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永湛沒騙她,幾天之後,果然來到他們住的地方巡視了一下。羊家的男丁們一個個乖乖坐在祠堂裡等候。
只見那衣飾華貴的俊美公子走了進來,看了看那破舊的長板凳、用撿回來的木料釘成的克難桌子,以及一堆已經翻到破舊,頁角都捲起來的書本後,什麼也沒說,只點了點頭。
他還到她幫忙的樓記點心鋪去了一趟,把整個鋪子的裡裡外外都嚇壞了。因為平常頂多是小廝來採買,王爺府裡連總管都沒來過,更何況是小王爺親自來這麼一趟?當下眾人都像是給雷劈中,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沒什麼,就是看看而已。」一進門就好像渾身會發光一樣的雁永湛,俊臉上有著若有似無的笑意。他隨意逛了一下充盈著甜香的點心鋪子,優閒得好像在逛花園一般。
正當大家都屏息以待,驚疑不定時,雁永湛停步。
「上次那個紅豆包子,還有嗎?」他輕描淡寫地問。
眾人一怔。包子一類通常是算北方食物,他們身處金陵,南方點心細緻精巧,自然沒有紅豆包子這種東西的存在。
雁永湛沒說話,只是望著羊潔。
羊潔硬著頭皮回答:「鋪子裡沒賣,上次那、那是用剩的麵粉跟餡料做的。」
講到這兒,眾人冷汗更是狂冒。竟然用剩下的材料做東西給小王爺吃?!
羊潔越講越小聲,心虛地辯解,「我本來……本來只是要做給弟弟他們吃的嘛。」
店老闆汗如雨下,搓著手陪笑,「小王爺要吃,我們自然能做。」
「不用麻煩了,下次如果有做,再留幾個給我吧。」他對著羊潔笑了笑,說完就走了。
眾人先是著迷似的望著小王爺的背影,直到已經走遠了,才回頭,像瞪著什麼珍禽異獸一樣地瞪視羊潔。
接下來,就是排山倒海而來的問題:為什麼身份尊貴的小王爺,會跟不怎麼起眼的羊潔認識?為什麼感覺上很熟?紅豆包子到底是什麼東西?
羊潔被轟得頭都暈了,好不容易找到空檔問:「小王爺?他是王爺?」
「你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眾人一陣驚詫,開始七嘴八舌起來——
「他是靖南王的獨生子,金枝玉葉啊!」
「當今皇上聽說非常器重小王爺哪!」
「小王爺打小就資質過人,五歲能作詩,十歲就能寫策論,才弱冠年紀,已經是宮裡和地方上決策的主要人物!」
「你是外地來的,難怪不知道!」
是,她真的不知道。羊潔氣餒地想著。要是個尋常人家的公子,可能還有餘裕來指導她弟弟們讀書;希望雖渺茫,她卻還是存著一絲絲期盼。
可是……他不是尋常人家,是貴不可言的小王爺哪!別作夢了!
那一整天,羊潔的心情都很低落。大伙熱切詢問她紅豆包子的做法,她一一教了,卻無精打采。
羊潔雖在南方出生長大,但父母都是北方人,只是輾轉遷徙到南邊;她從小就會做北方面食,沒想到卻這樣得到了王公貴族的青睞。
什麼青睞?只是吃膩了山珍海味,偶爾吃到平凡的點心,覺得新鮮罷了。
「小王爺喜歡吃你做的東西,這可是天大的恩寵啊!你怎麼看起來不太開心?」點心鋪的老闆奇怪地問著。
羊潔只是苦笑,搖搖頭,沒多說。
然後,雁永湛就消失了。一連半個月,都沒有他的消息。小山坡不見他去,也沒來祠堂。倒是他派的手下來了一趟,搬了幾箱書和文具來。看在羊潔眼裡,真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弟弟、侄兒們不用再土法煉鋼,至少有人帶領方向了;憂慮的是,這些書和文房四寶,加一加不知要多少錢呀?她盤算著,越想越忐忑。雖說貴為王爺,應該不把這點小錢放在眼裡,但他上次明明把她的一貫錢、連同荷包,都拿走了。
咬著牙,她決定接更多的繡件來做。反正晚上少睡一點,應該沒問題吧。
一天、兩天……日子一直過去,斗已經由暮春進入初夏了,雁永湛還是不見蹤影。羊潔忍著巨大的失望,心中的苦,無人可訴說。
那人,不過就像是春風隨意吹過,桃花就兀自落了一地。風無心,花又何必多情?這樣戲弄了一番,害她充滿期待,又慢慢落空……實在是折磨人呀!
她還是努力幫人洗衣、接繡件回來做。而在點心鋪裡,她儼然成了眾人熱切詢問的對象,大家都想知道,到底還能做什麼,以博得小王爺的歡心?口耳相傳,連王爺府裡的廚子都派人來打聽討教,希望羊潔傳授秘訣。而一向以王府馬首是瞻的各大戶人家們,更是趨之若騖;小王爺吃的,他們也要吃!小王爺喜歡的,他們也要嘗嘗!就這樣,羊潔忙得不可開交。
多賺點錢總是好的,要另外找師傅可不容易,該趁早做準備才是。
也難為她一個姑娘家,又要照顧幾個弟弟輩,又要辛勤工作,晚上還常常繡東西繡到夜深。季節交替之際,終於,羊潔病倒了。
先是染了風寒,又因為太過勞累,病情來得快,去得慢。她在床上躺了兩天,額頭滾燙,整個人暈沉沉的,卻還一直掛念著弟弟們的食衣住行,掛念著他們沒有人教,偷偷地怨著那個好看到像仙人一般的男子,給了她希望,卻又消失無蹤……
偏生午夜夢迴之際,總是想起那張俊朗的臉,那若有似無的笑意。是,這人是天之驕子,怎麼可能瞭解他們的苦?不過就是來招惹一番,然後揮袖離去。是她傻,不該相信這麼好的事會發生在她身上。
那夜,又是在高熱中醒來,難受得像是躺臥在熊熊烈火中。她的額頭、裡衣都濕了,一翻開被子下床,被涼風一吹,卻又冷得直發抖;想到桌前倒杯水喝,卻是連起身走過去的力氣都沒有,扶著床沿直喘息。
就在這時候,她察覺房裡有人。那人就站在床邊,一個黑影,清清楚楚。
當下她全身寒毛直豎,心兒跳得好快好猛。
強忍著恐懼,羊潔顫抖的手往裡床摸,直至摸到了枕下一直藏著,以防萬一的剪刀——
黑影往這邊跨了一步。羊潔出其不意地突然起身,素手揚起,剪刀鋒利的刀在月光下閃了閃寒光!
匡啷!
下一瞬間,她的手腕被扣住,剪刀落地,然後她的嘴兒被掩住了。
「別叫,是我。」嗓音低低的,還帶著一絲笑意,「好凶的姑娘。小心點哪,刀劍無眼,那把剪刀可真利的樣子。」
那調侃的語氣、滿不在乎的調調、那身材、那雙眼眸……可不就是失蹤經月的小王爺雁永湛嗎?
突如其來的驚嚇、生病的苦、這陣子以來的失望、疲憊,以及說也說不上來的委屈,洶湧而至。被掩著嘴的她,只露出一雙杏眼,眨啊眨的,眨出了晶瑩的淚。
一顆,又一顆……在回神之際,她已經哭得梨花帶雨,淚珠滾滾直落。
「怎麼了?我嚇著你了?」饒是一向篤定自若的小王爺,這下子也手足無措起來,「你別哭呀,到底怎麼回事?」
「你、你、你出去……你走……」她哽咽得口齒都不清了。
「你哭成這樣,我怎麼走?」雁永湛說著,下一瞬間,他已經張臂擁住了哭得淚人兒似的她。
羊潔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只覺得好委屈好委屈,就是心酸鼻酸,眼淚不聽使喚地一直掉。哭得頭暈眼花,連雁永湛已經坐在床沿,自己被抱坐在人家的腿上都不知道,只是迷迷糊糊地直哭,哭得雁永湛的肩頭濕了一大片。
他一直擁著她。就像日照雪融一樣自然,溫柔地拍撫著她的背,還低頭輕輕吻著她的眉額,她濕濕的小臉,然後……是她哭得顫抖的紅唇。
「噓,乖,別哭了。」他在她唇間輕哄著,又誘導她輕啟櫻唇,深深的吻她,吮她的小舌,侵佔她的甜蜜。
羊潔真的暈了。她哭得頭昏腦脹之際,又被一個男人這麼大膽放肆地輕薄,病中虛弱的她無力掙扎,只能伏在那堅硬的肩上細細喘息。
她竟是在撒嬌哪!身為長姊,太早就肩負家中重任的她,從來沒撒過嬌;竟然,在這樣一個偉岸尊貴的公子懷裡,變回一個小女娃,又哭又鬧的!
雁永湛就像個大哥哥,好生勸慰,溫柔誘哄著:只不過,哪有哥哥這麼輕薄妹妹的?羊潔頭更暈了,整個人像騰雲駕霧一般,全身無力。
「真可憐,還發著燒呢。有沒有請大夫看過?吃了藥沒?」他在她耳邊親匿私語著,「怎麼我才上京幾天,你就病成這樣了?」
「什麼才幾天,你明明……」本來撐起身子要說話,但手腳一陣無力,她軟綿綿地又被摟回男人懷裡,虛弱得連話都講不完。
「真是,不知道你怎麼拖著那幾個毛頭小鬼撐到現在的。」雁永湛轉頭,略略提高嗓門,對門外朗聲說:「朱石,你去府裡請何先生,把常用的風寒藥材揀一揀,全帶過來。是,現在就去。我在這兒等著。」
發現護衛朱石人就在門外,羊潔羞得渾身發燙,把小臉藏在他頸側,大氣都不敢出。
雁永湛也不在意,摟著嬌軟的姑娘,輕哄,「乖乖的,等會兒讓大夫看過,吃了藥,就會好多了。別哭。」
「我沒有哭。」濃濃鼻音回道。
「好,你沒哭,剛剛只是房裡漏水,漏得我肩頭都濕了一大片。」
羊潔破涕為笑,「哪有漏水?」
「不就是這兒嗎?」雁永湛低下頭,輕吻了吻她的眼皮,她潮濕的長睫。羊潔羞得緊閉著眼,根本不敢看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
眼兒酸澀,全身無力,他的懷抱又好溫暖,沒多久,她又倦極睡去。
是夢吧!這麼美的夢境,她還想要待久一點。明天,明天再清醒面對磨人的現實、辛苦的一切。今夜,就讓她作一個長長的美夢,夢中有人溫柔照顧她,有人心疼她,有人願意讓她撒嬌,讓她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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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沒幾個時辰,羊潔就被藥香給喚醒。
睜眼發現紅日滿窗,已經是早晨了。她翻過身,看到簡單到幾乎是家徒四壁的房裡,有個人正蹲在紅泥小火爐前。爐上架著藥甕,陣陣藥香就是從那兒傳過來的。
羊潔眨了眨眼。她以為自己還在作夢。
她盯著那個專注扇著爐火的背影。很像雁永湛,但怎麼可能呢?小王爺在烹藥?不是發夢,還能是什麼?
雁永湛一回頭,就看見床上的姑娘睜著烏亮的眼望他。他失笑,「什麼時候醒的?怎麼這樣瞪著我瞧?」
「我應該還沒醒吧。」她喃喃說,閉上眼睛,逃避現實。
「醒了就別再睡,起來吃藥。」雁永湛走了過來。
羊潔假裝沒聽見,她把被子拉高,蒙頭大睡。
看著躲起來的姑娘,雁永湛忍不住失笑。以前每次見她時,都被一群比她小的少年圍繞,她彷彿母鳥一般,忙碌地一一照顧著;但換成自己被照顧時,長姊的風範立刻消失殆盡,在他面前,反而成了個需要人看顧的小姑娘。
他喜歡這樣子的她。
「你再躲,我就找大任他們來看,看羊家的姊姊、堂姊、姑姑有多怕吃藥,好不好?」他說著,大掌擱在隆起一團的被子上,輕輕拍了拍。
「……」被子裡的小球沉默片刻,然後,很不甘願地慢慢掀開被子,沒什麼血色的小臉苦成了個小苦瓜。
「良藥苦口,捏著鼻子喝下去就是了。」他還親自動手,過去倒了一碗濃濃黑黑的藥汁端來。靠得越近,藥味越濃,羊潔的小臉就越苦。
「一定要喝?」她仰起臉,慘兮兮地問。楚楚的語調和水汪汪的眼,即使脂粉未施,即使荊釵布裙,還是讓雁永湛胸口一熱。
在那一刻,精明聰穎、善於冷靜分析的小王爺,知道自己栽了。
「喝吧,喝完我給你糖吃。」他指指小桌上放的精緻方盒,「蓮心糖,吃過沒有?女孩子家都愛,等等就給你嘗嘗。來,乖乖的喝。」
這藥一定是良藥,因為苦得要命!羊潔被半哄半騙地喝下,舌頭都麻了,苦味直衝腦門,她忍不住又掉眼淚。豆大的淚珠滾落臉頰,在下巴被修長的指接住。
「沒事了,沒事了。這不是喝了嗎?很簡單呀。」雁永湛溫柔地拍撫著狂咳嗽的羊潔,輕哄著。
「你說得……咳咳……還真容易!」她含著眼淚,悲憤莫名地控訴,「又不是你……不是你吃藥!」
雁永湛嘴角一扯,揚起令人目眩的微笑。他的眼眸又閃爍著謎樣的光芒。
下一瞬間,他俯下頭,吻住了委屈緊抿的小嘴。
好苦好苦,卻又好甜好甜,這個親吻一點也不尋常,卻又那麼自然,好像天經地義,他就該這樣照顧她,她就該這樣柔順地承迎似的。
良久,他才放開氣喘吁吁的她。望著她的小臉染上羞赧的紅暈,不再蒼白得嚇人時,雁永湛滿意了。「我也嘗了藥,這樣公平了吧?」
「……糖。」紅著臉,姑娘咕噥著。
「你說什麼?」雁永湛沒聽清楚,耳朵靠過去她嘴邊。
「糖呢?你說要給我吃的。」
望著小女孩般撒賴的她,雁永湛又笑了,再度偷了個香吻之後,才去把糖拿過來,一顆顆親手餵她吃。
果然是好好吃的糖,清甜中又帶著一股蓮香,咀嚼之間,齒頰留芳,把藥的苦味給沖淡了不少。羊潔一面吃糖,一面不斷偷眼瞧他,像在研究什麼似的。
「你想問什麼?」雁永湛當然看出了她的困惑,閒閒問。
「為什麼你……你一個小王爺,會煎藥?」
雁永湛笑笑。「我從六歲以來,春秋兩季都得上京見皇上、見我叔伯們,還要到國子監讀書。父母不在身邊,京裡的大房子就我一個人住,閒著沒事時,就跟在府裡的大夫後面學東西、看醫書,什麼選藥材、烹藥都會了。你要是覺得這很厲害,那你該看看我賭骰子,百戰百勝。」
「你會賭骰子?!」羊潔一雙杏兒眼瞪得大大,不敢置信。
「跟門房裡的小廝、夥計們學的。」他微笑著,長指輕撫過那張已經有些紅潤的臉蛋。
他的童年時代,到底算過得開心,還是不開心呢?羊潔迷迷糊糊的,想不清楚。
門口似乎有些聲響,雁永湛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影子般的護衛朱石,果然已經聞聲過來,悄悄出現。
所以,雁永湛輕描淡寫地說:「我又該走了。藥還有一半,你中午之後再喝一回,應該就沒事了。我已經先去看過大任他們這陣子讀書的進度,都很不錯,你不用太擔心。」
「咦?你……你有交代他們讀書?」
「當然有,否則你以為這群小鬼會乖乖自己找書讀嗎?」那倨傲的神色又出現了,說到讀書,雁永湛可是權威。「明年開春就要考試,兩個大的想趕考這場,試試身手,早就該開始努力苦讀,不能鬆懈了。」
「那你之前為什麼不跟我說?」羊潔忿忿不平。怎麼大家都知道了,就她被蒙在鼓裡?害她還擔心憂慮了這麼久!
雁永湛笑了。
「因為我跟你價碼還沒談定哪,怎麼可以太早鬆口讓你知道?議價可不是這樣議的。」
聞言,羊潔的心又被提到了喉嚨口。
他要什麼?她還能給什麼?已經焚膏繼晷成這樣,也只能多湊出一貫錢;若還不夠,難道要像那些口耳相傳的鄉野奇譚裡說的,賣身下海嗎?
她不是沒見過城裡「萬春樓」那些姑娘,一身濃郁脂粉香,披掛的全是綾羅綢緞、金銀珠寶。她的繡件,那些姑娘可是愛不釋手,老是高價指定她繡。羊潔並不討厭他們,也瞭解生活所逼,不得不下海的苦處。
只是她好歹也是書香門第出身,萬一真的去賣笑維生,她父親可能在墳裡都睡不安穩吧。
在她左思右想,表情也跟著變幻莫測,一下皺眉、一下歎氣的時候,雁永湛只是閒閒站在床邊,雙手抱胸,一臉看好戲的樣子。
她並沒有艷冠群芳的姿色,但如果用心細看,便很容易被她吸引,移不開目光。杏眼秀眉,菱形的小嘴總有微笑的弧度,一頭青絲不像平時扎得清清爽爽,而是披散在兩肩,讓她看起來更顯柔弱。
「不行,不行。」柔弱的姑娘掀開被子,準備下床。
「不行什麼?你要去哪裡?」
「自然是上工去。」她看他一眼,眼神裡祈求他別多事,放她快去上工。
已經兩天沒去點心誧了,工錢自然領不到;在這需錢孔急、面前活生生站著個大債主的時刻,哪有時間讓她躺在床上養病呢?還是趕快去工作。
「好啊,你去。」雁永湛居然沒有反對,他濃眉一揚,無所謂。
結果沒想到蓮足才一落地,兩條腿彷彿泥做的,軟綿綿,站都站不住;她攀住床沿,艱難地坐下,光是這樣,就累得眼冒金星,直喘氣。
「逞什麼強呢?沒吃沒喝的,還在生病,你以為自己是鐵打的?」雁永湛這才略帶責備地說,人也跟著過來,溫柔但堅持地把她按回床上。「躺著。我吩咐朱石從府裡帶了吃的過來,你要嘛就吃點東西,不然,就好好睡一覺,有胃口了再吃。」
哪有讓王爺伺候自己的道理?!更何況,他可是弟弟們的師傅哪!他一離了跟前,羊潔還是想下床。
但雁永湛腦袋後頭好像有長眼睛,本來已經走到門口,準備拿朱石手上的食盒了,卻突然回頭,「你給我安安分分躺著!」
「我……」
打小就沒當過任性的小女孩,被這樣聲色俱厲地斥責還是頭一遭。羊潔當場傻眼,真的愣在床上,動都不敢動。
「再不聽話,看我怎麼整治你。」接過東西,他又把門關上,不讓姑娘柔弱的模樣被人看去,就算是貼身護衛朱石也不行。
裹著厚厚絲棉保溫的三層食盒擱在桌上,他嚴厲地瞪她一眼。
師傅就是師傅,果然有威嚴,雖然羊潔不用跟著他讀書,也得乖乖認命聽話。她低頭,小小聲應著,「知道了,我不會亂跑的。」
「東西擱在這兒,你要現在吃呢,我就餵你。不過剛才喝了藥,你先睡一覺會比較好。」
「不、不用麻煩您了,小王爺別做這些事。」羊潔慌忙說。
「怎麼,不相信我會喂?」雁永湛略略抬起線條剛硬俐落的下巴,「在京裡沒事,府裡養的黃鶯,可都是我親手喂的。」
被比做嬌養在籠裡的鳥兒,羊潔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我才不是黃鶯!」
「你當然不是黃鶯。」他微微一笑,又是那令人心兒狂跳的俊美笑容。沉吟片刻,方才低聲道:「你是我的小羊兒。」
羊潔的臉已經紅透了。他離去好久好久以後,她獨自躺在床上,整個人暈沉得像是飄浮在雲端。
她還是覺得自己在作夢,一個長長的,帶著藥香、食物香的美夢,一直沒醒來。
可是,美夢由來不是最易醒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