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Ⅱ 第一章
    寒冬的午後,書房裡一片靜謐,偶有窗邊垂掛的風鈴傳來幾聲脆響,迎著飄飄雪景,很是幽美祥和。  

    屋內,一名美少年倚窗小憩,他肌膚白嫩似雪,身段纖細娉婷,五官姣秀清淨,睡容純真毫無防備,烏溜溜的黑發總是隨意扎著辮子,在閉上的眼皮下,更蘊藏了一雙看似淡漠,卻無與倫比的璀燦瞳眸,如此美人,教人失神,也教人陶醉。  

    神海羲輕輕關上門,站在原地著迷地注視著他。  錯認事件的發生,非但沒有造成任何後遺症,反而巧妙地讓兩個人以一種更加了解彼此的方式相處著。  

    對於靈,他可以說是過度放縱了。  

    這書房本是他才能進入的地方,但從什麼時候開始也變成靈能自由進出的場所?他任由他在此閱讀書籍、消磨時間,甚至打盹休息,而自己卻絲毫沒有任何不悅,漸漸地,靈成了他生活中的一個習慣,不可或缺的習慣。  

    他取出櫃中的毛毯,輕輕地替靈披上,連自己也無法解釋為何會有這溫柔的舉動。靈平靜的睡臉,看起來就跟一個普通的孩子無異,純淨、天真、楚楚可憐,倘若不是身在昊組,絕對沒有人會相信這樣一個少年竟是手刃無數生命、冷血無情的暗殺者。  

    突然之間,神海羲的內心,閃過了一絲絲細小、微不可察的罪惡感。  

    是罪惡感嗎?視利益權勢為唯一,將天下生命視為垃圾的他,會有罪惡感?他不該有的,他可是用同等的條件換取所需啊!

    靈要安全,他便給他,因此他替自己賣命是理所當然的,他怎會感到愧疚?不應該的,不應該有的!  

    縱然神海羲極力想否認,但卻怎樣也抹滅不了心底深處對靈剛剛萌芽的痛。  

    自己究竟讓靈殺了多少人,連他也數不清了。十年前,他無情無淚,將靈當成機器泛濫使用,十年後,他卻為他失控動怒,並且,不願見他再扼殺生命……  

    我……究竟將你當成什麼了?  

    神海羲撫著他的秀發,即使動作輕柔如羽,卻還是驚動了靈。  

    「吵醒你了?」神海羲微笑,自己都差點忘了他可是有聞風即醒的功力,想讓他好好睡一覺,應該是很困難的事。  

    意外地,靈沒有如預期地出手攻擊來人,更沒有警戒地跳離原地,他只是維持著倚窗的姿勢,惺忪地眨了眨眼,再緩緩抬頭望向神海羲。  

    奇怪,他怎麼睡著了?記得剛剛是在看書的,卻不知不覺就打起瞌睡來了,還有,神海羲是何時進來的?他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難道是最近生活太安逸,導致他的警覺性降低了嗎?  

    「冷?」見他若有所思,神海羲關心地問道,將毛毯圍住他身子,眸中流轉著萬般柔情。  

    「冷?」靈愣了一下,傻傻重復他的話,心想,這回是真的見鬼了!  

    神海羲為他蓋毛毯?這是作夢嗎?不……是真的,他真的替自己蓋上一條鵝黃色的毛毯……靈在心裡自問自答,並下了結論。  

    但為什麼神海羲要對自己這麼好?第一次觸犯他,不處罰;第二次朝他開槍,也沒斷胳臂少眼睛;現在又好心地關心起他來,簡直是不可思議啊!  

    靈陷入思考,一直想弄清楚神海羲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卻沒發覺自己的手正緊緊揪著毛毯,完全沒有放手之意。  

    「有那麼冷嗎?」曾經有過連續兩個月在嚴冬戶外生活的訓練,他不認為靈會如此怕寒冷。  

    「不是冷……」靈說不上來,只覺得自己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竄動一樣,他睜著一雙眼凝視他,保持沉默。  

    面對神海羲如此的轉變,他真是疑惑極了,以為這種稱之為關心的舉動,該是只有萌會對自己做的,可這男人……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別這樣看著我。」神海羲擁他入懷,歎息道:「我知道我變得不對勁,你會感到困惑也是應該的,但我不會解釋,連我自己都不明白我在干什麼。」他加深力道,聲音顯得低啞,他比靈更想知道為什麼。  

    靈未回話,他整個人被神海羲抱在懷裡,沒有絲毫反抗,他詫異地看著他,有些不敢相信無所不能的影皇也有解不開的問題。  

    想想,這是第三次他躺在他胸膛裡,感覺跟十年前一樣,很寬闊、很安全、很溫暖,不同的是,他發覺自己的心跳有躁亂的跡象,但他沒興趣研究為什麼,只確定一件事,他果然只能接受神海羲的觸碰。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雙手,輕輕環上神海羲的背,妖魅的小臉怔怔望著他。  

    首次得到響應的神海羲心裡一陣蕩漾,他低下頭吻住靈。  

    跟上次蜻蜓點水的吻不一樣,在碰到他唇的那一瞬間,神海羲便難以自抑地加重這個吻,灼熱的舌貪婪不已地來回吸吮,彷佛誘惑著那雙緊閉的嫩唇為他張口,大掌也游移至粉白的雪頸上。  

    靈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他現在對自己做的,不就是書上寫的那樣嗎?  

    感受到那黏附著自己的男性熾熱,還有濕軟且充滿饑渴的欲望,靈抖顫了一下,他開始覺得事情有點不太對,可礙於對方是神海羲,他竟然連抵抗都忘了,直到對方的手攀至纖細的腰肢,進而展開探入的動作後,他才終於意識到要逃開。  

    「放手。」靈別過頭閃躲他的吻,兩手抵著他,撐開一點距離躲避。  

    神海羲停下動作,如夜的瞳眸深暗地鎖住他秀麗絕倫的小臉,迷蒙的眼睛明顯因緊張而找不到焦距,被吻襲擊的唇則泛起魅惑的粉嫩,兩朵透紅的羞赧宛如彩霞,在頰上停駐不去,如此性感媚景,任誰也抗拒不了。  

    想要他!瘋狂地想要他!嘗到他甜美的一剎那,神海羲明白,比起任何美艷的女人,眼前的靈更能滿足他的一切。靈純真的想法、固執的個性、荏弱的外表,讓神海羲幾乎要失去理智,發瘋地朝他侵占掠奪。  

    可他知道,靈無法忍受與男人之間有親密的舉動,他曾兩次派遣他以美貌誘敵,雖然任務成功,可他卻差點喪失性命;如果今天強要了他,也許靈會無法承受打擊而崩潰,也或許,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不會再是帶給他安全的影皇……  

    想到這,神海羲將欲望硬生生收了回去,他廝磨著他的臉,問道:「很難受嗎?我對你所做的……」莫名地,他就是不願傷他。  

    靈隔開他的手,垂下眼不正視他,沉默幾秒後才緩緩啟口:「不難受,但……別再這麼做。」他平靜如常,卻散發出警告氣息。  

    就算弄不懂那本人類性愛史,靈也絕對明了神海羲剛剛想干嘛,可沒有任何人可以得到他,就算對方是影皇,假設他帶給他傷害,那麼他便不需要影皇!哪裡安全,就往哪裡去,這就是他的生存原則。  

    「沒什麼事我就先退下了。」靈退下毛毯,將書本合上,起身靜靜走出書房。  

    神海羲按著額頭,剛毅的臉龐寫滿煩躁,他無法反駁靈。  

    想要他、想奪取他,可又不願傷害他,那雙眼睛告訴自己:若是敢再越雷池一步,就殺了你;就算殺不了,寧願一死,也不讓你得到!  

    這麼強烈且沒有猶豫的威脅,教神海羲一句話也說不出,得到靈,等於失去靈,而他,絕不會讓他逃離,至少,目前他的心中全是靈,所以他中人有妥協。  

    第一次,影皇神海羲有了挫敗感,就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影子!  

    ***

    離開書房後的靈沒有意識地在本屋裡漫行,方才神海羲對他的親熱舉動一直在他心中徘徊不去,他的心,突然跳得好快,他的臉,如火灼般燙人,他不討厭他的觸碰,也意外地沒有出現嘔吐的跡象,但他絕不會讓任何人動他。  

    可沒想到神海羲留給自己的感覺竟如此強烈,不過一個吻,就讓他呼吸大亂,連腦袋也失去了冷靜,簡直……簡直就跟書本上形容的一模一樣。  

    靈走在二樓的走廊上,為自己此刻的心情感到錯愕,一個不小心竟踩到了機關,頓時周圍暗鏢啟動,全數朝他射去。  

    「危險!」一名黑影沖入,迅速將靈抱起,他揮動手中外套,形成一道流雲似劍的風壓,分秒不差地擋  掉驟來的攻擊。  

    「我踩到陷阱了。」看著被打落在地的飛鏢,靈才自失神中清醒過來。  

    「豈止踩到,差點要了你的小命。」男子看著自己那布滿破洞的名牌外套,無奈地歎道。  

    「禾介,你怎麼會在這裡?」靈快速離開他懷中,撿起書本問著。  

    「我不是在這裡,是剛回本館。」大塚禾介蹲下身收拾著散亂一地的數據。  

    「你出遠門了嗎?」現在想想,好像從搬進本屋開始就沒有看過禾介,差點忘了他是最親近神海羲的人,如果沒有他,剛剛自己恐怕早就死了。  

    「主人派我出去辦事,忙到今天早上才搭機回來。倒是你,怎麼會在這裡?」大塚禾介真是被他嚇到,觸動機關已經很怪異了,還完全沒有知覺,這是本館最優秀的殺手該有的行為嗎?  

    「三個星期前我就搬進來本屋,是主人的命。」他連幫禾介收拾邊道。  

    「什麼?」他不僅驚訝,更多的是好奇。「為什麼主人突然要你搬進來?有任務要執行嗎?」他追問著。  

    靈搖頭,「主人說想見我,要我待在他身邊,做專屬的保鏢。」這有那麼奇怪嗎?為什麼大家都要問一樣的問題,他實在有點懶是回答了。  

    大塚禾介當場愣住,不敢置信自己所聽到的。「主人真的那麼說?」他再次確認。  

    靈點頭,他把一又迭資料放在禾介手中。「我已經全部撿完了,謝謝你出手救我,外套的錢我會賠給你的。」道謝完後,他便離開現場。  

    看著他的背影,大塚禾介笑了笑。  

    「看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好像發生了不少事情呀……」他是個聰明人,才三十歲就能爬到今天的地位絕非運氣使然,當然知道神海羲那句想見他的意思,只是……他實在有點不敢相信……  

    ***

    在本屋生活已滿一個月,靈依舊擁有特權,神海羲也依舊放任,但兩人的相處模式有了改變卻是不爭的事實。  

    神海羲態度明顯變得冷淡,他不再關心靈的一舉一動,不再給他溫柔的神情,有時,他甚至對他到了漠視的地步,但只有他自己明白,這全是為了不失去靈所做的妥協,可要說真正的原因,他始終摸不透,總覺得快要掌握到什麼的時候,答案又在最後關頭消失不見。  

    靈則是刻意躲避他,並非害怕他親近自己,而是他對神海羲開始產生一種名為尷尬的情緒,不知道如何面對他。偶爾,他會失眠,想著那天在書房發生的事。克己曾說過,人總是隨本能欲望而行,那麼神海羲想吻就吻的行為,是否可以稱為本能欲望呢?  

    「難以理解……」靈在房裡翻著桌上那本心理學,還是搞不懂。  

    他最近的心情實在不能用好來形容,悶悶的、重重的,好像抬頭看見的天空都是烏雲密布,彷佛要下大雨似的。  

    神海羲的冷淡他應當不在意才對,因為他需要的是影皇的存在,並不是他的關愛與溫柔,但為什麼每當他漠視自己一次,他的心就揪得更厲害呢?  

    要是萌在這裡就好了,起碼可以聽她講講話,不會那麼悶。靈趴在桌上,有點想念起煉館的生活,或許他該去跟神海羲請求搬回煉館,說不定這種忐忑不安的心情就會消失。  

    念頭一起,靈便起身准備去找神海羲談談,他走到書房門口,正要開口報備時,突然聽到裡頭傳來奇怪的聲音。  

    那是女人細弱的喘息聲,帶著歡愉、壓抑,就像限制級影片所播放的一樣,其中還有衣服的摩擦撕裂聲,靈當下以為裡頭發生了打斗,想也不想就拉開門,可沒想到書房裡的情景卻讓他腳步被狠狠釘在原地無法動彈。  

    那是男女交歡的畫面,女人上身全裸,薄衫被撕裂在地,纖細的腰環著一條布料極少的迷你裙,腳踝則掛著早被褪下的內褲,曼妙的身軀整個跨坐在男人身上,嘴裡吐出煽情勾魂的呻吟,姿勢淫蕩不已。  

    而男人衣衫不整,一雙粗糙的大掌搓揉著女人飽滿的乳房與臀部,俊朗剛強的臉龐因歡愛而留下汗珠,高昂的身軀散發出一股無可比擬的男性魅力,女人拉下了他西裝長褲拉鏈,迫不及待地想和他結合,當進入的那一瞬間,她快樂地嘶喊出聲,臀部也跟著上下律動。  

    當場,靈的心髒像是被捏碎一樣,出現難以形容的痛楚,他沉默地看著眼前的歡愛場景,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注意到神海羲投射過來的冷凝眸光,他身子微不可見地一顫,接著便轉頭奔離現場。  

    好痛!怎麼會如此痛?心彷佛要被扯開般!  

    那畫面是自己早就已經熟悉的,不是嗎?在煉館看見這樣的情景時,他一點感覺都沒有。為什麼現在卻這麼痛苦,安全感也全然喪失?他好想沖上前殺了那兩個人,摧毀眼睛看到的一切!  

    靈完全失控地在本屋裡面奔跑,連撞到了總管也不自知,他甚至忘了神海羲的命令,下意識地跑到通往煉館的長廊,此刻,他只想將自己鎖在房間裡面,才能感受到安全。  

    當監控室的人為了靈突然出現在長廊裡頭而疑惑時,後面追來的一道人影又讓他們大吃一驚,這是怎麼一回事?  

    一向慢條斯理的靈在本館拼命奔跑已經很令人驚訝了,現在居然連神海羲也氣急敗壞、衣衫凌亂地跟在他身後怒吼追逐。  

    從來沒見過影皇如此生氣,那冰寒嚴凜的模樣威迫懾人,簡直能上世界奇景之一了。  

    監控室的人直覺一定有事發生,只希望別遷怒到他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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