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心坐在迪士尼旅館的大廳裡,一臉陰霾。
她一太早就趕去醫院收拾易文留下的爛攤子,應付完一堆煩人的記者,然後偷偷摸摸來找王伯。她算準了易文只能藏在這裡。
她十點半到旅館的,而現在……中原標準時間,下午四點整,易文那個闖禍精居然還抱著女人窩在客房,睡得歡樂。
有沒有天理啊?!昨天下午,易文和錢嬌嬌交往的消息登上娛樂新聞頭條,易心就嚇得手腳冰涼。她先想盡辦法幫易文掩飾,不讓爺爺得知他涉入演藝圈的事,可惜紙包不住火,不知道哪個混帳王八蛋打電話到易家,以一種鬼鬼祟祟的口氣說了許多易文的八卦,還湊巧地被易老太爺接到,秘密終於曝光。
易老太爺大發雷霆,易心攔不住,只能打電話叫易文快逃。
然後,她一邊照顧氣瘋了的爺爺,一邊向出賣弟弟的劇組抗議:如果他們再拿易文炒新聞,將永遠斷絕彼此的合作關係。
劇組那邊已經同意收斂,畢竟他們手上那部戲的結局還卡在易文手上,以易家的財力,了不起賠點違約金,易文隨時可以罷寫。
但劇組想再找到一個理想的編劇,讓戲劇完美結束,就沒那麼容易了。
可奇怪的是,新聞依然在炒,還有越來越熱的趨勢。
今天早上,易心還差點出不了大門,因為幾十個記者把易家團團圍住,大有易文不出面把話講清楚,大家便在附近紮營住下的態勢。易心煩得想殺人,處理完一件又一件的麻煩,她差不多有一整天未曾合眼了。而她那沒良心的弟弟……
「天殺的易文,你到底起不起來?!」她終於抓狂了。
「小姐,公眾場合請勿咆哮。」王伯還是那張恐怖的臉,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
「王伯,這裡除了你、我、易文那渾蛋和他的女朋友,還有其他第五個人嗎?這也算公眾場合?」最讓她生氣的是,王伯說,身為旅館的主人,他不能讓她打擾客人,所以堅持不讓她去踢醒易文。
憑什麼始作俑者能安然入眠,而她這個倒楣受牽連的卻是吃睡都不安寧,太不公平了。
「旅館就是公眾場所。」王伯面無表情地說。
「一間沒有客人的旅館。」
「它還是旅館。」
「喔!」易心暴跳,實在拿王伯沒轍。誰教小時候老人家還替她換過尿布呢?
「什麼人這麼吵啊?」易文含著睡意的聲音終於響起。同時,王伯也很迅速地消失了。
「易、文!」易心咬牙,跑過去,一腳踢在易文屁股上。「你這王八蛋!到底得罪了誰?鬧那麼大的新聞,我怎麼壓都壓不下去!」
易文納悶地搔搔頭。「我的作息姊還不清楚嗎?除了工作,我不抽煙、不喝酒、不跑趴,能得罪誰?」
也對,就某方面而言,易文算是低調成性,那怎麼會有人暗地裡下停炒作他和錢嬌嬌的新聞?
易心煩得直咬指甲。「你知道現在新聞傳得多離譜嗎?」
「能怎麼樣?就說我跟嬌嬌同居嘍!」這也是事實。他是和錢嬌嬌住在一起。「不過墮胎那個也太離譜了。」」還有人說你同時劈N腿,專愛勾引那些沒成名的小演員,得手了就甩掉。更離譜的是,他們說那些劇本不是你寫的,是易家用錢找來一票小編劇當槍手,然後……喂,你老實告訴我,昨天你去片場,有沒有亂動人家什麼東西?」
「幹麼?該不會連昨天的意外都算到我頭上吧?」易文隨口說說。
易心卻點頭。「是有傳聞因為你好奇,誤觸爆破鍵,才導致場面一發不可收拾。」
「胡說。昨天文在片場,根本沒靠近爆破裝置。」纖細嬌小的身影,靈巧得像森林裡的小妖精,正是錢嬌嬌。
乍見弟弟的女友,易心很難將她和電視上那個剽悍得踹垮佈景的人連在一起。錢嬌嬌本人看起來好嬌柔,活生生像是從古畫裡走出來,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裹著小腳的千金小姐。
「姊,這是嬌嬌,我的女朋友。」易文為她們做介紹。
「姊姊好。」錢嬌嬌很有禮貌。
易心對她的第一印象還滿好的。「你好,我弟弟麻煩你好一陣子了吧?」易文和錢嬌嬌的相識、相戀經過,易心是略有所知的,除了好笑,她也覺得離奇。兩個陌生男女能夠這樣相知相愛嗎?不可思議。
錢嬌嬌愣了一下,紅了臉。「不會麻煩,我很開心呢!」她偷看易文。不知道怎麼跟老天爺道謝,讓她遇見了他。
原來錢嬌嬌外表柔軟,性情卻很坦直,易心想,如果她成了弟媳,兩人應該能相處愉快。
「我也叫你嬌嬌吧!你能確定這臭小子沒觸碰到爆破鍵?」
「可以。文一進來,我就看到他了,他站的地方離爆破裝置大概有十五公尺遠。」
易心深吸口氣。「那我就放心了。」
「有人想把造成意外的責任推到我身上。」易心一開口,易文就猜到了重點。
這已經不是單純炒作新聞,而是蓄意陷害了。
易心、易文、錢嬌嬌面面相覷。
是誰這樣處心積慮要害易文?為什麼?
*** bbscn *** bbscn *** bbscn ***
易文和錢嬌嬌已經在迪士尼旅館躲了五天,但是關於他們的新聞還是沒有平息,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跡象。
現在大家已經確信有人想陷害易文,只是不知幕後主使者是誰。
易文和錢嬌嬌成天窩在旅館裡,是不受媒體打擾,但兩人都是習慣忙碌的人,
突然清閒下來,真的很無聊。
「文,你說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出去?在這裡雖然有吃有住,什麼都不必煩,可是沒事做,我覺得生活沒目標。」她趴在餐廳的座位上說。
他也很悶。「所以我才跟王伯說,要幫他打理旅館嘛!偏偏他不准,說什麼沒有讓客人動手的道理。唉,大家這麼熟了,還分什麼老闆跟客人?」
「廁所的衛生紙沒有了,我去跟王伯要新的來換,他也不准我插手,還說下次有事不必親自去找他,打客服專線就好。」
兩人相視一眼,同聲一歎。
「王伯為什麼這麼客氣?」她很好奇。
「不知道。從我有記憶開始,他就這樣子了。」語氣很哀怨。「我和姊姊都是王伯帶大的,在我們心裡,他比爺爺、老爸、老媽還親密,有一陣子,我和姊姊還說要認他做干爺爺,他卻以不能腧越主僕之分而拒絕。拜託,什麼年代了,還搞階級意識?」
「會不會是易家祖先救過王家祖先,於是王家的祖先交代後代子孫,每一代都要奉易家為主,不得違背,所以王伯才如此看重主僕之分?」啪啪,她腦海裡的想像力開始啟動。
「喂,你電視看太多了吧?」
「也不是沒可能啊!」
「到底你是編劇,還是我是編劇?我覺得你的想像力比我好多了。」他搖頭。「王伯跟易家的關係很簡單,我曾爺爺、曾奶奶結婚很久都沒有生育,就想領養一個孩子,看看能不能帶來福氣,而那個孩子就是王伯。曾爺爺抱他回易家時,他才出生幾個月,然後,很神奇地,曾奶奶就懷孕了,生下爺爺……」
「有了親生的,那領養的還能得到疼愛嗎?」
「喂,我曾爺爺、曾奶奶沒有那麼現實好不好?他們沒有隱瞞王伯的身世,還允許王伯的親生父母隨時到易家采視孩子。王伯十六歲的時候,親生父親病重,說很後悔把孩子給人,想把王伯要回去。王伯去跟曾爺爺說,想讓父親走得安詳,曾爺爺也答應了,於是王伯從易家人又改回姓王,親自給父親送終,然後就一直留在易家打理上下,直到今年才退休,搬到這間旅館來。」
「那王伯應該跟易家人很親密啊!還維持什麼主僕身份?」
「這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王伯改姓以後,跟家裡人的相處就越來越怪,也不再叫曾爺爺『爸爸』,改稱老爺,跟我爺爺本來像兄弟,漸漸地,就變成主僕了。」
「會不會是王伯自己覺得虧欠易家太多,所以要自己當僕人來償還?」她問。
「這就要問王伯了。」當事人的心情,只有當事人最清楚。
「王伯沒有結婚嗎?」
「沒。」易文搖頭。「曾爺爺過世的時候,遺書寫得很清楚,遺產分兩份,王伯和爺爺一人一半。我記得爺爺說過,王伯年輕時長得不錯,又有錢,一堆女孩子搶著要嫁他,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肯結婚,一直單身到現在。」
「噯,」錢嬌嬌雙眼骨碌碌地轉著,向易文勾勾手指。「你說王伯會不會是……」
「是什麼?」
她左右看一下,確定四周無人。沒辦法,王伯太神奇,總是咻一下地出現,又咻一下地消失,真正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啊!
「王伯其實喜歡的是男人,而且那個人跟他關係非常密切。不過對方是異性戀者,無法接受王伯的感情,王伯只好選擇默默陪伴在他身邊,為他照料一切,奉獻青春……」說著,眼眶居然紅了。
「嬌嬌,你口中的『那個人』不會是我想的那一位吧?」說他爺爺跟王伯有曖昧,虧她想得出來。
「就是、就是。」她吸吸鼻子。「你不覺得這樣的愛情非常感人嗎?」
「是很感人。但我要聲明一件事,我並不愛老爺,不結婚只是因為覺得娶老婆很麻煩。」嗄啞的聲音毫無預警地冒出。
「哇!」易文和錢嬌嬌同聲驚叫。易文的臉色更是蒼白。「王伯、姊姊、爺……爺爺……」靠,這些傢伙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不知道他和錢嬌嬌的話被聽去多少?易文感覺天地一片昏暗。
易家老太爺咳了幾下,轉身,撂下一句:「躲夠了就回來。」居然就這麼走了。
隨後,王伯跟著消失。
易文張大嘴。他以為闖了這麼大的禍,爺爺會拿把刀來把他斬成十八段的。結果……
爺爺不生氣嗎?怎麼沒罵人?也沒拿那把龍頭拐把他的腦袋敲成釋迦頭?
易心走過來,一腳踢在易文屁股上。
「姊,你淑女一點好不好?」易文其實可以閃過的,也許小時候易心可以隨意欺負他,但現在他比她高、力氣是她的兩倍大,真想反擊,兩個易心都不是他的對手。
但他沒有還手過,因為他知道這個姊姊雖然喜歡動手動腳,其實對他很好。私底下,她想這樣表現她的姊弟情誼,他也不在乎,只是在錢嬌嬌面前,拜託,給他留點面子。
「哼!」易心冷嗤一聲。「怎麼,翅膀硬啦?踢不得了?信不信我拿根麥克風去外面廣播,讓那些記者都知道你躲在這裡?」
「是,我信。」才怪。「怎麼大家都來了?」
說到這個,易心忍不住大笑。「你們兩個真是好狗運耶!你知道爺爺在家裡時說什麼嗎?他氣得說要把你們剁碎了喂拘。」
「有沒有這麼嚴重?」
「讓那些記者沒日沒夜地吵上五天,你就知道爺爺有多生氣了。」易心也非常火大。「而且,你違背了爺爺的命令,去寫劇本就算了,還交了個圈內女友,這幾天爺爺的咆哮都沒停過。」
「那爺爺怎麼一點表示都沒有就回去了?」
「所以說你們好狗運啊!」易心真覺得錢嬌嬌是易文的福星。「我們一進來就聽見你們在說王伯跟爺爺,然後爺爺的嘴巴不停抽搐,我看他一定出旅館大門就要開始取笑王伯了。」
易文和錢嬌嬌對視一眼。「那個……我們只是太無聊,隨便說說罷了,沒有惡意的。」他解釋。
「廢話,你們要是有惡意,現在早就被打趴在地上了。」易心用腳勾來一張椅子坐下。「不過你們也太會亂想了,怎麼會以為爺爺跟王伯有曖昧呢?」
「這個嘛……」易文看向錢嬌嬌,她的腦袋構造本來就很奇怪。
錢嬌嬌羞紅臉。「是他說王伯年輕時行情很好,卻一直不婚,所以我猜想,會不會王伯心裡早就有人,才不娶老婆。」
「但你怎麼會以為王伯的心上人是爺爺呢?」易心實在搞不懂其中的邏輯。
「電視都這麼演的嘛,青梅竹馬、日久生情啊!」錢嬌嬌說。
「呃……」難怪她會以為易文有自閉症。易心算是見識到錢嬌嬌的想像力了。「算了,反正爺爺是被你們那番話氣笑了,暫時不會找你們麻煩。現在你們要不要考慮開個記者會,澄清一切?」
「有用嗎?」易文問。
「試試吧,你們已經躲了五天,我也壓了這個新聞五天,那些記者還是每天亂報亂寫,不如我們出面講清楚,乾脆一次將事情解決。」易心道。
「爺爺會同意嗎?這樣一搞,我們就和演藝圈攪成一團,分不開了。」
「當然不同意。」「那你還說。」易文哼了聲。
「我指的是之前爺爺很生氣,怪我們與演藝圈糾纏不清,但其實他心裡也清楚,放任記者亂寫,只會讓事情越變越糟,大家都沒好日子過。」易心解釋。「正因如此,今天爺爺才會跟我過來,打算先懲治你一頓,再想個解決問題的辦法。不過……你知道,你們那些莫名其妙的對話讓爺爺一肚子火氣都消失了,所以他也沒罰你就走了,還要你躲夠了就回家,我想爺爺的態度已經軟化,此刻正是我們出擊的好時機。」
「你確定?不要到時候讓爺爺拿著菜刀追著我們砍。」易心用力點頭。「沒有十成把握,也有八成。」易文沉思一會兒,看向錢嬌嬌。「你認為呢?」
「好啊,我也覺得一直躲下去不是辦法。」重點是,這種日子無聊斃了。
「嬌嬌,你要想清楚,我寫劇本是興趣,我不靠那個吃飯,所以不管大家怎麼看我,我都不在乎。但你不同,當演員是你的夢想,現在傳聞雖然多,卻沒有證據,大家只能隱晦地將箭頭指向你,可是一旦你正式出面,承認我們之間的關係,形象必然受損,你的演藝事業很可能就此完蛋。」
「偶像和明星才需要擔心形象,我想做的是演員,只要我有演技,能吃苦能拚命,我怕什麼?」
他一愣,笑開了。早知她輿眾不同,他有什麼好擔心的。
她永遠都是他獨一無二的錢嬌嬌。
看易文和錢嬌嬌都同意了,易心說:「那我去安排記者會了。時間就定在後天,趁著這段空檔,你們兩個好好準備一下。」說完,她也走了。
「希望我們不用再躲了。」他說。
「一定可以的。」她替自己和他打氣,只要肯努力,世上無難事。
*** bbscn *** bbscn *** bbscn ***
兩天後,飯店的記者會現場稱不上萬頭攢動,但也夠熱鬧了。
易文從休息室探頭,偷看一眼底下排排坐的記者群,又飛快閃進去。
「我實在搞不懂,我只是個小編劇,何德何能讓大家對我的私事這麼感興趣?」
「我才鬱悶。」錢嬌嬌嘟著嘴。「人家演戲的時候,都沒有人肯拍我、訪問我,現在……」唉,她真是個非常失敗的演員。
「不要難過。」易文安慰她。「這件事過後,我幫你量身打造一個好劇本,保證那些記者比今天更熱切地追著你跑。」
「真的?」她跳起來歡呼到一半,又縮了回去。「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
「我怕人家誤會你公私不分,然後……」
他大掌攬住她的肩。「你就直說擔心以後我寫的劇本沒人敢用吧。」
她癟著嘴,不說話。
「不必擔心,他們不想用就不要用啊!反正老姊早就不希望我再做個續編,她要我寫偶像劇,只是當時我不同意。」因為偶像劇牽涉到愛情,而他對愛情最沒轍,便一直避著。
如今,遇上錢嬌嬌,兩人從相識、錯過、進而相戀,這一路走來,那酸甜甘苦的滋味深刻心頭,他已經有把握可以寫出真正的愛情,此刻正是進軍偶像劇的好時機。
「老姊的心願呢,是做一部好戲,把易家代理的產品,服飾、珠寶、傢俱……全部放進戲裡。她不在乎要花掉多少製作費,重點是要打響易家的招牌。」他雙手捧起她的臉,輕吻一下她的芳唇。「而你呢,就是我的最佳女主角。」
「我……」她頭有點暈。「我行嗎?」
「非你不可。」因為他腦海裡的點子就是繞著她轉的。
「等一下、等一下。」這消息太震撼,讓她好緊張。「文,你不要為了哄我,拿家裡的事業開玩笑。」
「我才不幹那種事。」他抱緊她的腰,深邃的眸凝視著她。「相信我,我是易編劇啊!我寫的戲從來只有漲、沒有跌的。我做事,要嘛不做,要做,就一定做到盡善盡美。」尤其是為她而做,他更是要傾盡心力。
她被他震懾住了,心跳得好快。
「文,我……」她快喘不過氣了。「對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間。」
掙脫他的懷抱,她轉身跑走。
她承認,她很膽小,但任何人面對這種偉岸如山的氣魄,都會害伯,而她只是怕得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