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是昏過去了。
再醒來時,筱小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放到床上去。然後他離開,再回來時手裡拿著一條濕熱的帕子,輕柔地擦拭著她腿間輕微的血痕。
她這下連臉紅都沒力氣了。
然後他回到床上,將她抱進懷中,拉起棉被蓋住赤裸的彼此。
「累壞你了。」他愛憐地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吻。
她掀起眼皮看他,算是瞪他一眼。
他笑了,非常得意的那種。「看來這也是一種讓你安靜下來的方法呀!」
她伸出手,擰了他一把,但是卻絲毫沒弄疼他。
「原來你老是要我跟你一起睡,是早有預謀。」她終於恢復了點氣力,忍不住輕聲抱怨。
「這你可誤解我了。」他撩起一綹她的頭髮把玩著。「如果可以選擇,我寧可讓你自己睡。你不知道抱著你卻要忍著衝動,是多困難的一件事。」
聽到他苦哈哈的抱怨,她終於明白他這幾日為何看來那麼沒精神,原來他晚上真的睡不好。
「為什麼說如果可以?為什麼我不能自己睡?」她詫異地問。
「雖然有我跟巴格在,暗中也有皇上派的人保護,但你畢竟毫無武功底子,如果敵人真要傷害你,難保可以完全護你周全。」他摟緊了她,不願她受到任何傷害。
感覺到他那異於常人的防備,她轉頭看他。「雖然是這樣,但我總覺得你的擔憂過於誇張。是什麼讓你擔憂到寧可捨棄與我在一起的機會,也想把我置身事外?以前發生過什麼事,對嗎?」
雖然防備是正常,但是他的保護可以說是已經超過正常範圍,唯一的解釋就是曾經發生過嚴重的事情,才會讓他這樣。畢竟他不是那種容易大驚小怪的人。
「那是因為你不瞭解這皇宮裡的惡鬥可以醜惡到什麼程度。這得從我娘親說起……」他歎了口氣,語調頓時充滿了苦澀。
「你娘?不是過世多年了嗎?」看到他眼底的傷痛,她真想抹去他的苦澀。
「我娘親是父皇最寵愛的妃子,由於她只生了我一個孩子,從小我就備受疼愛。因為小時天資聰穎,年紀小小已經遍覽群書,父皇老早就打定主意想把帝位傳給我。這等親情若是在尋常人家,自是美事一件。但在宮廷裡,太多人想要父皇的注意跟重視,所以我們母子倆就成了旁人的目標……」
「有人想對你們母子不利嗎?」她皺著眉頭問。
「我喜歡的下人時常在更換,這個就不說了。在我十二歲那年,我娘被下毒,當天就過世了。」想起這一切,他額際的筋還是抽緊了。
「下……下毒?」筱小倒抽了口氣。
「對,我也中了毒。只不過我挺了過來,我娘卻走了。」他輕描淡寫地說,但是她還是聽到了掩藏在那之下的深切痛楚。「所以我連見她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她就走了,死的時候也才三十歲,正是我現在的年紀。」
她聞言眼眶迅速泛紅,伸手搗住他的嘴。「不准你這麼說!以後別再這麼說!你會活得好好的,下一次三十歲、下下一個三十歲,都要陪在我身邊。」
看她頓時間哭成了個淚人兒,沒想到她的情緒會如此激動,他起身安撫地拍拍她的背。「你別哭呀!都過去的事情了,別哭了。我都已經不哭了,為什麼你還哭呢?」
她哽咽著,猛搖著頭。「就是你都不哭,你都憋著了,是嗎?那麼小,才那麼小就遭遇這麼殘忍的事情,你都憋著了,嗚嗚……」
光想他吞下了多少悲痛,忍下了多少寂寥,她就難過得酸了鼻子。莫怪他總是一副淡然的模樣,他不得不這樣吧?不然一個孩子究竟該怎麼活下去,最後連他的父皇都走了,他孑然一身了。
在遇到她之前,他已經孤獨了多少年呀?!
「筱小。」他的掌心托住她的小臉,她那真切的眼淚教他感動不已。
這個小女人對他是真心真意的,痛他的痛,哭他的苦,真真切切是把他端在心底愛著的。
他鼻子微微發酸,將她摟進懷中輕晃著。「別哭了,都過去了。以後有了你,不會再孤單了。」
她圈抱著他,不捨地抱著他,在心底發誓,以後不會再讓他孤單了!
「那你的身子真的沒事了嗎?完全都治好了嗎?」她有點擔憂地追問。
提到這個,他的臉色沉了,臉上有著一抹淒然。
「是留下了後遺症。」他的聲音低沉異常。
「什麼後遺症?現在還痛嗎?」她緊張地問。
他搖了搖頭,然後閉了閉眼。「我這一生恐怕難有子嗣了。」
「天哪,你嚇到我了。」她吐了口氣。「我還以為你要說你只能再活幾年之類的,差點嚇死我了!」
他詫異地望著她。「你不失望嗎?因為我,你可能一輩子都沒有孩子,喜歡熱鬧的你,不會覺得失望嗎?」
「失望是有一點,可是比起你只能再活幾年那種事,這就輕微很多了。好在你現在也不是當皇帝,沒有子嗣我們也可以這樣過呀!啊,難道你是因為這樣……你父皇才沒把皇位傳給你?我還一直很認真地研究你的斷袖之癖……」
「為什麼你總有那種讓人前一刻還想親你,下一刻就想把你掐死的能耐呢?」他被搞得哭笑不得。「何況你都親自體驗過了,還懷疑我喜歡的是男人嗎?」
她被他瞪得有點心虛。「也對。可是我以前不知道嘛!放心,以後聽到的話,我會幫你闢謠。」
「怎麼闢謠?」他好笑地反問。
「就說那個我可以證明……」她忽然打住。
「證明我喜歡的真的是女人,因為你跟我睡過了?」他故意粗魯地接口。
她聽了差點被口水嗆到。「喔,天哪!你越來越風趣了。這……喔,好好笑喔!」
看她笑得誇張,前不久才在哭,現在又笑得前俯後仰,他也只能無奈地望著她。「很高興你賞識我的笑話。」
她拍了拍他。「改天我引介你去說書吧!」
這次他是真的瞪她了。
「那麼你父皇是因為你不能生育,所以才沒把皇位傳給你?」她問。
「不,是因為我拒絕了。」
「為什麼?」很多人都想當皇帝,就他不想當。
「因為我覺得沒意思,在那環境裡,喜歡的人留不住,鎮日只能與自己的寂寞相伴。我跟父皇說,如果他是個疼愛兒子的父親,就把皇位傳給別人,讓我出宮去住,讓我有機會得到一點自由。原先我父皇還是希望我能當皇帝,若真的無法有子嗣,再把帝位傳給侄子。但是我說服了他,建議他把位子傳給現在的皇上,也就是我大哥的獨子。」他簡單述說著。
「那……可是,可是那太后為什麼要跟你過不去?若不是你,她的兒子也無法當上皇帝……」她知道他最近最明顯的敵人就是太后,為了讓她有所防備,他大致都跟她提過。
「因為她不知道,而我也不想跟她說。就算說了,她也不可能相信的。」他苦笑。
「因為她肯定不懂你怎麼會不要旁人那麼想要的地位。」她也點了點頭。「其實當皇上也沒什麼好。如果你真當了皇上,那我們根本沒機會認識,不是嗎?能認識我可是比當皇帝有福氣呢,你說對唄?」
「你是老王呀?真愛自誇呀!」他捏了捏她的鼻子。
「唉呀,人家又沒說錯,你就承認一下,讓我開心又怎樣?」她嬌嗔著抗議。
他哈哈大笑,兩個人又鬧了好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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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夜大雨的洗滌,清晨醒來時的陽光顯得格外燦亮。
筱小一睜開眼睛,就感覺到一雙溫暖的眸子慵懶地停留在她身上。她對上樊仰極含著淺笑的臉龐,昨兒夜裡的種種就此湧上心頭。
「早,身子還疼嗎?」他撥開她臉頰旁邊的髮絲問。
她垂著頭,拉高棉被。「不要問這個啦!」
「為什麼?筱小,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今後我每天都要這樣看著你醒來,所以不用害羞了。你還沒回答我呢!」他一臉正經地說。
她迅速地瞥他一眼,然後低下頭搖了搖。「啊,昨晚我們沒用晚膳,那那個巴……巴格大哥有沒有來喊人?」
「巴格沒那麼笨,見我緊閉房門,也沒喚他,他不會隨便來打擾的。」昨天晚上他們唯一吃的東西,是剛進客棧時巴格請人送來墊肚子的點心。「你該餓了吧?快點起來。」
他起身套上衣物,然後轉身到處找她的衣服。
筱小窩在棉被裡,這才看到她的衣服到處亂扔,想起他昨天是在哪種情況下剝除那些衣物的,她真想用棉被把頭都蓋起來算了。
相對於她的窘迫,樊仰極顯得很自然,彷彿早晨起來幫她撿衣服是件多麼正常的事情。他很快地把衣物找齊了,走回床邊。
「來吧!」他拿起一件貼身衣物,作勢要幫她穿。
她一把抄過他手裡的衣物,然後把他推離開床邊。「你走開,我自己穿。」
她才不要讓他幫忙,天知道再讓他幫下去,今天還要不要啟程哪?昨天已經讓巴格看笑話了,再不快點起床,她還有什麼臉見人哪!
樊仰極被這麼大力一推,朝她聳了聳眉。「好大膽的丫鬟,竟敢推本王!」
看他故作姿態,她真想抓起什麼東西打他,沒想到他私底下也有這麼頑皮的一面。「人家都是丫鬟服侍主子穿衣,哪有主子服侍丫鬟的?」
他側著頭想了一想,竟然開始動手剝除剛剛穿上的衣物。
「你做什麼脫衣服?」她才把衣服大致穿好,一抬頭就看到他的詭異行為。
「把衣服脫掉,才能讓你這丫鬟服侍我穿衣啊!我可是很能配合的主子。」他一臉正經地說。
「天哪!」她受不了地搖著頭,撥開棉被下了床。「我不管你了,我要去弄點水來梳洗,你快點穿好。」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然後從後面抱住她,在她鬢邊落下一個深情的吻。「筱小,我的筱小呵,你不懂我有多開心,第一眼醒來就看到你,我的生命沒這麼滿足過。」
她聽到他溫柔的細訴,心窩都暖了。「我也很開心,很滿足。」
他又在她頰邊落下好幾個細吻,這才肯放開她,讓她去打理。
筱小親自去打水,真的像個丫鬟般張羅著他的生活細節。只是她比丫鬟更細心,總希望能對他好,就像他對她好一樣。
巴格真不愧是跟了樊仰極多年的貼身隨從,一直到主子梳洗好了,早膳送上來了,他才進來。
「爺,馬車我已經備妥了。今天再趕一天路,估計傍晚就可以抵達濟州城。」巴格說。濟州城正是此行的目的地,也是就南方河堤工程的中心段落。
「那好,一抵達濟州城先不要進地方安排的住所,找間普通的客棧先住下。」樊仰極交代著。
負責此番治水工程的李篤鳴已經早他一段時間抵達濟州,他希望先不要讓對方發現,到處探查一下民情。
「知道了,王爺。」巴格回答。
「以後在外面也別喊我王爺,不要隨便洩漏了身份。」樊仰極提點道。
而從剛剛就在幫忙擺碗筷的筱小,聽到這兒就湊了過來。「你是不是想偷偷去探查?這樣好像欽差大臣喔,到時候我跟你去喔,肯定可以探聽出一些消息。」
瞧她那張興致勃勃的臉,樊仰極低歎了口氣。「然後你還可以把這段時間的所聽所聞寫成話本,最好還能去茶館說上一回書,肯定能大大賣座,是吧?」
「啊!」她嘟起嘴。「你還在記恨喔?」
他撇撇嘴。「我是那種會記恨的人嗎?」
筱小看了看巴格,然後老實地點頭說:「好像是耶。」
樊仰極愀然變色,巴格差點噗哧笑出來。
為了不要挨主子白眼,巴格吃完飯趕緊去張羅,三人很快就上了路。
因為天氣已經放晴,官道走起來舒服多了,經過一天的趕路,三人果然在傍晚時分抵達濟州城。
只不過才進濟州城,樊仰極的算盤就被打亂了。因為李篤鳴不知道哪得來的消息,竟然算準他今天會抵達。他們的馬車才進了城門,李篤鳴就率著一大群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員來接風。
「下官李篤鳴見過王爺。」李篤鳴年紀一大把,但是目光看起來滿犀利的,正是那種很適合在官場打滾的人。
樊仰極淡淡地點了點頭,絲毫沒有露出計劃被打亂的慌亂。「李大人官務想必繁忙,又何必特地來招呼本王呢?」
「再怎麼說平郡王爺也是皇上御筆欽點的欽差大人,往後還得要王爺多多協助,才能把這治水大業盡快完成,以報皇恩哪!」李篤鳴說得頭頭是道。
旁邊看著的筱小被這一番話說得目瞪口呆。看來很會耍嘴皮子的不是只有她耶,當官的都這麼厲害嗎?若不是場合不對,她真想問問樊仰極。
「呃,王爺就只帶了兩個僕人嗎?」李篤鳴詫異地指著樊仰極身旁的巴格跟筱小。
「兩個已經很夠了。巴格、筱小,見過李篤鳴李大人。」樊仰極打開折扇,一派從容地搖著扇子。
「巴格見過李大人。」
「筱小見過李大人。」
巴格與筱小依令行了禮,李篤鳴不耐煩地揮揮手,算是打發了他們。
但是筱小卻沒那麼容易被打發,她很有興致地拱手道:「敢問李大人可是那位前不久才被皇上派到東北領軍打仗的李尉康將軍的父親?」
李篤鳴一愣,沒想到這丫鬟這麼有見識,知道要巴結巴結他。他們李家可以說是當權的勢力,想要與他們親近也是自然。這丫鬟比她主子還上道!
「正是我兒。」李篤鳴驕傲地點點頭。
筱小看了樊仰極一眼,他無奈地偷歎著氣。
「呵呵,那真是久仰大名、久仰大名!」筱小滿臉堆滿笑,但是心底卻是咬牙切齒。原來故事裡的奸臣就是長這副模樣?
那李尉康設計樊仰極,想害他的事情顯然是真的。筱小真想狠狠瞪一眼這個虛偽的傢伙。
但李篤鳴老早不把她放眼底了,轉身就招呼地方官員去擺宴了。
樊仰極住進了地方官準備的宅邸。
才一進了門,筱小就忍不住說話了。「那個李篤鳴就是李國舅?他兒子就是那個害你的李尉康對吧?」
「筱小,你剛剛太莽撞了。我不希望你跟那些人有接觸,最好不要引起任何注意。」樊仰極語帶責備。
他剛剛真擔心筱小會脫口而出,說李尉康就是傳說中那個引他去被餓虎包圍的壞蛋。雖然她沒真的這麼說,但望向李篤鳴的眼神可真是充滿了氣憤呢!
「他不會把我們這種小人物放眼底的。這李國舅在民間的風評都不怎麼好耶,常有人說他不是個好官,既然他是太后的兄長,太后為何不勸勸他,還讓他來幹這重要的差事?」筱小的好奇心可真是沒完沒了。
「事關權力、利益,人就常常失去是非。以前太后為了穩固初登基的皇上勢力,借助了娘家的力量,但是時至今日,很多權力還被握在李家人手中,皇上想處理李家人已經很久了。」樊仰極解釋著。
「那皇上明知道太后把你當敵人,為何又要派你來呢?上回你在東北被困的事情,難道皇上一點都不知道嗎?不可能吧!坊間都流傳得沸沸揚揚的,連我都知道,皇上怎麼會不知道?」筱小誇張地說。
「對,連你都知道,還有誰比你清楚?我那天第一次去聽你說書,簡直是聽得我瞠目結舌哪,蕭老師傅。」他調侃地瞥了她一眼。
「唉呀,誰跟你說那個了。那都過去的事了嘛!」她撒嬌地扯了扯他袖子。「你剛剛還沒回答我呀,皇上為什麼要派你來?」
「因為李篤鳴是個三品官員,來監工的最好能夠官階大於他,氣勢才能壓過他。再者,他既然是國舅,如不派個皇室的人來,他的氣焰恐怕更囂張。加上李家權勢很大,能與之抗衡的並不多……」樊仰極緩緩說著,也很清楚皇上是不得不派他來的。
「是呀,郡王是正二品,又得是皇親國戚,勢力要夠大,確實沒有比你合適的人選了。」筱小點了點頭,因為說書的開系,對於這些官場糾葛她好歹有些概念。「那麼你打算怎麼做?我們是不是該去探聽探聽李國舅都在這兒做些什麼?」
「不是我們。」他毫不猶豫地打斷她。「你給我乖乖待著別亂跑,也別攪進這事裡。沒有巴格或我的陪伴,不要單獨出門,瞭解嗎?」
樊仰極打算晚上要找個機會招來夜梟,叮嚀他加強保護筱小。他怕那些人早晚會看出筱小不是一般的丫鬟。畢竟他拚命想把她藏好,但這丫頭卻拚命想攪和進來,真是無法控制。
「唉呀,我沒那麼笨。」筱小抗議著。「可是你還是需要我的幫忙的。你想,你就算穿得再隨便,看起來都是個公子爺,想要不引起注意融入當地人圈子,可不容易。可是我就不同了,我換上男裝,再黏上鬍子,誰認得出我是你的丫鬟?保證可以探聽到李國舅在這裡的所作所為。」
樊仰極知道她說得沒錯,但他又不想要她冒任何危險。他微微皺起眉頭,考慮著。
「不然這樣好了,明天我們都換裝,然後我們先去茶樓聽書,你看怎樣?」筱小靈光一閃。
樊仰極笑了。「我不得不說你有點小聰明。」
說書人的消息總是多,謠言、傳說總在這圈子傳來傳去,加上茶樓人多口雜,總會聽到些訊息。如果有需要再深入打聽,這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聰明就聰明,幹嘛加個小字?真沒誠意。」她不以為然地說。「嘿嘿,我也好想跟這兒說書的人聊聊,說不定可以交流交流。」
樊仰極瞇著眼看她。「你別胡亂給我上去說書就得了。」
「哪可能呀!你不要太緊張了。」她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