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圍繞著走在夜晚巷道的兩人。
打從餐館出來之後，符仲勳握著她的手就沒有放開過，而她也沒有想要甩開的念頭，甚至偷偷在心中渴望著這份溫暖可以不斷延續。
從她有記憶以來，他們之間一直都是充滿著溫馨歡笑，什麼時候曾這樣相對無語？
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她。
都是她不好，幹麼無緣無故喝醉還做了那些糗事？她是豬頭！
「寧寧。」沉靜的夜裡，符仲勳先開口了。
「仲勳哥，對不起。」不等他說出下文，裴寧連珠炮似的脫口而出，「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符仲勳沉默半晌，止住了腳步低頭凝視著她，緩緩道：「你做錯什麼？為什麼道歉？」
「我——」裴寧原本要衝口而出的話在唇邊又收了回去，「我……」真蠢，不是說要裝傻的嗎？
「所以你承認你是在躲我了？」既然她說不出口，就由他來問吧。
望向他，裴寧神色愧疚的點點頭。
「是因為那一晚的事情對嗎？」符仲勳再問。
她愣了愣，沒想到他會直接問，一張臉困窘的燒紅了起來。
「你根本沒忘記對吧？」看著她一臉想要挖個地洞鑽進去的模樣，他又問。
裴寧垂下頭，眼睛盯著腳前的地面，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還記得我們親——」
「我記得，仲勳哥，你不要再說了！」他再說下去的話，她怕自己會因為羞愧而整個人燒起來。
符仲勳不語，等候她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自己不該酒後亂性，以後這種事情絕對不會再發生了。」她囁嚅著道歉。
「你要說的就是這些？」她竟然以為「酒後亂性」的是她？天知道他才是忍不住放任慾望的那個人。
「我們以後還可以是好兄妹嗎？」裴寧怯怯的看著他，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有著複雜的感受。
她不確定自己想聽到的是肯定的答案，或者是否定的回答。
「兄妹……」符仲勳嘲弄的扯扯唇，黑眸閃爍著異常明亮的光芒，「你想當我妹妹？」
他的反問讓她怔仲了片刻，誤以為這是他的期望，木然的點點頭，「我會當你的好妹妹。」他既然跟范姿雅說了是把她當成妹妹在疼愛，應該會很高興聽到她這麼回答吧。
「我知道了。」所以，方纔她在廁所外講的是真的，她只是把他當成哥哥……「我們回家吧。」
驀然鬆開她的手揚步前進，符仲勳的聲音有種讓裴寧不安的冷淡。
為什麼他看起來好像很不高興似的？她有說錯什麼嗎？
原本應該要因為誤會解開而開心的，可是為什麼氣氛反而更加沉悶了？
稍稍落後的裴寧看著眼前高大的背影，心頭沒來由的升起陣陣恐慌。
仲勳哥從來沒有這樣將她丟在身後過，今天是第一次，她忽然有種感覺，往日的疼愛呵護將在這一夜成為過去。
緩緩放慢腳步，凝視著逐漸走遠且完全沒有回頭等候跡象的符仲勳，裴寧的心彷彿被什麼扭著、擰著，疼痛、惆悵、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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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日的「兄妹宣言」之俊，符仲勳隔天就因為處理公司的事務而飛到大陸出差，連句話都沒有留下，也沒有打電話給她。
以前他絕對不可能出國後，一天不跟她通上一通電話的，即使只是聽聽聲音也好，可這次，都已經離家五天了還是音訊全無。
「仲勳都沒打電話回來嗎？」張子怡看著在客廳發呆的裴寧，走上前詢問。
「沒有。」她搖搖頭，難掩一臉的落寞。
觀察了她的神情半晌，緩緩道：「寧寧，你還在生仲勳的氣嗎？」這小子，不是說會把事情搞定的嗎？
「阿姨，我怎麼會生仲勳哥的氣？」她連忙否認。
「那為什麼你們之間還是怪怪的？」張子怡蹙眉，「是不是因為那個女人？」
「女人？」
「就是那通電話啊，說仲勳在洗澡的那個……」她小心翼翼的提醒，怕惹她傷心。
「她……」提到她，裴寧的心就有種怪怪的難受，「阿姨，原來她是我們公司老闆的妹妹。」
「這麼巧？」張子怡頗感訝異。
「是啊，真的很巧，而且我們董事長是仲勳哥的朋友。」
「仲勳的朋友？」這小子，應該是他安排的吧？
「上次公司替我辦迎新的時候，碰巧遇到仲勳哥跟他們兄妹吃飯，我這才知道的。」裴寧解釋。
「那……那個妹妹長得怎樣？」那個男的不是重點，重點是女的。
「她很美、很熱情，跟仲勳哥……很配。」不知為何，她的心揪揪的？
「誰說的，我可不覺得。」張子怡不以為然的反駁。在她心中，只有寧寧才跟兒子速配哩。
「阿姨，你見過她？」裴寧納悶的看著她。
「沒有，不過這是當媽媽的直覺。」她乾笑以對。
「等你看到她之後，就會改觀了。」裴寧笑得有點酸澀。
「我可是一點都不想見到她。」
「可是若仲勳哥跟她交往，阿姨以後一定會常常見到她的。」她還記得范姿雅說過，她們以後會有很多機會見面，似乎在預告些什麼似的。
「不可能，他們不可能會交往的！」仲勳明明已經答應她，會卯足勁追求寧寧的啊，怎麼會變成這樣？
「其實仲勳哥是該交女朋友了。」這次她絕對不能再當他的絆腳石。
「寧寧，你是真的這樣認為嗎？」張子怡皺起眉頭，認真的問。難道她的判斷一直有誤，寧寧對仲勳一點意思都沒有？
不，她當然希望可以一個人獨佔仲勳哥的所有關愛，可她只是個「妹妹」啊，怎麼能夠自私的希望他一輩子獨身？
「阿姨，如果仲勳哥可以早點娶妻生子，你一定會很開心吧？」裴寧反問。
「那是當然的啊，我一定會高興得連作夢都在笑。」不過前提是娶她啊。
「阿姨跟仲勳哥開心我就開心。」她認真的回答，「阿姨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力幫仲勳哥的。」
「嗄，你說什麼？」怎麼會聊到這邊？
「沒事，阿姨，我還有事先出門了。」裴寧站起身告別，隨即快步出門，以免讓阿姨看到她臉上的複雜情緒。
那是抹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思緒，深深的困擾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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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以為出國一陣子可以讓自己平靜些。
可沒想到離寧寧越遠越久，他的情緒就越加煩躁，首當其衝的，就是那些倒霉的員工，每個人都如履薄冰，伴君如伴虎似的小心翼翼，就怕一個差錯被颱風尾掃到。
尤其當一天一天過去仍沒有接到任何由她打來的電話，那股暴戾之氣更是升到最高點，連他都察覺到自己無法控制的壞脾氣。
就在大陸分公司的負責人因為壓力過大而胃潰瘍發作之後，他總算是「良心發現」，決定回台灣面對那個讓自己心浮氣躁的問題。
雖然心中仍為著寧寧的「兄妹宣言」而感到失望跟惱怒，可卻無法阻止自己那股殷切想要見到她的慾望。
天，他真懷疑自己竟然能夠忍耐得住這麼久沒跟她有任何聯絡，也難怪那些大陸分公司的員工要遭殃了。
符仲勳大腳猛踩油門，紅色的車身宛若子彈似的穿梭在車陣中，沒多久就抵達家門口。
這麼久沒看到地了，不知道她這陣子過得好嗎？是否也跟他思念她一般的想他？
呵，他在期待些什麼？人家都說了只是把他當成哥哥，又怎麼會想他呢？
自嘲的扯扯唇，可心中卻還是忍不住幻想著她跟以往一般，每次他長期離家後返回，就會喜極而泣的飛奔出家門迎接他。
將車停妥，才打開車門，一陣陣歡笑聲就自庭院飄入他的耳中。
他跨下車，雙眉不由得皺了皺，大步跨向家門，映入眼簾的不是裴寧驚喜迎上前的身影，而是她被范建宇逗得哈哈大笑的容顏。
「建宇哥，你一點都不像老闆。」她笑聲方歇道。
「喔？要不然你以為老闆應該是怎樣？」范建宇挑著眉。
「嗯……」她側頭想了想，「感覺中，老闆都是挺著個大肚子，有點禿頭，不苟言笑，只會罵人的嚴肅模樣啊。」
「哈哈哈，那仲勳不也完全不像嗎？」他仰頭大笑。
想到符仲勳，裴寧的眸底閃過一抹濃重的思念，可馬上被佯裝的歡顏給掩蓋過去，跟著咧唇道：「是啊，你們兩個人一點都不像老闆，反而比較像模特兒。」
「模特兒？」范建宇得意得尾椎都要翹起來了，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難怪仲勳這麼疼你，你真的是值得人疼啊。」
這動作讓在大門外觀看的范仲勳腦袋一轟，整個憤怒衝上腦門。
她竟然沒閃開？該死！
那該是專屬於他跟她之間的親暱舉止才對，他不許其它人碰觸她！
「仲勳哥？！」就在他怒氣沖沖的推開門想走向他們時，驚喜的聲音卻從屋內傳了過來。
「你怎麼回來也不通知一聲？否則我就可以去接機了。」范姿稚飛奔向他，開心的挽著他的手臂。
那位置原本一直都是她的……看著范姿雅像隻貓似的黏上符仲勳，讓裴寧有種想要上前推開她的衝動，可又馬上在心中暗罵自己：以後這情景還會不斷的上演，她必須要習慣才對。
可是，她很懷疑自己能否習慣心中那一抹隱隱的抽痛。
「你們怎麼會在這？」符仲勳沒有回應范姿雅的「熱烈」歡迎，反而冷淡的詢問。
「呃，是寧寧邀請我們的。」熱臉貼上冷屁股讓范姿雅有點尷尬，不過還是維持住臉上的笑容，一點都沒有鬆手的意思。
他銳利的視線轉向裴寧跟范建宇。
該死，他們幹麼站這麼近？
「仲勳哥。」裴寧勉強擠出笑容喚了聲，可眼眶卻馬上熱了起來，必須壓抑自己投入他懷中的慾望讓她忍得很辛苦。
符仲勳並沒有回應她，只是冷淡的撇開眼，朝范姿雅道：「我很累想先休息，你們繼續吧。」說完話就往屋內走。
「喂，你不要掃興嘛，晚點寧寧說要煮她的拿手好菜給我們嘗嘗，至少你得幫忙去採買啊。」范建宇的聲音自他的背後追了上來。
她要煮菜給別的男人吃！原本充斥在陶口的怒意與妒意此刻更加沸騰翻滾了起來。
看樣子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她不但沒有掛念他，甚至還過得更加充實快樂。
符仲勳頓了頓身子，猛的轉過身，走向裴寧，攫住她的手腕朝其它兩個人道：「我有些事情要跟她談，你們自便。」
不管范建宇兄妹是怎樣想的，他拉著裴寧上樓進入他的房間，鎖上門。
「好了，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在搞什麼把戲了。」澡吸口氣，彷彿如此可以讓他稍稍平息怒意。
「把戲？我不懂你的意思。」為什麼他要對她這麼凶？他們這麼久沒見面又沒聯絡，為什麼他好像一點都不高興見到她似的？
「你跟他們很熟嗎？為什麼邀請他們到家裡來？」符仲勳直接問，不相信其中沒有任何原因。
「我……」裴寧咬了咬下唇，吞吞吐吐的，「我只是讓阿姨跟姿稚姊多熟悉一點。」可誰知道阿姨一知道他們要來，就說什麼跟朋友有約，連面都沒跟范姿雅見著就出門了。
「你讓她們熟悉幹麼？」她的小腦袋瓜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因為、因為我覺得自己應該要替你交女朋友出一份心力……」她的聲音在他的瞪視下越來越小聲。
「誰跟你說過我跟她在交往了？你會不會覺得自己太雞婆了？」符仲勳怒吼，讓裴寧驚懾的縮了縮身子，慌亂的看著他。
「我、我以為……」
「停止你的自以為是，我受夠了你的『你以為』了。」又是一陣吼怒，阻斷了她所有的聲音。
豆大的淚水開始在裴寧的眼眶中聚集，隨即如斷線珍珠似的往下落。
「你以前從來沒有對我這樣凶。」她委屈哽咽的指控。
看到她的淚水，符仲勳縱有多少的嫉妒與怒意，也在瞬間被澆熄了。
「不要哭了。」她的淚水讓他的心整個揪成一團，這是他第一次惹哭她。
「你不要管我，都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以後我再也不會『自以為是』的以為了。」裴寧抽泣著，轉身就要往外衝。
可符仲勳的動作比她還要快一步，高壯的身軀擋在門前。
「你讓開，我要出去。」她一邊擦拭眼淚一邊道。
看著她哭腫的雙眼，還有那張梨花帶雨般的美麗臉蛋，符仲勳終於投降的輕歎了聲，一把將她拉入懷中，柔聲道歉，「是我不好，不要哭了。」
再次感受他的溫柔，讓她的淚水更加無法遏止的氾濫，纖細的雙肩因為啜泣而上下抽動著。
天，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止住她的淚水？
符仲勳這輩子第一次感到無肋失措。
「寧寧，你再哭的話連我都想哭了，你應該不想看到仲勳哥哭哭啼啼的像個女人吧？」拾起她的下巴望入那雙水汪汪的眸中，他英俊的臉上滿是自責。「不要哭了，仲勳哥跟你賠罪，我發誓，以後絕對不會再對你這麼凶了，好嗎？」他輕聲哄著。
好不容易裴寧終於止住淚水，輕輕的點了點頭。
他才總算鬆了口氣，緊繃的神情也舒展開來。
沉默了下來之後，一種奇怪的氣氛瀰漫在他們周圍。
他的雙臂依然圈住她，她的身軀也依然貼在他胸前，彷彿這樣的姿勢是再自然不過，沒有人想要率先移動分毫，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希望時間可以停留在這一刻，這樣她就可以肆無忌憚的享受他的溫暖，霸佔他的溫柔。
「仲勳哥……」她的聲音自埋在他胸膛的唇邊逸出。
「嗯？」他輕聲回應，雙手不自覺的輕撫著她的髮絲。
「有件事你可不可以答應我？」
符仲勳垂睫望向懷中的那顆小腦袋，「說。」
「答應我，就算你娶了老婆以後，也不能忘記我這個……」她頓了頓，才又開口道：「妹妹。」這應該算是很小的要求吧？
可這個要求卻讓他原本已經放鬆的神經霎時又僵硬越來。
該死，她難道就一定要把他往外推嗎？
在心中低咒，符仲勳不捨地鬆開手臂，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你真的這麼希望我結婚？」
她希望嗎？不，一點也不！尤其是這陣子受夠了他的冷淡忽略，讓她更深深體會到，原來她是這樣依賴他的疼惜跟呵護，甚至完全不想跟其它女人分享。
可是她不能這麼任性，阿姨跟他已經夠疼愛她了，她怎麼能自私的渴望一輩子獨佔仲勳哥呢？
咬咬下唇，她違背心意的點點頭，強迫自己裝出不在乎的神情，撇開視線，故做輕鬆，「我當然希望能早點有個嫂子幫忙照顧我啊。」
「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你不敢直接看著我回答？」符仲勳抬起她的下巴，深深的凝視著她。
「我、我沒有。」她嘴巴雖然這樣講，可目光卻依然四處溜動著，怎麼都不肯直視他。
符仲勳沉默片刻，「好，我答應你。」
聽到他的應允她應該要高興啊，可為什麼有種心酸的感覺？彷彿他們之間突然隔了一道很寬的鴻溝……
「喂，你們談完了嗎？我肚子很餓耶。」突然，范建宇的叫喚聲自樓下傳了上來。
「下去吧。」符仲勳打開了門，示意裴寧先出去。
她點點頭，垂睫走出房門，倏地有種感覺，似乎自己不只走出了他的房門，而且走出了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