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原本預定只有四個人的沐州歡唱兼觀察聚會,多了葉氏兄弟湊熱鬧,而且他們還很不要臉的跟餐廳老闆娘A了一堆食物搬到沐州去。
包廂裡,林妍馨還是很開心的吃著,葉氏兄弟則吃得不多,白昀易吃得更少,幾乎只喝水,楊惟妮則顯得有些心神不寧。
「邱朝宣還沒到呀?」林妍馨見好友不專心的模樣,問道。
「我剛才打電話給他,他沒接。」楊惟妮勉強笑了下。
「放心啦,他說會到就一定會到,時間早晚而已。」
「啊,真好吃!」葉合月吃了一口奶酪,「唉,我可以不吃主食,就是戒不了甜食啊!這種東西對修道人來說真的太罪惡了。」
「你根本六根不淨,還敢自稱修道人咧! 」林妍馨毫不留情的吐他槽。
「只要心中有道,處處都可修道,你懂不懂啊?」葉合月邊吃著奶酪,一臉享受的說。
林妍馨挑眉看著他誇張的肢體動作,同時接過白昀易遞過來的奶酪。奶酪一入口,那滑潤的口感,讓她感動的閉上眼睛。
「嗯……好好吃喔——!白昀易,你要吃嗎?我留一口給你。」
他笑著搖搖頭。
「昀易,你太寵這個女人了啦!什麼都讓她吃,小心她得寸進尺,把你也吃了!」葉合月見白昀易把他那份奶酪讓給林妍馨,立即哇啦哇啦的大叫。
「喂喂,葉老二,你很過分喔,別以為你跟白昀易比較早認識就可以欺負他,他是我在罩的喔!」林妍馨聞言,馬上站出來「護衛地盤」。
「罩什麼?你是大姊頭啊?」聽見她的話,葉合月顯得很不以為然。 「還有,我說過了,別叫我老二。」
「雖然我跟白昀易剛認識,可是我們感情很好啊,而且他人這麼好,我要是不保護他,他一定被你欺負得很慘。」
「哈哈哈……我好像聽到世紀大笑話!你哪是剛認識他啊,你們根本……哎喲!」
「唱你點的歌。」葉熾暘翻著歌本,眼不斜視地說。
「呃……好吧,那就由我葉合月來為大家獻唱一首「道士好忙」 ,這是由周董先生的最新專輯「牛仔好忙」改編的,呀呼——」葉合月毫不扭捏的放開身段,用他五音不全的聲音唱起歌來。
「魔音傳腦啊!」林妍馨一聽,差點把手中的奶酪砸過去,她搶過另一支麥克風,大叫道:「難聽死了!」
「喂,林妍馨,吃你的東西,少妨礙我唱歌!」葉合月吼得更大聲。
林妍馨翻翻白眼,與葉合月兩人開始爭論了起來。兩人吵架的層次已經低到幼稚園的程度,但葉熾暘與楊惟妮似乎對此情況已習以為常,他們相視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熟悉的無奈;白昀易則笑而不語地望著林妍馨與葉合月兩人爭吵,他的目光是這樣的專注,彷彿想藉由眼睛將林妍馨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深深烙在心底,為日後分離的孤單生活儲備思念的能量。
「抱歉,我來晚了。」
出口道歉的是一名西裝筆挺的男子,他梳著西裝頭,因為匆匆趕到,有幾絡髮絲垂落頷前。
他相貌端正,行止即使略帶匆忙,仍十分大方。
「朝宣。」楊惟妮起身,笑望著男友。
邱朝宣在她身旁站定, 「抱歉,我遲到了。」他環視在座的眾人, 「有新朋友?」
「先坐下再說吧!」楊惟妮笑道。林妍馨一見邱朝宣來,馬上停止與葉合月的爭論。
葉合月雖然得勝,卻沒有擺出勝利者得意的嘴臉,仍繼續唱著歌,眼角餘光卻不停的掃視著邱朝宣。
邱朝宣笑了笑, 「這幾位朋友是?」
「他們是妍馨的鄰居,今天來幫餐廳老闆娘處理事情的。」
「葉老大,神父;葉老二,道士;白昀易。」林妍馨為幾個第一次見面的人介紹著。 「惟妮的男友,邱朝宣。」
幾個男人彼此以頷首為禮,包廂裡的氣氛隱隱透露著些許微妙的異樣。
「盡量唱,別客氣,今天我請客,作為遲到的賠禮。」邱朝宣笑道。
「邱朝宣,你怎麼這麼晚才到?惟妮很擔心你呢!」林妍馨微挑起屆質問著他。
「抱歉、抱歉,本來我一談完事情就要趕過來的,沒想到要下班之前公司有點事得處理,所以就遲到了。」邱朝宣似乎很怕林妍馨,她一問便連珠炮似的解釋。
「那也應該先打個電話吧?」林妍馨可沒因為他誠實的解釋就放過他。
「好啦、好啦,妍馨,朝宣忙到現在一定餓了,你要審問也讓他先吃飽吧?」楊惟妮見男友尷尬詞窮的模樣,不由得開口替他說話。
林妍馨嘟起嘴, 「看吧、看吧,惟妮偏心啦!」
「你喔,每次都這樣。」楊惟妮無奈,略帶嬌嗔的說: 「現在有這麼多人在呢,你也留點面子給朝宣吧,他們才第一次見面呀。」
「沒先打電話確實是我不對。」邱朝宜十分有誠意的道歉,伸手想拍拍林妍馨,但卻在半空中被白昀易握住。
白昀易沉默地望著邱朝宜,邱朝宣被他看得有些奠名其妙,以眼神詢問著他,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包廂內那隱約透露的奇異此時浮上檯面,一瞬間,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動作。
「白昀易,怎麼了?」林妍馨拉拉他,來回望著兩人。
白昀易直直盯著邱朝宣好一會兒,才放開他,「不好意思,我失態了。」
「不會。」邱朝宣直覺白昀易對他有敵意,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心裡有個聲音告訴他,不要與白昀易為敵。
「發生什麼事了?」林妍馨與楊惟妮相視一眼,然後問道。
「沒什麼。」邱朝宣率先道。白昀易讓他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又說不上來哪兒不舒服。
但他並不願意當撕破臉的那個人,尤其是在女友面前,因此直接這麼說。白昀易沒有接腔,只是他迴避著邱朝宣,像是避開什麼不淨物品的態度很明顯,任何人都看得出來。
因此,林妍馨拉拉他的袖子,問: 「白昀易,你之前跟邱朝宜結仇呀?」
她問的音量不算大,但整問包廂的人都聽到了。
葉氏兄弟像是瞭解內情似的抿著嘴,都霸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並不著痕跡的挪動位置,想離邱朝宣遠一點。
「我今天才第一次見到他。」白昀易的聲音壓得很低,可還是逃不過所有人的耳朵,他額上微微流著細汗, 「抱歉……」
「哈哈!來點歌吧!唱歌、唱歌!不要浪費時間了!」楊惟妮趕緊出面緩頰,翻開歌本開始點歌。
葉合月不甘示弱地也跟著點起歌來。
「葉小哥,我看你挺會唱的,我們來合唱一首好了!」楊惟妮捉住機會開始炒熱氣氛。
「好啊!那來一首「千年之戀」如何?」
「沒問題!」楊惟妮一拿起麥克風,有如男人坐上駕駛座一樣,完全像變了個人。
邱朝宣笑望著女友的表現,一邊吃著桌上的食物。
「白昀易,你不舒服嗎?」林妍馨率先發覺白昀易不對勁。
「嗯。」他蒼白的臉微微泛青,沒說是因為接觸到邱朝宣才感覺不舒服。 「可能是這裡空氣不太流通的關係吧。」
「你等等喔。」林妍馨起身到洗手間去,不一會兒又出來,手裡拿著沾濕的手帕。 「你躺在我腿上吧。」
「呃……」白昀易的臉倏地刷紅,幾乎紅到耳根子去了。 「這樣好嗎?」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介意?」林妍罌環著他的肩,讓他躺在她腿上,然後用手帕替他將臉上冒出的冷汗拭去。 「你會冷嗎?」
「不會。」白昀易聲音微顫,不好意思抬眼看旁人的目光,尤其是葉氏兄弟的注視,只好閉上眼。
「現在舒服點了嗎?」林妍馨才不管其它人怎麼看他們,她眼中只有白昀易一人。
「好、好像還不太舒服……」白昀易索性抱住她的腰,把臉埋進她的腹部。
「你的身體太虛弱了啦!這樣吧,從明天開始,我們每天四點半起床去爬後山,包準你一個星期就健康起來了,一個月就活蹦亂跳,不出一年一定可以把體質養好的。」林妍馨撫著他的發,笑著勾勒兩人的未來。
「你不是不希望跟我太接近嗎?」其實她說得沒錯,他的確是不太適應像沐州這種地方,而且,他們之間的差異,又豈止是生活習慣不同而已?這麼想著,白昀易不由得自嘲的一笑。
「我並不討厭你,只是不想結婚而已,反正一切順其自然,好不好?」林妍馨問道。
白昀易無聲地笑了笑, 「我不會在台灣久留的,你放心,我不會打擾你的生活。婚約的事,本來就是兒時我們玩鬧時隨口說出的約定,只有姊夫還當真……」
「什麼意思?你不是才剛來台灣嗎?怎麼很快就要回日本了?為什麼?」一聽到他不會在台灣久留,林妍馨心裡就有著說不出的難過。
「為什麼要走?為什麼?」
這一連串的為什麼問得白昀易不知怎麼回答。
「小馨,你一直纏著昀易,他都沒休息到喔。」葉熾暘插嘴道。
「啊,也對,白昀易你休息,我不吵你了。」林妍馨細心的替他拭去臉上的汗水,一邊叨念著: 「你的身體真的太差了,一定要食補、身補一起下手,吃得好也要運動,身體才會健康。」
白昀易笑了, 「謝謝你,小馨。」
不知為何,聽他這樣說,她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陣酸澀。他的道謝雖然只有短短幾字,但她卻感受到他對於自己的身體乃至生命是不抱希望的。
這麼一個美味的男人……呃,體弱多病的男人,牽動了林妍馨內心最柔軟的角落。
「人生總是有希望的,你不要放棄啊……」她低低的說。
白昀易沒有響應,假裝自己睡著了,不過,連日來的疲累,也確實讓他逐漸睡去。
「葉老大。」林妍馨察覺白昀易已然熟睡,便喚著一旁始終安靜的葉熾暘。
葉熾暢輕應了聲,「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那……」
「昀易的身體狀況確實不好。」葉熾暘並沒有透露太多細節,但已成功的勾起林妍馨的好奇與關注。
「那……他是什麼病?有沒有得治?他怎麼總是說自己只是體質虛弱?」
「這個……」
「葉老大,你別一直要說不說的嘛!」
林妍馨急切地拉拉他的手臂。葉熾暘微微一笑,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也許順其自然是最好的,但是,對你來說,也許什麼都不記得才最幸福。」
「什麼跟什麼啊?」
另一方面,楊惟妮與葉合月旁若無人的大聲唱著歌,包廂裡迴盪著一首接一首的經典男女情歌,不論是暗戀、熱戀、快要分手、已經分手、懷念對方的情歌,他們幾乎全都唱遍了。
「楊小妹妹,本山人已經很久沒有遇到唱歌方面的敵手了,你是這些年來第一個讓本山人甘拜下風的人,請受我一拜!」葉合月誇張的這麼說。
「哪裡,葉小哥你也是,我也好久沒有唱得這麼暢快了!」楊惟妮也覺得自己和他似乎已經在短時間裡成為惺惺相惜的知音。
「好!說得好,那我們再來唱幾首歌,紀念我們兩人今日的相識吧!」葉合月一拿起麥克風就完全讓人沒有搶奪的餘地,只見他翻開歌本,刷刷刷的又連續輸入了三、四頁的歌曲代碼。
林妍馨見旁邊的計算機屏幕不停地跳動著滿滿的歌曲選單,不禁頭痛了起來,更可怕的是——
楊惟妮竟然還在一旁附和。
「葉小哥,你出題吧,我一定接得了手的!」只見楊惟妮輸人不輸陣,也用遙控器連續輸入了十幾首歌。
「不阻止他們好嗎?」林妍馨哭喪著張臉詢問唯一能讓兩人安靜下來的葉熾暘和邱朝宣。
「月拿了麥克風,除非敲暈他,不然拿不走的。」葉熾暘閒閒的說,意思很明顯,他只會讓弟弟唱到自己昏過去為止。
「惟妮難得這麼開心呀,讓她多唱幾首也好。」邱朝宣完全是一副體貼女友的新好男人模樣。
林妍馨頭痛的撫撫額頭,只能慶幸白昀易在這麼吵的環境下還能睡著。
「你並不討厭昀易,是吧?」葉熾暘笑道。
「我不討厭他呀,只是不想那麼早結婚而已。你想想嘛,突然被告知說要結婚,而且從沒見過的未婚夫就忽然出現在面前,是人都會反抗吧!」
「要你跟他結婚,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嗎?」
「我是很難想像,說真的,我才二十歲,都還是半個小孩子,而且像我爸那樣逼我,我更不會想結婚。我不懂,為什麼一定要急著逼我跟白昀易結婚呢?難道是想用沖喜的方法來讓他身體好一點?」林妍馨也只能想到這個理由了。
「不是,結婚是因為你們小時候的約定。」葉熾暘仔細斟酌著字句, 「至於昀易的身體,應該連沖喜也好不了……」
「那怎麼辦?」林妍馨聞言,只想知道該怎麼讓白昀易的身體強健一點,完全沒有心思追問葉熾暘口中的那句「小時候的約定」是怎麼回事。
「如果你能常常陪著他,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良藥了。」葉熾暘緩緩地道, 「不過,一切都要以你的意願為主。」
他說得很含蓄,總不能要白昀易活,卻讓林妍馨受苦,白昀易雖然看起來溫溫和和的,可是一扯到林妍馨,所有的人都無法撼動他的堅持。
林妍馨可以從葉熾暘有所保留的話中聽出白昀易命不久矣的訊息,她為之鼻酸,腦海裡似乎掠過一些片斷的記憶,讓她頓時淚如雨下。
「我不想要白昀易死……他不能死……」她心底有著強烈的想望,但她卻無法切確地形容這份想望是什麼, 「現在的醫學沒辦法救他嗎?」
不知為何,她直覺白昀易似乎活不長,卻不知道外表看來不過虛弱些的他,怎麼會讓她有這樣的想法。
「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還是沒有辦法用科學解釋,很多人也是醫學沒有辦法救活的。」葉熾暘知道,失去了那些與白昀易相處的記憶後,林妍馨是個十足的現代女孩,這些她所謂的怪力亂神,她雖然不排斥,卻也不會主動瞭解。
林妍馨無語,她撫著白昀易的發,看著他熟睡的面容,心裡的悲傷源源不絕,淹沒了她。
當白昀易漸漸醒來,那撩人心房的可口姿態讓她不禁睜大了眼,然後他眼捷手快的拿了紙巾捏住她的鼻子。
「嗚……我不能呼吸了……」林妍馨被白昀易突如其來的動作嚇著了。
「你流鼻血了,低下頭,讓血流出來。」
「喔……」林妍馨連忙低頭, 「我怎麼流鼻血了?」
「因為有人發花癡,看見帥哥,所以氣血翻騰啦!哈哈哈……」葉合月拿著麥克風道,指著林妍馨狂笑。
「死葉老二,誰是花癡!」林妍馨惡狠狠的瞪著他。
「別動,先讓血止住。」白昀易輕輕地按著她的肩,止住了她的躁動。 「月,別鬧了。」
白昀易的聲音很輕,幾乎聽不出任何的情緒,卻比氫彈還有力,只見葉合月立即做了個封口的手勢,瞬間安靜了下來。
「葉小哥,換你唱了!」楊惟妮笑望著林妍馨與白昀易,然後催促葉合月。
「喔!」葉合月馬上擺起姿勢,接著唱歌。
「白昀易,你別插手,我要把葉老二拆成兩半煮來吃!」林妍馨可不想放過口沒遮斕的葉合月。
「你別衝動,月是無心的。」
白昀易的話讓她心頭那股氣憤一下子全數消失無蹤,安靜了下來,乖乖的任他捏著她的鼻子止血。
「好了。」
聽到他這麼說,林妍馨才把頭抬起來。
一看見她那無辜的模樣,白昀易不由得抿嘴一笑,微斂眼睫,掩去眸裡蓄滿的笑意, 「你還好吧?」
「嗯。」林妍馨尷尬的皺著眉。 「你呢,好一點了嗎?」
「我好多了。」他伸手撥開她額前的發,將它撩到她的耳後,感受到她發自內心的關懷,「謝謝。」
「說什麼謝,再說我要生氣嘍!」林妍馨抱著他的手臂,暗自決定要讓他的身體健康起來。
「決定了,從明天開始,我們四點半起床去爬山。」
在場的幾人聞言都笑了出來。
「四點半?你真的爬得起來嗎?」邱朝宣好奇的問。
「當然,我以前小時候住在玉山,每天都四點半起床呢!」林妍馨拍拍胸脯,一副沒問題的樣子, 「我比較擔心白昀易啦,你爬得起來嗎?」
白昀易沉默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道: 「你確定要帶我去爬山?」
「是啊,怎麼了?」
「沒有,我怕你覺得無趣,不然爬山是挺好的。」白昀易說完,環視昏暗的包廂。說實在的,這種年輕人的玩樂地點,他還真不習慣。
「不會的,放心吧!」林妍馨笑容燦爛,已經開始盤算要怎麼讓他徹頭徹尾改變體質。望著他白嫩的臉頰,她忍不住偷偷地親了一下。
白昀易一愣,看向她,然而那個偷親人的罪魁禍首卻不敢正視他,只見她上前跟葉合月搶麥克風。
「好了,換我唱了!」
「喂!你幹嘛,死蠻女!」葉合月誓死捍衛著麥克風。
兩人就這麼展開麥克風爭奪戰,看得其它人全都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