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瀟瀟和嚴寶貝只試了一口桌上的飯菜,兩人就同時決定生命比較重要,還是吃真正的食物好了。
嚴寶貝提議吃便當,雖然阮瀟瀟對便當這種平民餐點也很好奇,但是為了感謝嚴寶貝提供的協助,她叫了計程車,帶寶貝到五星級飯店吃大餐。
兩個女生吃得又飽又開心,回程又去買了些阮瀟瀟需要的衣物,才手拉著手回公寓。
爬樓梯的時候,嚴寶貝毛病又犯,開始講訓。「阿姨,我覺得你買的東西太貴了,這樣不太好,雖然那些衣服你穿了都很漂亮,可是價錢高得不合理。」
「會嗎?可是那些都是我平常比較喜歡的品牌,別的我穿不習慣。」
「我爸常說,買衣服舒適耐穿最重要,不應該只追逐名牌花大錢。他說會亂花錢的人一定是不知道工作賺錢的辛苦,所以他不喜歡這樣的人。」
「我爸常說」是個魔術字眼,嚴寶貝此語一出,阮瀟瀟立即惶恐無比,趕緊在腦子裡做筆記。這又是一項她需要改進的地方。
為了心愛的男人,她什麼都可以改。
難怪她看了幾套漂亮少女裝要買給嚴寶貝,全被她一口拒絕,原來是有家訓的。
談話之間,她們來到嚴家的樓層,卻發現公寓門前站了一個大概六十多歲的年長男人。
男人中等身材,腹部微凸,稀疏的頭髮有些油膩,身上的衣服有點縐縐的,不算難看的臉上有種不自然的紅暈,眼神也有些混濁。
阮瀟瀟不認識這個人,但是從第一眼,他給她的感覺就不太好。
拉著她的小手突然緊了緊,阮瀟瀟轉向身側的小女孩,卻發現那張總是顯得老成、冷靜的清秀小臉上,出現了不安。
「寶貝,你認識這位先生嗎?」
小女孩沒回答,但是男人卻走了過來,些許酒味也隨著他的接近撲向阮瀟瀟。
男人露出微笑。「寶貝,這麼久沒見,忘了爺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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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瀟瀟極度後悔沒阻止眼前的男人進門,但他是嚴醒的父親,寶貝也沒表示意見,所以男人現在就坐在客廳裡,與她面對面。
可是沒多久,她就發現寶貝似乎很懼怕這個爺爺。
小女孩從進門之後就緊黏著她,現在也偎在她身邊拉著她的手,變得異常安靜。
「寶貝,長這麼大啦,過來給爺爺抱一下,爺爺很想你。」
嚴寶貝明顯地畏縮了一下,阮瀟瀟趕緊握了握她的手,想讓她安心。
「嚴先生,嚴醒現在不在家,你找他有什麼事?」
嚴金泉沒立刻答話,先是看看那幾個印著名牌標誌的紙袋,又看向明顯一身昂貴的阮瀟瀟。
阮瀟瀟被他的目光瞧得極不舒服。
「你是我兒子的馬子吧?如果連你這樣的馬子都養得起,看來他最近應該混得不錯。不過我得承認,他的眼光倒是不錯,看你臉蛋和身材都這麼贊,應該也把他伺候得很舒服吧?」
阮瀟瀟錯愕地瞪大眼,萬萬沒想到如此粗鄙的話會出自一個比她父親還老的男人。
他讓她覺得噁心,也有些害怕。她從來沒接觸過這樣的人。
但是她沒有忘記旁邊有個比她更害怕的小女孩,所以她必須勇敢一點。
「嚴先生,」阮瀟瀟強作鎮定。「如果你有什麼要緊的事找嚴醒,我會幫你轉達,如果沒有的話,我們就不多留你了。」
嚴金泉沒把她的逐客令放在眼裡,反而舒適地靠向椅背。「寶貝,去倒點喝的來,爺爺口渴了。」
寶貝的聲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你、你想喝什麼?」
「還用問嗎?去倒點酒來!」嚴金泉已有些不耐。
「家、家裡沒有酒……爸爸不喝酒……」
聽見小女孩的回答,嚴金泉的情緒突然轉壞。「沒酒?你老子還是不是男人哪?!」
「嚴先生,請你不要對小孩子說這種話!」阮瀟瀟摟住嚴寶貝,儘管她自己也微微發抖。「請你現在馬上出去!」
「X!你算哪根蔥?一個小賤貨也敢對我大小——」嚴金泉的話被一聲厲喝打斷。
「你來幹什麼?!」
剛進門的嚴醒衝了過來,一把將嚴金泉從沙發拉了起來。
他的臉色鐵青,聲音冷硬,毫不留情地拖著他父親走向門口。
「你們兩個留在這裡,把門關好,不要出來。」扔下給兩個女生的命令,嚴醒把嚴金泉一推,自己也跟著出去。
「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一到走廊上,嚴醒便厲聲質問。
為了女兒,他搬了好幾次家,就是為了擺脫這個不管當父親或祖父都不夠格的男人。
「你以前的鄰居說的……」兒子比他高大,拳頭比他硬,嚴金泉也只好陪著笑。「阿醒,最近我手頭有點緊,看在我是你老子的分上借我一點周轉吧。」
嚴醒緊繃著臉,壓抑著憤怒。「要我說幾次你才懂?我沒錢可以給你,別再來找我。」他很久以前就學到教訓,把錢給他這個只知喝酒和玩女人的父親,只會招來下一次的索討。
「我看你混得不錯啊,還有錢養個那麼貴的女人,我一看她——」砰!嚴金泉話未說完,就被嚴醒推撞到牆上。
怒火在他體內爆發,嚴醒鉗住嚴金泉的脖子,目露狠意。
「那位小姐,不是你想的那種女人。」他加重手上的力量。「我最後一次警告你,要是你敢再騷擾她和寶貝,我發誓我會宰了你!」
嚴金泉難以呼吸,看出他不是說笑,終於面露恐慌。「我、我不會……我保證……」
「記住你說過的話。」終於,嚴醒鬆了手,嚴金泉邊喘邊咳,大口大口地吸著氣。
「快滾!」
嚴金泉在威嚇之下,狼狽離去。
嚴醒瞪著已空的樓梯口,胸口劇烈起伏著。
當他進門看見阮瀟瀟跟寶貝和那個四年多沒見到的酒鬼老爸在一起時,嚇得血液都涼了。
幸好那人今天還算清醒,不然他真不敢想像會有什麼事發生。
他比誰都清楚,那個人在酒醉之後,會有多暴力。
嚴醒深吸一口氣,體內的憤怒火焰總算慢慢平息下來。
「嚴醒……」
一聲輕輕的呼喚,卻像響雷似地劈中他。
嚴醒緩緩轉過頭,阮瀟瀟就站在門外。從那蒼白無血色的臉,他知道她已看到剛剛的一切。
她被嚇到了吧……不只是被他父親,還有他。
這樣也好,他告訴自己。
讓她看到他是來自什麼樣的背景,會讓她更容易死心。
這一刻,嚴醒也從糾纏他一整天的矛盾中,作了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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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寶貝受了一點驚嚇,所以簡單吃過晚餐後,在嚴醒的安撫之下,提早上床睡覺。
嚴醒回到客廳時,阮瀟瀟正托著腮,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美得就像幅畫,嚴醒凝視著她,胸口微微刺痛。
因為他知道,這片風景並不屬於這裡。
阮瀟瀟發現他,立刻關切地問:「寶貝睡著了?」
「嗯。」嚴醒也坐下,選的卻是離她最遠的位置。
「對不起,」阮瀟瀟面露愧疚。「我不知道她原來那麼怕她爺爺,要是早點知道,我一定會阻止他進門。」
「不是你的錯,上次他來找我要錢的時候,寶貝才七歲,當時他喝得醉醺醺的,差點就打了寶貝,她嚇壞了,連續好幾天作惡夢,就因為這樣,我才決定從台中搬到台北來。」
「他……只要一喝醉就打人嗎?」
嚴醒注視她片刻,然後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眉毛。「記不記得你問過我關於這道疤的事?」
「寶貝跟我說是被玻璃割傷的。」
「是我國一的時候被我爸用酒瓶砸的。」
阮瀟瀟愕然,一時說不出話來。
嚴醒的表情和聲音卻很平靜,平靜到幾乎冷漠。
他必須把自己偽裝起來,否則接下來要告訴她的話,將難以出口。
他要讓她知道,他們之間的差異太大,根本不可能有未來。
「我媽跟人跑了之後,我爸喝酒喝得更凶,一醉就揍我出氣。我那時很小,不懂得逃跑或反擊,到我大一點的時候就經常逃家,但最後總因為沒地方去又回去,然後繼續挨揍,直到高二那一年,我把我爸打得半死,然後離家了,之後就在街上混,也沒再回學校。」
「嚴醒,我都不知道你的過去是這樣的……」阮瀟瀟眼眶泛紅,像是快哭出來。
該死!讓她為他難過可不是他的用意。見她那模樣,嚴醒幾乎想過去安慰她,但是他不能這麼做。
他硬起心腸不去看她,佯裝淡漠繼續道:「寶貝的媽媽就是我在街頭廝混的時候認識的,她是個因為不堪繼父騷擾而逃家的女孩子,我們處得不錯,後來就在一起了。她是在寶貝三歲那年,被酒醉駕車的卡車司機撞死的。」
嚴醒暗自吸了口氣,問:「大小姐,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跟她相處得不錯嗎?」
他叫她「大小姐」。
阮瀟瀟怔怔地看著他,這時才察覺他的態度不對勁。
在他們那麼親密之後,為什麼他現在聽起來卻是那麼生疏?
她以為,他們昨晚就跨越「大小姐」那條界線了。
但嚴醒只是看她一眼,逕自接著道:「因為我跟她,是同一種人,我們來自相似的背景,我跟她理解彼此,所以是合適的夥伴。」
「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談話的方向,愈來愈給她一種不好的預感……
嚴醒深深地注視著她,眼神忽地又複雜起來。
一陣令人不安的沉默降臨,阮瀟瀟不確定自己是否想聽到答案。
就在嚴醒終於要開口時,門鈴響了。
突兀的鈴聲戳破了沉重的氣氛,嚴醒起身走向門,阮瀟瀟也暗自鬆了口氣。
門外的訪客,出乎兩人的意料之外。
「爸、媽?」
「瀟瀟,你果然在這裡。」阮松城臉色並不好看。「要不是我的司機告訴我他載你到這裡,江媽又說你的司機今天沒來上班,我還真找不到這裡來。」
「瀟瀟,你怎麼不開手機呢?媽還以為你到趙芊芊家過夜,早上就會回來,結果一整天都沒等到你,害我擔心死了。」姜秀樺拉著女兒的手,接著道:「你哪裡不好去,怎麼會住到司機的地方來?」
「我……」這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的事,阮瀟瀟也不知從何開始。
阮松城留意到一直沉默著的嚴醒,走到他面前。
「你就是關家原來的司機?」見嚴醒點頭,阮松城直截了當問:「你對我女兒有什麼企圖?」
「就是啊!」姜秀樺也加入質詢陣容。「瀟瀟不回家,是不是你唆使的?你有什麼居心?」
嚴醒仍是靜默不語,阮瀟瀟趕緊說:「是我自己不請自來,嚴醒是好心收留我,你們不要錯怪他。」
阮松城畢竟是精明的商人,見女兒那麼急切替他辯解,立刻疑心四起。「瀟瀟,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又是一個她答不出的問題。
她希望她能說「情人」,可是嚴醒從未清楚表示過什麼,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感覺,可是她的感覺准嗎?她也不知道。
阮瀟瀟企盼地望著嚴醒,希望能從他那裡得到一個答案,然而嚴醒只是斂著雙眸,看不出心裡在想什麼。
她的神情盡數落在阮氏夫婦眼底,兩人皆臉色大變,猜出答案。
「瀟瀟,你怎麼跟個下人不清不白?這要是傳了出去,豈不是要把我們阮家的臉都丟盡了!」阮松城難得地對女兒大聲了起來。
姜秀樺也罕見地跟丈夫連成一氣。「瀟瀟,你爸說的對,你跟他的身份不同,誰知道他是不是不安好心眼,先把你騙上手,然後再圖謀我們家的財產?」
嚴醒握緊了雙拳,聲音緊繃。「請你們小聲點,我女兒在睡覺。」
女兒!姜秀樺大驚失色。「他居然還有個孩子!不行,瀟瀟,現在就跟我們回家!」
阮瀟瀟再也無法忍受。「你們夠了!我愛他!」
嚴醒的身軀微微一震,阮氏夫妻安靜片刻,馬上又激動起來。
「瀟瀟,馬上跟我們回家!」阮松城咆道,又看向嚴醒。「你!被開除了!」
「瀟瀟,他只是在欺騙你的感情,快跟媽回去!」姜秀樺扯著女兒。
這時,嚴醒低沉的嗓音響起。
「大小姐,你回去吧。」
阮氏夫婦的千百句催促,都不及嚴醒的一句話有力。
阮瀟瀟僵在原地,阮氏夫婦也顯得訝異。
看著那張彷彿戴著面具的男性臉龐,阮瀟瀟腦中閃過的是父母到來之前,他們之間的對話。隱隱約約,她有些明白他稍早想傳達的是什麼了……
原來嚴醒在意的是兩人出身背景的差異。
忽地,她冷靜了下來,甩開母親的手,走到嚴醒面前。
「我只問你一句話,要是撇開我的家世或你的背景不談,你只是你,我只是我。」她抬頭注視著他,眼神認真無比。「你,會不會愛我?」
嚴醒臉上的肌肉動了動,沒有出聲。
「請你務必誠實回答我。」
她的逼視,穿透了嚴醒拚命維持的冷漠面具,最後,他棄械投降。
「大小姐,現實生活沒有那麼簡單,光有愛情是不夠的。」
出乎意料地,阮瀟瀟綻開一抹笑。
「對我來說,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