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起來?
討厭!他那句問話是什麼意思?
向晚虹煩悶地想,俏臉一陣紅一陣白,變化萬千。
她真的悶壞了,這幾日老困在他那句話裡,彷彿餘音繞樑,不絕於耳,教她不停地、不停地回想,然後殺死一大片腦細胞去思量話中涵義。
他以為她是故意賴在他懷裡不起來嗎?在他心中,她那麼厚顏無恥?
他還在問話裡加了「到底」兩字,就好像……好像懷疑她會賴上一輩子似的……
他以為他是誰啊?萬人迷嗎?他以為一票女人喜歡他、愛慕他,她就非得是其中一位?
他真以為她喜歡他嗎?
問題是,她似乎……真的有點喜歡他,要不為何與他四目交接時,心跳會怦怦、怦怦、怦怦,一聲聲從她胸口震到耳畔?
難道……
「向小晚!你發什麼呆啊?!」一道不耐煩的聲嗓將她從粉紅戀夢裡拖回現實。
她眨眨眼,無辜地望著一手抓劇本,另一手執導演筒,濃眉大眼揪成一團,表情顯得很抓狂的高個兒男人。「哈,小白。」心虛地喚了一聲。「什麼事啊?」
「還問我什麼事?」小白小名很寵物,厲聲咆哮的氣勢卻一點也不寵物。「要排演了排演了!你還作什麼白日夢?快給我回魂!」
「是!」向晚虹清朗地應聲,急忙從角落起身,跳上舞台。
難得的週末,其他人是去逛街吃飯看電影,從事各種娛樂活動,她卻是窩在劇團練習室裡,跟一群熱愛戲劇的夥伴一起綵排即將公演的新戲。
練習室是租來的,空間狹窄,空氣又差,排練一整天下來,大夥兒都有些心浮氣躁,何況最近劇團財務頗為困窘,若是這次新戲公演票房不好,說不定劇團就得被迫解散,大家各自勞燕分飛。
這是誰也不樂見的情況,劇團裡每個人,不論是正職或業餘的演員,都愛極了演戲,有人甚至懷抱著在美國百老匯發光發熱的夢想。
環境不佳,排練辛苦,票房壓力大,怪不得室內一片低氣壓,人人都掛著一張臭臉了。
向晚虹悄然歎息。她不喜歡這樣的氛圍,演戲該是快快樂樂的,是能讓人乘著夢想的羽翼在空中翱翔,而不是精神衰弱地坐困愁城。
「笨小晚,你笑什麼啊?」小白見她笑嘻嘻,胸口火氣更翻湧。「你演的是酒家女耶!為了家計被迫下海的酒家女,哭都來不及了,笑什麼?」
「為什麼酒家女一定要哭呢?笑不行嗎?」她自有主張。「我在客人面前,就一定會笑,因為我的工作是討客人歡心。」
「問題是你現在不在客人面前!你在更衣室裡換衣服。」
「那就更不能哭,有這麼多姊妹看著我,她們每一個的故事說不定都比我可憐,我有什麼好哭呢?」
「向晚虹,我想扁你!」小白咬牙切齒地嘶吼,正式宣佈他火山爆發了。
每次都這樣,好不容易寫好的劇本,這女人總是有許多意見,雖然很多時候他會發現頗有道理,但這回——她難道不曉得大伙的情緒已逼近臨界點,神經隨時要繃斷了嗎?
「總之,你照我寫的演就是了!」他用力揮舞導演筒,擺出導演的威嚴。
「好吧。」見他理智已蕩然無存,向晚虹暫且讓步,強迫自己照本宣科,演出角色。
小白卻還是很不滿意。「卡、卡、卡!」他嘶喊,頹然坐倒在地,煩躁地抓頭髮。
怎麼辦?他江郎才盡了!為什麼怎麼導都不對?劇本明明寫得很順,演出來卻不是他想像中的味道,究竟哪個環節出錯了?
「小白,你到底想怎樣?」劇中的女主角見排演一直無法順利,也發飆了。「一下子叫我們往東,一下子又往西,大家都被你耍得團團轉!」
「把人耍得團團轉的人是你吧?」男主角不屑地冷哼。「意見特別多,服裝道具都要最美的,一換再換,錢都花在你身上了!」
「我是女主角,當然應該打扮得萬眾矚目!」
「是喔,一朵圓仔花,還以為自己是香檳玫瑰哩。」
「你——」
「卡、卡、卡!」這回,換向晚虹喊「卡」了,嬌小的身子跳進兩個爭執的男女主角之間,緩和劍拔弩張的氣氛。「大家消消氣,別吵架,我們一定有辦法突破困境的,反正離公演還有一個月——」
「只剩一個月了!」兩人同時嗆駁她。
她愣住,片刻,微妙地揚唇。「瞧你們,連說話都異口同聲,默契已經比之前好很多了,不是嗎?」
兩人無語,女主角面子拉不下來,忿忿地撂話。「別光說我們了,小晚,你自己呢?一個酒家女,到現在連要笑不笑都搞不定,你認真點好嗎?還想嘻嘻哈哈到什麼時候?」
認真點?她很認真啊!
向晚虹無聲地苦笑。「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重新揣摩這個角色。」她低語,忽然也覺得有些落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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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夜的台北,月昏圓,磨利了清輝,幽蒙地切開夜幕,佔領夜裡每一個孤寂的靈魂。
紅男綠女,不論快樂的、悲傷的,總愛聚在夜店裡,為彼此的生活幹杯,飲下不足為外人道的酸甜苦辣。
「你心情好像不錯?」
色調暈藍的酒館裡,魏元朗和兩個好友佔據角落一張L形沙發,開了一瓶勃根地紅酒,淺酌談心。
這家位於東區的Lounge Bar,是他一個女性朋友開的,店內情調不比一般夜店,少了幾分煙霧迷離,多了幾分慵懶宜人,很舒適,很自在,魏元朗很喜歡帶朋友來這裡喝酒,聽女主人收藏的爵士樂唱片。
「Enjoy life」,正如店名一樣,他也希望自己能做到享受生活。
「最近發生什麼好事嗎?瞧你這麼開心。」坐他身畔的葉亞菲打量他不時勾起淺笑的俊容,好奇地問。
「好事?」他聽聞,腦海倏地晃過一張俏皮的笑靨。「沒有啊。」
葉亞菲秀眉挑起,似是不信他的否認。
坐兩人斜對面的紀禮哲撇撇唇,加入對話。「亞菲,你也幫我們想想,最近哪可能有什麼好事啊?想到要開股東大會就煩死人了!」
葉亞菲睨他一眼,慢條斯理地揚嗓。「你會煩,是因為『翔鷹』去年業績不好看,對股東很難交代,可元朗的『翔飛』卻賺翻了,他幹麼煩?」
紀禮哲一窒,半晌,懊惱地輕哼。「你逮到機會就是要酸我,對吧?」
「那也要某人總是出糗給人酸啊!」
「葉、亞、菲!」紀禮哲拉高聲調。
葉亞菲淡淡一笑,打開煙盒,取出一根Virginia淡煙,好整以暇地點燃,銜進朱唇,吞雲吐霧的姿態極優雅,卻又微蘊幾分挑釁意味。「有何指教?紀總裁。」
一男一女隔空嗆聲,眸刃互砍,夾在中間的魏元朗裡外不是人,無奈一歎,認分地當起和事佬。
「好了,兩位可以暫時休戰嗎?最近大家工作都忙,難得聚會,就不能放輕鬆點?」
和事佬都撂話了,兩個針鋒相對的冤家也只好識相地收回武器,葉亞菲眸光一轉,若有深意地落定前男友。
「我看最輕鬆的人就是你了,元朗,最近交了女朋友,對吧?」
「女朋友?!」紀禮哲駭然低喊。「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元朗那麼受女性歡迎,哪天談戀愛也不奇怪。」
「但他是元朗啊!」那個不為任何女色所動的得道高僧。「這不是真的吧?元朗,你有女朋友竟然連我這個麻吉也不通知一聲?」他責怪。
「你別聽亞菲胡說,我哪有女朋友?」魏元朗嚴正否認。
葉亞菲卻不肯放過他,幽幽地問:「既然這樣,那天在你家裡那位是誰?」
「在你家?女人?」紀禮哲接口,神色更驚駭,聲嗓不可思議地變調。「你從不讓女人進屋的!就連亞菲也沒去過,不是嗎?」
唉,有必要這麼激動嗎?
魏元朗傷腦筋地澄清。「那是意外,我可不是自願邀她進來。」
「這麼說你承認的確有個女人嘍?」紀禮哲搓揉下頷。最初的震撼過去後,取而代之的是滿腔好奇。「是誰?我認識嗎?」
魏元朗瞪他。「紀禮哲,你可以繼續再瞎起哄。」
「不肯說?這麼神秘,肯定有鬼!」紀禮哲不懷好意地嘻嘻笑,認定事有蹊蹺。
魏元朗不再解釋,任由好友們自行揣測,他決定與其愈描愈黑,不如聰明地轉開話題。「對了,你們溜過直排輪嗎?」
「直排輪?」紀禮哲首先上鉤。「你是說那種類似溜冰的輪鞋?」
「沒錯。」
「那不是青少年的遊戲嗎?」他疑惑地蹙眉。「別告訴我你在學那玩意兒。」
「我的確在學。」魏元朗坦然承認。「挺好玩的。」
「好玩?」其他兩人交換一眼,不敢置信。大家都是三十幾歲的熟男熟女了,還會覺得那種年輕人的遊戲「好玩」?
「真的,我發現很能紓解工作壓力。」魏元朗慎重推薦。「你們如果有機會也該試試看。」
不會吧?「可是……初學者會摔得很難看吧?」紀禮哲試探地問。
「超難看的。」憶起那夜的摔跤秀,魏元朗自嘲地扯唇。「我的自尊都快摔碎了。」
「那你還去學?」葉亞菲愕然。「不覺得痛嗎?」
魏元朗淡然一笑。「怕痛的話,人生就會失去很多樂趣了。」
痛嗎?
自然是痛的,為了家計被迫下海賣笑,心一定是很痛很痛的。
但這樣的心痛,該如何表現?非得用眼淚才能傳達嗎?迷離的淚眼才能反照出一個人迷失的神魂?
是這樣嗎?
劇團練習結束後,向晚虹獨自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頭。
她想著,揣摩著自己扮演的角色,她發現她不能懂,不懂得一個酒家女哀怨的心思,她甚至不曾喝醉過,又怎能體會夜夜遭酒精腐蝕靈魂的辛酸?
至少,她該大醉一場。
一念及此,她恍惚地來到一家情調浪漫的酒館前,枯坐在街燈下,猶豫著是否該走進去。
她從未來過這種地方,聽說這裡頭總是牽扯一段段零負擔的桃色關係,她擔心自己孤身走進去,會成為某個浪子獵艷的目標。
但她不是來找一夜情的,她只是想體驗在熱鬧裡寂寞醉酒的滋味,她想知道一口接一口,喝下的到底是什麼。
「小姐,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
路過的行人覺得她很奇怪,正常人不會這樣坐在街燈下,又不是攔路行乞的流浪漢。
「我沒事,謝謝你的關心。」她微笑。
那人聳聳肩,走了,她繼續坐著,呆看著一個個穿著入時的男女在酒館的大門進進出出,進去的人表情各不相同,出來的卻往往只有一種——略帶惆悵的喜悅。
也許,酒館是這城市的心理治療聖地,也許酒家女在喝酒時,也是在進行一場心理療程……
一個陌生男子來到她身前,低頭俯望她,她矇矓地注視著他意味深長的眼眸,忽然輕啟櫻唇,以一種極曖昧、煙視媚行的啞嗓問:「先生,你可以請我喝一杯嗎?」
他揚眉,來不及回話,一道嚴厲的聲嗓搶先一步擲落。
「向晚虹!你在做什麼?」
她凍住,心神仍困在角色裡,抽不回,只能怔忡地望著魏元朗走過來,氣急敗壞地審問她。
「這麼晚了,你坐在這邊幹麼?」
「我……」她語不成聲。他怎麼會在這裡?
「你該不會又在等我吧?不是告訴過你,別這樣一直跟著我嗎?」他又惱又急,一把將她拉起來,護在身後,以眼神逼退那個原想請她喝一杯的陌生男子。
魔咒解開,向晚虹頓時清醒。她看了看臉色鐵青的魏元朗,又看看他身旁兩個神情駭異的男女,羽睫無辜地眨了眨。
「真巧,怎麼又遇到你了?」她輕輕地笑。
那笑,如最凌厲的鞭子,一下抽痛了魏元朗最敏銳的神經,他緊緊攫住她纖細的雙肩。
「你以為很好玩?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一個人深夜在外頭遊蕩很危險?」
「我不是遊蕩,我是……」是什麼呢?她思索著該如何解釋,他能懂得她正試著融入角色嗎?
但魏元朗已沒耐性聽她解釋。他逕自下了結論,認定她是個輕率的女孩,他狠狠鎖定她的目光,像恨不得殺了她。
她嚇到了,他的兩個好朋友也嚇到了,紀禮哲連忙介入。
「這位就是那天我們在電梯碰到的女孩吧?你好,我是紀禮哲。」他主動自我介紹。
她勉力揚唇。「我是向晚虹。」
「這位是葉亞菲。」紀禮哲又向她介紹另一個女人,一個很美,很有韻味的熟女,一看即知跟魏元朗處在同一個世界,那個她還不夠格進入的世界。
心有點痛,笑渦卻更深。「你好。」
葉亞菲優雅地回她一笑。
紀禮哲瞥了眼好友依然陰沈的臉色,心念一動。「元朗,亞菲今天沒開車,你送她回去吧。至於向小姐,我也會將她平安送到家的。」語落,他沒給好友反應的機會,輕輕握住向晚虹手臂。
她愣了愣,卻沒拒絕,匆匆朝魏元朗送去歉意的一瞥後,跟著紀禮哲上車。
「你應該感謝我。」兩人坐進車廂,紀禮哲一面暖車,一面感歎。「你知不知道,我從來沒見過元朗那麼火大,你再繼續留在那裡,真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
「其實他不用那麼生氣的。」她小小聲地為自己辯解。「我真的沒有跟蹤他。」
紀禮哲瞥她一眼。「你最近常常跟著他嗎?」
「我只是……」她窘迫。「唉,我只是想鬧鬧他而已,我沒惡意。」
她簡略地敘述最近自己與魏元朗的互動情形,包括教他玩直排輪。
「原來直排輪是你教他的。」紀禮哲很訝異。「看來你們最近相處得不錯嘛!」
「哪有不錯啊?」她澀澀地苦笑。「我看他好像很討厭我,每次看到我都開罵。」
「那倒是。」紀禮哲深思地蹙眉。「我認識元朗那麼久,還從沒見過他發脾氣,他涵養很好的。」
這麼說,他果真特別厭惡她?向晚虹黯然,一顆心沉入深深的太平洋底。
「他討不討厭你我不敢說,不過他對你的態度確實很特別。」紀禮哲淡淡評論。事實上,是太特別了。「你住哪兒?」
她告訴他住址。
他頷首,踩下油門,賓士跑車帥氣地滑進夜色。
「紀總裁……」
「叫我禮哲。」他親切地建議。「你是元朗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是,禮……哲。」她略微不自在。「剛剛那位葉小姐是魏元朗的女朋友嗎?」
「是前女友。」他解釋。「他們以前在美國唸書時認識的,後來分手了。」
「為什麼?」
「因為兩個人要走的路不一樣吧,亞菲想去紐約工作,元朗卻想留在硅谷,為了事業,只好放棄愛情。」
「所以就分手了?」她不敢相信。「他們可以談遠距離戀愛啊!」
「那太難了。」他搖頭。「時間也好,空間也好,都會讓愛情慢慢枯萎。」
是嗎?向晚虹惆悵地凝眉。愛情,是那麼容易枯萎的生物嗎?
「你談過戀愛嗎?」他匆問。
「嗯。」她點頭。「高中的時候有一次。」
「純純的初戀啊——」紀禮哲微笑,忽然懷念起青春。「高中時代,呵,對我們來說,都不知是幾百年以前的事了。」
可惜向晚虹並不想陪他一起回味過去。「那他們現在是好朋友嗎?」
「你說元朗跟亞菲嗎?」
「嗯。」
紀禮哲沒立刻回答,眼潭浮掠過一道暗影。「他們現在的關係……很微妙,我想哪天他們決定要復合,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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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很久沒見你那樣發脾氣了,上次是十年前吧,我們還在美國的時候。」
另一輛車裡,葉亞菲幽幽揚嗓,打破僵凝的氣氛。
「是嗎?」魏元朗漫應,俊容仍緊凜。「人總會長大成熟的,我這幾年修養好很多了。」
但顯然還不夠好,否則方才也不會發一頓連自己都驚愕不已的脾氣了。他陰鬱地沉思。
「我記得那時候我決定去紐約工作,跟你提分手。」葉亞菲直視車窗前方的街景,瞳神因陷入過往而迷離。「那天,是我們的約會週年紀念日,你興致勃勃地親自學做蛋糕來慶祝,我卻看著你,對你說,我們不要再見面了——我到現在還記得你的表情,你整個人呆了,很震驚,完全不敢相信。」
「相反的,你卻很冷靜。」他淡淡接口。
「對,我很冷靜,因為我已經考慮很久了,你的工作在西岸,我卻想去東岸,這樣下去,我們一年根本見不上幾次面,我想,我們不如及早分手,免得耽誤彼此。」回憶至此,葉亞菲心弦一扯,嗓音變得暗啞。「當時你發了好大的脾氣,問我究竟把我們的感情當成什麼了?那是我第一次見你那樣發飆。」
不只發飆,後來他還哭了,一個人的深夜,像個孩子般痛楚地哀鳴,他甚至想過不顧一切地去紐約追回她,跪下來求她回心轉意……
魏元朗苦笑,他並不想憶起那樣的過去。「算了,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你有你的人生規劃,我本來就不該束縛你。」
「你會不會覺得當時我太武斷了?」她問,嗓音微微發顫。「或許我們不一定要分手的,或許我該對我們的感情更有信心,只要我夠努力,或許可以兼顧事業和愛情。」
「或許吧。」他低低應道。「可惜我們當時都太倔了,太年輕氣盛,才會錯過彼此。」
她驀地一震,轉頭望向他,認清他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自嘲,心湖忽地蕩漾圈圈漣漪。「元朗,為什麼這些年來,你一直不肯好好談個戀愛呢?」是不是因為對過去還有一份眷戀?
「不是不肯,是沒遇到適當的人。」露水姻緣或許有,愛戀的悸動怕是難尋。
「是你太挑了吧?你身邊的好女人那麼多。」
「不是挑,是緣分不到。」他搖頭,頓了頓。「而且不知怎地,年紀愈大,就愈覺得一個人過日子也挺好的,很自由。」
自由?葉亞菲悵然。她曾經為了得到自由甘願放棄愛情,但現在呢?她又換來了什麼?
「我沒你那麼瀟灑,這些年來,我愈來愈害怕一個人。」她澀澀坦承。當年為事業勇敢放棄愛情,如今事業有成,反而怯嘗孤單滋味。「有時候回到家,面對空蕩蕩的屋子,會忽然覺得很慌,只好快點打開電視,讓屋內有點聲音。」
魏元朗聞言,扣住方向盤的手指一緊,複雜地瞥她一眼。「以你的條件,想找到陪伴你的男人,不難。」
「或許我也太挑了吧!」
若是能夠對任何人放電,或許誰也能隨時談上一場戀愛,但就因為還有某種堅持,所以總在尋尋覓覓。
她苦笑,正想說什麼,忽聞一串清脆鈴響。
魏元朗戴上耳機,接電話,一直面無表情地聽著,最後才低低應聲。「我知道了,謝謝。」
「誰打來的電話?」她問。
「是禮哲。」他語氣清淡。「他說他把向晚虹送到家了。」
向晚虹。葉亞菲默默咀嚼這個芳名。
夜晚的彩虹,多矛盾!黑夜怎能看見那麼斑斕夢幻的美景呢?或許她正是人如其名,也是個特別的女孩,所以元朗待她,才格外不同。
「那天晚上在你家的女生,就是她吧?」
他默然,下頷收凜。
看他表情,葉亞菲知道自己猜對了,不禁深吸一口氣。「你對她……到底是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