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賭要服輸 第十章
    你為什麼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你知不知道這樣會讓我好擔心……

    抱歉。

    你明明說過會戒煙戒酒的……

    抱歉……

    不要用這種、萬式折磨自己,好嗎?

    好。

    好乖。

    尹夜一點也不想醒過來,夢裡,有雙手溫柔地撫摸他的黑髮,替他擦汗,在他耳邊說話,是在罵他,可是好溫柔,好擔心。

    「靜……別走,留下來,別離開我……」黑暗中,他伸長了手,死命想喚住那抹走向寶藍色轎車的身影,明明就快要捉到她,只差幾公分,偏偏少少的距離就是無法縮短,他扯開喉嚨,聲嘶力竭,但聲音從他嘴裡逸出來時變得好虛弱。

    他空虛的掌心,有柔軟細緻的小手塞進來,讓他牢牢地握住,左右手都有。「我不走,我在這裡陪你。」

    「靜……」他滿足地喟歎,額心和臉頰都被落下輕吻,像溫柔的雨絲,綿密不絕。

    「換我換我。」這次換成男聲,然後又是一陣輕吻,啾聲連續。

    「夠了夠了,你啾得他滿臉都是口水了啦。」女聲撞開男聲,護住尹夜的臉。

    「你親七下,我才親了六下!」他有數哦,每一下都有數哦!

    「計較這麼多幹什麼啦?!」女聲啐他。

    「我就不相信今天換成你親六下我親七下你會那麼大方說計較這麼多幹什麼啦!」男聲不滿地嚷嚷。

    尹夜察覺不對勁,完全清醒,看到喬蓁和喬奕一人站在病床的一邊,喬蓁五指緊扣住他的右手,喬奕用著不輸她的力道纏住他的左手,兩人就在他視線正上方互吠叫囂噴口水,尹夜嫌他們礙眼不看他們,約略環視週遭。

    醫院。他有了初步的認知。

    他怎會躺在醫院裡?

    胃好痛,好想吐……耳邊卻還是有兩隻傢伙在汪汪叫,吵得他皺眉。

    「你們夠了沒?!」讓病人好好休息不行嗎?!

    「阿夜,你醒了!」喬蓁喬奕閉嘴不吵,注意力轉回他身上,兩張青澀稚氣的臉龐上都有滿滿的擔心。「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要不要請醫生過來看看?」

    「我怎麼了?」

    「急性胃潰瘍出血。一定是你煙抽多酒也灌多,把身體弄壞掉了。」

    尹夜無視於喬蓁後面那句囉唆,「好,我知道了。」原來是胃出了問題,難怪這段時間上腹部很痛,還把這兩隻傢伙當成始作俑者,誤會一場。

    他瞄他們一眼,眼神在說:你們還在這裡幹什麼?我醒了,你們還不滾?

    「冬青叔叔他們把你送來之後就回去顧場子,要我們在這裡照顧你,說等下班之後他們會過來看你。」喬蓁解釋她和喬奕待在這裡的正當理由,他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至於他們死賴著不肯跟藍冬青回去這部分就省略不講吧。

    「我不用你們照顧,我自己來就好,你們可以走了。」尹夜趕人,他們滾的話,他才能真正的好好休息養病。

    發現自己的雙手還淪陷在喬蓁喬奕手中,十指緊扣十指不放,尹夜想抽回來,這兩個傢伙比鱉咬得還緊,沒打雷絕不鬆口,他改用甩的,「放開!」

    「你把自己『照顧』到現在進了醫院,我們才不放心,在你痊癒之前我們兩個都不會走。」喬蓁豪氣兼霸道地宣告。

    喬奕跟著猛點頭。「今天晚上我們會睡在醫院陪你,你有什麼需要就開口說一聲,我們會把你伺候得無微不至。」

    「你們的父母都不管教你們嗎?!」流連在賭場裡不說,現在還整夜不回家要留在醫院,他們的父母對小孩的教育簡直比孟虎還放縱。

    「我有向媽咪報備過,媽咪說要我們好好照顧你,不要吵你,讓你好好休息。」喬蓁有得到家人的特許。

    你們現在不就正做著「吵」我的蠢事嗎?尹夜忍住想反唇相稽的衝動。

    「媽咪說,不要再抽煙,不要再喝酒,每天日夜顛倒工作已經很辛苦,身體會吃不消的,要善待自己的身體,不是年輕小伙子了,鐵打的身體也會出問題的。」喬奕完完整整將媽媽的叮囑一字不漏背給尹夜聽,只是那時媽媽口氣中的不捨他實在是學不起來。

    你平時工作已經日夜顛倒,如果又是煙又是酒,你的身體遲早會吃不消,戒掉好不好?

    湛靜也曾經這麼說。

    這番話,人人都會說,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基本常識,喬蓁喬奕的母親會這麼說,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他不該突然之間覺得心臟揪了揪,彷彿有個傷口又微微裂開滲血。

    疼痛讓尹夜清醒了些,不深深陷入那番話的泥淖中,冷冷地說:「跟你們的媽媽說,我的事不用人管,她這麼空閒的話,好好管管你們這對兒女就夠了。」他不接受任何好意,不需要旁人關心,他自己身體的好壞關別人屁事。

    喬蓁喬奕交換眼神,實在很想拿點滴架敲尹夜的石頭腦袋,他剛剛那些狠話要是跟媽咪說,媽咪會有多難過,他們才不會笨到幫他轉述。

    「冬青叔叔叫你多睡多休息,場子有他們顧就好,他們說你也有好幾年都沒有放假,這次就把住院當度假吧。」喬蓁替他拉高被,不準備繼續前一話題,就矇混過去好了,只要尹夜別想起來要趕他們走就萬事OK啦。

    她輕拍他胸口,哄小孩一樣,可惜尹夜一點也不好唬弄。

    「好,我當作賺到幾天假期,但這個假期裡不希望看見你和他。」尹夜無情地說出狠話,宛若兩枝飛快射來的利箭扎進喬蓁喬奕的幼小心靈裡。

    「好嘛,等你睡著,我和喬奕就走,好不好!」喬蓁賭氣回嗆他,眉宇間的怒火燃亮了她的雙眼,好氣魄讓尹夜覺得眼熟,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到過。

    「當然好。」尹夜求之不得,就讓這兩只多留十幾分鐘有什麼關係,哼。

    為了盡快擺脫他們,尹夜閉眼,打算馬上入睡,想到他睡醒之後礙眼的東西就會消失得乾乾淨淨,他心情大好,連胃也似乎不那麼痛了。

    帶著好情緒,也或許是身體不太舒適,疲倦讓尹夜沒多久便入睡了,然而醒來之後,他的惡劣情緒比睡前加重十倍。

    他記得明明有人非常有骨氣地向他保證,他睡著後,她和喬奕就走,那不是前幾行的事嗎?為什麼現在他視線範圍裡還能看到一右一左坐在他床邊啃蘋果的兩條身影?

    他竟然被一個小孩子給耍了?!而且耍他的小孩子還有膽在他面前咧開最最無害最最甜美最最撒嬌的蜜笑。

    「你醒啦!孟虎叔叔買蘋果來耶。」喀,好清脆哦。「你不用找他啦,他又走了。」來匆匆去匆匆。

    尹夜氣到無言。他絕望了,對這兩個傢伙說任何話都是白搭,他寧願把精力拿來養病,也不想浪費口水和他們多說半個字,他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啦!他會無視於他們的存在,當他們是空氣,當他們是兩隻蚊子,當他們的聲音是蚊子叫,嗡嗡嗡嗡很吵很吵,但人是不會和蚊子交談的!

    尹夜的縱容,讓那兩隻蚊子在病房裡吃飽飽,兄弟們送來的補品,絕大多數進了他們肚子裡,他們食髓知味賴在病房裡不走,夜裡躺在病床旁的躺椅上,凌晨會輪流偷偷爬上他的床,在小得可憐的病床上硬擠出他們窩身的空間,真弄不懂他們是在照顧他,還是來讓他的病情加重。

    扣除掉這些絕大部分的缺點,唯一能勉強找到米粒大小的優點就是他們讓病房變得不那麼冷清,好幾回夜裡醒來,還能聽見他以外的呼吸聲,已經好久好久沒這種體會,久到他幾乎都快忘掉自己曾經有多眷戀這樣的依偎。

    喬蓁和喬奕不是他心愛的人,在他眼中,他們只是小孩子,再多的告白也無法讓他動心,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將他們假裝成另外一個人,假想著她淺淺的呼吸還繚繞在身邊,假想著自己並不孤單。

    尹夜睜著眼,一夜沒睡,凌晨時,喬奕以為他睡了,又溜到病床上來,挨在他身邊——就只是單純睡覺,沒有上下其手,還在尹夜的忍受範圍內。

    他下床,乾脆把癱睡在躺椅上的喬蓁也抱到病床上,讓她和喬奕睡得舒服些。

    這幾天,他們陪著他也夠辛苦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更別說慇勤地帶些清淡的食物餵食他,替他削蘋果搾果汁。

    尹夜站在病房的窗前,十二樓的高度往下眺望,院區底下還是黑灰的寧靜,天快亮了,他今天終於可以出院,結束這幾天的「假期」。

    滴滴滴滴……轉為震動的手機在躺椅皮面上跳呀跳,那支手機昨天喬蓁還興高采烈地向他炫耀「這是我爸爸送我的生日禮物哦」,它很秀氣精巧,正適合小女孩使用的機型,她還在手機上吊滿星星水鑽愛心粉紅毛球和Keroro軍曹的綠青蛙外星人,手機外螢幕上泛著淺藍色的冷光,映出「媽咪」兩字,表明來電者身份。

    真是巧,他一直很想和生出這兩隻傢伙的父母好好談談,問問他們是怎麼教育小孩的,接連幾天沒回家也不吭聲不罵孩子,太失職了!

    尹夜決定代接這通電話,順便教訓兩隻傢伙的媽媽。

    「喂?」

    「……」手機另一端被突如其來的低沉男聲怔得沒了聲音。

    「你是喬蓁的媽媽吧。」尹夜邊說邊往病房外頭的走廊走,不讓交談聲吵醒喬蓁喬奕。「我叫尹夜,我想他們有跟你提過這個名字。」

    「是……你好……」聽起來像是感冒鼻塞正嚴重的聲音。

    「我想和你談談你那對兒女的問題。」

    「好……」

    「你知道他們在外頭的行徑嗎?例如過了午夜十二點還逗留在賭場裡;例如大把大把拿著零用錢到賭場裡狂輸;例如看見男人就急乎乎撲過來,飢渴得比發情的公狗還超過?」尹夜揭發他們的罪行。

    「他們給你添麻煩了?」

    「對。」尹夜毫不留情地回答。

    「抱歉……」

    她的聲音聽來有些耳熟,嘖,他最近老是失常,覺得喬蓁有些神情很熟悉,覺得喬奕有些小動作很熟悉,現在是怎樣,連他們的老媽他都覺得熟?!

    「不用跟我說抱歉,我建議你先打他們一頓,扁得他們知道小孩子要有小孩子的分寸,跟第一次見面的男人說是他的男人女人,還一副很驕傲的口吻問我他們是處男處女我高不高興,接下來就是摟摟抱抱摟摟抱抱,你不想年紀輕輕就當奶奶的話,好好教訓他們吧。」尹夜像在吐苦水般滔滔不絕地告狀。

    「他們這麼胡來,真的好抱歉,我會好好跟他們說的。」

    「不是說,是扁。還有,你丈夫似乎給他們不少的金錢花用,寵小孩不是這種寵法,真替他們著想的話,把錢存起來當教育基金,比讓他們拿去賭場輸光光更實際。」這不是在替喬蓁喬奕的未來做打算,只是覺得這樣放任他們腐爛下去也不是辦法。

    「教育基金的話我這邊有存,那兩個孩子平時不會亂花錢。」

    果然是做媽的人,替自己孩子狡辯也是理所當然,但這種父母往往就是在孩子殺人放火關進警局時嘴裡還會說「我的孩子不會做壞事」的那一群。

    「賭博就算是亂花錢。」拜託,醒醒吧,溺愛孩子的媽媽。

    「我想……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會沉迷賭博的。」

    尹夜很想歎氣,終於知道那兩隻傢伙聽不懂人話的性格是遺傳誰了。

    有其母必有其子女。

    在他想反駁她的謬論之前,兩隻傢伙的媽忽然冒出一句和他們交談內容完全無關的問句:「你身體好一些了嗎?」

    尹夜愣了一下,被關心得莫名其妙。「好多了,今天就會出院。」

    「那就好……你要保重自己,不要把身體弄壞了,這幾天的飲食要多注意,煙酒咖啡、刺激性食物都不可以吃,少量多餐,千萬不可以空腹,要充分休息,不要熬夜,心情放愉快,這樣……會恢復得更快。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煮些適合你吃的東西,讓喬蓁喬奕帶過去給你,好嗎?」

    跟你們的媽媽說,我的事不用人管,她這麼空閒的話,好好管管你們這對兒女就夠了。他曾經對那兩隻撂下這種狠話,現在是最好的時機,應該要完完整整說給當事人聽,會比轉述更具有殺傷力——

    「你不麻煩的話,當然好。」不是,他要說的不是這一句……

    「我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那……」

    「謝謝你了。」也、也不是這句……

    尹夜掛掉手機之後,懊惱地低吟。他瘋了,一定是瘋了,才會因為她的聲音有那麼一絲絲像湛靜而不忍拒絕。

    藍冬青說得對,他到現在仍然還在療傷,治療心裡失去湛靜的那道傷口。

    是他自己從不去正視心底的聲音,騙自己已經不再疼痛。事實上,他脆弱得不敢去碰觸思念的那塊版圖。

    他可以去查她的下落和近況,那易如反掌,他沒有,他以為是自己不屑再探究任何關於她的消息,但根本是他不敢,他不敢聽見她和另一個男人共組幸福的家庭,擁有他最渴望卻失去的一切。

    原來,他還這麼想她,思念讓他在所有人的身上看到她的影子,喬蓁如此,喬奕如此,連他們的媽媽也是。

    尹夜自嘲地一笑。他的「總有一天」,還沒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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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咪。」喬奕小腦袋探進廚房,不意外看到媽媽又在廚房裡忙東忙西。

    這些天為了某人的飲食問題,她又是查資料又是打電話去請教醫護人員,就是為了讓某人吃得健健康康。

    他奉命回家來替某人帶午餐……哇,是苦茶油拌麵線,他喜歡。

    喬奕的手背挨了一記輕拍。

    「不可以偷吃。」

    「是是是,只有爸爸可以吃。」真偏心。喬奕嘟嘴,開冰箱去倒果汁喝。

    「姊姊還在煩爸爸嗎?」除了苦茶油麵線,還有清蒸魚肉,最嫩的菜葉煮湯,悶煮得透爛的瓠瓜,水果是木瓜。

    「嗯,纏得可緊了。」他回來之前喬蓁還咧嘴狂笑地說「現在阿夜是我一個人的」,哼。

    「爸爸不喜歡的話,你們要收斂一點。爸爸這幾天沒有抽煙喝酒吧?」她坐在餐桌邊,開始將一道道菜夾進便當盒內。

    「當小孩的人抱抱爸爸、親親爸爸不過分。」喬奕才不反省,他和喬蓁只是把十幾年來沒得到的父愛一次補齊。「我們每天去都會搜他的身,搜到煙包就沒收,酒的話火叔叔都藏起來了,你放心。」

    她很滿意聽見這個答案。「爸爸討厭吵,你們適可而止,要是他生氣的話,你們兩個會倒大楣的。」

    「媽咪媽咪。」喬奕挨過來抱住她,下巴擱在她肩膀上磨蹭。「你什麼時候才同意讓我們跟爸爸相認?之前你擔心爸爸結婚或是有固定女友,所以不准我們馬上跟他說,可是我們觀察過了呀,爸爸沒有結婚,也沒有女明友,沒有破壞他新家庭的顧慮,你還等什麼?你怕外公嘰嘰歪歪嗎?不用擔心,我和喬蓁會解決他的。我告訴你哦,爸爸在住院時,夢裡叫的是你的名字,他叫你不要走留下來,他一定還很愛你,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去送便當給爸爸吃,順便來場感人的夫妻誤會冰釋會面?」

    當喬奕說到他在夢裡叫著她不要走留下來時,夾魚肉的筷子停住。

    她,湛靜,陷入短暫沉思。

    這麼多年了,他……還在思念她嗎?

    她不敢奢望這種事,她以為他應該另外有妻子,她曾經從湛志明口中聽見他去賭場時看見尹夜身旁有美女相伴,她並不意外,以他優秀的條件,他不該孤獨,所以孩子們吵著要去見父親時,她要他們不准魯莽,萬一尹夜已經有妻有子,那麼悄悄去見他一眼就回來,她知道孩子們想要爸爸,卻因為大人的選擇而被迫沒有,她只能盡力代替尹夜做好父親的角色,滿足兩個孩子,讓孩子們不自卑。

    當年她離開他,才發現有了孩子,她不顧父親的反對生下來,即便父親很絕情地撂狠話:就算有小孩,我也不會答應讓你回去找尹夜。但這兩個孩子很得父親的緣,比起內孫,他疼外孫疼得明目張膽,或許她父親對於兩個孩子有所歉疚,是他讓他們一出生就沒有父親,補償也好,真心喜歡也好,他讓喬奕喬蓁吃得死死的是不爭的事實。

    兩個孩子仗恃著這點,從懂事以來就時時在湛志明耳邊念著他們想見爸爸,湛志明從一開始的死不點頭,到後來幾年逐漸軟化,但僅限於讓他們聽湛靜講些關於尹夜的事,他再補充一些尹夜的壞話。這一兩年,湛志明軟化的程度越來越大,從反對到默許,最後湛母的一番話成為壓倒固執老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你到底還要耍脾氣耍多久?!不就是發發不滿女婿沒把你這個岳父放在眼裡的老鼠冤而已嗎?女兒你是帶回來了,她說一輩子不再嫁,孫子一年一年長大,吵著要爸爸,你就打算看著女兒和孫子這樣嗎?!再說了,女婿是多糟糕?你之前跟著議員吃錢那件事爆發開來,你以為你為什麼能這樣乾乾淨淨退休了事?還不是女婿暗中替你擺平,讓你從貪污警官變成臥底搜證,不然你多年的名聲早就弄臭弄髒,說不定到現在還沒關出來哩!他要是知道你就是破壞他家庭的元兇,你看看他還肯不肯救你!」

    湛志明唯一誤入歧途的那一次,議員因為涉入太多案件而被調查,議員為了脫罪,將所有人都抖出來,湛志明也名列其中,無論從招標案中獲得的金額是多是少,公務人員貪污就是罪加一等,就在湛家為此事愁雲慘霧之際,湛志明的名字從貪污名單中被抽掉,甚至搖身一變成了破獲貪污案件的臥底功臣,非但脫了身,還乾乾淨淨的平安退休,事後他才知道是尹夜動用了黑白兩道的人脈幫助他,而那時,尹夜已經和湛靜離婚好幾年,尹夜卻願意幫忙一個毫無親戚關係又曾對他惡言相向的他。

    時間、孩子、尹夜那時的伸手幫助、孫子知道是外公出手拆散父母時和外公賭氣一整個月不說話,使得湛志明再硬的心腸也不得不動搖。

    賭場的VIP卡,還是湛志明偷偷摸摸塞給喬蓁的。

    「爸爸真的會喜歡我們嗎?他看到我們時臉都好臭,動不動就叫我們滾。媽咪,你猜爸爸就算知道我們是他的小孩,他會不會一點也不高興?」喬奕還滿擔心這件事,雖然他和喬蓁都喜歡尹夜,可是尹夜表現出來的就是嫌他們礙眼,萬一他們興高采烈要認爸爸,結果老爸冷冷回他們一句「我討厭小孩」,他和喬蓁會哭得慘兮兮。

    湛靜揉揉兒子的細發,柔聲笑著。「哥哥,你不用擔心這種事,爸爸他呀,對外人都是那副模樣,可是媽媽認識的爸爸很可愛,很會寵人,一旦他知道你和姊姊的身份,他一定會把你們寵上天,到那時說不定嫌煩的人變成了你和姊姊。」

    「那,可不可以早一點讓他知道呢?」喬奕好想見識媽媽口中可愛又會寵人的尹夜,嗯……目前無法想像,印象中只有尹夜很酷很凶很難相處的神情。

    「媽媽怕爸爸在生我的氣,也怕爸爸已經對媽媽沒有感情……」誤會可以解開,怕只怕感情在長時間的光陰腐蝕下,不復以往,怕只怕尹夜不再愛她。

    她當初作下那個選擇,從來就沒有想過還能和尹夜復合,她是抱持著永永遠遠不再相見的絕望準備,喬蓁和喬奕是意外,父親的軟化也是意外,所以她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也不認為尹夜有必要繼續愛著她。

    「我都說了,他躺在病床時夢話裡都是你耶,才不會沒有感情哩……」他和喬蓁都有聽到哦。

    湛靜的笑容複雜起來。

    她假想過和尹夜重逢的場景,有太多太多種可能,也許,他會欣喜若狂抱起她;也許,他會冷漠如冰不看她,就像那天去登記離婚時,他半句話也不跟她說,手續結束,轉頭就走;也許,他會想打她一巴掌;也許,他會哭;也許,先哭的人是她;也許……

    「好了,哥哥,把便當送過去吧,別讓爸爸餓肚子。」湛靜將便當盒蓋上,放進袋裡,交給喬奕。

    「遵命,母親大人。」

    遵命,老婆大人。

    這孩子在方才一瞬間,和尹夜露出好神似的頑皮笑容。

    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這句話不適合用在喬蓁喬奕身上,他們比較像湛家的人,但偶爾她還是會在他們身上看見尹夜的影子,喬蓁被寵壞的驕縱神情有一絲絲像尹夜,喬奕調皮單純的模樣又有一點點像偎著人撒嬌時的尹夜。

    她看著兒子,想著的人,是尹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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