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啊!娘啊!觀世音菩薩!玉皇大帝!如來佛祖!她不要死!她不要死!她還沒活夠,還沒吃飽過,怎可輕易死去?
都是胡土害的,他要死自個兒死就好,何必拖她一起死?他們倆算是初識,了不起就她打劫過他一回,嚴格說來,他們算是仇人,他拖她一塊兒死,有啥好處?
因為太害怕,西門元寶緊閉著雙眼,連叫都叫不出來,心中不斷咒罵胡土將她害得無比淒慘。原先她以為胡土是個好人,無懼地挺身幫她擋住殺手,現下她可全明白了,原來他心裡打的主意是要拖她跟著陪葬!他太過分了!
東方翼懷抱著她,在摟著她滾下山崖時,他迅速取出懷中用來防身的匕首,以尖端抵劃過崖壁,減緩兩人下墜的速度。
他緊抿著唇,吃力地以單手擁著西門元寶,亦以自身當肉盾為她擋下因受衝擊而掉落的石塊。
或許他的選擇是錯的,但已來不及回頭了。既然留在上頭是死,不如就跳下求一線生機。
大大小小的落石打在他身上,砸出一道道傷口血痕,他一聲不吭,只知道是他連累了西門元寶,所以得盡全力護住她才行。
匕首在石壁上劃出火光,震疼了他的掌心,他整個右臂麻木,已無任何感覺,可他明白不能放手,若是放手了,他與西門元寶將會摔成肉泥。
很快地,兩人來到崖底,東方翼重重摔下,再次當了西門元寶的肉墊,而匕首則插在山壁中。
「好痛!」西門元寶痛呼叫疼。
東方翼倒在地上,一時間起不來,身上各處皆傳來劇烈的痛楚,全身上下像是被肢解般,痛得他無法起身,只能不斷以深呼吸來減輕痛楚。
奇怪,摔成肉泥好像不如想像中來得痛嘛!西門元寶納悶地爬起身,這才發現原來是他當了她的肉墊,她才會安然無恙。看見他的臉龐佈滿冷汗,她猜想他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連忙跳離他身上,以免加重他的傷勢。
「你還好嗎?」西門元寶緊張地問道,看了看四周,不敢相信他們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居然沒摔死。她安然無恙,而他則受了傷躺在地上,她再笨也曉得是他救了她。這已是他第二次救她了,她要收回前言,其實他並不如她想的壞。
「……我……沒事。」東方翼倒抽了口氣,好不容易找到聲音回她。
西門元寶蹲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察看他的傷勢。他的衣袍被山壁磨破了許多地方,血肉模糊,看得她秀眉緊蹙。不假思索,她立即動手撕開自己的衣角,為他包紮起傷口。
「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西門元寶邊包紮,邊充滿信心地對他笑道。事實上,她未曾見過比他傷得更重的人,之所以說得信心滿滿,是不想他擔心害怕。
東方翼蒼白著臉,努力對她擠出笑容來。他的身體他自是清楚得很,知道儘管受了傷,可還死不了,他會活下來──只要他們能離開這個地方,他就能活下去。
「綁好了!啊,那邊有藥草,我得先去採藥草來敷在你的傷口上,然後再綁起來才對……」西門元寶傻里傻氣地喃喃自語著。解開綁在他傷口上的大大小小布條後,她便忙著採藥去了。
「……」聽見她的自言自語,東方翼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算了,假如老天爺想要他生,他就會生;要他死,他就會死。眼下唯有暗暗祈求西門元寶的腦袋能靈光些,千萬別采錯藥,讓他生不如死啊!
西門元寶快手快腳地將對止血具有療效的藥草采好,還順手撿了塊石塊,開始搗起藥來。
「你放心,我們家常有人受傷,我們都拿這藥草敷在傷口上,很快就會好,所以你敷上這藥後,也會很快好起來的。」受傷對西門家乃稀鬆平常的事,而且因為家裡請不起大夫,自然而然每個人都學會了受什麼傷該採什麼草藥的本事,因此一般尋常的傷可是難不倒他們西門家的人。
「辛……苦妳了。」
「不會,我力氣很大,一點兒都不辛苦。」西門元寶聳聳肩,對他綻放笑靨。
她很快便將藥草搗好,一一敷在他的傷口上,再重新以布條綁好。
出乎東方翼的意料,他原以為她會粗手粗腳地弄疼他的傷口,可是她並沒有,他訝異地發現,原來她也有優點。
待她處理好那些傷口後,還有個最棘手的腿傷等著她──他的腿上插著一根箭矢,不取出來就無法上藥。可要取出箭矢可得費上一番功夫,對他而言更是項折磨。兩人面面相覷,她開始猶豫不決。
「……動手吧。」東方翼自懷中再取出一把更小、更精巧的匕首,先是將插在腿上的長箭矢削短,再將匕首交到她手中。這把匕首的用途在於觀賞把玩,萬萬都想不到竟會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我會盡量不弄疼你。」事到如今,唯有硬著頭皮蠻幹了!西門元寶吞了口口水,幹著聲說。這是她頭一回幫人取出插在肉裡的箭矢,為此她感到有些緊張不安。
「我相信妳。」東方翼勉強對她一笑,堅持與不肯屈服使他強撐起精神與她說話。
「如果很痛,你可以叫出來,我不會笑你的。」西門元寶提醒他。
「好,我會叫得妳耳朵發疼。現在,妳先仔細地聽我說。」為了化解她的緊張,他微喘著氣地打趣道。
「什麼?」他還有話要說?不是就讓她直接用力拔出插在右腿裡的箭矢嗎?西門元寶納悶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究竟還有何廢話要說?
「這箭矢有倒鉤,所以妳不能硬扯,得先用匕首劃開肉,接著再取出箭矢,明白嗎?」他大概可以猜到她會怎麼處理插在他腿上的箭矢──肯定是用力拔出,連帶扯出傷口周圍的肉!他不想遭受多餘的痛苦,所以得一字字向她交代清楚才行。
「是嗎?原來它有倒鉤啊!你不說我還不曉得呢!」西門元寶恍然大悟,這才理解他將匕首交給她的原因。嘖,差點就讓他血濺五步了。
「對,所以妳只要以刀尖劃開周圍的肉,就可以取出箭矢了。妳會怕嗎?」末了,他附加一句。此刻的他顯得異常冷靜,彷彿將要被劃開的肉不是他的。
「哈、哈!痛的人又不是我,我哪會怕?」西門元寶緊張地再吞了口口水,故作堅強地說。事實上,還真被他說中了,她擔心會做得不好。如果她不小心加重他的傷勢,那該怎麼辦?如果他血流過多死了,又該怎麼辦?
「我就知道妳會沒問題。」東方翼笑著給她勇氣。
「那當然!」大話說得慷慨激昂,差點就被心虛的口水給嗆到。「那……那我開始嘍!」
「好。」他神色自若。
西門元寶深吸一口氣,照著他的指示劃開他大腿的肉,看著艷紅的鮮血不斷地流淌出,她害怕得差點就扔下手中精緻的小匕首,離他離得遠遠的,但她知道不能那麼做,他需要她的幫忙,是以她勉強自己振作,遵照他的指示一刀接著一刀劃下,讓他的血染紅了她的雙手。
東方翼痛得全身淌滿冷汗,全身亦僵硬得像塊岩石。劇痛不斷侵襲著他的理智,接連數次他就要大掌一揮將她給揮開了,可理智告訴他不可以,她正在幫助他,他不能那樣待她,所以他咬牙忍受這一切,暗地裡祈求它能快些結束。
他沒有痛叫,沒有哀鳴,只是全身緊繃,靜靜地承受著。
「我會找到的!」西門元寶為他、也為自己打氣。她已經劃了他好幾刀了,指尖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僵硬與痛楚,她的心冷不防地為他感到難受,這不是他該受的苦,不是!
「妳會的……」
終於,她找到了有倒鉤的箭矢,快手取出,以免他承受更多的痛苦磨難。
當箭矢順利取出後,兩人同時鬆了口氣。
西門元寶咬著下唇瓣,強逼眼中的淚意褪去。現下不是哭的時候,而且她也沒軟弱到要流淚,還有許多工作要做,得把他的傷口處理好才行。
當箭矢取出的那一刻,原是全身繃緊得像拉滿的弓猛地獲得了釋放般,他陡然頹軟,平躺倒地,大口大口地深呼息,藉以平撫還因疼痛而劇烈顫抖的身軀。
很快地,西門元寶搗好了藥為他敷上。由於他們人在荒郊野外,沒有針線可以幫他縫合傷口,暫且先這樣包紮,希望這些藥草能順利為他止血。
「妳做得很好,就像個大夫一樣。」好不容易平復下來後,東方翼啞著聲音對她說道。
「你暫時還不能動,等你好些,我們就離開這裡。」西門元寶聳聳肩,不想與他談論剛才那血肉模糊的可怕情景,逕自將話題帶開來。
「謝謝妳。」有了她的照顧,他覺得好多了,身上的傷口與腿上的傷似乎也不再那麼痛了。
「你救了我,我也該救你。」西門元寶不覺得這有啥好道謝的,她這人很公平,誰對她好,她就會對那人好。
「……是我連累了妳,他們要殺的人是我。」東方翼的聲音仍舊嘶啞。對方已是第二次出手了,結果可笑的是,他依舊著了對方的道。上一回他們在城外附近的道上截殺他,這一回更靠近東方家了,想是膽子愈來愈大,而且也更加深刺殺他的決心。他們在這附近守了多久?又,究竟是誰非要他的命不可?
「沒錯,的確是你連累了我,想想我還真不是普通的倒楣呢!」西門元寶的注意力順利被移轉,點頭如搗蒜。算他有自知之明!
她的直率讓他不顧傷口的疼痛,笑出聲來,這一笑牽動了傷口,使他痛得整張臉糾結在一塊兒。
「你還有心情笑,看來是死不了了。喂,你到底是誰?」現下該是他說實話的時候了,剛剛她明明聽見黑衣人叫他東方翼,可是他卻告訴她,他叫胡土,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東方翼。」東方翼歎了口氣,他們算是共患難,他不能再騙她。
「你是東方家的人?你叫東方翼?!那個東方翼?!」西門元寶聽見他承認身份後,立刻哇啦哇啦地大叫。就她所知,東方家只有一個東方翼,正是他們的族長!
天啊!她西門元寶頭一回打劫居然就打劫到東方家的族長,他甚至差點就被她扒個精光地吊在城門口呢,她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哇哈哈哈∼∼如果哥哥們知道東方翼栽在她手中,一定會氣到臉都綠了!她真的是厲害到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對,就是妳想的那個東方翼。」瞧她得意的。東方翼再歎了口氣。
「東方翼,你別太難過,不是你太軟弱,而是我太了不起了,因為我是西門家最有天分的盜匪,所以你栽在我手上一點兒都不丟人。哈哈哈……」西門元寶臭屁地朗聲大笑。
她的自以為是讓東方翼無言以對。算了,由著她得意去,現今他受了傷,最要緊的便是好好休養,所以他什麼都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
「喂,別假裝沒這回事!你的的確確是被我搶得一乾二淨了!」西門元寶見他閉上眼,可不許他逃避現實,忙大聲逼他面對事實。
「妳把我的黑駒怎麼了?」既然她要提起前塵舊事,他也要和她好生計較。
「什麼黑駒?」誰啊?這附近有人姓黑嗎?怎麼沒聽過?
「我的馬。」東方翼提醒她。
「喔!牠啊!」呿!一匹馬幹麼取黑駒這個名字?叫小黑不是更簡單容易嗎?她爹說的果然沒錯,東方家的人就是不會起名字!
「對,就是牠。妳把牠怎麼了?不會已經吃了吧?」一想到她可能吃了他的愛馬,他就感到心疼。
「你放心,小黑活得再好不過了。我們家不會吃馬,因為馬對我們來說用處可大了,我們可以騎著馬搶你們東方家的人,怎麼可能會吃了呢?……除非真的是窮到不行啦!」先前幾回在心裡想著要吃他的馬,但全都只是想想而已,她並不會真的那麼做。
「……黑駒。牠叫黑駒,不叫小黑。」東方翼忍不住糾正她。
「我搶了牠,牠就是我的,所以牠現在叫小黑!」西門元寶也非常堅持。
「好,不管牠叫什麼,妳把牠還給我,我再給妳另外一匹馬。」東方翼非得要回黑駒不可。
「那你要出多少銀子贖回小黑?」西門元寶趁火打劫,雙眸亮得出奇。反正他們本來就有意要把小黑給賣了,眼前既然有個現成的買家,何不由她作主賣了,讓家人們再次見識她的好本事呢?
「……十兩。」東方翼故意說了個絕不可能的價碼,好讓她慢慢往上加。不能一下子就喊得太高,否則到了最後,他極可能得花上當初買下黑駒的雙倍價錢才贖得回牠。
「太少了,再加一點。」十兩耶!東方翼居然肯出十兩贖回小黑?天啊!發財了!
「十五兩,不能再多了。」東方翼猛然發現她竟然不懂得黑駒的價值。難道西門家其他人也都不懂?有可能嗎?西門家的前幾代都還做著捕獵野馬的工作,有可能會看不出黑駒是西域來的名馬嗎?無論如何,這一把他都得跟她賭!他就賭她與她的家人不懂黑駒的價值!
押了!
「不行、不行!至少也得二十兩!」西門元寶拚命地哄抬價錢。事實上,十五兩已經讓她心滿意足了,不過既然東方翼肯出高價贖回小黑,她當然得多敲幾兩嘍!
「十八,倘若妳不要的話,那就讓黑駒留在西門家繼續吃你們的糧草好了。」東方翼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和她賭著。
「……好!成交!等咱們回去後,別忘了拿十八兩來贖回小黑。」西門元寶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不無道理。把小黑養在西門家,她還得費時間去找糧草來喂小黑,倒不如賣給他,她還可以賺到十八兩呢!
嘿嘿!這筆買賣無論怎麼看,她都是贏家,可憐的東方翼只能任她宰割了!這一回她的家人肯定又要好好地稱讚她的聰明才智了!
「成交!」終於!東方翼不著痕跡地拭去額際的冷汗。
順利談成買賣後,兩個人各懷心思,皆笑得特別開心。
「對了,你怎麼知道我是西門家的人?」怪了,她沒說他怎麼會曉得?
「妳剛剛不是說過妳是西門家最有天分的盜匪,難道妳忘了?」東方翼挑了挑眉,沒想到她的記性會如此差。
「是喔!我怎麼會忘了。」西門元寶拍拍頭。
「更重要的是,這附近會出來打劫的,除了西門家的人以外,別無其他。」他淡淡諷刺。
「那是因為別人沒我們行,他們怕出來會丟人現眼,自然不敢跟我們搶嘍!」西門元寶聽不出他的諷刺,誤以為他在讚美他們,更加得意了。
見她如此得意,東方翼深刻體認到不能以一般常理來看待她。
「東方翼,你們家得一直都很有錢,明白嗎?」西門元寶突然以命令的口吻說道。
「為什麼?」東方翼挑了挑眉睨著她。東方家有錢與否,可與她無關。
「因為你們有錢,我們搶起來才過癮啊!哈哈哈……」西門元寶囂張地大笑。
「……」老天爺為何要這樣待他?為何要讓他遇見這個猖狂的野丫頭?他後悔救她了,真的後悔了!
他要掐死她;他要讓她再也無法笑得如此張狂;他要她懂得何為笑莫露齒、行莫搖裙、步莫露腳、目莫亂掃;他要她骨子裡變得和她的外表一樣漂漂亮亮;他要……他要……
「咦?你怎麼睡著了?我話還沒說完呢!東方翼,醒醒啊!」笑得正得意的西門元寶見他昏睡過去,大聲喚他,要他醒來。
可惜東方翼太累、身上有傷要好好休息,加上他再也不想聽西門元寶囂張臭屁的言語,所以他無條件向周公投降,不再理會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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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夢中的東方翼被突來的香味喚醒,首先甦醒的是他的鼻子,緊接著,他的肚皮毫不保留地發出「咕嚕咕嚕」的叫聲,待他疲累地睜開眼時,即見西門元寶已在他身旁生起火,正烤著一頭野豬。
他垂涎地看著烤出漂亮光澤的野豬,像是要引得他更加飢腸轆轆似的,野豬身上豐厚的油脂滴落在柴火上,發出辟哩啪啦的聲響,激起炫目的火花,當下,他那不爭氣的肚皮唯恐天下不知般,叫得更加響亮了。
「你醒了?」西門元寶聽見他肚皮的叫嚷聲,開心地回頭看他,一雙手仍俐落地翻轉野豬。
「嗯。」讓她聽見肚皮的哀號聲,東方翼覺得有點窘。
「再等一會兒,馬上就可以吃了,你先喝點水吧。」西門元寶壓根兒就沒將他肚皮叫嚷的聲音放在心上,那聲音在她聽來特別親切,因為她的肚皮也老是「咕嚕咕嚕」地直叫呢!
暫時擱下手邊烤野豬的工作,她拿起一旁裝滿水的竹筒,走到他身邊餵他喝下。
她沒說,他倒忘了自己口乾舌燥。貪婪地就著她的手狂飲甘泉,她又再次讓他感到驚訝,原來她這麼會照顧人,並非一直都很粗枝大葉。
喝完水後,西門元寶動作輕柔地放下他,繼續蹲回原位翻烤野豬。
東方翼躺著靜靜看她的動作,這才發現在他昏睡時,她已做了不少事。照理說,這些事該由他來做,但他受了傷,所以就由她一肩扛起,然而,在她的臉龐上卻不見一絲怨懟,相反地,她好像還挺樂在其中的。她的快樂感染到他,與其讓憂慮籠罩心頭,不如學她快樂面對,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他還沒死,總會有方法解決目前的困境。
「很香吧?」西門元寶笑著問。
「嗯,我肚子裡的饞蟲已經在作怪了。」她的自然不造作,使東方翼放鬆心情,坦白讓她知道他有多餓。
「哈!和我一樣呢!」西門元寶朗聲大笑。「本來我想咱們這一回完了,不過剛剛趁你睡著時,我四處晃,正巧發現了這頭野豬,你說老天爺是不是待咱們不薄?居然送只野豬來給咱們祭五臟廟呢!」
「妳怎麼獵到牠的?」儘管心底已有了答案,他還是想聽她說。
「我一拳打昏牠。」西門元寶炫耀地揚揚拳頭。任野豬再頑強,也抵擋不了她的拳頭。
果然。
「……妳的拳頭真的很厲害。」那椎心刺骨的痛,他永遠都忘不了。
「嘿嘿!老實告訴你,上回若不是我手下留情,只用了一成的力氣,你老早下地府去見閻王老爺了!」輕易打倒一個大男人,西門元寶可是半點都不會感到害臊,反而覺得很光榮。
「看來我得要感謝妳的手下留情。」東方翼搖頭苦笑,他的男性尊嚴原本因她那一拳而受到了莫大的打擊,可是在確認過她真的力大如牛後,總算稍微挽回一點自尊了。他想,這世上要找到力氣比她更大的人,恐怕有如海底撈針。
「這是當然!」西門元寶大言不慚。
「謝謝妳。」東方翼衷心感謝她,不只為了她先前手下留情,也為她今天替他做的每一件事。她大可不理會他,任由他傷重死去的,可是她沒有。儘管他們兩家不合,儘管他害了她,她依然幫了他,這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
「我以為東方家的人全都是討厭鬼,不過你人並不算太糟。」這對他算是最大的恭維了。
「看來我還有可取之處。」東方翼自嘲一笑。
「哎!你別再文謅謅地說些我聽不懂的話了,男子漢大丈夫,想說什麼就痛痛快快地說出來嘛!你講話老是繞了一圈又一圈的,讓我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麼。東方家的人都這麼說話嗎?」東方家的人真該好好學學他們西門家,他們向來是心底想什麼就說什麼,絕對不會像個娘兒們似的,扭捏半天也擠不出一個屁來。
「妳都這麼說話嗎?」
「是啊!我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我們家的人也都是這樣。我們若是心情不爽快,也會直接開打開罵,沒有人繞著圈說話的。」東方家真是一群怪人。
「看來西門家和東方家真的是天壤之別呢。」哪邊比較好?一時間東方翼真說不上來。假如是從前不認識她的時候,他會直覺認定東方家比西門家好上千百萬倍,可現下他倒是不敢那麼篤定了。
東方家裡的人都戴著假面具在過活,縱然心中有諸多不滿,也都不會表現出來,只會在暗地裡使小動作,但他可以肯定西門家不會有這樣的事,他們會爽快地說出來,以拳頭解決,解決完後,輸的一方就不會再有質疑。西門家的做法也未嘗有何不對。
「是很不同,不過我瞧你當族長倒是很風光,你身上穿的料子夠我們整族吃上一個月呢!你們有錢得教我們羨慕嫉妒,你們是我們最有錢的鄰居呢!你說貧窮的我們不搶你們要搶誰?何況那金子有一半該是屬於我們西門家的。」想到黃澄澄的金子,她就又羨又氣。如果西門家能擁有一半的金礦,他們就不會窮到連鬼都不想搭理了。
「是啊!當族長,外表看來的確很風光。」他刻意不搭理金礦的所屬問題。
「你不開心啊?」她的注意力立即放在這件事上頭。奇了,他吃得飽、穿得暖,又有何好不開心的?
「當族長會有許多責任加諸在我的肩上,旁人看我坐著族長之位,或許會覺得很容易,其實並不。有許多人正等著看我失敗,有許多人並不想我當族長,有許多人正等著取代我,只消我踏錯一步,便會全盤皆輸。」所以他一直過得戰戰兢兢的,也過得非常疲累,完全不敢鬆懈,認真地打理所有事。
「聽起來你過得很累呢!真奇怪,他們要是不滿意你當族長,就大聲說出來啊!你們可以單打獨鬥,看誰打贏了就坐這個位置,這樣不是很簡單嗎?」她實在不懂,東方家的人究竟在想什麼?
「這倒是個好方法。」東方翼輕笑。
「不過我必須老實告訴你,你看起來很不耐打,如果真要打,你一定會打輸,可是你很幸運地遇到了我,假如真要打的話,我可以代替你上場,我保證絕對會把反對你的人打得哭爹喊娘!」對於打架,她也很有自信,誰讓她從小和哥哥們打到大,要不是她手下留情,哥哥們早就一個接一個見閻王爺去了,想想她還真是個有良心的好妹妹呢!
「妳要替我打?」她又再次教他吃驚,她一個小姑娘竟要為他這個大男人出頭,想想那畫面實在是非常可笑,但也很窩心。
「當然。可是我也不是白白地替你打,嘿嘿,只要你付我錢,看要我打幾個,我都會幫你的。」說穿了,她就是覷覦他荷苞裡的錢財啦!
「倘若真要打,我會好好考慮妳的提議。」這話自然是在敷衍她,他不可能要她代他與族內的人起紛爭。
「你一定要考慮喔!」西門元寶可認真了。
「一定。」他很認真地再次敷衍。
「烤好了,可以吃了。」西門元寶見野豬烤得差不多了,便將野豬的兩隻後腿撕下,一邊大口大口地吃著香氣四溢的野豬腿,一邊把另一隻野豬腿拿到東方翼嘴邊餵他吃。
「小心燙口。」她邊咬邊提醒。
東方翼就著她的手吃著野豬腿,他已餓得顧不得維持東方家族長的威嚴了,反正她倒的水他也就著她的手喝了。更何況身上的傷令他疼得起不了身,他也不想扯動包紮好的傷口。再有,在她身邊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在,所以也就不覺有何不對了。
「好吃吧?」西門元寶偷了個空問。
「嗯,很好吃。」東方翼點頭如搗蒜,本以為她是隨便烤烤的,沒想到她的手藝還真不錯,野豬的外皮被她烤得酥脆,裡頭的肉則軟嫩不乾澀,好吃得讓他停不了口。
「打獵煮食都難不倒我,就算這裡沒有野豬出沒,我同樣能找出野菜來餵飽你。」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西門家上上下下可是一清二楚,因此就算隨便把他們任何一人丟在荒郊野外,那人怎樣也都餓不死,他們甚至可以在回家的路途上打一頭獵物拖回家,這就是西門家人求生的本能。
東方翼顧著吃野豬腿,根本就來不及回她話,只能不斷地點頭。
西門元寶很快地吃完了一隻野豬腿,肚子仍餓得很,乾脆拿起剩下的烤野豬啃咬起來。
「你盡量吃啊!別客氣。」她邊大口撕咬著肉,邊對他說。
才獵得一隻野豬是太少了點,他們兩人都很餓,而依她的經驗,男人一餓就會變得很可怕,連骨頭都可以吞下肚。她猜想,他餓起來應該和哥哥們沒多大差別,等等一定會跟她搶食。平時她和哥哥們為了吃會大打出手,可傷得沒剩下多少口氣的東方翼是沒本事與她大打出手的,所以這烤野豬只要她不肯放手,他是決計再也吃不到。但……那樣也挺可憐的,他都傷成這樣了,她若只分他一隻野豬腿,似乎是太過分了些。
好吧!她就忍痛再分他一隻豬的前腿,可是也僅此而已了,他不能再貪心地連豬頭也要,她堅持豬頭是屬於她的!
很快地,東方翼吃完了野豬的後腿,肚皮填飽後,眼皮就跟著重了。
「喏,給你。」西門元寶忍痛又撕了野豬的前腿給他。
「謝謝,我已經飽了。」東方翼瞪大眼看著她遞過來的前腿,他已經吃了一隻後腿,哪還吃得下前腿?
「別騙我了,我知道你還很餓。不過我得事先聲明,我只能再給你這只前腿,其餘的我都要了。」事關食物可是隨便不得的,大家要事先講清楚,省得待會兒翻臉就難看了,她可沒打算再出手打昏他。
「我真的飽了。」東方翼不以為他的肚子還有容納豬前腿的空間。
「你確定?……老實說,你不會是想要跟我搶豬頭吃吧?」西門元寶危險地半瞇著眼看他,把豬頭拿離他遠些,免得他突然出手搶奪。
「沒有,我保證我對豬頭一點興趣都沒有,妳吃吧!」
「好,那你等一下不能後悔,要我再分你喔!」到手的肥豬,她可是不會輕易再吐出來的。
「絕對不會。」他保證。
「你很不錯!我發現你是個好人!」只要不跟她搶食物的都是好人!她對他笑瞇了眼。
「我可以向妳保證,我沒做過壞事。」
「你不用保證了,我相信你。」好不容易遇上不會跟她搶食物的人,她怎麼還會懷疑他呢?
西門元寶開開心心地啃著烤野豬,吃得滿臉油脂、肉屑也不費事清理,她那豪邁的吃法教東方翼大開眼界,他覺得很是有趣,在眼皮沉重的時候看她吃得盡興,何嘗不是種享受?
「等你精神好些,我們就出去。」她口齒不清,天外飛來一筆地對他說著。
「什麼?」瞬間,瞌睡蟲讓他趕跑,他的精神全都上來了!
「咦?我剛剛沒跟你說嗎?我們並不是在沒有人煙的崖底呢!事實上,咱們是摔下山來沒錯,不過我先前晃過一圈,這裡是隱密了些,離你我的家遠了點,但只要順著河流就可以走出去了。」在他昏睡時,她做的事可多了!找水、獵豬,順道找出路,若不是看在他連番救她的分上,她早扔下他了。
「我以為我們掉到無人的崖底,沒想到竟然不是。」原以為得在這裡待上個把個月,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們這一跳還真是跳對了。
「我想,沒有人料得到我們會摔到這麼好的地方。嘿嘿,那群蒙面人恐怕作夢也想不到咱們還活得好好的呢!」說到這,西門元寶不禁得意地奸笑。那群蒙面人想要他們死,早得咧!
此刻,東方翼全身都感到無比輕鬆,他無須擔心兩個人無法攀爬上崖壁;無須再沮喪地認定是自己拖累了她。天無絕人之路,這句話說得一點都不錯。
「等出去以後,別忘了你要給我十八兩贖回小黑喔!」她念念不忘的就是那白花花的十八兩銀子。
「我不會忘的。」加上所有她為他做的每一件事。她或許沒感覺、或許覺得微不足道,但他卻覺得很難得。
「你看天上的月亮又圓又大,像不像一塊很好吃的餅?」看著、看著,她又覺得她的肚皮可以容納得下一塊大餅來。
「的確是很像。」東方翼忍不住笑出聲。早該知道她不會像尋常姑娘般指著月亮說好美的,她腦袋瓜裡想的事很簡單,除了銀子便是食物,要猜她的想法是再簡單不過了。
「吃完了烤野豬,如果能再來一塊大餅,不知該有多好……」西門元寶感歎地說道。
東方翼揚著笑,聽她細數大餅可以搭配哪些食物來吃,以及其中產生的各種不同的奧妙滋味與差異。光是聽她說,他彷彿也吃下一堆她口中的美食了。
「聽妳這麼一說,看來這世間好吃的東西還真不少呢!」想來他錯過了許多。
「嗯,對西門家的人來說,這世間沒有一樣東西是不能吃的!」她雙眼發亮,認真地握拳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