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眼王妃(上) 第八章
    拓跋圭的一句話,讓殿裡的輕鬆氣氛霎時變得凝滯而沉重。  

    因為,那等於將已經選出的後宮全部除名,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一時之間,沒有人說話,大家面面相覷,有不少目光偷偷掃向一直沉默地站在拓跋圭身邊的王若兒,似乎認定王上的改變與她有關。  

    「王上何出此言?」南部大人最先提問。  

    拓跋圭立刻回答:「因為我的王后另有人選!」  

    此言一出,立刻將沉寂的大殿惹得雲翻浪湧。  

    「誰?!」七八張嘴異口同聲,十來只眼發出譴責的光芒。  

    「王上!」知道他要說什麼,若兒心頭一緊,本能地抓住他的手,想阻止他。  

    她早有預感,一旦拓跋圭說出對她的感情,那麼他們將永遠不能在一起,而她還沒有準備好與他分開。  

    她的手好冰涼,拓跋圭握緊她的手,感覺到她內心的焦慮和不安,於是他沒有回答眾人的提問,只是關切地看著她,用眼神告訴她,這是他們遲早要走的一步。  

    「是她!我早知道魅眼妖精會迷惑王上的心。」拓跋窟咄叫了起來,歇斯底里的叫聲在大毆迴盪。  

    而他的尖叫聲後,是令人窒息的靜默。  

    擔憂的目光轉到了瞠目結舌的大人們身上,而拓跋圭則看著他所信賴的張袞、許謙和管遷,從他們平穩的視線中,他得到了鼓勵和理解。  

    「是的,是她。」他堅定地回答了所有疑問的目光。「我的王后就是她!」  

    「可……王上,她不是我族的蟈親世家!」  

    南部大人驚駭地提醒他,按拓跋家族百年來的習慣,從沒有那位領主或大王娶過除姻親世家外的女子。  

    侯辰更是倚仗他是宗親身份而放肆地說:「王上如果娶牧羊女為王后,那麼要讓慕容郡主做什麼?妃子嗎?」  

    拓跋圭擺擺手。「沒人要她做妃子,送她回鄴城去,把所有女人都送走,帶著我的歉意。」  

    「王上的意思是,後宮只要這一個女人?」南部大人再次大驚失色。  

    「沒錯,這就是我的選擇。」  

    「不妥,我妹妹既然被聯盟選中,住進了王宮,就不會再回去。」  

    慕容世家、賀蘭世家等姻親紛紛表示反對。  

    同時,立刻有臣子奉勸。「王上慎重!得罪了姻親,只怕引來戰爭。」  

    「為了一個牧羊女,王上的寶座如果坐不安穩,值得嗎?」  

    「吾王復國成功,靠的就是姻親力量,如今只怕會再遭逢災難哪!」  

    一片反對聲浪中,拓跋圭的面色越來越沉。  

    他們的言辭中,公然表現出對若兒的貶辱,讓他深感氣惱,但為了大局,他克制著沒發作。而若兒手上傳來的冰涼也讓他無心計較,此刻只想將她帶走,帶到沒有人的地方。  

    許謙替拓跋圭不滿地說:「王上娶王姑娘自有神靈庇護,應該得到祝福。」  

    「你一個漢人知道什麼?別說牧羊女,就算是郡主,不是出自姻親世家的女人都做不成拓跋王族的王后?」侯辰輕蔑地教訓他。  

    「沒有必要爭吵。」拓跋圭皺著眉、陰沉地說:「本王既未做過承諾,也未冊封任何人,更沒與各位郡主私下會面,如今送她們回去,有何不妥?」  

    「對姻親世家不能如此輕率。」郎遜開口道:「懇請王上三思!王姑娘雖美貌絕倫,但出身難以匹配王上高貴的血統。何況,如今正值王上復國之初,面對的敵人強大,要做的大事很多,為了一個女人,王上真的願意與眾姻親干戈相向,捨棄唯一可以支持王上振興大業的力量嗎?」  

    聽到連最有威望的中部大人都如此說,拓跋圭感覺到了真實的壓力,他從未想過要因自己的婚事而與天下人為敵。  

    在他猶豫時,感到最難堪的正是若兒。  

    各位大人當著她的面,一再用刻薄的語言鞭撻她的靈魂,將她卑賤的出身和無知的妄想呈現在陽光下,讓她無處遁形,無從思考。  

    事實證明,拓跋圭的想法是多麼幼稚,他根本就不可能娶她!  

    是的,他是國君,該去娶那些能資助他雄兵、糧草、良策的郡主,該去娶出身高貴、氣質優雅的美麗女人,而不是她這個身無長物、整天與羊為伍的牧羊女。  

    見王上沉默,侯荃勸導他。「王上,郎大人的話是良藥……」  

    「你不用多說,本王明白!此事日後再議。」拓跋圭打斷他的話,舉步欲走。  

    若兒困窘的神色,和他心頭越來越沉重的無力感,讓拓跋圭不想再繼續討論這個問題,他得帶她離開,與她獨處。  

    可是,有人不想讓他如願。  

    「這事關係重大,王上還想拖延到何時?」拓跋窟咄橫身擋在門口。  

    拓跋圭見他竟敢堵住門,不由得怒火中燒,牙根一咬,低沉地說:「走開!」  

    拓跋窟咄不僅不讓道,反而大笑。  

    「哈,王上居然為了娶牧羊女想得罪全天下,這究竟是魅眼妖精使的法呢?還是我拓跋世家的一大報應?看來先王若泉下有知,應該會後悔當日錯誤的選擇?」  

    「如果還想讓腦袋架在脖子上,你就閉嘴!」拓跋圭的怒氣終於被點燃,他很想豁出去給這唯恐天下不亂的庶叔一個教訓,但若兒忽然掙脫了他的手,往前一步站在諸位大人面前。  

    「各位大人放心,若兒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會妄想當王后。」若兒面對大家鎮定地開口。  

    拓跋窟咄的狂笑將她的羞辱感和憤怒引到最高點,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因為她的沉默只會增加拓跋圭的壓力,讓他兩面受難。  

    與他的理想抱負相比,她算得了什麼?為了他的前程,她得主動退讓。  

    所有大人都沉默不語,她再轉向拓跋窟咄,後者立刻避開她的視線。  

    她淡然一笑,眼神凌厲地說:「王叔錯了,如果先王地下有知,定會為當初的英明決策再次叫好。吾王陛下志高意遠,是振興拓跋王室的傑出人選,更是國人英明的君王,有他的帶領,魏國定能一振聲威。」  

    「好!」她的話音剛落,德高望重的郎遜率先稱讚,眾大臣也連聲點頭讚揚她的深明大義。「說得好,王姑娘此言慷慨激昂,就是男人也未必有此胸襟,難怪得王上垂愛。待冊封之後,可入宮做吾王妃嬪,也能與陛下比翼雙飛。」  

    「不。」若兒當即跪地拜謝郎大人。「若兒出身貧賤,既為牧羊女,自當以牧場為家。王宮雖富貴,卻不是若兒嚮往的地方,因此,請各位大人容若兒告退。」  

    說罷,她起身不看任何人就要離開。  

    「若兒……」拓跋圭想攔住她。「你要去哪裡?」  

    若兒淡笑。「自然是回到屬於我的地方。」她笑容裡的苦澀攪動拓跋圭的心。  

    「讓晏子送你。」拓跋圭不知該說什麼。  

    「不用。」  

    「我說過的話不會改變。」她淡漠的語氣讓他的心狠狠被抽了一下,於是他提醒她。可若兒卻用堅定的眼神看著他,雖然那眼神是平靜的,卻在拓跋圭的內心深處激盪起無法撫平的波瀾。  

    「請王上不要忘記當初說過的話!王上有王上的職責,若兒同樣也有自己該盡的職責,恕我無法奉陪。」  

    她的語氣和眼神一樣冰冷,幽深的眸光則訴說著更多的無奈和痛苦,拓跋圭再也無法開口,因為那樣只會讓她更痛苦。  

    他鬆開手,看著她從自己的身邊走開,走出了他的視線。  

    知道晏子正跟隨在她身後,但她無意跟任何人說話,此刻她的心很亂。  

    她剛剛做了一個關係到她一生的決定,她把今生唯一的牽掛拋棄了,把心中唯一的愛割捨了,雖然那個決定斷送了她一生的幸福,讓她痛苦不堪,可是她知道,等痛苦過後,她將獲得安寧。  

    既然他不能做出正確的決定,那麼就該由她來做,她必須讓他忘記她。  

    若兒知道這個決定會讓他的心難受,更會讓她的心破碎,可是他該知道,那是她不得不做出的決定,他該明白,那也是她唯一能做的正確決定……  

    走進牧場,看到汍婆在牧羊,若兒快速走了過去。  

    「累了吧?先回去休息,鍋裡有你愛吃的好東西。」老婦人已從安超口中知道發生在小主人身上的事,此刻見她滿臉傷痛,便輕拍她的手給予她安慰。  

    乳娘洞悉一切的目光,讓若兒久忍的眼淚頓時衝出了眼眶。  

    「汍婆……」她趴在乳娘肩頭哭泣。  

    「走吧,我陪你回去,羊就讓他們照看吧!」  

    汍婆的話讓若兒忍著眼淚,回頭一看,晏子和安超正站在不遠處看著她們。  

    聽說要他們放牧,兩名大漢轉身想逃跑,卻被汍婆喊住。「你們要是敢跑,我就告訴王上,讓他懲罰你們。」  

    兩個高大的身影頓住,低垂著腦袋走向她們。  

    「接著,用這個比你的大嗓門管用。」汍婆將牧羊鞭塞進安超手裡,他立刻誠惶誠恐地接過,彷彿捧著尚方寶劍般小心。  

    而汍婆則像將軍似的拉著若兒往房舍走去,全然不管身後兩名高大的男人愁眉苦臉的樣子……  

    一整個早上,若兒沒有再見到拓跋圭,但是王宮裡的消息總是跟隨草原上的風四處飄散,尤其是王室的婚慶喜事,更是傳播得比風還快。  

    下午,她聽說王上已與姻親們達成協定,決定按聯盟選出的名冊,於吉日舉行大婚暨冊封之禮。  

    當時,她正在馬場幫助大憨馴服剛送來的幾匹野馬。  

    送馬來的牧民,喜孜孜地議論著這個能讓他們盡情歡慶幾日的大喜事,可是卻沒看到她驟變的臉色。  

    得知他決定要娶別人,若兒的反應大大超出了自己的預期。  

    當她決定退出拓跋圭的生活時,她以為她能平靜地接受那樣的結果,可現在她知道自己不能。  

    彷彿被最狂野難馴的烈馬狠狠摔下了地,直摔得心碎肝裂,她全身都在痛。  

    就在那一剎那,她覺得自己所做的決定正在將她推入絕境,墜入無底的毀滅深淵。  

    不管身後的大憨如何叫喚,她跳上最野的一匹馬,往草原深處奔去。  

    因為沒受她催眠術的影響,烈馬十分強悍暴怒,可是無論那馬怎麼蹦跳扭動,她都死死地控制著它,這時她不是在跟烈馬較勁,而是在跟自己的內心較勁。  

    她好恨自己!  

    明知與他的感情不會有結果,卻還抱持著希望;明知他必須為了王朝的利益鞏固與姻親的關係,卻還奢望從那些女人身上偷回屬於她的幸福;明知他不是自由之身,卻異想天開地以為他會為她保留一片天空;明知他們之間的地位懸殊,卻寧願閉上眼睛想像自己是他心中唯一的寶;明知他最終會因為偉大的理想和抱負捨她而去,卻還冀望自己會成為他振翅飛翔時的一股助力;明知所有的一切都是夢想,卻放縱自己的感情為那虛幻的夢境全然付出、沒有保留。  

    她好恨自己!  

    恨自己有情感,如果沒有,她就不會付出,也不會痛苦。恨自己明知故犯,早已知道所有的結果,卻要飛蛾撲火。恨自己口是心非,是自己告訴他不要做他的王后,不會跟他進宮的,可現在卻因為他真的不要她了,又痛苦失望。恨自己不能再堅強點,讓心不要那麼痛,讓身子不要顫抖,讓眼淚乾涸。  

    她好恨好恨自己!恨自己所有的一切!  

    淚水、汗水和倔強,馴服了狂傲暴躁的烈馬。  

    當太陽西下時,烈馬跑累了,繃緊的肌肉放鬆,發怒的步伐變小,飛揚的馬鬃平順,最後「噗噗」地吐著氣,甩動著粗長有力的馬尾,踢躂著慵懶的腳步,帶著背上比它更狂野、倔強的騎手,在草原上漫步。  

    若兒淚眼矇矓,精疲力竭地趴在馬背上,渴望被馴服的野馬帶她到天涯海角。  

    不知過了多久,馬兒停下,搖頭嘶鳴。那高亢的嘶鳴聲中,竟有撼動人心的淒涼,將若兒被風吹乾的眼淚再次牽引而出。  

    她直起身,四處眺望,發現馬兒竟將她帶到了當初拓跋圭帶她來過的東山上。  

    馬兒再次仰頭嘶鳴,那淒涼的悲鳴再次扯動她的心。  

    她跳下馬,輕拍馬背說:「我知道你一定在思念你的同伴,思念能自由奔馳的山林草原,我不該馴服你,你該有你的尊嚴,去吧,去找你的同伴。」  

    馬兒回頭,用吐著熱氣的嘴輕拱她的肩。  

    直到此時,她才真正注意到,這是一匹十分美麗的白馬,它醒目的馬鬃光澤而柔軟,在陽光下如同雪丘般耀眼,沐浴在金色光暈中的眸投射出銳利而聰敏的光。  

    當注視著它時,時間好似靜止了,那犀利的目光肅穆地望進她的眼裡,其中所散發出的燦爛光芒,傳達給她堅強與安定的力量。  

    她解開套在它頭上的韁繩,撫摸它汗濕的鬃毛,流著淚說:「去吧,不要怪我剛才對你太壞,你是匹駿馬,不該被馴服,不該受人控制,更不該被人逼迫去打仗面對死亡……」  

    那馬似乎聽懂了她的話,再次垂下頭,用馬臉往她身上蹭了贈。  

    若兒含淚笑道:「你在跟我道別嗎?不要這麼多情,不要讓我在你走後傷心,快跑吧,大步跑,不要再被人抓住。」  

    馬兒嘶鳴一聲後,搖搖頭顱,回眸看她一眼,終於揚蹄往山下奔去。  

    目視它遠去,若兒似乎聽到它歡快的馬蹄聲,她沉重的心得到了紓解。  

    回頭看看山頂,她大步往那兒走去。  

    山上的大樹依然青翠,坐在樹下的石頭旁,她沒法不去想就在幾天前,在同樣的地方,面對同樣的景色,她身邊曾有心愛的人相伴。  

    可如今,她形單影隻,今後也不會再有他的身影。  

    心裡的洞在擴大、在加深,可她無力去修補,只好放任痛苦的感覺一點點吞噬傷痕纍纍的心房。  

    看著一望無際的藍天、綿延不斷的山巒,耳邊迴盪著一個振奮人心的誓言──我要率領我的部族進入中原,沒人可以阻止我們走向文明與繁榮。  

    喔,是的,他會成功!可是她呢?既然她不再屬於他,那麼當他遷都盛樂時,她必然會被留在原來的地方,畢竟,她是拓跋窟咄的家奴。  

    心口尖銳的刺痛讓若兒全身痙攣,她靠在石頭上,屈腿抱住自己,注視著遠處的長城,任眼淚滾滾而下。  

    「我還能嗎?」她心痛地吶喊。「我還能跟隨他過長城、越黃河,到平城、訪洛陽、逛長安,去所有他要去的地方嗎?」  

    那天他賦予她夢想的一切,都還清晰如昔,可是她的夢已經破滅,今後伴隨他的腳步過長城、越黃河,到平城、訪洛陽、逛長安的女人不會是她!  

    希望是促使人新生、進取的動力;而幻滅則只是心死、沮喪的開始。  

    十八年來,她第一次失去了生活的動力,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她無力地將頭垂靠在膝蓋上,低聲啜泣。  

    一個暖而有力的觸摸驚動了她,她抬起頭,淚眼中充滿驚喜。  

    「呵,馬兒!你真是多情的馬兒。」她跳起來抱著去而復返的雪白駿馬,彷彿見到久別的親人般依偎著它。「野馬也這麼多情嗎?」  

    白馬嗤鼻,搖頭擺尾,她的眼淚落在馬背上,臉上卻出現了笑容。  

    梳理著光滑的鬃毛,她歎息。「我讓你走,你為什麼又回來了呢?難道你不氣我馴服了你?還是你知道我心裡苦,要來陪我?」  

    白馬不斷地用臉磨贈她的肩、她的臉。  

    她拍拍它的頭,感歎道:「你走吧,不要那麼多情,我不能留下你,你是王上的馬,是要跟隨王上的軍隊打仗的,就算你留下,我也不能擁有你……」  

    「你可以擁有它!」  

    拓跋圭的聲音傳來,若兒全身一緊,僵住不動,以為耳朵聽錯了。  

    可他真的繞過高大的白馬,出現在她面前。  

    「王……王上?你怎麼來了?」她驚訝地問。  

    「我聽到心靈的呼喚,追著太陽而來。」他用了第一次在青石塚與她重逢相認的口吻回答她,並不等她回答,就將她緊緊攬進了懷裡。  

    「我很抱歉沒能保護好你,讓你受苦。」他低沉的嗓音飽含情感,若兒的身體輕顫,雙膝發軟。  

    呼吸著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她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緊靠著他,彷彿溺水的人那樣,把他當作救助者般抓得緊緊的。  

    「不管你聽到什麼,都要相信我,相信我的心裡只有你!」  

    他的話像一把尖刀,刺進她心中難以癒合的傷口裡,那劇痛讓她清醒,她猛地抬頭,退出了他的懷抱。  

    「若兒?!」他想抓回她,可她迅速退到了白馬旁邊,躲開了他的手,而她的目光讓他的五臟六腑全都絞在了一起。  

    「若兒,我跟你說過了,一切都不會改變,我要你,只要你!」他情急地說。  

    她的視線轉向白馬,平淡地說:「恭喜王上即將舉行大婚之典。」  

    「那只是權宜之計,你說過你懂我的,不是嗎?」  

    「是,我懂。」可是我不能接受那樣的權宜之計。她無聲地說,將頭抵靠在馬身上。  

    聽到她的回答,拓跋圭鬆了一口氣,以為她接受了他的安排。  

    他走到大樹下,看著四周的景色微笑道:「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知己,現在這樣的安排只是暫時的,等我的霸業全面展開後,我會補償你!」  

    若兒不語,心想:再多的補償,也無法將她空洞的心補全。  

    「把冊封的事辦了也好,我們可以集中全力遷都,等到了盛樂,我會有屬於自己的真正王宮,絕對不要再讓別人來干涉我們的生活。」  

    你們的王宮,你們的生活,跟我無關。若兒在心裡補充。  

    「還記得我告訴過你,我的抱負嗎?」拓跋圭依舊興致勃勃地眺望遠方,抒發著他的壯志。「我要修法制典,整軍治吏,更要立王威、肅朝綱,這樣才能做前人沒做過的事,走前人沒走過的路。」  

    身後的若兒傾聽著他的宏偉大志,心裡為他高興,也為她與他之間的距離感到悲傷,可惜拓跋圭的心完全沉浸在他的帝王大業中,忽略了她的心情。  

    「好多年了,我一直渴望融各部之長,集各方之才,建立安定強大的國家。如今,只要穩定聯盟,我就可以全力施展抱負,積聚實力。不出十年,我會讓你看到我拓跋圭的豪言壯語變成事實,你相信嗎?」  

    拓跋圭慷慨激昂地說著自己即將付諸實施的理想抱負,可好半天才發現並沒有得到與他心心相印的佳人如昔的回應,不由得納悶地回頭。卻見她低垂著頭,絲毫沒有活力。他滿心的歡喜和高昂的興致陡然降低,轉過身幾個大步過來拉起她。  

    「若兒……」她的神情讓他不滿的聲音全數消失在口中,他怔忡地捧起她的臉,注視著那些晶瑩的淚珠,心裡竄過尖銳的痛楚。「你怎麼……」  

    面對他的眼睛,無力掩飾自己的傷痛,若兒情緒激動地打斷他的話。「王上的理想抱負定能實現,王上的豐功偉業定能青史傳名,王上的天下定是強盛富足,王上的後宮……定會香火繁盛,王上的一切……會有神靈庇佑,可那,與若兒有什麼關係呢?」  

    說著,她哽咽不已,淚難自禁,幾次想逃開,無奈都被他有力的雙手阻止。  

    「沒有了你,我的理想抱負會失色,我的豐功偉業沒意義,我的天下再強盛富足,也滿足不了我的心,我的後宮有再多的香火,也是空虛……所以,我要你跟著我,永遠不要離開我,讓神靈庇佑我們倆,讓我的事都跟你有關係。」  

    他的話不能說不動聽,他的神情也深深打動了若兒的心,可是還不足以彌補她心頭的巨洞。  

    「不,不能那樣!」  

    因為無法掙脫他,若兒在他的面前哭泣。「王上是無私的海水,若兒是貪婪的沙漠,乾涸千萬年的沙漠要全部的海水滋潤,一瓢半匙,不如不要……」  

    「如果我是海水,我會為你傾盡其中的每一滴,這是我的承諾,相信我!」  

    他的嗓音變得出奇地沙啞,他的眼睛濕潤起來,而在他黝黑的瞳眸深處,若兒看到了自己婆娑的淚眼。  

    她再次恨起自己,恨自己造成他的痛苦!她想要安慰他,可是,她的心已經千瘡百孔,沒有餘力再撫慰他。  

    她倒進他的懷裡,不想看到他的眼睛。  

    他緊緊抱著她,為她的痛苦而痛,為自己的無助而憂慮。  

    「你不能這樣放棄我們的感情!」拓跋圭抓著她的肩,拉她起來,讓她面對自己的眼睛。「我需要你的幫助,需要你!你說過的,我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你不幫我,誰幫我,現在,你怎能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離開我呢?」  

    那我呢?誰來幫我?看著他,若兒眼前只有無望的未來。  

    拓跋圭用拇指擦拭她面頰上的淚水,溫柔地哄勸她。「我答應完婚,只是為了安撫勢力強大的姻親,沒有他們的助力,我同樣可以施展自己的理想抱負,可是如果引發與他們的戰爭,那我們就只有滅亡一途。我需要時間聚集力量,不用太久,我一定能掌握他們,重新安排後宮,你要相信我。」  

    若兒心中的洞更大,可是極度的痛苦變得麻木後,心靈反倒平靜了。  

    無法改變的事實再說也沒有用,她只想讓腦子變得空白。  

    「若兒?」拓跋圭驚恐地喊她。  

    雖然擁著她、撫摸著她,他卻感覺到她的心正在對他關閉,她的人正漸漸遠離他,讓他觸摸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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