗓音問道。
「十幾年前,我離開京城遠赴雲南,當年離開時,寺中寶塔依然完好,但此時回來卻已拆毀了大半,我想問問老師父,當初動工拆寶塔時,可否見到什麼奇異之物?」衍格開門見山就問。
在他忙完了大哥的喪禮後,一日夜裡,回到護國寺想查看當年他藏於寶塔塔頂內的龍珠是否無恙時,沒想到竟看見寶塔已經拆毀了,他急於知道龍珠的下落,只好親自前來探詢。
「貝勒爺會如此問,一定是早知道寶塔內原來就藏有些什麼東西吧?」老和尚笑說。
「在老師父面前,我也不必隱瞞什麼了。其實那寶塔塔頂確實藏有一件寶物,而這件寶物正是我放進去的,如果不是急於知道那件寶物的下落,我是絕不可能對人說起此事,但是這件寶物非同小可,也關係重大,所以我想知道這件寶物如今在何處?」衍格焦急地問。
老和尚饒有深意地向他一笑。
「貝勒爺,你能說出寶物藏於寶塔塔頂,足見這件寶物確實與你有關了。既然如此,老衲也不相瞞,這件寶物正由我收藏著。」
「果真?」衍格鬆了口氣。「那太好了!可否請老師父取出來讓我看一眼?」
「自然可以,不過為了慎重起見,貝勒爺能否說得出那件寶物的名字或是樣貌來?」
「可以,那寶物確實有個名字。」衍格頓了頓,壓低聲音說道:「是一對龍珠,收在一隻錦緞匣中。」
藏身在窗台下的永琅深深吸進一口冷氣,心怦怦地跳。
龍珠果然在這老和尚手中!但他偏偏晚來了一步,倘若這對龍珠確實是衍格所有,老和尚很有可能會將這對龍珠還給衍格了。
「原來……」老和尚低沉地輕笑。「為了查出龍珠因何出現在寶塔塔頂,老衲翻遍了護國寺建寺史料也遍尋不著龍珠的來由,沒想到原來是貝勒爺放上去的。」
「當年,皇上下旨徹查遺失的龍珠下落,我因得到龍珠的手段不正當,怕惹禍罪及全家,因此不敢把龍珠留在身邊,心想把龍珠藏在寶塔塔頂上一定安全無虞,等避開風頭之後再把龍珠取回來。當時萬沒想到老師父竟然會拆了寶塔,真是始料未及啊!」衍格忍不住笑說。
老和尚微笑著點頭。
「當年皇上搜查龍珠的事,老衲也有聽聞,不過查了幾年後便不了了之。後來貝勒爺離開京城時,為何不把龍珠一起帶走?」
「我確實曾經想把龍珠帶走,不過老師父有所不知,原來我得到的龍珠是四顆,但是因為某些緣由,我把其中兩顆給了另一個朋友,請他替我保管收藏,沒想到他去了江南一趟之後,就把那兩顆龍珠遺失了。」
窗外的永琅驚訝不已,原來被他偷走龍珠的男人是衍格貝勒的朋友。
「也因為這個緣故,讓我決定還是把龍珠留在寶塔內比較安全。」衍格繼續說道。「或許是娶妻生子之後,龍珠對我的重要性已不復存在,倘若帶走龍珠而招禍,讓妻兒身陷險境,那也是我不願見的。」
老和尚雙手合十,慈悲地一笑。
「貝勒爺這麼說,老衲便放心了。待我將龍珠取來。」
衍格看著老和尚起身,從屋內隔間裡取出那只十多年未見的錦緞匣,原本鮮艷的錦緞匣早已經褪色了。
他輕輕打開匣蓋,看一眼匣內光彩耀目的龍珠,手指輕輕撫摸著,眼神溫柔得就像見到了多年未見的老朋友。
「龍珠安然無恙,我就放心了,多謝老師父。」他把錦緞匣蓋好,還到老和尚手中。
「貝勒爺,你不把龍珠帶走嗎?」老和尚微訝。
「我只是來確認龍珠的下落,並無意帶走龍珠。」衍格搖頭笑道。「其實龍珠能留在老師父手中,我更放心。或許等寶塔重新建好以後,還可以將龍珠藏入寶塔內。」
「老衲以為,貝勒爺應該把龍珠獻給皇上。」
「這……」衍格猶豫地苦笑。「龍珠忽然出現,皇上必定會追查原因,我才剛回京不久,還無法揣摩皇上的心思和脾氣,而且聽說皇上此次南巡中動怒賜死一名老臣,還下令老臣子孫斬立決,妻、妾、媳與人為奴,只因老臣在應答中觸怒皇上,結果就是如此下場。我現在並不想惹麻煩上身,除了朝廷局勢變化太大以外,家中也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處理,所以……」
「老衲明白貝勒爺的顧慮,此事確實敏感,稍有不慎極有可能禍及子孫。」老和尚輕歎道。
「我看,龍珠還是暫由老師父收藏吧,至於要不要將龍珠獻給皇上,這件事等我回去與妻子商量之後再說。」
「也好。」老和尚點點頭。
「打擾老師父這麼久,我也該走了。」衍格起身道別。
「貝勒爺慢走,老衲就不送了。」
倚著牆坐在窗外的永琅聽見衍格漸漸走遠的腳步聲,他渾身緊繃,雙眸瞪著滿天晚霞,極目所望之處,像被血染了似的紅。
此時,龍珠就在屋內,他只需翻進窗,就能將龍珠搶到手了,一個老和尚如何是他的對手?
他伸手碰了碰靴內的短刀,必要時,拿起短刀威脅老和尚,不怕他不交出龍珠來。
也許因為想得到龍珠之心過於急切,永琅沒有經過更縝密的思考,他深吸口氣,咬緊牙關,縱身躍進窗口。
老和尚正抱著錦緞匣欲進內室,忽然看見有人翻窗而入,正要呼救時,一柄短刀立即伸過來抵在他的喉嚨口。
「不許出聲!」永琅目光銳利地盯著老和尚。
「阿彌陀佛,麻煩果然來了。」老和尚緊緊抱住懷中的錦緞匣,容色平靜地看著永琅。
「把龍珠給我!」他冷然進逼,伸手去搶錦緞匣。
「你為何要龍珠?」老和尚將匣子緊緊抱在胸前,眸光淡然地盯著永琅凌厲貪狠的眼。
「我看上的東西,就一定要弄到手!」他的視線落在老和尚的胸前。
老和尚端詳著他,清楚看見他眼底的憤世嫉俗,那雙深幽的眼瞳比天空的霾雲還要陰沉,像藏著怒焰、狂風、暴雨、洪水,在他的身上散發出一股罪惡的蠱惑力,就像不甘心於自己的命運,要用盡一切可以摧毀的力量來扭轉乾坤。
「龍珠對你沒有用處。」老和尚平和地低語。
「那與你無關!別想拖延時間,把龍珠給我!」他一手持刀抵住老和尚,另一手用力去拉扯他的手,企圖奪取錦緞匣。
「孩子,你想要的並不是龍珠。」老和尚雙目灼灼,似乎看見了被他自己囚禁的靈魂。
「我若不要龍珠,何苦與你在此糾纏!」他最痛恨聽和尚囉嗦,他們總是說一些莫測高深的話,讓他聽不懂也猜不透。
「即使你得到了龍珠,也不能滿足。」
「說夠了沒有!」他忍不住發怒。「告訴你,我就是那個擁有另外兩顆龍珠的江南少年,現在又能得到這兩顆龍珠,那就表示我與龍珠有極深的緣分,這四顆龍珠最終就該屬於我!」
「原來是你!」老和尚露出微微驚詫的表情。
「不錯!把龍珠給我!」永琅加重握住刀柄的力量,讓老和尚更直接感受到威脅。
老和尚明白了,這孩子確實與龍珠有不解之緣。沒想到,這四顆龍珠最後會一齊落入他手裡。倘若這雙手是如此狂暴邪惡,擁有四顆龍珠將對他造成更大的禍害,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墜入無邊地獄中。
「我可以把龍珠給你。」老和尚兩目祥和平淡。「但是我希望你要看清楚自己的心,你真正想要的其實並不是龍珠。」
永琅迷惑了一瞬。
老和尚微微鬆開雙臂,將錦緞匣送往前,永琅伸手去接過來,卻沒料到老和尚忽然上前一步,自己把身體往前一送,永琅收刀不及,眼見刀刃深深沒入老和尚前胸,鮮紅的血花從傷口處微微噴出,在夕陽餘暉中看來更為殷紅。
永琅驚駭地低喊一聲,他萬萬沒想到老和尚竟然會這麼做!
「你把龍珠給我就行了,我沒有非要你的命不可啊!」他嘶啞地狂喊,慌亂地扶著老和尚到炕床上躺下。
「阿彌陀佛。孩子,我只是要助你解脫。」老和尚微笑閉目。「每一個人都是為了受苦才來到人間,只要是人,都有逃避不了的苦難。你要頓悟,要相信你自己不是殺了我,而是你自己把你自己殺死了,你……能明白嗎?」
永琅剎那間消失了所有的思想,身體像忽然間被硬生生扯開了一道裂縫,刺目的白光從他身體裡射出,照亮他眼前所見的一切。
他跪在老和尚身旁,彷彿一瞬間被抽空了靈魂。
鐘磬悠揚,天邊殘陽似血,寺院靜靜沐在餘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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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你晚膳吃太少了,這樣下去會愈來愈瘦的。」百花憂心忡忡地看著桌上幾乎原封不動的飯菜。
「拿走吧,我吃不下了。」月音無精打采地斜倚在炕床上。
「格格,你什麼東西也不吃、什麼事也不做,也不跟二格格、三格格玩,你這樣子我真的很擔心。」百花斟了一杯熱茶遞給她。
「我死不了的,沒什麼好擔心。」月音把茶接過來輕啜一口。
「格格——」
「快把飯菜收走吧,聞到那些味道我就覺得反胃。」她蹙眉催促。
「是。」百花把飯菜放在托盤上,轉身端了出去。
月音剛把茶杯放下,就聽見百花驚呼一聲。
「大阿哥!您怎麼來了?」
永琅?!月音整個人彈跳起來,還在疑惑時,就看見永琅一路走進來,在她面前停住,臉色木然蒼白地凝視著她。
她深深吸氣,如果不是百花曾喊一聲大阿哥,她幾乎要以為這是幻覺。
「你——」她才剛開口,驀然間就被永琅張開雙臂緊緊抱住,緊得幾乎抽斷她的氣息。
這是怎麼回事?她被永琅嚇傻了,驚呆得啞然失聲,忽然瞥見百花駭然失措的神情,她猶豫地從永琅懷裡掙脫出來,示意百花把門關上。
百花在門口緊張得對著月音比手劃腳,但月音不理會她的暗示,逕自走過去,在她面前把門關上。
轉過身來,她看見永琅仍維持原來的姿勢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她從來沒有看過永琅這副模樣,與先前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他是怎麼了?像是受到了什麼嚴重的打擊,甚至還完全不避嫌地走進她的房門,一進門還緊緊地抱住她,他到底是怎麼了?
「大哥……」她輕輕走向他,仰臉望著他反常的空洞眼神,不安地握住他的手。「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永琅看著她,好半晌才凝聚視線焦點。
「我……殺了人。」
「什麼?!」月音驚抽一口氣。「你殺了誰?」雖然她也曾親眼目睹他殺人,但是他當時殺了人後並沒有現在這樣劇烈的反應,他到底殺了什麼人?
「我殺了護國寺的老和尚。」他頹然在炕上坐下,把臉深深埋在大掌中。
月音一聽,嚇得魂飛魄散。他竟然殺了一個和尚?!
「為什麼?你為什麼?天哪!老和尚?」她嚇傻了,語無倫次,腦筋一片空白。「你怎麼會殺了老和尚?這是會遭天譴的!」
「我真的沒有要殺他……」他的聲音裡充滿痛苦和愧疚。「雖然是他自個兒迎向我的刀,不是我自己動的手,可是,他一樣是因我而死……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空茫地盯著地面,像只走投無路的困獸。
「他自己迎向你的刀?」月音瞪大雙眼,無法置信地喊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被你弄得迷迷糊糊的,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至少老和尚不是他動手殺的這件事,讓她驚恐的情緒稍稍平復了一點。
「全都是因為龍珠。」他緩緩抬起頭。
「龍珠?」這是什麼東西?她還是第一次聽見。
「這就是龍珠。」永琅從懷中取出錦緞匣,緩緩在她面前開啟。
那一對靈光璀璨、光華耀目的龍珠,懾得月音忘了呼息。
永琅把他得到一對龍珠的前因,與到護國寺找老和尚奪另一對龍珠的後果,慢慢地將來龍去脈對月音說清楚。
月音聽得目瞪口呆,無比震驚。
「這是老和尚手中的一對龍珠,而我自己的那一對藏在我的房裡。」永琅淡淡地說道。
「為了這對龍珠,竟然丟了老和尚一條命?這龍珠,會不會是禍害?」月音怔然傻眼。
「老和尚臨死前,對我說他這麼做是要助我解脫,還要我頓悟,說我不是殺了他,而是殺了我自己。」傷感和頹喪突然襲來,他沉重地長歎。
月音思索著老和尚對永琅說的話,慢慢明白了。她花了很長時間才瞭解的永琅,老和尚只一眼便看透了。
她站在永琅身前,緩緩捧高他的臉,溫柔地審視他,在他的雙眼中,她只看到了深深的疲憊和悵惘,而原先的邪氣、霸道、冷酷、憤懣,都已看不到了,他的喜怒無常、他的傲慢,也都不見了。
「你確實已經殺了自己。老和尚渡化了你,你明白嗎?」她站在他雙膝間,輕輕將他的頭摟進懷裡,用溫柔的力量環抱他。
「渡化我?」他苦澀地笑起來,緊緊環住她的纖腰。要是以前讓他聽見這樣的字眼,他必然會忍不住大怒,但是此刻,他的心情平和寧靜,難道這就是老和尚為他所做的?
「如此說來,龍珠也不算是禍害了。」她微微一笑,輕柔地撫摸著他的頭髮。這一刻是如此美好,她以為再也不會有機會這樣抱著他。
靠在月音溫暖馨香的懷抱中,他混亂激動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恍恍然陷入了沉思中。
「為什麼修行之人會願意犧牲他自己的命?為什麼?我真是弄不懂他們……」就好像如虛長老對待他一樣,不管他如何頑劣、難以管教,如虛長老也總是耐著性子教導他,從來沒有放棄過他。
「這就是菩薩的心腸呀!以前你總是嗤之以鼻,把人家對你的好都踩在腳下踐踏,你知道這樣有多傷人家的心嗎?」她的心倏地糾結起來。
「我知道。」他抬起頭,深深凝視著她。「我也讓你心碎了。」
月音咬著唇,複雜的情緒一湧而上,交融在她的眼眶中。
「怎麼辦?我們應該怎麼辦?」淚霧迷濛了她的眼,她夢囈似地低喃著。「我沒辦法,真的沒辦法把你當大哥,我沒辦法……」
永琅伸手壓下她的頭,深深吻住她。
「我們這樣……是不是也會遭天譴?」她在他纏綿而細膩、大膽又濃烈的吮吻中艱難地喘息著。
「不會。」他將她拉下來坐在他的膝上,熾熱的吻緩緩地在她尖小的下巴和頸項間游移。
「怎麼不會?我們是兄妹呀……」她渾身軟綿綿地貼靠在他的懷裡。
「我們不是。」他埋首在她的頸肩,氣息濁重。
「什麼?」月音從昏眩迷亂中慢慢回過神來,茫然不解地捧著他的臉。「我沒聽懂。」
「我不是你大哥,你大哥早就死了。」永琅凝視著她,決心親自揭開他編造的謊言。
月音赫然瞠大雙眼,陷入不可解的謎團裡。
這是怎麼回事?永琅不是她的大哥?
怎麼會?她一定是在作夢!
這一定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