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清晨,一切都還在睡夢中等待甦醒。
唐恬欣溜回自己房間,坐在床邊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她幾乎快把肺憋炸了,才阻止自己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老天!她怎麼可以和紀凌雲上床?!
拉開床頭抽屜,手指幾乎顫抖的拿出一張紙,攤開在掌心,兩人的名字赫然在目,證明他們的確已經離婚了。她藉此撫平自己狂跳的心。
「哦……」她的腦袋好混亂。
雙手抱著疼痛不止的腦袋呻吟,最終她決定痛痛快快洗個澡,期待這一切令她頭痛的煩惱能像肥皂泡沫一樣被沖走。
可等她從浴室昏昏沉沉定出來時,就見應該遠在澳洲旅遊的母親竟然坐在自己房間裡。
「咦?媽你們回來──媽……我……」
話尾在看到母親手上捏著的那張紙時吞下,所有招呼頓時化成斷斷續續的字句。
「恬欣,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媽……媽你別在意,那只是──」
「別在意?!」
蕭玫的嗓音立刻高了兩個八度,她起身,攥在手心的紙張猶如秋風中的落葉,瞪著女兒蒼白的臉色,通紅的眼睛,正想問個究竟,卻突然停住。
唐恬欣被母親突然湊近的舉動嚇到了,她微微屏息,默念自己已經刷過牙,希望酒味不要那麼明顯才好,可──
「你喝酒了?」
哦,老天!饒了她吧!她暗暗呻吟一聲,無力的看向一臉不可置信的母親。
「媽,別替我擔心,我沒事的,原本想等事情都結束,等你和爸從澳洲回來再對你們說的,其實我──」
「結束了?什麼結束了?你和凌雲的婚姻就這樣結束了?告訴我你做錯了什麼?他憑什麼這樣對你?」
「媽,不是這樣的,我沒做錯什麼,他也沒對我怎麼樣,只是我──」
「你沒錯他也沒錯,那是我看錯聽錯了?你們沒離婚對不對?這張紙是假的對不對?」說完,她火大的就要把手上的離婚協議書撕爛。
「媽!不要!」
唐恬欣不顧一切的撲上去搶下母親手中的協議書,頭痛心也痛,其實她還沒有準備好面對這一切,原本以為父母都在澳洲旅遊,這一段時間足夠她整理好心情坦然面對,將一切解釋給他們聽,可現在來得太突然了。
「怎麼了?怎麼一進門你們母女倆就鬧彆扭?」唐律己走上樓,就見到女兒和妻子僵持的局面。
蕭玫心疼的看著女兒,她不是氣女兒離婚不說,而是不敢相信她離婚了。
自己的女兒她瞭解,恬欣有多愛凌雲她知道,會下這個決定,可想女兒有多委屈,而且她還喝了酒,她怎麼捨得他們夫婦倆從小到大護在手心的寶貝受這種委屈?她轉身推開丈夫,逕自奔出家門。
唐律己不明所以,望著衝下樓的妻子,再看向跪坐地板上,神情黯然的女兒,莫名的道:「恬欣,到底怎麼了?」
「紀凌雲!你給我出來!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壞傢伙,有膽就出來見我!」
「唐媽媽──」
辦公室的門被咱的推開,紀凌雲從公文中抬起頭,就見前岳母一臉震怒,而一旁的梁微微則一臉為難的擔憂。
他揮揮手對秘書道:「麻煩你送兩杯茶進來。」
梁微微點頭轉身出去,小心的關好門,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打電話通知好友。
「媽,您怎麼來了?」
紀凌雲闔上文件夾,起身走出辦公桌。
「媽?我沒這個福份聽你叫一聲媽!」
蕭玫氣急攻心,語氣自然強硬而尖酸。
至此,紀凌雲大概知道她為何而來了,他點頭。
「是為了我和恬欣的事嗎?」
沒想到他居然絲毫都不覺得難以啟齒,蕭玫頓時瞪著利目大喝,「紀凌雲,我原以為你是個穩重守信的人,才將我家恬欣放心交給你,結婚三年,恬欣有哪一點做得不如你意?
「我含在嘴裡怕化,心疼都來不及的寶貝女兒,送進你們紀家什麼苦沒吃?做飯洗衣操持家務,恬欣哪一件沒做?她犯了什麼錯要你這樣對她?」
此時梁微微輕叩門板送茶進來,看到蕭玫青白交錯的臉色,更加替紀凌雲擔心,遂轉身出門撥通好友的電話。
「媽,我知道──」
「別叫我媽!」蕭玫憤怒的打斷,「既然你背著我們和恬欣離了婚,我們又有什麼能耐承受得起!」
無聲歎息,紀凌雲目光落在杯中漸漸沉澱的茶葉,良久,他擰了眉心道:「我可以理解兩位長輩知道這件事的震驚和憤怒,但不知道您聽過恬欣的想法了嗎?」
「恬欣?!你期望她對我們說什麼?不覺得這樣太殘忍了嗎?怎麼能拋棄她,卻還要我可憐的女兒來承受這一切羞辱,要她親口對每一個人說,她被你拋棄了?!你怎麼能這麼壞!虧恬欣還說你沒對她怎樣!」
回想離開時女兒癱坐在地上讓人心疼的樣子,蕭玫的眼睛不覺濕潤。
紀凌雲微微愣了一下,隨即決定緘口,對於此時滿心憤怒的長輩,他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正當氣氛壓抑得讓人忍無可忍時,門再度被撞開了。
「恬欣?!」
「媽!你怎麼──」
接到梁微微的電話,得知母親居然跑來找紀凌雲麻煩,唐恬欣顧不得狼狽就急急趕來。
進門看到表情鐵青的母親和沉默的前夫,她猜測自己或許來晚了。
她靜靜的走過去拉住母親的手,「媽,我們回家。」
「等等!」
蕭玫抓住女兒,轉身瞪著紀凌雲。
「既然都來了,那就讓他說清楚,你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他這樣對你!紀凌雲,如果你說得有理,我二話不說就帶恬欣走,從此以後我們唐家人絕不打擾紀先生的新生活!」
見母親說得毫無轉圜的餘地,再看向紀凌雲,他一臉鎮定,只是眉心的皺折和眼睛裡的波動難掩複雜,對上他的眼睛,唐恬欣自知理虧,無奈之下鬆了母親的手,咬牙小聲道:「是我要離婚。」
蕭玫起先沒聽清楚,愣了一秒,緩緩轉身,望著垂目低眉的女兒遲疑道:「什麼?」
唐恬欣抬起頭,雖然遲早要跟父母說清楚,但沒想過要在前夫面前說,她不想在他面前親口承認先提出離婚的是自己,那好像在告訴他錯的人是她,是她不夠努力。
但她現在也只能強迫自己坦然的迎視他的目光,清晰而沉重的重複,「提出離婚的人──是我。」
那目光,曾經是她目光的追隨。
這個人,曾經是她全部的理想。
而如今,既然說放手,就該放手了,即使到這一秒,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勇氣先提出分手。
蕭玫不可置信的瞪著一臉慘白的女兒,良久,抖著聲音道:「不可能……你……你不是告訴我你有多愛!!」
「媽!」
唐恬欣打斷母親的話,咬住下嘴唇,緩緩搖頭,用目光制止母親再說下去。
然後她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前夫臉上。
「抱歉,原本我準備等爸媽從澳洲回來再告訴他們的,沒想到旅行提前結束,對於發生的一切……我很抱歉。」
紀凌雲搖搖頭,不知道為什麼聽著她疏離的致歉,他的心竟有些疼痛,但真開了口又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搖搖頭,「我也有責任。」
一股熱意瞬時湧上鼻腔,在眼眶濕潤前,唐恬欣匆匆低下頭,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他善意的溫柔。
「媽,我們走吧!」她用幾乎哽咽的語氣向母親道。
望著女兒的目光,蕭玫縱然想再追究,卻也心疼不忍,看一眼表情複雜的紀凌雲,她歎口氣搖搖頭,走出辦公室。
「恬欣──」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她的背影,這兩個字就這樣自然的逸出口,也許是他沒看過她這樣落寞的背影,不,應該說他從來沒看過當了他三年妻子的女人的背影,他向來是只往前看的,當這個總在他身後的女人走向前時,他第一次覺得害怕,覺得不喊這麼一聲,他就要失去什麼了。
唐恬欣微微一怔,淚水很快奪眶而出,抬手匆匆擦掉眼淚,她牽強的擠出一絲笑容,卻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敢開口。
「你……真的沒事嗎?」
他真的不懂,到底什麼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離婚,他答應了,可她看起來更像是被拋棄的人,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做錯了什麼?
心頭一驚,她隨即用力點點頭。「我沒事,你放心。」
說完她奪門而出,一顆心悶得發疼,淚水也滂沱而下。
她不要這樣的溫柔,在他們已經成為陌生人後。
她會沒事的,雖然依舊愛他,雖然根本還忘不了他,但她想自己很快就會沒事的。
沒事,沒事,短暫的痛苦,遠遠比站在他身邊,卻永遠等不到他的心來的好。
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紀凌雲的眉心益發蹙緊。她沒事嗎?為什麼轉身的瞬間,他在她的眼底看到浮光閃動,那難道不是眼淚?
望著窗外陰沉沉的天空,他開始懷疑,離婚對他的影響力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麼微不足道,他開始懷疑,唐恬欣對他來說不僅僅是妻子的代名詞,否則,望著她,心為什麼會莫名刺痛?
半晌,梁微微端著一杯咖啡進門,看見上司雙手環胸背對她站在窗邊,不由得無聲歎口氣。
「新泡的咖啡,總裁,來一杯吧!」
「謝謝。」
紀凌雲走回辦公桌前,他從來不在外人面前顯露情緒,端起桌上咖啡啜上一小口,心中陰鬱立刻散去許多,閉上眼睛,淡淡的清涼沁入心脾。
睜開眼見秘書居然還在,他微微驚訝。
「還有什麼事嗎?」
「你……還好嗎?如果需要休息,我會將下午的行程排開。」
出於秘書的職責,她有義務保證總裁的精力足夠應付公事。
「謝謝,我沒事,不過還是要麻煩梁秘書一件事。」
「請說。」
紀凌雲澀澀笑笑,指著桌面的咖啡,「麻煩幫我多泡幾杯,我想今天我可能比較需要。」
準確的說,最近他才發現,他幾乎有些依賴這杯能帶給他莫名清涼的咖啡。
梁微微思量再三,決定將一切全盤托出,因為她不想再看好友沉浸在痛苦中,一個人掙扎。
「總裁,算我雞婆,以下的話我以恬欣好友的身份跟你坦白。」
紀凌雲有些吃驚的挑眉看向她,她當他的秘書兩年多了,他不認為她有什麼事情需要向他如此鄭重坦白的啊。
「事實上,長久以來你喝的咖啡、吃的午餐,包括偶爾的宵夜,都不是公司餐廳做的。」
「哦?」
「所有的一切都是恬欣親手製作。」
對於這個答案,他怎麼也想不到,望著秘書一臉肯定,他緩緩緊了眉心,目光落在指間那一杯咖啡上,一時之間說不出心頭是什麼滋味。
「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兩年前我當上總裁秘書時,她來找我,拜託我調換餐廳的餐點,換她送的飯菜給你,並要我答應不讓你知道。兩年來,她每天一早就會送一大壺咖啡來公司,中午會送飯菜,下午如果我告訴她你沒有應酬,要加班,她更是會連宵夜都一起送來,因此我的胃也受益良多。回想那個嬌小丫頭每次費力的提一大堆東西來公司的狼狽樣,我猜她一定很愛很愛總裁。」
紀凌雲聞言,喉頭有些酸澀,心緊緊縮了一下。
她……很愛很愛他嗎?可是為什麼要離婚?
梁微微看他說不出話的樣子,知道這些話對他的震撼很大,但有些話不說開,會變成永遠的遺憾。
「有人說最遠的距離就是愛人在你身邊,卻看不見你,我想恬欣就是因為付出太多,卻仍遭到漠視,才會選擇離婚,才會說……她死心了。」
死心了!
這三個字震得紀凌雲手一晃,褐色液體沾了他滿手,而他卻彷彿壓根沒感覺到手上的燙,只是那燙變成炙熱,一直竄到心底,變得有點疼、有點酸。
「總裁?!」
看到一向鎮定自若的男人因為恬欣的一句死心而失神,梁微微不知自己再說這些是對還是錯,畢竟他們已經離婚了。
但她就是心疼好友,如果換她是恬欣,別說三年,就是一年那種寂寞的滋味也無法忍受,因為她算是恬欣之外,最瞭解這男人對工作有多狂熱的人吧!
半晌,紀凌雲抬頭望向她,眼睛裡有無法掩飾的迷茫和困惑,他喃喃道:「這些──她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知道嗎?恬欣很喜歡一首歌。」說到這,她沒再多說便走向門口,離開前口裡哼著的歌,一字不漏的傳進紀凌雲耳中。
「他還不懂,還是不懂,離開是想要被挽留,如果開口那只是,我要來的溫柔,他還不懂,永遠不懂,一個擁抱能代替所有,愛絕對能夠動搖我……」
「你是傻了還是受了什麼刺激?當初見他一面就嚷著要嫁他,結婚後又對我說你是多麼愛他,甘願為他做任何事,為什麼現在會這樣?難道說──難道說你不愛他了?你變心了?!」
蕭玫激動的追問著女兒,即使到現在,她仍然不相信離婚竟然是女兒提出來的,往日女兒談起女婿時的熱烈眼神,她到現在還記得,對愛情如此執著的恬欣怎麼會提出離婚呢?
唐恬欣一言不發,滿腦子想的都是其他事,對母親的追問壓根沒聽進去多少。
他沒提起昨晚,是因為礙於母親在場,還是真的如她所料,他當晚也醉了?算了,就當他也醉了吧。
「恬欣,你倒是說句話啊!」唐律己也催促。
他最後的那聲叫喚還有問候也讓她耿耿於懷,她從沒看過他這麼溫柔的對她……不!不行,她不該老想著他的事。
「恬欣……」
不管是昨晚的事、今天的事,她通通不需要理會,從今以後她要學著忘記,忘了他,開始新的生活,完全沒有他的生活。
「……你這樣子要怎麼過下去?你才二十三歲!叫我和你爸怎麼放心?大學沒畢業就嫁給他,這幾年過的是什麼生活,除了家務事你還會做什麼?你爸公司這兩年越來越不行,你以為我們去澳洲是單純旅遊的嗎?我們還準備結束公司買棟房子在那邊養老算了!可現在你……哎……離開紀凌雲你要怎麼辦?」
蕭玫越說越難過,越為女兒覺得不值,不捨的流下眼淚。
唐恬欣回神,看著母親,心頭萬分自責卻也無奈,嚥下哽咽,她道:「媽,你放心,離開他我一樣能生活的很好。」
「恬欣,你和凌雲之間,真的再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唐律己心痛的望著憔悴的女兒。
她輕輕,幾乎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小聲說:「爸,我提出離婚,不是一時衝動,而是經過很長時間考慮的結果,相信我,我的痛苦並不少一分,但是我認為長痛不如短痛──」
「你還愛他對不對?」
蕭玫激動的抓住女兒的手,她瞭解女兒,只要她還對紀凌雲有愛,這事就還有挽回的餘地,畢竟紀家那邊也不會輕易同意他們離婚。
「我愛他。」唐恬欣反握住母親的手,也不隱瞞。
「恬欣──」
「正因為我愛他,所以不能待在他身邊,眼睜睜看自己因為愛他而枯萎!待在最親近的地方,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他沒有錯,或許我們……注定有緣無份。」
接下來的日子,唐恬欣不知道父母是否已經接受了事實,但為了讓二老安心,她強迫自己用最短的時間走出情傷。
剪去留了三年的發,變回學生時期俐落的短髮,整個人都變得輕盈許多,心情也彷彿如此,只要不刻意想起。
她還找到了工作,在一家私人畫室教小朋友畫油畫。油畫是她讀藝術大學時的主修,只是因為沒有畢業而學術不精,不過以她的基礎和天賦,教初學的小朋友們還是綽綽有餘。
她結交了新的朋友,生活也充實許多,三餐簡單到麵包牛奶,不必再費苦心去超市大採購或換食譜,她以為一切都進入正軌,直到接到他的來電。
「你好,我是唐恬欣。」專心作畫的她,沒費心看來電顯示便接起手機。
紀凌雲微微愣住一秒,電話那端明朗又輕快的聲音,讓他覺得有些陌生。
「喂?」
「是我。」
點在畫布上的筆刀輕輕顫了一下,原本完美的弧線起了個波折。
「……有事嗎?」
她問得謹慎又小心,生怕他提起那一夜。
「我想和你談談。」
「關於什麼?」
她緊緊握住筆刀,緊張不言而喻,但仍盡量讓聲調顯得淡漠。
她語氣裡的排斥讓他有些不能接受,盯著桌上兩人的結婚照,紀凌雲緩緩開
「關於財產以及──」
「我不要!」
「嗄?」
他怔住,她居然打斷他,這不是他認識的唐恬欣,印象裡,她一向是大家閨秀,除了那一夜──
「我不是為財產才和你結婚或離婚的!」她鼓足所有勇氣說,忤逆他,這是第一次。
他沉默良久才道:「我知道。」
他的語氣讓她心慌,他在生氣嗎?她不由自主的想解釋。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現在一個人,沒有什麼特別花費,何況我們離婚了,我就更沒有理由用你的錢。」
「你有。」
他的反駁讓她一愣。
紀凌雲擰眉,心中莫名煩躁,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離婚這兩個字,份外刺耳,而聽到她不願意接受他的照顧,更叫他難受。
壓下所有情緒,他不給她回絕的餘地,「總之我們得見一面,明天我在家等你。」
「等等──」
她的話還沒出口,他便掛了電話,唐恬欣一顆心頓時亂了方寸。
你有。這話他說得堅定而強硬,甚至隱約可察覺到一絲惱怒,是她多心嗎?她不願意分他的財產不好嗎?
一時理不出頭緒,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想,起碼不能一個人見他,否則她會忍不住後悔,會忍不住想回到他身邊,即使只能和他的工作搶得百分之一的他,不,她不想要這麼可悲的自己。
她想打電話給微微,請她轉告紀凌雲她很抱歉要失約,可梁微微的手機居然很久都沒人接,終於打通了,卻是轉到語音信箱,打去她家裡,才從答錄機得知她出差了,要兩三天才能回來,這可急壞了唐恬欣。
她來不及拒絕,卻也沒有足夠的勇氣去獨自面對那個她還愛著的人,第二天早晨,正當她在畫室掙扎著到底要不要去時,一個人走進了她的視線。
「……恬欣?」
「咦?哦,秦先生。」
唐恬欣匆忙從椅子上站起身,為自己的神遊抱歉。
秦朗,晴朗畫室的所有者,天生是風流的浪蕩子,打從唐恬欣一走進視線,他就已經將她列為獵物之一了。
瞇起一雙桃花眼,他打量著面前這個恍若出塵仙子的女人道:「怎麼了?有心事?」
唐恬欣擰了眉頭,勉強搖頭。
「抱歉,秦先生,今天的課我恐怕要缺席了,有點事必須去處理。」
「沒關係,我找人來代你的班。」
他的爽快讓唐恬欣更加歉疚,她點點頭,「麻煩秦先生了,下次我一定補上,絕不再出現類似情況。」
秦朗笑著直搖頭,「NoNoNo,補課事小,唐小姐只要賞臉陪我吃頓飯就好了。」
唐恬欣微微一愣,隨即輕輕頷首。
「秦先生客氣了,這段時間得到您的幫助良多,這頓飯該我請才對。」
「哈哈……不論是誰請,總之這次約會是跑不掉了!不過,現在要去辦的事讓你很為難嗎?」
她的心事都寫在臉上,閱人無數、艷遇更是數不清的秦朗,自然一眼就看出她方纔的失神和為難,不管是什麼事,只要佳人有難,就是他表現的大好機會!
正想迴避話題,心頭突然冒出點子。如果有外人在場,她就不必擔心紀凌雲會說什麼讓她想回心轉意的話了。
想到這,唐恬欣抬頭望向秦朗。
「秦先生可否再幫我一個忙?」
紀凌雲等在家中,由於沒有約定具體時間,所以分分秒秒都讓他覺得浮躁,他從來不覺得時間這麼難熬,看著牆上移動的秒針,心裡忍不住猜測她是否會來,猜測當聽完他的話後,她是否會重新考慮他們之間的事。
這兩天他想了很多,顯然,他低估了這三年婚姻生活對自己的影響力。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開始體會到自己失去了什麼。
只剩他一個人的雙人床顯得過於空曠:枕邊是她久久散下去的香味;睡夢中習慣性的攬手,卻懷抱空空;冰箱裡總是會有的啤酒,如今喝完就再也沒人添置,傭人遞上來的換洗衣物少了他已經習慣的皂香,更別說他覺得早餐不合口味,房間空空蕩蕩……
想起梁微微唱的那首歌──如果開口那只是,我要來的溫柔,於是他決定了,就由他開口吧!如果她還愛他,他們可以重新開始。
「叮咚……」
門鈴聲打斷他的思緒,他挑眉,恬欣有鑰匙,這時候按門鈴,會是誰?
起身開門,想著不管是誰他都要盡快打發,好還他和恬欣一個安靜的談話空間,可打開門他卻愣住了,因為門外按門鈴的正是唐恬欣,可除了她之外,旁邊──
「嗨,紀先生好!」
童小麗大剌剌的朝門內一臉驚訝的紀凌雲招手。
唐恬欣則尷尬的看著他解釋,「抱歉,小麗剛好找我有事,所以我想,我們談完後──」
「沒關係,童小姐請進。」
很快收拾好心情,紀凌雲開門讓她們進來。
「打擾了。」
童小麗一點都不客氣的進屋,驚訝原來昔日同窗嫁的老公居然這麼有錢,好像絲毫沒有察覺屋內其餘兩人的各懷心事。
對於她的出現,唐恬欣是完全沒有預料的,那次同學會後,小麗有打電話給她,她簡單交代近況,也告訴她自己在晴朗畫室工作。
沒想到今天她和秦朗出門,準備來這裡時,恰巧小麗來找她,於是她改變主意決定請小麗陪同,可秦朗卻堅持送她們過來,於是就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見她杵在中央,像是初來乍道的拘謹,紀凌雲心中很不是滋味,轉而吩咐傭人上茶,並看向童小麗。
「童小姐請自便,我和恬欣有事要單獨談。」
眼睛忙不過來的童小麗不住點頭,卻被唐恬欣一把抓在身邊。
「不要。」
他挑眉,看她死命抓著同伴,僵硬得像尊石膏像,他眼中閃過一絲光彩。
「我是說……不用了,小麗不是別人,我們就在這談好了。」
知道自己失態,唐恬欣暗自咬舌,誰叫她只要一進入這間房子就渾身不自在,那天晚上的種種不由自主的跑進腦袋,她不要和他單獨相處,不要啊!
緩緩勾起一絲笑容,紀凌雲轉而看向一頭霧水的童小麗。
「聽說童小姐的男朋友是玩樂團的,我樓上有近千張黑膠唱片,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一聽這話,童小麗頓時兩眼發光。上千張黑膠唱片耶!如果她能A到幾張,那宋波還不哈死,呵呵!顧不得唐恬欣阻止,她連連點頭,「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完,人已經跟著傭人衝上樓去了。
唐恬欣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看她消失,偌大的客廳裡就只剩她和他,她屏息瞪向他,「你耍詐!」
紀凌雲勾起唇,「如果你不費盡心機帶電燈泡來,我又何必?」
要知道那些黑膠唱片可是他珍藏很久的,不過能換來他和她重新開始的可能,值得。
他的那抹笑容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有些頑皮、有些可惡,卻又是那麼迷人,唐恬欣看得失了神,連被拉著走向書房也不自知。
直到掌心傳來久久不散的溫暖,她低頭,發現手被他握住,心頓時失了頻率。
他拉她?!這是以前很少有過的,除了在正式場合禮貌性的牽手,平時他們的相處模式總是一前一後的啊。
拉她進書房,轉身關好門,就見她怔怔的視線只是落在他們交握的手,紀凌雲心頭一暖,無聲笑著拉她坐下,坐在她對面,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緩緩道:「你剪了頭髮。」
他的目光讓她無法正視,心虛的別開眼睛,唐恬欣胡亂點點頭。
「留太久了,想換個心情。」
這句話在他聽來卻一語雙關,紀凌雲微微瞇眼,藉著窗外午後的陽光細細打量她。
他從來不知道她的皮膚這麼白皙,在陽光下幾乎透明,她的眉很濃,彎彎兩葉鑲在小小的臉上,襯著大而明亮的眼睛,有如琉璃般奪目。
沉默讓她益發尷尬,偏偏回頭又發覺他的目光全然落在自己臉上,唐恬欣覺得全身的血液頓時衝上腦門。
她低下頭,絞扭著手指,「有什麼話,說吧,小麗還在外面等我。」
望著她烏黑柔順的劉海下低垂的眼,他微微牽起唇角,眼中閃過一絲精亮。
「聽說,你很愛,很愛我。」
頓時那雙大眼猶如受驚的小鹿般,瞪著他,流光盡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