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
當他的身影出現在圖書室時,免不了引起一陣騷動,畢竟,神海羲對他親密的舉止,還有放任的特權,早就傳遍整個本館,想不知道都不行,慶幸的是,本館並沒有出現抨擊靈的耳語。
本館的人成天在槍林彈雨中過活,對很多事早就見怪不怪;加上在這樣艱辛的環境下一起成長,即使同儕間彼此不熟悉,也會有惺惺相惜的感情存在,實際上,他們就像個大家族一樣,雖沒有骨肉血親,卻有著異於常人的緊密情感。
「你怎麼跑出本屋,主人准你出來了嗎?」到圖書室串門子的萌一見到靈,立刻趨前關心。
「主人說我要去哪裡都行。」他簡單扼要地回話,有了萌在身邊,他或多或少感到安心了一些。
「真的嗎?」萌眼睛一亮,開心大叫:「太好了!那你回煉館住吧,我好想你喔!」自從上次目睹靈被主人抱回本屋後,她心情簡直失落到極點,那感覺就好像看著自己養大的女兒嫁人遠離一樣,超不捨的。
「圖書室禁止大聲喧嘩,妳是想再被我轟出去是嗎?」克己的聲音像鬼魂般飄來,警告意味十足。
「不小心的嘛。」萌陪笑道。
「克己。」靈走上前。「我有事要找你,請撥一點時間出來。」他擋住克己的路線,沒有退開的意思。
「啊?」這話差點沒讓克己跌倒,沒想到靈竟會主動找自己談話。
「上次你提到的本能欲望,我想問清楚。」他開門見山的說出重點,今天一定要聽到答案,否則絕不離開。
「什麼?」克己瞠大眼,他居然還記得這件事?
「你們在講啥?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萌不解地插入他們之間,靈有什麼事情是她不知道但克己卻明白的,這可不行!
「就是啊,小綠也不懂。」纖細的身影從克己後面探出,她好奇問著。
「小望也不懂喔。」比萌高一個頭的男性從萌旁邊傳出嬌嗲的聲音。
「小望你個頭啦……怎麼又是你們……」萌無力地支著額頭,本來望成天跟在她屁股後面跑來跑去已經很讓她受不了了,現在又多一個小綠是怎樣!
「別那麼無情嘛!中國話說得好,相逢自是有緣。今日我們能夠在這裡齊聚一堂,是多麼難得呀!應該要好好培養感情才是。」
望堆起充滿媚態的笑臉,惡心巴拉地穿梭眾人之間,大談緣分理論,隨後卻噓聲四起,眾人毫不捧場。
「噓什麼,噓什麼呀——」他挺起胸膛揮手,難得他講出這麼感性的話,卻沒人欣賞,他不滿地想再度發表意見,嘴巴才一開,靈的聲音卻比他先響起。
「望,請你不要講話可以嗎?」他一雙平淡的眼眸掃向望,警告著。
此話一出,在場觀眾晶亮的眼睛莫不盯著靈瞧,一向溫文安靜,且對任何事物冷眼旁觀的他竟也會發脾氣,而且制止別人說話,真是太教人吃驚了。
「靈,你、你凶我?」望眼中泛起淚光,以很欠扁的姿勢往後倒退一步。
完全沒將他放在眼裡,靈只是冷靜地道:「我要講很重要的事情,你大吵大鬧會影響到我,況且大家對你的發言顯然不感興趣,你又何必踐踏自己顏面,所以請暫時不要張開你的嘴巴,謝謝。」當然望深受打擊的表情他也視若無睹。
語畢,所有人皆哄堂大笑,想不到靈竟如此牙尖嘴利,能讓堪稱第一聒噪、第一無恥的望顏面掃地外加封口不動,實在是太精采了!
「我被靈罵了……嗚……」望難過地往桌上一趴,頭上掛滿烏雲地啜泣著。
「好啦,乖……等一下給你糖吃。」一旁看書的人伸出友情的手拍拍他的頭,隨即搖頭一歎。「真不知道你這白癡樣是天生的還是作假。」
克己無奈地瞥了他一眼,他把眼鏡摘下,請別人替他看管圖書室片刻,便隨靈離開,身後還跟了幾個看戲的人。
「你有什麼事,說吧。」房裡,五人環繞而坐,克己率先開口。
「靈,你要問什麼盡管問,我們一定會幫你解決的。」望端起水邊喝邊說,模樣十分正義凜然。
只見當事人毫不避諱,一雙清澈的瞳眸望著他們,清楚地道:「昨天夜裡,主人說想要我,便脫了我的衣服和褲子。」
「噗——」靈的話才說完,望就把嘴裡的水全部噴出,前方的萌正好准確無誤成了遭殃者。
可萌破天荒地沒有破口大罵,她在聽到話後,臉色慘白加呆愣地看向靈,別說是她,在場的人全為靈的話感到驚愕。
最為年長的克己也沒有預料到會得知這驚天的消息,他努力地重整情緒,並且平靜地道:「你繼續說下去。」
「我以為我會阻止,但很奇怪的是我沒有,還覺得主人的撫摸很舒服,後來身體變得很熱,呼吸也很急躁,主人叫我別拒絕他,之後的事,我就記不得了。」他一字不漏地述說著。
當下所有人的表情皆像是被雷擊中。直直瞅著眼前暢談情欲的靈。
「你……你真的跟主人……那個了喔……」萌顫聲問道,她緊皺眉頭,一副快要瘋掉的模樣,不敢相信養到那麼大的「女兒」,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被吃了。
「萌姐姐,妳冷靜一點,聽靈把話說完嘛。」小綠把萌不穩的身子扶好,鎮靜地安哄著,早熟的她態度倒是很冷靜。
「這是個大八卦……」望一邊睜大眼瞪著靈,一邊擦掉萌臉上的茶水。
克己輕歎了聲,原來靈要告訴自己的就是這件事情。「那在你心裡,是怎麼看待主人的呢?」不同剛才的詫異,他的語氣已漸趨平靜。
靈仔細思考著,自己到底把他當成什麼?
想到神海羲,很直接地便會聯想到承諾,只要他遵守約定,其它都不重要,他也沒興趣干涉他的事。
曾經在父親那裡喪失的安全,他從神海羲身上尋得,他深信這世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比他追求安全更重要,可……不知道何時開始,他心裡竟對神海羲衍生出在乎與不滿的情緒。
在乎他的一舉一動,不滿他的忽視尋歡,如果他開心,自己也會莫名感到開心,總之,就是五味雜陳、無法解釋的感覺。
喜歡被他吻,喜歡待在他身邊,討厭有別的女人接近他、碰他,那些動作讓自己很想上前全數摧毀,倘若再發生,他一定會這麼做,但這代表什麼呢?
「我……很喜歡他的懷抱,而且也不會覺得惡心……」頭一次面對情愛的靈,顯得慌張陌生。「這樣……是喜歡嗎?」他內心這股對神海羲悸動跳躍的情感,強烈到連自己都無法掌控了。
「靈……」萌跟他在一起生活十年,從沒見過他這般沮喪,雖然早就了解神海羲對他有著誰也無法取代的牽絆,但沒想到當牽絆轉化成愛情時,他會是如此不安與惶恐,加上神海羲……根本就是個不值得愛的男人啊!
其它人見了也沒開口,只是靜靜地在旁聆聽,臉上充滿了同情。
旁觀者總是比較清醒,愛上任何人,都比情系於影皇要來得幸福,他絕不是個能將利益拋開、對任何人投下感情的人,縱使他對靈的寵溺昭然若揭,但那可不表示他心裡有情。
「克己,你曾說過,遇見喜歡的人便會有欲望,人也都在依照欲望而行,但是我對主人卻不只是欲望,我想得到他的全部,這是喜歡嗎?」靈沒有絲毫掩飾,他純真坦率地直接道出自己的想法。
「這你要問自己了。」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克己並不想潑靈冷水,反而希望他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後好好加油,畢竟,愛上影皇絕非好事,也許還會有無數災難蜂擁而至。
「問我自己?」他不明白。
「當你一早醒來,最想見的人是誰?當你夜晚入眠時,浮現在腦海中的是誰的身影?受傷或覺得不安全,又想奔向誰的懷裡?如果你能解開這些問題,那麼答案便會出現,我話說到這邊,其它你得自己想了。」克己丟下這幾句話,便起身離開。
靈陷入迷惘,克己給他的提示聽來好含糊,可又覺得句句都是重點。
「別逼自己一定要現在想出答案來。」萌輕柔地環住他。「你只要記住,不管發生任何事,我絕對都是站在你這邊的。」靈的童年十分坎坷,好不容易脫離父親魔掌,現在又為神海羲心神不寧,真是教人心疼。
「傻小子,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很簡單,哪有這麼難懂。」望拍了拍他的頭,分析道。「喜歡就是想見到她的笑容,想在她身邊分秒都不離開,想珍惜她、照顧她、保護她,就算被討厭也要她平安快樂,即使她眼裡沒有自己,但只要她開心,不論做什麼都是值得的。」他認真地像是正在對誰告白一樣。
望的話,觸動了靈心裡的某些東西,也讓萌大吃一驚。
「我以為你狗嘴真的吐不出象牙了,原來你也會說些人話啊,難道你有喜歡的人嗎?」萌忍不住要稱贊他,所謂人不可貌相,真是一點也不錯。
「那當然!為了她,我死都願意!」望揚起嘴角,超得意的。
「誰啊?怎麼沒聽你提起過。」萌一身莫測功力,神經卻粗糙不濟,她好奇問著。
望停頓了幾秒,跟著把一雙眼飄到她身上,以一種似玩非玩的語氣道:「中國話說得好,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如果那個人叫萌的話,就更好了。」突然,他的神情漸轉嚴肅。
「你……」萌一顫,玩笑的心態因這話全數打住,沉靜許久……
為了喜歡的人,死都願意嗎?
靈想不通,世界上哪有強大到會為了一個人捨棄自己生命的情感存在,又不是傻子,至少,他絕不會這麼做,而且他也不會是那個人!
而總是保持沉默的小綠早就在望發表「喜歡誰」後無聲離開,大人的世界她小孩子還是別懂太多才好,回房間讀完那堆全球懸疑案件才是上上之策,免得影皇突然抽考,那她小命可就完了。
「唉,大人也真是辛苦。」她搖頭一歎,優閒地走出煉館。
神海羲出國的期間,靈便搬回煉館住,他恢復以往的生活,萌整天纏在他身邊幾乎不離開,而有萌的地方當然就會有望,打打鬧鬧自是家常便飯,加上現在克己跟小綠一有空閒便會跑到他房裡串門子,一群人數張嘴的情形下,他的日子就在吵、吵、吵中度過,除了睡覺的時間之外,他沒有一刻是安寧的。
以前他還會覺得看看萌他們斗嘴挺有趣的,但現在他卻一點也沒有感覺,神海羲不在,他的動力也跟著消失,連旺盛的食欲都大減,有的時候他甚至聽不到旁人講話的聲音,只是無神地坐在窗台上,望著遠方的海平線發呆。
靈不明白自己怎麼了,可看在萌等人的眼裡,他很明顯是犯起相思病,而且還有點嚴重。
注意力不集中、發呆時間增加是普通症狀,偶爾還會來上一段走路撞柱子的戲碼。這也就罷了,前兩天他竟然進錯房間,悶不吭聲地闖入二樓某男性同伴的屋內,當時裡頭電視的A片情節剛好演到最高潮,被撞見此景的男子嚇得嘴巴險些合不上,而靈卻站在原地和他對看數秒後,淡淡說了聲抱歉便關門離開。
這種種超乎常理的舉動,讓大家歎為觀止,無法置信向來沉穩低調的靈,行為竟會變得如此怪異,還鬧出許多笑話。而一向跟他走得最近的萌,當然也收到一些抗議,大部分都是靈走錯房間,或者誤拿了別人的東西使用之類的,她只好不斷地在背後收拾爛攤子,道歉又道歉,至於問肇事者本人,則是毫無知覺。
看著靈又犯起相思凝視窗外發呆,萌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唉……」她撫著下巴,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萌姐姐,妳就不要擔心嘛,戀愛這種事我們又幫不上忙,只有讓靈自己去想通。」小綠抱著她的洋娃娃,理智地安慰道。
「是這樣沒錯啦……」萌無力地應道:「不過也太嚴重了吧,一點都不像平常的他。」為了靈,她已經頭痛好幾次了。
其實也不能怪靈,他對情感的吸收本來就很遲鈍,現在突然喜歡上一個人,又不會分辨那是不是喜歡,會煩惱也是應該的,萌只是沒想到,戀愛前跟戀愛後的他居然會差這麼多。
「怎麼,他心中的疑問還是沒解開嗎?」走進房的克己在桌邊坐下,看著眼前的景象,他朝兩人問道。
就見萌跟小綠前者沮喪、後者淡然地搖搖頭,已經懶得用嘴巴解釋了。
「這樣啊……」克己無言,難道是自己給的問題太深奧,靈才會想那麼久都想不出所以然?
「唉……」三個人望著他,又是無奈一歎。
就在此時,門外一道驚天動地的叫聲狂奔而至,那熟悉的聲音讓萌不用想就明白來人是誰。
三人的眼睛合作無間地瞄向門口,門被打開的同時他們齊聲呼道:「望,你很吵耶,安靜一點行不行?」
望睜大眼睛,兩手捧著臉頰,眼眶暈紅泛淚道:「你……你們知道我要來這麼開心呀!」他感動地一笑。
「你是白癡啊,我們是在生氣!」萌大喝,實在很受不了他的智障行徑。
「好啦,我知道你們都生性害羞,有些話我心裡明白就好了。」他朝萌身旁一坐,故作嬌羞地道。
「你明白個屁啦!」萌捶了他一拳,隨即又無力地轉過身,撫著額頭道:「好累……為什麼我會這麼累?」她干脆爬到靈身邊休息,最好是別再跟這神經病男人講半句話。
「望,你沒事把計算機搬來這裡干嘛?」克己看著他手中心愛的筆記型計算機,狐疑地挑眉,又不是出任務,他想做什麼?
「嘿嘿,說到這個你們就不懂了。」他把計算機攤開在桌上,奸笑著。
「該不會干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吧。」小綠在一旁淡淡調侃道。
望白了她一眼,不想同她吵架,他勾起嘴角,接著從胸中掏出一個精細如米的鐵制品,擺在手掌亮相。「你們看,這是我最新發明的超小型追蹤器!」
「超小型追蹤器?」望的話難得引起大家的興趣,他這個人沒什麼長處,武功勉強說得過去,動作敏捷度也在合格邊緣,唯一無人能匹敵的,就是在電子機械上的研究,堪稱一等!
「這跟上次的差不多啊。」克己觀察後只發現體積較小,其它並沒有不同。
「錯了,差很多。」提到自己的本行,望的神情也變得認真起來,他極有自信地道:「這個追蹤器防水、防熱、又防撞擊,而且還可以竊聽,最重要的是除了我這台計算機可以跟它做聯線之外,其它人絕對無法探測到。」
「待機時間呢?」小綠問著。
「現在還在試驗階段,大約十個小時,不過等到成功之後應該可以延長至十五個小時左右。」望推算著。
「那有環境限制嗎?」埋在靈旁邊的萌接著出題。
「完全沒有。」他隨手把桌上的手機機殼解開,將那顆追蹤器朝裡頭一丟,再回復原狀。「就算放在手機裡也不會影響收訊。」
「聽起來挺不錯的。」克己贊許道,幸好望還有這項優點。
「那當然。」他把手機丟到萌手中,並在計算機上按下幾個鍵盤,屏幕上便清楚出現追蹤器的所在位置。「聯線的時間只要三十秒,夠快了吧?」等研究成功還會更快呢!
「真的挺帥的呢……」萌鑽近他們之間,四人同時看著計算機,相當專注安靜。
匆然「鈴」的一聲,萌手中的電話響了起來,她嚇得驚呼出聲,差點把手機拋飛,趕忙接好後,忍不住斥責道:「你還說不會影響收訊,現在是怎樣?」
克己淡淡看了她一眼,提醒道:「小姐,那不是影響,是有人打電話來,手機在響。」干擾聲跟電話聲都可以弄錯,她的智商跟望應該半斤八兩。
「對喔……」萌把目光移到手機屏幕上,她尷尬一笑,雖然顯示來電無號碼,但真的是有人撥過來。「不過這是靈的手機,誰會打給他啊?」她奇怪地道。
「接起來不就知道了。」望依舊埋首在計算機裡。
反正靈現在什麼聲音都聽不到,干脆由自己代接好了,萌一想,便按下通話鍵,還沒開口,手機就傳來一個讓人熟悉到毛骨悚然的男性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