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的地方離他的住處不遠,從公司回來他將車子停好,然後用步行走去。那是在街角的一個露天咖啡屋,門外種著一棵古老的榕樹,已經干枯的樣子,陽光細碎地從裂縫中穿透,在地面上交織成一片斑駁的光痕。
江夜衣走進來的時候,就感覺到這份撲面而來的寧靜。
挑選這種地方的人一定是柳秀曦,因為不像柳嬋羽向來奢華的風格。
柳嬋羽看到江夜衣,招手叫他過去。
江夜衣的目光也跟著落在坐在她身旁那個穿白色衣服的男人身上……
柳秀曦看到他時嚇了一跳,不由得失聲驚呼:「是你……」
江夜衣也覺得震驚,他認得這個人,他們以前在洛杉磯的時候曾經在某個同志酒吧裡見過數面。
那時柳秀曦都是跟同一個高大的男人同時出現,即使是一個人時,也從不理會別人搭訕。江夜衣雖然從來沒跟他說過話,但可以肯定他一定就是那個人。
「你們認識嗎?」柳嬋羽拉著江夜衣問,「不會真的那麼巧吧?」
「我也很驚訝,不過事情就是這麼巧。」江夜衣無奈地露出個笑容,要是柳秀曦說出他的事,這門婚事大概也要告吹了。他轉過頭看著正在發呆的柳秀曦,「你說是吧,柳先生?」
他希望柳秀曦能夠保持冷靜,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就好,一旦說出來對大家都沒有好處,想必他的家人也不知道他的性向。
「呃……你可以直稱我名字就好,不用太客氣。」正如江夜衣所料,他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情緒。
人就是這樣的動物,為了自己,就算是向來疼愛的妹妹也可以眼睜睜地犧牲。江夜衣一邊擺出微笑一邊冷冷地想。
柳秀曦的外表並不算特別出色,但是他皮膚白淨、手指修長,戴著眼鏡,給人一種濃濃的書卷氣息,那份儒雅的感覺倒不太像個醫生。
柳嬋羽似乎完全沒有發現到他們之間僵持的氣氛,反而顯得很高興。
「二哥,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哦,那個……其實我們也不算是真的認識。」柳秀曦有些笨拙地想解釋,「只不過、只不過……」
「只不過以前在美國的時候曾一起參加過一個聚會。」江夜衣將話截了下來,這個男人老實得出人意料,說個謊都還會臉紅,這樣遲早會穿幫。他接著說:「那時候經朋友介紹見過你二哥,這之後就沒再遇過了。」
「原來是這樣。」
「真沒想到會在這裡再看到你,而且你還是嬋羽的哥哥。」這句話他是對著柳秀曦說的,「柳先生的脫俗氣質讓我非常仰慕,現在終於有機會可以更深入的認識,我非常高興。」
江夜衣這麼說的時候還直視著他,雖然柳嬋羽聽來是客套話,但是聽在柳秀曦的耳朵裡卻多了分挑逗的味道。
「我也一樣。」相對江夜衣的輕松自在,他反而坐立難安。
「為什麼突然回國呢?」江夜衣又問。
柳秀曦的神色隨之一黯,「是有一些事情……」
「二哥放棄當醫生,我們全家都很高興呢!」柳嬋羽也插進話題。
「原來……」江夜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既然這樣的話,我們晚上一起去玩如何?」柳嬋羽提議。
「榮幸之至。」他的眼睛仍然緊盯著柳秀曦,「秀曦意見如何?」
突然被江夜衣喚他名字,讓他呆了一呆,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二哥!你晚上又沒事。」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柳嬋羽當然不會放過。
「那好吧。」他避開江夜衣的目光,點頭答應。
***
江夜衣沒有想到柳嬋羽也會來這種地方玩樂。
有些嘈雜的地下舞廳,入口的樓梯地板顯得有些髒亂,各種人混跡於此,音樂震耳,昏暗的燈光令人難以辨別彼此。
他們坐在角落的位置喝著啤酒,江夜衣乘機找柳秀曦灌酒,柳秀曦明知道自己酒量很差卻又拒絕不了,才喝幾杯臉就漲得通紅。
「小羽,你經常來這裡嗎?」因為音樂聲太大,所以柳秀曦不得不提高音量說話。
「也不是啦,只是偶爾會來,你可千萬不能告訴爸爸。」
柳秀曦昏沉沉的,只知道點頭。
「夜!」她看著江夜衣,「你會不高興我來這種地方嗎?」
「怎麼會?」他微笑。
「偶爾也應該放松一下嘛,去自己沒有去過的地方,這樣比較刺激。」她仰頭又灌下一杯啤酒。
江夜衣聽後不禁失笑,真是個有趣的大小姐。
「我、我……要去一下洗手間。」柳秀曦撐著桌子站了起來。
「我陪你好了。」江夜衣站起來扶他,然後又低下頭對柳嬋羽小聲地說,「他好像喝太多了。」
「嗯,反正我也要找地方補妝,你們去吧。」她清楚柳秀曦的酒量,本來也不太放心,有江夜衣陪著當然最好。
江夜衣扶著柳秀曦走到無人的樓梯,他這才抬起頭看著四周。
「這裡是哪?」
「你保證不會把事情說出去。」江夜衣突然換了副面孔。
柳秀曦扶著牆用力搖搖頭,大概因為突然安靜下來的關系,他總算恢復清醒。
「你會給小羽幸福的嗎?」他問江夜衣,「請回答我。」
「即使我現在給你肯定的答案又怎麼樣?」江夜衣不帶表情地說,「這樣就可以保證她以後會幸福了?你不會這麼天真吧。」
「你……到底想怎麼樣?」柳秀曦終於被激怒了。
江夜衣拉過他仔細看著,只是稍用手段柳秀曦就顯得不知所措,說個謊話也會臉紅,這麼沒擔當的人,連承認自己是同性戀的勇氣都沒有,又憑什麼跟家人反抗?
「以前跟你在一起的男人現在還在美國吧?你們分手了?」江夜衣扳正他的臉,「你連醫生都不當了,是准備乖乖地回家做好兒子吧。」
聽到他提起那個人,柳秀曦的心裡一痛。
「請你不要胡說。」他掙扎著想要離開他的箝制。
江夜衣並沒有打算放過他,他討厭沒用的人,就像他也同樣深深厭惡著自己。
「其實我並不喜歡你,你也應該一樣吧?」
江夜衣突然扯掉他的眼鏡,然後低頭吻他,柳秀曦一顫,他想要反抗,可是江夜衣的舌頭卻在這時侵入他的口內,動作接近粗暴,不斷地吮吸他的唇,反復地挑逗他的舌尖,將他逼到死角。
柳秀曦頭腦一片混亂,被酒精麻痺的理智也漸漸在他粗暴的吻裡崩潰,他甚至開始慢慢地回應他,就像多年前他跟那個人也是在酒吧的無人角落裡偷偷接吻,那時候他以為只要有愛就可以了,他以為……只要愛他的話就可以什麼都不顧。
可是現在他才明白原來那是不夠的。
直到江夜衣離開他的唇時,柳秀曦才發現自己的嘴角竟已滲出血絲。
他到底在這裡干什麼,和自己妹妹的未婚夫接吻?
「這樣的話,你會有罪惡感吧?」江夜衣滿意地看著他的反應,「現在你也是共犯了,秀曦。」
柳秀曦惱怒地想推開他,卻被輕易地擋開。
他的掙扎反而讓江夜衣萌生起欲念。「我還沒有說停,明白嗎?」
柳秀曦無力地看著他,「你到底想怎麼樣?」
江夜衣美麗的眼睛因為欲望而變得濕潤,他伸出手在柳秀曦紅腫的嘴唇上來司回輕撫,「你說呢?是你挑起的火苗,你要怎麼熄滅呢?」
他竟在這個時候想起步生,會狠狠朝他臉上打來一拳的人,只有他吧
柳秀曦嚇了一跳,用帶著懇求的語氣說:「再不回去小羽會擔心的!」
「你說,如果讓她看到我們現在這樣子,她會怎麼想呢?」江夜衣故意這麼說。
柳秀曦的動作僵住,然後用力搖頭,「千萬不要!」
江夜衣將他逼到牆角,身體覆上他的,手滑進他的衣服在他的乳尖輕輕搓揉起來。
柳秀曦倒吸了一口涼氣,卻無法控制那陣陣快感,「你快住手……」
「只不過是做愛而已,你不會拒絕的吧?」江夜衣輕輕咬著他的耳朵,慢慢將他的衣扣解開。
「你……唔,住手……」柳秀曦含糊不清地說。僅存的一絲理智不斷提醒著他不可以,他們不可以這樣對待小羽,可是他找不到力氣拒絕。
江夜衣的手往下探去,熟悉地解開他的皮帶,他突然握住柳秀曦的硬挺,用手指在頂部來回搓揉。
柳秀曦微微顫抖,身體向前弓起,渾身竄起令人戰栗的快感,他不自覺地伸出手抓緊江夜衣的肩膀呻吟出聲。
「唔……」他低下頭,感到一陣羞恥。
就在這時,一聲清脆的碎響在身後傳來,柳秀曦如被電殛般地拉攏衣服推開他,江夜衣回過頭,一個女孩一臉慘白地站在他們身後,她穿著這裡服務生制服。腳下已經成為碎片的,大概是杯子一類的東西。
她竟然是久致。
江夜衣不由得愣了愣,柳秀曦在他身後慌亂地扣著扣子,看到不是柳嬋羽時松了一口氣。
「又見面了。」江夜衣微笑著對她說。
久致只是冷冷地看著他,蹲下去撿起地上的碎片,看也不看他就走開。
江夜衣對她這樣的態度已經不稀奇,上次他送步生回家時,她也是用這種充滿敵意的眼神看他。
柳秀曦終於徹底清醒了過來,他將衣服扣好後,抓起自己的眼鏡戴上,低著頭就往回走。
突然被打斷,江夜衣也失去興致,於是跟柳秀曦一起回去座位。
「怎麼去這麼久?」看到他們回來,柳嬋羽立即問道。
「也沒什麼,不過秀曦好像喝醉了。」江夜衣輕描淡寫的說。
而被他說喝醉了的柳秀曦,也只得尷尬地做出一副快要坐不穩的模樣。
「你沒事吧?」她趕緊扶著他,「早知道就不要叫你喝那麼多。」
柳秀曦埋著頭沒看他們,也沒有說話,面對柳嬋羽的關心讓他感到羞恥。
「時間不早了,你先送他回去。」江夜用手指敲擊桌面,對於眼前的一切,突然湧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厭倦。
江夜衣今天沒有開車,柳嬋羽本來說要先送他回去,被他堅決地拒絕。
他將已經「醉酒」的柳秀曦扶進車內,跟柳嬋羽告別後,站在原地看著她開車離去,再一個人點燃根煙慢慢在街上行走。
看了看時間,步生現在應該還在西餐廳打工,每天都工作到這麼晚怪不得那麼瘦。江夜衣有些焦躁地暗自嘲笑自己竟然心疼起來,突然地很想見他,他想現在就去餐廳找他,可終於還是硬將這股沖動忍住。
為什麼面對步生時就無法像對柳秀曦那樣為所欲為呢?他一邊走著一邊無奈地想。
那個時候步生因為發高燒而昏迷,他幫他脫掉了衣服,步生就這麼靠在他的胸口上睡著,他竟然也只是擔心他的病情,連一點邪念都不曾升起。現在想起來,還真的是錯失良機。
想著想著,江夜衣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步生住處前的路口,也就是說好明天要等他的地方。
想見他的心意一點也沒改變,等到回過神來時,他的腳已經將他帶來了。
江夜衣抽著煙站在路口等他,不住地看著時間。
不知道抽到第幾根煙時,他終於在不遠處看到那個熟悉的瘦削身影。
「江夜衣?你怎麼在這裡?」本來步生還不太能夠確定,一直等走近了,才驚訝地叫他。
「呃,我只是……」連江夜衣自己都覺得怪異,「突然想看看你,就是這樣。」
「有事嗎?」步生莫名其妙地問他。
「沒事。」江夜衣搖了搖頭,他在想為什麼步生的眼睛可以這麼純真呢?「你快回去吧,我明天在這裡等你。」
「那我先走了。」步生沒走兩步又回過頭,「你怎麼還站在那裡?」
「我先看你走。」他淡淡地朝他笑著。
「哦。」步生皺著眉點了點頭,「那我真的走了。」
江夜衣看著他的背影突然笑了出來,夏夜的輕風溫柔地吹在他的臉上,帶來一陣不知何處傳來的奇異花香,原本燥熱的天氣也吹著一片涼意。看著步生越走越遠,他心裡覺得平靜極了。
空蕩蕩的街上只剩下他一個人呆立著。
***
後天下午我在這裡等你。
步生一個人無所事事地在屋子裡賴著,回想起江夜衣說要在路口等他的事。可是……他怎麼知道他說的下午到底是什麼時候?
久致中午去上班,只剩下他在家裡。猶豫了許久,他終於出了門。
雖然他今天休假,不過一般的上班族還得正常工作,江夜衣有那麼閒嗎?說不定他只是說說而已根本不會來,畢竟他的那些衣服對江夜衣來說和破布沒兩樣,用得著刻意去拿嗎?開玩笑的吧……
步生這麼想著,結果還未走到路口時,就遠遠看到一抹惹眼的紅色。
步生走到他的車旁往裡面瞧,江夜衣竟然趴在方向盤上睡著了,他不由得翻個白眼,為什麼他有這種隨處停車,而且還老是在裡面睡著的習慣?還好這地方夠偏僻,要不然早被拖吊了。
他打開車門就直接坐進去,突然想嚇嚇他,於是又跑到後座,找個像鐵片之類的東西,拿在手裡抵著江夜衣喉嚨,另一只手遮住他的眼睛。
「不要動!」步生突然叫道。
怎知江夜衣大概是睡得太沉,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只好又用手指戳了幾下他的頭,手裡的鐵片也抵得更緊了些。
「喂!」
哪有人睡得這麼死的?說不走將他綁了扔進河裡也沒知覺。
江夜衣的頭被他戳得有些痛,於是皺了皺眉睜開眼睛,還打了個呵欠,這才發現有冷硬的東西緊貼在他的喉嚨上。
「是你啊……」他繼續呵欠連連。
「咦?」步生不滿地將手裡的鐵片朝坐椅上隨手一扔,「普通人是你這樣的反應嗎?」
「普通人有拿廢鐵去搶劫的嗎?」江夜衣不由失笑。
當江夜衣發動車子打算開走時,才發現步生正准備從後座爬過來往前面鑽,轉過頭來提醒他,「你這樣很危險。」
「喂,看前面!」步生終於在副駕駛座上坐好,又連忙指著前方,「你這樣左看右看的開車才危險……」
「叫我夜。」江夜衣打斷他,「喂太難聽了。」
夜?步生馬上露出個吃不消的表情,「不要,太惡心了。」
「那叫名字也行。」他折衷退讓一步。
「哦,江夜衣。」步生一副不情願的樣子連名帶姓的喊他,「現在是去你家嗎?」
「嗯。」江夜衣點頭,「不過我還要先去買個東西。」
車子停在一家首飾店前,江夜衣打開車門,回過頭對他說:「你先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喂……江夜衣,這裡不能停車的!」步生覺得頭痛,為什麼這個人老是這麼亂來?
「你放心,才一下下而已,我運氣向來很好的。」他笑得很得意,關上車門就跑進店裡去。
果然沒過多久,江夜衣就從裡面出來了。回到車內時,他將一個小小的首飾盒扔在前座,對著步生說:「我說沒事吧,果然Lucky!」
「這種事又沒什麼好得意的。」步生很受不了,然後有些好奇地拿起那個紅色的心形絨布錦盒打開一看,裡面是一枚戒指,算得上精美,卻無特別動人之處。
步生有些疑惑地看著江夜衣,他剛剛急匆匆地跑進去就要買這個?
「送人的嗎?」他忍不住問。
「嗯。」
「那應該是早就已經訂好的吧,因為你剛才很快就出來。」他盡量做出自然的樣子,本來事不關己,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好奇。
「也不是,隨便挑的,怎麼了?覺得不好看嗎?我覺得還不錯啊,就是不知道戴起來適不適合。」
「你真是個怪人,送這種東西哪能這麼隨便。」步生將戒指放回去,大概可以猜得到是要送給柳小姐的,看來他們是真的要結婚了。
想到這裡,步生又想起久致說等他眼睛治好就要跟他結婚的事。
老實說,他對結婚這回事根本一無所知,而且他們連個身分證明也沒有,怎麼結?
久致要的只是家的感覺而已吧,這也是他唯一能夠給她的。
「你對兩個人決定結婚的事是怎麼想的?」步生突然問,「就只是繼續生活下去而已?」
「結婚?」
「嗯,你跟柳小姐。」
「我們不同。」江夜衣只能這麼說。
「那個東西一定很貴吧?」步生歎了一口氣。
「還好。」
「我也想要一枚……」步生無力地靠向坐椅,不過以他的經濟情況他根本不可能買得起。
江夜衣聽後一愣,隨即笑起來,「你想要的話我也可以送你啊。」
「無聊!」步生白了他一眼,「我是想買一枚送人,誰要你送的?」
江夜衣握著方向盤的手震了震,為他所聽到的話感到吃驚,正色道:「你知道送人戒指意味著什麼嗎?這可是很慎重的事情。」
「你難道以為自己就很慎重嗎?」步生不服氣地說。
「有很多事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單純,希望你能相信我。」
步生聽後愣了一愣,許久才說話:「我……不想聽你的事,我只是來拿衣服的。」
車子在幾乎無人的公路上行駛著,速度慢慢加快,步生想轉過頭去看外面,可是景物多只在眼前閃過,然後消逝無蹤,只留下一片模糊的影像。
江夜衣住的地方並沒有步生想像中的豪華,那是市區內的一幢二層老式洋房,有一個很大的庭院,房子有些陳舊,能夠看得出來時間沉澱的痕跡,很是幽靜。
步生沒有想到在市區內也有這樣的地方。
「這是我祖父以前住的地方,反正現在空著,所以我就搬來了。」江夜衣走在前面向他解釋著。
步生站在庭院內看著,雖然現在正是夏天,眼前卻一片殘枝敗葉,甚至連靠牆的幾棵樹木也枯死了。
到底有多少年沒人管了啊?他覺得有些可惜。
「進來啊,干嘛站在外面?」江夜衣停在門口的台階上喚他,門外的牆大概是改裝過的,有幾面極寬大的玻璃窗。
天氣晴朗的話,陽光一走會全都落進來的吧,步生想。
「不錯的地方嘛。」
「是嗎?還好吧,地方挺大的。」江夜衣的目光也隨著他四處張望,搞不懂他看了半天到底在研究什麼。
步生在庭院的中央抬頭往上看,「要是有葡萄架就好了。」
「葡萄架?」
「嗯。」步生微笑著點點頭,「如果庭院裡搭著長長的葡萄架,種一些爬籐植物不是很好嗎?就可以在下面睡覺了。」
江夜衣聽後也想像起自己睡在葡萄架下面的樣子,最後皺著眉,「會有蟲子的。」
他這一句話立即將步生的幻想當頭澆滅,「你就不會說點好聽的嗎?」他白了他一眼。
「除了葡萄架之外還喜歡什麼呢?」江夜衣又一本正經的問他。
「除了葡萄架嗎?」步生想了想,「樹吧……」
「什麼樹?」
步生像是被他的問題問倒,想了一會兒才說:「什麼樹都好,只要可以爬上去就行,我小的時候很喜歡爬樹。」
「爬樹?爬上去做什麼?」
「偷果子吃。」看江夜衣一臉新奇的表情,步生耐著性子向他解釋:「運氣好的話可以偷到很多,但大部分都是些沒有成熟的果子,太苦澀吃不下去又都扔掉。」
「不過那個時候我特別喜歡爬樹的原因並不是為了這個。小時候覺得只要爬到樹頂就可以看到更遠的地方,雖然還是很模糊,可是能夠看到一些平時看不到的東西。」
「所以才希望庭院裡也種著樹嗎?」江夜衣覺得他越來越有意思。
「你笑什麼?是你先問我的!」步生總覺得江夜衣在取笑他,讓他心裡不太舒服。
步生越是不滿,江夜衣就笑得越開心,「你往樹上爬的樣子我倒真的很想看一看。」他一邊說一邊大笑不止。
「我說過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步生為之氣結,有那麼好笑嗎?
早知道就什麼都不要講,他竟然還一直笑,可惡!
「我雖然很討厭蟲子,不過呢……」江夜衣突然停頓下來,直視著怒氣沖沖的步生,溫柔地說:「那樣的畫面一定很適合你。」
步生呆了呆,不太習慣他突然變得這麼溫柔。
「你在說些什麼?房子又不是我的。」步生突然惱怒起來,「把我的衣服還給我,我要走了!」其實根本沒道理非要他來一趟不可的。
「先上來再說吧。」江夜衣帶著他往樓上走。
步生還是第一次來到別人的住處,走進房間,他的房裡擺設很簡單,色彩搭配得相當清雅。但那張床卻出奇的豪華,看起來怪怪的。
注意到他異樣的目光,江夜衣解釋:「床是我母親特地從歐洲買來給我的,沒辦法,又不能扔掉。」
「我的衣服呢?」步生催促著,不想留在這裡跟他扯太多。
「好像是放在衣櫥裡,讓我找找。」江夜衣打開衣櫥翻來翻去地做樣子,其實那天晚上幫他把衣服脫掉後,他就沒留意衣服到底放在哪裡,他只不過是隨口說說誆他到這裡來罷了。
步生好像真的很喜歡那個庭院,江夜衣在找的時候,他就站在窗前往外面看。
「想什麼?」見他發呆,江夜衣也走過來往外瞧,「外面有什麼?」
「你不是在找衣服嗎?」步生生氣地看著他,這家伙都聽不懂別人說的話嗎?
「江夜衣!我的衣服呢?」
「啊……那個,我再去找找看。」嘴上雖然這麼說,他卻一點要動手的意思也沒有,還點了根煙斜靠在玻璃窗旁。
「江夜衣!」他就覺得他很可疑,「你耍我是不是?」
「當然不是。」江夜衣伸手搭著他的肩膀,安慰的輕輕拍了一下,「我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到底放在哪裡了。」
這明明是很正常的接觸,步生卻馬上反射性地向後躲,讓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算了。」江夜衣訕訕收回手,「不過你其實不必那麼緊張。」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因為這些接觸你該不陌生才是,你生病的兩天都住在這裡。」江夜衣突然這麼說,還用手指著那張大床,「我們可是睡在一起。」
「咦?在這裡?」步生覺得很驚訝,為什麼他一點記憶都沒有,他真的在他房裡睡了兩天?
「你是開玩笑的吧,不是說……送我回去了嗎?」步生覺得眼前一片發黑。
「是有送你回去,不過那已經是第三天早上你退燒以後的事情了。」江夜衣看他一副天快要塌下來的表情,毫不留情地打擊他。「另外告訴你,澡也是我幫你洗的……」
「江夜衣!」步生咬牙切齒地瞪著他大叫,恨不得當場將他砍了,「是誰要你這麼做的?」
「當然是醫生。」他回答得簡明扼要。
「你最好告訴我什麼都沒有看到!」步生好不容易才從牙關裡擠出幾個字來,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老天……他真的想要殺人了,誰快來阻止他?這個白癡,誰給他這個權利亂來的?
「看到了。」江夜衣還是不識趣地繼續打擊他。
「你……」步生氣到說不出來話。
「你一直昏睡我也沒有辦法啊!」江夜衣說得好不無辜,「你那麼介意干什麼,不是說對男人沒興趣嗎?」
「拜托!是你看我不是我看你,這跟我喜不喜歡男人有什麼關系?」步生扯著嗓門大吼大叫。
「那麼換了別的男人你就不介意了嗎?」江夜衣的態度仍舊平靜自若,「還是說你只在意我而已?」
「少……開玩笑了,你以為你是誰?」步生別過頭不看他,「我只是不習慣罷了。」
江夜衣朝他靠近了一步,美麗的眼眸看著他,「其實你是在意我的對吧?」
步生趕緊向旁邊躲開,跟他保持著安全距離,「你再胡說八道我就要走了!」
江夜衣突然變得認真起來,他不顧他的反抗握緊他的手,「我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喜歡你,步生。」
步生的身體一震,別過頭看著窗外樓下那個空蕩蕩的庭院,許多異樣的陌生情愫將他的心填滿。
「我愛你,我是說真的。」江夜衣的手指輕輕摩挲著他的手指,喃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