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哇……」
下車進屋後,手提袋在是在啦,但是裡頭的衣物被翻得滿地都是,裝著生活費的紅色塑膠袋也空蕩蕩地躺在一堆雜亂裡,讓她心痛得當場放聲大哭。
「你又怎麼了?」
他是看得出來有人闖進屋裡翻了她行李,不過她知不知道就算是大白天,這麼淒厲的哭聲萬一傳進相信此屋鬧鬼的鄰居耳裡,可能有人要嚇得心臟病發,當場暴斃。
「嗚……」
她淚眼汪汪地望著他,淚水像湧泉一般止都止不住。
「我放在裡頭的一萬塊生活費被偷了,那是姊姊為了我去跟老闆預支的薪水,是我一整個月的生活費,現在……嗚……我該怎麼辦……」
她哭得如梨花帶雨、我見猶憐,任何男人應該都會想將這小可憐抱進懷裡輕聲安慰。
但天嵐面無表情地聽完她說的話,只是點點頭,以稀鬆平常的口吻淡淡地說:「我告訴你該怎麼辦。你可以馬上去報警,不過錢找回來的機率大概不會超過百分之一;最好的方式是立刻打電話跟你姊連絡,要她再去借錢。對了,記得跟她說金額是一萬三千三百六十元整。」
悅琪一臉迷惘地看他。「為什麼還得多要三千三百六十元?」
「加上剛剛的計程車費,你總共欠我三千三百六十元。」
這男人——簡直是死要錢!
悅琪真是難以置信,他明明長得人模人樣的,但是對衰運接二連三的她沒有一點同情心,還一副理所當然地向她討債!
「沒人性先生,你是良心被狗咬了嗎?」
就算明知自己的衰運與他無關,但他置身事外的冷漠態度就是令她莫名火大。
「我生病、錢被偷光,你還不忘落井下石?難道在你眼裡只有錢最重要嗎?」
「沒錯。」天嵐想也不想便點頭,還冷冷看她一眼。「還有,我跟你很熟嗎?你當我的面數過你說的那筆錢嗎?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喊窮想賴帳?」
「我——」
她想反駁,卻一時不知該怎麼向他證明。
天嵐得理不饒人地接著說:「再說,正常人有錢幹麼不住飯店跑來住空屋?尤其還是個女人。換成是你,不覺得這一切都不合常理嗎?既然如此,我幹麼浪費同情心,相信一個救了她不會道謝,還會把恩人當仇人的怪人?」
「說我落井下石?先不提看護費好了,你是我什麼人?難道醫藥費、住宿費、洗衣費、計程車費都是我欠你的?我好心救了你就活該出錢又出力,不然就是壞人?」
「別說我一個大男人欺負女人,只要你講得出一個我理所當然要負責一切開銷的理由,我就認了。」
天嵐口若懸河地說了一大堆,聽得她頭昏腦脹,還順利止住她的淚,讓悅琪只能呆呆望著他,無言以對。
「你說啊,我等著聽你的理由。」
他濃眉一揚,雙手環抱胸前,像個等著做錯事的孩子低頭認錯的嚴父,令人望而生畏。
「知道了,我會還你錢的。」
悅琪不得不氣餒地承認,沒有同情心的人令人髮指,但是卻不犯法;自私自利的人會把別人氣得半死,但是以現在的情形來說,她的確沒有指責對方不是的立場。
「很好。」
天嵐點點頭,就不信她真的找得到借口A他的錢。
悅琪抹抹眼淚,振作精神,畢竟要別人同情還不如自己想辦法解決困境,才不會被人看輕。
「我想問一下,這房子真是你的嗎?因為這裡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有人居住的樣子。」這點她想再確認一下。
「沒錯,房子已經空了好幾年,我本來打算打掃一下就要搬進來住的,沒想到遇上一個闖空門的。」
闖空門?
「說人家闖空門,也要看裡頭有沒有東西讓人家偷吧?我只是進來躲雨,不小心昏睡——」她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麼事,激昂的語氣一下子往下落。「算了,錢我會還你,不過我沒錢,也不可能再跟家裡要錢。」
「嗯。」
天嵐點點頭,出乎她意料之外地沒要她立刻吐出錢來,只是一臉淡漠地瞅著她,似乎明白她還有話要說。
「我……可不可以用勞力抵債?」既然他沒發飆,她也就大膽說了。「我看你這間屋子應該很久沒人整理了吧?我可以當清潔工,一天只要抵六百塊工資就好,六天內我一定會幫你把屋裡打掃得一塵不染——」
他突然接著她的話說:「嗯,既然預計花六天打掃,那當然是住在這比較方便?」
「嗯!」悅琪忐忑地點頭附和。
這男人錙銖必較,又沒同情心的行徑,雖然讓人很火大,不過至少沒見死不救,也沒趁她失去知覺時侵犯她。
對於一時找不到住處,又不忍心告訴姊姊實情,加重姊姊經濟負擔的她,眼前最大的問題就是住宿。
如果能順利在這裡窩個幾天,至少暫時不用擔心沒地方睡,趁這段時間再找個能預支薪水的工作,也好有錢去租——
「我看你是無處可去,想找理由在我家白住下去吧?」天嵐唇角微揚,一句話點破她的心意。
悅琪白了臉。看來這男人比她想像的還要精明,搞不好還會反過來向她多敲幾天的住宿費,只好打消主意。
天嵐打量了她一會兒。「依我猜,你應該是外地人,來這裡找工作還是唸書,結果住的地方臨時出問題,走投無路了。」
她老實地點點頭,反正也沒有騙他的必要。
「好,就依你說的,打掃的這幾天,你可以住下來。」
「嗯?」
沒想到他已經識破她的計劃,還答應得那麼乾脆,悅琪反而愣住了。
她呆滯的表情讓天嵐覺得有趣又好笑。難道她真的以為他那麼沒人性,會把重感冒、全身上下只剩五百塊又無處可去的她硬趕出去嗎?
「你叫什麼名字?」
「呃,賀悅琪。」
他點點頭,然後從上衣口袋拿出一本小記事簿和筆,埋頭不曉得寫了些什麼,再遞到她面前。
「賀小姐,預防萬一,還是請你先簽一下你的大名吧!」
難得看他露出笑容可掬的模樣,悅琪一瞬間竟有些心跳加速,臉紅耳熱。
可是,等她視線一落在他寫的字上,心跳馬上恢復正常,臉色也開始變了……
本人因無處可去,請求簡天嵐先生好心收留六日,並在這段期間內以打掃幫傭償還積欠簡天嵐的三千三百六十元整。
期間本人無論傷殘、精神錯亂、無故猝死,皆與簡天嵐無關,家人不得向其請求任何賠償。若病逝簡家,還應感念其收留之恩,代請法師祛厄除靈……
她看到這裡已經快昏了。
「你在詛咒我嗎?」悅琪忍不住瞪著他問。
「不。」他搖搖頭,指著自己手上腫起的牙印。「恩將仇報搞不好是你們家族遺傳,我只是以防萬一,免得好心沒好報。」
他是吃過女人大虧的,小心謹慎準沒錯。
「你——」
厚!她如果真的猝死,肯定是被這個不曉得是好是壞的怪人氣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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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悅琪還是簽了天嵐寫的那張古怪合約。
沒辦法,誰教她眼前就只有這個方法才能有個暫時居住的地方,再怎樣都比流落街頭好多了。
還好,他那個人還挺通人性的,第一天簽了約就陪她去警局報案,然後送她回旅館,讓她休養一天再工作。
第二天,他指定她先打掃哪間房,晚上便拖著行李,帶了筆記型電腦和印表機搬進來。
雖然悅琪猜想他應該只是為了省旅館錢,不可能是為了擔心她一個女孩子獨處,不過屋裡有個男人在,她睡起來的確是比較安心。
第三天,悅琪完全相信兩人之間應該真的如他所說,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因為不只她的房門鎖壞了,連浴室的門鎖也只有裝飾作用。他不想為了只借住幾天的悅琪浪費錢換鎖,可是一到她的洗澡時間就到院子裡做體操,也從沒有不敲門就闖進她房裡。
看來,要不是她太沒魅力,他不把她當女的,就是這男人真的對錢比對女人有興趣多了。
正因如此,再加上她發現這麼大的房子就只有他一個人住,沒有其他家人搬進來,一時還找不到合適工作的她,心裡開始打起別的主意……
「呃,簡大哥,我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
難得下課回家看見他沒窩在房裡,悅琪連忙開口采問。
「不可以。」
席地而坐的天嵐,眼睛盯著電腦螢幕,看都沒看她一眼。
「我都還沒說是什麼事,你就一口拒絕?」
「當然,反正跟你有關的肯定是麻煩事。」他一副未卜先知的表情。
好啦,算他猜中了。
不過,她也不是那麼容易知難而退的性格。
「麻煩事不一定是壞事嘛!」她試著說服他。「我要說的,可是能讓你輕鬆賺到一大筆錢的麻煩事!」
提到錢,他果然有了興趣,視線終於移到她身上。
「好吧,你說說看。」
有希望了!
「我是這麼覺得,這間房子舊雖舊,可是每個房間格局方正、光線充足又通風。加上地點不錯,走個五分鐘,公車再搭個十分鐘就能到我們學校,只有你一個人住太浪費了,應該考慮出租給學生才對。」
「嗯。」
天嵐點頭表示同意。
只是她不知道,這房子鬧鬼的傳說在方圓百里內可是鼎鼎有名,所有房屋仲介聞之色變,除了他這個屋主,大概就只有人生地不熟又無處可去的她,會傻傻地住進來了。
「你也這麼覺得?」悅琪又興奮又緊張地追問。
「嗯。」他不懂她幹麼一臉高興?
「那如果要出租雅房的話,你打算要租多少?」
「一學期兩萬五左右吧?」
他老早就針對附近房屋出租行情想好了價碼,只可惜鬧鬼的傳聞讓他只能停留在過乾癮的階段。
本來還擔心視錢如命的他會亂喊價,沒想到他開了一個便宜又合理的價碼,讓悅琪更加篤定自己心裡的主意了。
「那你就出租一間房給我吧!」她馬上乘機提出要求。「雖然我現在沒錢付訂金和房租,可是等我找到工作,一領薪水我就會立刻付清,我發誓!」
悅琪也知道自己的要求非但大膽,還有點得寸進尺。
可是光是要能配合她的上課時間,並且一星期讓她提早兩天下班的條件,已經讓她找了好幾天都四處碰壁,更別說想在天嵐答應收留的僅剩日子裡找到一個供膳宿的理想工作,有多可遇而不可求了。
餓肚子她不怕,但露宿街頭實在太恐怖。可是不到最後關頭,她實在不想打電話回去跟姊姊求救,只好硬著頭皮跟眼前這個認識不到幾天的男人商量商量,死馬當活馬醫。
「好啊。」
「你說——好?!」
悅琪瞠目結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
原本以為這幾天以來他一直擺一張冷臉,直率表現出嫌她同住礙事的態度,會拒絕她的要求,得費不少唇舌才有可能說服他,沒想到他竟然乾脆地一口答應。
太好了,這下她總算不必擔心露宿街頭了。
「不用一臉感激地看著我,我又不是答應讓你白住。」天嵐以談生意的嚴肅表情看著她。「我這個人向來不做賠本生意,加上你四肢健全,也沒什麼值得同情的,所以該收的我一毛也不會少。欠房租的部分,利息也會照銀行利率補收,你同意嗎?」
悅琪點點頭。他說得很合理,而她也不想要別人同情,欠下人情債。
「好,那我們立刻簽約。」
天嵐說完便抱著電腦回房,不到三分鐘就拿著他列印出來的租賃契約和紅色印泥回到客廳。
「你看看,如果沒問題就蓋一下指印。」
悅琪看了看沒什麼不妥,也怕他反悔,立刻簽了下去。
天嵐看著簽好的合約,臉上不由得露出算計的笑容。
既然她願意付房租,他哪有不出租的道理?再說,只要她一直平安無事地住下去,鬧鬼的傳聞自然不攻自破,能有個自願又自費的「白老鼠」送上門,他腦袋壞了才會拒絕。
「那麼,相處愉快嘍!」
心情愉悅的他,大方地朝她伸出「友誼」之手。
悅琪當然不會明白他在想些什麼,只是第一次看見天嵐對她展露迷人又溫柔的笑容,一瞬間整個人就傻了。
「呃……嗯,相處愉快。」
她一回神,連忙伸出手,觸及他掌心裡傳來的熱度,驀地感到一陣臉紅心跳。
「是你自己要求住進來的,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怨不得人。」
咦?這是什麼意思?
悅琪眨了眨一雙明眸大眼,頓時覺得他迷人的笑容似乎帶著一絲詭異。
好像……有些什麼不對勁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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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約隔天,為了早點收到房租,天嵐放了悅琪一天假,還主動上網替她找了些工作機會,讓她一太早就出發去應徵。
他也知道,雖然說是為了早點收錢,為了有「證人」幫忙破除鬼屋的傳說,可是一向對陌生人謹慎以對,對女人更是敬而遠之的自己,從答應暫時收留她住下來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算是很不對勁了。
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孩子,竟然會獨自在遠近馳名的鬼屋裡過夜,又剛巧有笨賊闖空屋偷了她的錢,怎麼想都不合常理、巧合得離譜吧?
加上時機又正好發生在他分得了數億的收購金,回國躲避媒體追逐的此刻,要說對方清楚他的身份,故意裝可憐接近他,想乘機來個仙人跳,其實也不無可能。
但或許是因為她生了病又無處可去時,那惶恐不安的神情實在令人不捨,也或許是她擁有一雙過於澄澈透明的雙眼,才會讓他相信她所說的一切,也狠不下心拒絕她,就這麼破壞了自己不再輕易相信女人的原則。
看來,他的心腸果然還是練得不夠硬吧?
「算了,反正都答應她了,只能賭一下人性了。」
望著悅琪蓋在合約上的紅色指印,天嵐喃喃自語了一句,隨即抬頭環顧週遭一眼。
「沒傢俱還是不太方便,浴室的鎖也得找人來換——」
「簡——天——嵐——」
天嵐正在估算該出門採買哪些東西,屋外忽然傳來一個扯著嗓子鬼吼鬼叫的聲音。
「真是的!要不要借你個擴音器啊?你一大早吃太飽,專程來找碴的是不是?!」
看見天嵐皺著眉,沒好氣地從屋子裡飛快衝出來罵人,元毅風倒是自始至終都眉開眼笑。
天嵐固然稱得上是個型男,長得也算是高大英挺,但是要論俊俏,就遠不如大上他好幾歲的好友元毅風了。
頎長高瘦的他,不只擁有精雕細琢的出色容貌,還有一雙超級會放電的眼,簡直是宛如從少女漫畫裡走出的美形男,不論在哪裡都注定成為眾人眼光追逐的焦點。
外貌出眾的毅風,身為「元氏企業」的未來接班人,加上個性風趣幽默,受女人歡迎的程度自然非天嵐能匹敵——雖然天嵐對於這件事一點也不羨慕。
「不錯嘛,看起來元氣十足,很好、很好,我本來還擔心你會用飄的出來呢!」
毅風用力拍了拍天嵐的肩,一臉安慰地看著眼前這個從大學時便結識的莫逆之交。
天嵐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鬼,幹麼用飄的出來?」
毅風打趣地說:「就捨不得花錢吃飯,結果羽化成仙,當然是飄的出來啦!」
「胡說八道。」
天嵐咕噥一句,說完便轉身往屋裡走,毅風只好自己關門,隨後跟了進去。
「嘖,屋外雜草叢生,沒想到屋裡竟然這麼整潔,簡直不像是只有男人獨居的房子,你什麼時候開始那麼愛乾淨啦?」
一進屋,瞧見客廳雖然如他所料的空空如也,卻不如他想像中破舊髒亂,反而整理得一塵不染,毅風不由得嘖嘖稱奇。
「愛乾淨的不是我。」天嵐淡淡回他一句。
「不是你?」
嚇!難不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