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他總共要了她三次,兩次在床上,一次在浴室。
上一次這麼不知節制是什麼時候的事,他不記得了。
祁東禹靠著枕頭,兀自沈思。
這也是他首次帶女人回公寓,而非飯店或偶爾在對方的住處,不過這主要是情勢所造成的決定──他不想給方言歡太多時間猶豫、考慮,所以選了最近的地點。
是啊,他是經過算計的,上回之後她未來電,已經教他有些意外又有些遺憾,今天再巧遇,他便決定不讓她逃脫。
墨黑的眼眸落向懷中的女子,她正慵懶得像只貓似地眼睫半閉,蜷伏在他胸前,白玉般的手臂橫過他腰間,嬌艷的臉上有著淡淡倦意,也有著一股別具風情的滿足。
她的濃密頭發散落在雪白的肩上以及他的腹部,誘人的畫面足以撩起男人最深沈的渴望,若非他在幾分鍾前才要過她,恐怕現在欲望又要蠢蠢欲動。
這樣的長發,真適合她……
他挑起一綹柔滑如絲的秀發,但才這麼做,手便僵在空中。
他是怎麼了?意識到自己的舉止,他松了手指,任由那綹青絲滑落原處。
通常在性愛過後,他不是轉身閉目休息,就是起身離開,從來不會這樣懶洋洋地躺著什麼事也不做,耽溺於這樣毫無意義的溫存……
這完全不是他的作風。
他想要她,也達到了目的,這樣便足夠。
即使她彷佛是為他打造似的,那樣地柔軟、那樣地契合他的懷抱,卻仍不足以構成他沈迷的理由。
深邃的眼中浮現警覺,他挪動了一下身軀,正想伸手拉開她的臂抽身,卻聽見那比一般女子還略低幾個key的嗓音響起。
「幸好我有練瑜伽,不然今天一定連骨頭都散了。要是我筋骨差一點,被你這樣擺弄,說不定現在已經進醫院了。」
他一怔,想笑的沖動像沸騰的水泡,一個個從胸腔底處冒出,然後他不客氣地笑出聲。
這實在不是他預期中,歡愛過後的女性會說的話。
在他過去的經驗中,女人總愛在事後想辦法向他撒嬌、要求他說些毫無意義的枕邊愛語,沒一個像她這樣抱怨得直率又有點搞笑。
忽然間,他覺得多留在床上片刻也無妨。
她似乎總能令他驚奇,令他莫名放松……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嗎?」方言歡抬頭,橫眉以對。「你試試在浴缸邊緣用兩手撐起身體看看,我就不相信你能維持多久。」
他斜睇著她。「從妳的叫聲聽來,我還以為妳很享受。」
方言歡氣短,粉頰染上赧色。「那不是重點……」
他又笑,低低的笑聲震蕩著她的胸腔,方言歡癡迷地望著那張不再無情、銳利的臉龐。她發現他笑的時候,眼角會露出淺淺的細紋,面頰上也會出現若隱若現的凹痕。
真奇怪,她以為他是那種很少笑,就算有笑容也是假裝出來的人。
可是他此時的神情,卻又不像有一絲偽裝。
纖手不由自主地探向那彎起的迷人薄唇,她忽地生出一股想吻他的沖動。沒有多想,她慢慢湊上前……
哪知祁東禹正好轉過頭看時鍾。「原來已經這麼晚了。」
她的朱唇頗尷尬地凝在半空中,只好趁他還沒發現,趕快當作什麼事都沒有。
只不過……她疑惑地擰著眉,怎麼會那麼剛好?
方言歡不經意地瞥了眼時鍾,看見時間,臉色一變。
「啊!」她從床上跳了起來。「這麼晚了?!死了死了,我跟我室友說好要一起去他朋友的轟趴,這下一定會遲到了!」
「我開車送妳回家吧。」
「可以嗎?多謝多謝,太感激了!」方言歡一路移向客廳,邊穿衣服邊找裙子。「唉,色令智昏,我平時最瞧不起見色忘友的人,沒想到居然為了男色……」
男色?不慌不忙套上牛仔褲的祁東禹眉頭有趣地一挑。他該把那當作贊美嗎?
他走到門口,看著那正急忙扣著襯衫扣子、嘴裡又不停碎碎念的姣好背影,忽又感到幾分慶幸──慶幸自己今日又遇見她。
沒有一個女人像她這樣,既能激起他的性欲,又讓他感到輕松、自在。
這時,一個想法在他腦中成形。
「方言歡,」他緩緩開口。「我覺得妳是個很令人愉快的伴,妳願不願意跟我維持一段不談感情、沒有束縛的關系,直到我們有一方膩了為止?」
她驀地轉過身,貓兒般的杏眸訝異地睜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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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歡,妳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阿嵐的俊臉露出明顯的憂慮。
「方言歡,妳是天字第一號的大白癡。」小呂則一點也不客氣。
「歡歡,那樣的男人危險,妳不是他的對手。」
「妳在玩火,當心被燒死。」
沒來由地又想起兩個好友的反應,方言歡皺了皺鼻子,覺得好笑。
阿嵐和小呂實在太大驚小怪,也對她太沒信心了。
她又不是剛出校園的小女生,她是個快二十九歲、獨立自主的成熟女人了,這樣的游戲,她自信還玩得來。
現在的社會多的是不要戀愛負擔、只想享受性關系的男女,為什麼她就不行?何況她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個讓她的身體極有感覺,並與她有共識的男人,不趁還年輕的時候好好體驗一番,太對不起自己。
鍋裡的水餃又滾了,她拿起准備好的水倒入鍋中,那是她從自家帶來的水餃,昨天夜裡准備的,好取代這些天的外食。
她現在在祁東禹的公寓廚房中,距她接受他的提議已有兩星期。
兩星期以來,她和他相處愉快,什麼問題也沒有,所以說阿嵐和小呂真的是太杞人憂天了。
他們的交往模式是這樣的:只要想見面就打電話聯絡,也許一起先吃個飯,也許直接來到他的公寓做愛,然後像普通朋友一樣叫外賣、聊天,直到他開電腦開始辦公,她就自行離開。
他們並非每天見面,有時他要加班、有應酬,所以無法抽身。然而盡管他已有了她的電話,每次先聯絡的都是她,有一晚因跟朋友聚餐,所以她沒打電話,他也沒來電詢問。
這樣並沒什麼不好,方言歡告訴自己。不管他的心態是怎麼樣,她不介意當生動的一方,他們的協議本來就是以自由為基礎,絕不給彼此壓力。
她想,她會幾乎天天在下班後就拿起電話,是因為太垂涎他的身體吧。
遇到他之後,她才知道自己原來那麼好色。
「好像餓了多少年一樣……」方言歡對自己很無力,搖搖頭,撈出鍋裡已經熟了的水餃。
今天事情的次序不太一樣,她來到他家時,他只替她開了門便回書房忙碌,所以她擅自決定用他的廚房,先替兩人弄點晚餐。
把現成的另外幾樣小菜擺好後,她走向書房。
書房的門半掩著,看著那敲著鍵盤的背影,方言歡突然起了惡作劇的念頭。
那樣一個情緒不外顯的男人被嚇到的時候,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她放輕腳步,躡手躡腳地朝他移動,不幸還沒靠近,他便轉過頭來,目光炯炯。
「怎麼不出聲?」
她暗自一歎。這人的反應怎麼那麼靈敏?
「只是想嚇嚇你。」方言歡吐舌笑笑。「在忙什麼那麼認真?」
她按住他的椅背,沒經考慮就將臉湊向他的筆記型電腦,怎知他立刻合上螢幕,接著把一旁攤開的檔案夾也都合起,動作又快又准確。
方言歡愣了愣,訥訥開口。「我不是真的想看……」
「抱歉,只是習慣性的反應。」他平靜地說。
「喔。」她點點頭。
事實是,她連他在哪裡工作或做些什麼都不知道,而每次看到他接電話,她也都禮貌地避開,因為她的感覺是,他極重個人隱私。
但即使早看出他不是個輕易與人交心的人,見他對她如此防備,仍是教她心中沒來由一陣窒悶。
片刻,他又說:「是公司裡帶回來的檔案,只有高階層的主管能看,所以我比較小心一點。」
他是在向她解釋嗎?其實他不必這麼做……
方言歡眨了眨眼,心情又輕快了起來。
她想了想,做出一副陰險小人的嘴臉。「沒想到我這麼謹慎,還是被你發現了,老實告訴你吧,其實我就是你們對頭公司派來的商業間諜,奉命從你這裡偷取機密,不惜一切代價,不擇手段。」
他轉過椅子,有趣地看著她。「不擇手段,嗯?」
「沒錯。」她嘿嘿嘿地配上幾聲奸笑。
「包括色誘?」
方言歡微怔,隨即腦子一轉,綻出一個嬌媚的笑,風情萬種地跨坐在他腿上。
他一動也不動,像是等著看她能變出什麼花樣。
「不,最主要就是色誘。」她伸出一指輕畫著他的領口,另一只手也撫上他的胸膛,然後──
啪!
她用力撕開他的上衣,扣子迸落,堅實的男性胸膛展露在她面前。
他挑眉。「妳剛毀了我的新襯衫。」
新的?方言歡暗自一驚,但是察覺到他眼底的笑意,膽子馬上又大了起來。
「我對襯衫底下的東西更有興趣。」蔥白的纖指放在他胸前,緩慢地、挑逗地……然後她很滿意地看著他身體緊繃、眼神變暗。
過去兩星期來,他總是床笫間的主控者,現在知道自己的撫觸也能對他施咒令她異常興奮,她決心化身魔女進行反攻。
「再努力一點,說不定我會把所有機密文件送給妳。」他出言調侃,但聲音已變得更低沈。
她不服氣,兩手揪起敞開的衣領,將他拉向自己,但是他彷佛看穿了她的意圖,一手輕輕地按在她唇上。
又來了……他似乎不喜歡人家吻他的嘴。
他們歡愛過許多次,卻從未接吻過,為什麼會這樣呢?方言歡忍不住納悶。
但是她的疑惑馬上被驅散,只因他的手掌正輕輕地摩挲著她的頰,接著拇指分開她的唇瓣,探入她口中,這個舉動使她全身發熱。
她盯著他,試探性地伸舌舔了下他的指,然後用唇吮吻。
「有進步。」
墨黑的眼中出現了熟悉的火焰,粗啞、性感的嗓音在她身上引起一波波的顫栗。在他的手指離開後,她傾身環住他,仿效他對她做過的那樣,舔弄、啃咬著他的耳垂,溫熱的氣息吹向他的耳朵,輕吐出她所想到最放蕩的話──
「要怎麼樣才能成功誘惑你?你告訴我,我……什麼都願意做。」
她感到他的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了一下,然後他讓兩人雙雙站了起來,拉住她的手。
「跟我來,我教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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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雨之後,方言歡才發現自己完全忘了晚餐,這時,食物早已涼了。
於是她把水餃稍稍煎過,再端回桌上,同時,祁東禹也來到餐桌旁坐下。
「怎麼會有餃子?」他顯得有些訝異。
「我從家裡帶來的,你這裡沒什麼食材,老是吃外面的東西也不好,所以我就拿這些過來當晚餐。你沒看到我提來的袋子嗎?」方言歡解釋。
她好幾天前就發現這個模樣精明的男人似乎不怎麼關心自己的飲食,現代化的廚房裡囤積的淨是冷凍食品和罐頭。
「我沒注意到。」他接過她遞來的碗筷,開始用餐。
「好吃嗎?」方言歡迫不及待地問。「皮有沒有很Q?肉餡有沒有很香?」
「很不錯。」
他喜歡!方言歡開心地漾開笑。「我做的,那個餡是我的獨家秘方,面皮也是我自己擀的。」
他看了她一眼,點點頭,沒說話。
「跟你說,別看我好像不會做家事的樣子,其實我還滿愛做菜的,因為我喜歡美食,可是又沒錢天天上高級餐廳,所以就自己學著做。」講到自己的興趣,她眉飛色舞。
「平常有空我就研究食譜,做出來的東西大家都說贊,我朋友們都說以後誰討了我當老婆誰走運,不是我吹牛,不管是中式還是西式都難不倒我……」
她玩笑地臭屁老半天,這才發現對面的男人不知何時已停下筷子,臉上半點表情也沒有。
「怎麼了?」
「沒事。」他垂眸,繼續進食。
沒事才怪。方言歡回想著自己說了什麼,然後怔了一怔。
她想她知道原因了……
「我嚇到你了對不對?」她哈哈一笑。「你以為我在暗示你娶我嗎?抱歉了,我可沒想要嫁人。」
他靜默了片刻,沒回應她的話,只說:「妳以後不用特地做好料理帶過來,外面餐館很多,妳不需要額外花那種時間和精力。」
淡漠的聲音像是一桶冷水澆在身上,方言歡的心不由得一涼。她認得這種語氣,每當他想拉開距離的時候,就會用這種方式說話。
他是想提醒她,他們只是床伴而非愛侶吧……
也對,像他們這種純肉體的關系,為對方下廚是有點怪,她似乎越界了……
甩開胸口那陣沒道理的刺痛,方言歡再度打起精神。
「先生,看來你好像誤會了。」她做出訝異的表情,語調卻是戲謔的。「水餃不是特地為你包的,因為我朋友想吃,所以我做了一大堆,今天既然正好要過來,我就順便帶了些。」這也不完全算謊話,她的確送了幾包給小呂。
「那麼多謝了,妳手藝不錯。」
他既道謝又稱贊,可是她聽不出一絲誠意。
這樣還不夠嗎?他就那麼不願意讓她接近?
唉,她在想什麼啊?她又沒有想要他身體以外的東西,方言歡撇開腦中的胡思亂想。
[不談感情、沒有束縛,直到我們有一方膩了為止……]
那是他說過的話。她對他還沒膩,可不想這麼快就惹人嫌。
她扯出一抹笑,刻意看了看手表。「我得走了。」
他這時才揚眸,眼底掠過訝然。「妳還沒吃飯。」
「我跟室友約了要去唱歌,現在不走會來不及,我到KTV再吃好了。」真要命,她好像對撒謊愈來愈拿手了。
「要我送妳嗎?」
「不用了,掰。」只想盡快逃離那種令人窒息的氣氛,方言歡拿起手提包便離開了。
祁東禹望著已空的門口,薄唇抿得緊緊的。
又是朋友又是室友,她的生活似乎過得比他還忙碌。
若是沒有他的存在,她的日子應該也不會有什麼不同吧……
他怎麼會想到那裡去了?祁東禹擰起眉。
這種感覺跟當初聽到她不介意把初夜給別人的時候很相似,完全地不理性。
真不知道自己在不高興什麼,他幾時又在乎過這些與自身利益無關的瑣事?
她對他的意義跟過去那些女人並沒有差別,可以共度一些愉快的時光,卻不該讓她們太接近。
他的生活中不需要黏膩的女性柔情,更不需要有人為他扮演賢妻,情感上的牽絆只會對他的人生規劃帶來不必要的困擾。
祁東禹斂起心神,打算吃完飯後繼續工作,但目光落在那盤漂亮的水餃時,眉頭不自覺地聚攏。
原來,他不是她的「特地」,只是「順便」……
筷子一舉,重重地往一顆胖胖鼓鼓的餃子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