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三天之內趕出來的婚紗禮服交給何絢瑄,看著她滿意點頭的模樣,亞曦終於放下心中的大石。
「如何?她接受嗎?」站在車的另一端,陳曉非挑眉。
「何止接受,簡直滿意到了極點。」亞曦笑顏燦燦,豎起大拇指。「不愧是最被看好的服裝設計師,真有你的。」
看著她燦爛的笑容,陳曉非眸中揉進暖意,胸中翻湧的卻是五味陳雜的複雜情緒。
回國兩個多月,他和她之間完全沒進展,他到底該如何做才能讓她明白他的心意?他自認做得很明顯,偏偏女主角仍是狀況外。
知覺遲鈍的傢伙!
「我不是對誰都如此。」十一月夜裡的風有些冷,陳曉非漂亮的黑眸瞬也不瞬的望入她的,他輕聲開口。
「我知道,我明白!」亞曦沒想太多,直覺以為他在討糖吃。「為了感謝陳大師出手相救,儘管開出條件吧!我保證請客,絕無怨言。」
「……」他要的不是這個呀!難道她真的不明白嗎?
無言。
「快上車吧!我好冷。」直搓著雙臂,只穿了件單薄外套的亞曦小聲嘀咕。
聞言,陳曉非長腿一邁,高大的身子在她跟前站定。
「呃,陳孔雀,你幹嘛?」是月黑風高的關係嗎?亞曦悄悄退了一步,突然覺得眼前的男人又快變身成狼人……
快跑!
「你不是會冷?」黑夜裡,陳曉非的嗓音聽來格外低沉魔魅。「我可以給你溫暖。」
完蛋!果然變身了。
亞曦嚇了一跳,想落跑卻被他抓住手腕。
「譚亞曦,你想跑去哪兒?」陳曉非蹙眉問,發現她真是個不懂情趣的女人。
「陳曉非、陳孔雀,」無論怎麼用力手都抽不回來,亞曦又氣又急。「你的濫情個性別用在我身上,我不是那些沒大腦的女人!」
「我對你怎麼了?」陳曉非微微瞇細桃花眸。
他對她很認真,哪裡濫情了?
「看清楚我是誰,我是譚亞曦,不是你可以玩玩就算的對象!」該死的!陳孔雀的力氣何時變得這麼大?她的手無論如何就是拔不出來。
「玩玩就算?」心裡隱隱有氣,都是因為她!亞曦的粗神經和後知後覺已經將他逼到極限。「在你眼裡我到底是哪種男人?我會玩玩就算嗎?」
最後一句話,他咬牙切齒。
咦?變身狼人的是他,她才是受害人,怎麼他比她還凶?!
「在我眼裡你是只只會開屏、四處放電、四處留情的大孔雀!」亞曦不甘示弱,大聲吼著。
又是孔雀!她到底有沒有好好看過他?有沒有?!
用力將她扯進懷裡,亞曦一個重心不穩直接撞上他堅硬的胸膛。
「痛!」她含淚低呼。粗暴的傢伙,老是說她暴力女,他才是粗魯的暴力男呢!
「我放電?我濫情?全世界就只有你最沒資格說這句話,我對你的好天地可鑒,是你太遲鈍收不到!」氣得眼前一片暈眩,陳曉非咬緊牙。
啥?
亞曦的思緒出現片刻的空白,陳曉非說的話過了好半晌才慢慢進入她腦海。
我對你的好天地可鑒,是你太遲鈍收不到!
「譚亞曦,你聽清楚,」握住她的大手用力地幾乎要捏碎她的腕骨。「我喜歡你、我愛你,除了你以外,我對其他女人根本沒興趣。」
心跳得有些急,惶惶不安的,亞曦又有想逃的衝動了。「陳曉非,原來你會暗戀我?」她乾笑,試圖打破眼前詭譎的氛圍。
怎麼會……她視為死對頭的陳曉非竟然說喜歡她,真是活見鬼了!他是吃錯藥了嗎?
不行!她得趕快離開才行。
「我暗戀你?!」這句話讓陳曉非更想吐血。他們的關係明明不是這樣,為什麼她卻後知後覺?
不!應該說不知不覺才對。
「譚亞曦,你也喜歡我,只是不自覺罷了!」這句話,他說得斬釘截鐵。
啊哩!她的頭要昏了。他喜歡她,她也喜歡他?!
怎麼可能?別嚇人了,她譚亞曦怎麼可能喜歡他!怎麼可能!
「陳曉非,這玩笑不好笑!」她皺眉。
「我很認真。」漂亮的眸子靜靜望住她的,陳曉非一字一字緩緩說。
「陳曉非,你怎麼可能喜歡我?別忘了我們老是在爭吵,你老是欺負我,這樣的喜歡未免太奇怪!」對於突如其來的感情告白,亞曦直覺想抗拒。
哦喔!她的反應徹底激怒他了。
「豬頭譚亞曦,如果我不喜歡你,我會一回國就回來找你?如果我不喜歡你,我會丟著服裝發表會的事不管,先幫你搞定那件鬼婚紗?如果我不喜歡你……」聽見她的回答,陳曉非真是氣昏頭了,他可以清楚聽見自己理智神經繃斷的聲音。
搞了老半天,她完全沒收到他對她的好,那麼這些日子以來都是對牛彈琴嗎?
「我怎會站在這裡跟你廢話這麼多?!」
陳曉非再直接不過的話震撼了亞曦,她怔怔看著他,緊縮的喉間擠不出一句話。
他喜歡她。
原來他一直很喜歡她。
「明明你對我也有情意,為什麼你從不肯正視?總是急著抗拒,譚亞曦,你在玩我嗎?」
「胡說,我才沒——」
「是不是非得等我死了,永遠的離開你了,才會明白我在你心裡是什麼樣的存在?非到那一天,你才會知道我對你有多重要嗎?」有種深深的挫敗湧上心間,陳曉非犀利的反問。這句話傷她的同時,也狠狠傷了自己。
他們之間,就只能有這樣的相處模式嗎?
他太過尖銳的話堵得她啞口無言。
「好好想一想吧!亞曦。」積壓已久的情緒猛然爆發,陳曉非倏然放手。「我對你,到底是怎麼樣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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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夏卡爾葉子屋傳出濃郁的麵包香氣,站在櫃檯後的亞曦怔怔望著落地窗外失神,心中煩煩亂亂的,全是那天和陳曉非的劇烈爭執。
他說——他喜歡她。
他又說——其實她也喜歡他很久了。
喜歡兩個字從他好看的薄唇吐出來,震得她愣在當場。
基本上陳曉非這句話出現很大的問題,虧他平時思緒清明,卻犯這種嚴重錯誤,她是當事人哪!她若喜歡他,她自己會毫無所覺嗎?
行!她承認見到鮮奶大美人依偎在他身旁時,她的確心裡不太舒服,但不能就依這一點就咬定她喜歡他吧!難道號稱情場無敗績的他不懂同性相斥這個道理?面對一個胸部比自己大上3個CUP的大美人,誰都會覺得刺眼咩!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她譚亞曦絕不可能喜歡陳曉非,他們是死對頭是仇人,打從她幼稚園開始,她就不斷遭受他的荼毒、欺凌,直到現在他還是她揮之不去的夢魘,難道他忘記初回國時對她說過什麼鬼話嗎?
你等著從此一敗不起吧!哈哈哈!
她又不是受虐狂,怎可能喜歡這種愛欺負人的傢伙?!他們之間的恩怨比山高比海深,一輩子都解決不了!
可是……
可是為什麼當她聽見他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說愛她的時候,她會受到如此大的震撼?她的心激盪了好久好久,深深震攝她的靈魂,彷彿她一直就在等他這句話似的。
心中的不確定感推翻她之前所有的絕對,剎那間,她又迷惘了。
所謂的死對頭會有他們這種不需言明的默契嗎?所謂的死對頭,會像她對他這般依戀嗎?開心的時候想到他,難過的時候想到他,脆弱的時候想留下他……
平心而論,她說不出陳曉非在她心裡真正的定位,不是她故意裝傻,她是真的不知道。
清脆悅耳的風鈴聲響,亞曦回過神,赫然發現是悠閒很久的老爸。
「爸,你怎麼——」
「我來看你的呀!」譚父呵呵笑,一副怪老頭的表情。「家中說話不方便,只好親自跑一趟。」
「家中說話不方便?」亞曦微怔。「你有話要跟我說?」
「聽說曉非那孩子回美國了?」譚父晃呀晃地繞著店內走一圈,經過胖嘟嘟的大福時不忘偷拿一個塞入嘴裡。
嗯!皮Q餡軟水果鮮,果然好吃。
「嗯,他回紐約幾天處理私事。」聽老爸提起陳孔雀,亞曦的語氣有些悶。
說處理私事是好聽,陳曉非明明是被她氣到回美國沉澱幾天,以免自己把她活活掐死。
「曉非是個不錯的孩子,」吃完草莓大福意猶未盡,譚父這一回目標是巧克力大福。「聰明積極,個性很好。」
「老爸?」亞曦狐疑地抬眸瞅他,不明白一向閒散慣了的老爸怎會突然想和她討論起孔雀的生態。
「打從你們三歲碰頭的那一天,我就覺得你們兩個是天生一對,是注定該在一起的人,沒有其他人比你們更適合彼此。」譚父瞟她一眼。
「老爸?!」被他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嚇了好大一跳,亞曦的聲線不禁提高八度。「我跟陳孔雀——」
「所以當曉非離開六年,好不容易回國時,我在月曆上畫了好大的圈圈。」
「月曆的紅圈圈是你畫的?」亞曦驚愕,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當然是我,虧我還到處散佈這個好消息,以為好事近了,」譚父誇張的假裝拭淚。「養了三個女兒,終於有一個可以先嫁出去。」
「老爸,你跟鄰居說了啥?」忽然之間,亞曦寒毛豎立。
他不是捨不得女兒出嫁嗎?現在又急把她送人?!
「還能說啥?當然是說曉非他要回來娶你。」他一臉無辜。
「老爸!原來散播謠言的人是你!」眼前一片暈眩,亞曦簡直不敢相信史上無敵喇叭站就是老爸。「你怎麼可以……」
難怪陳曉非回來的時候,每個人瞧她的眼神都很曖昧,蒼天有眼,她終於抓到兇手了。
「怎麼不可以?」譚父語氣忽變,嚴肅起來。「只要是有長眼的人都看得出曉非那孩子很喜歡你,偏偏有人的眼睛跟貓一樣大,反應卻特別遲鈍!」他輕哼。
那個眼睛像貓一樣大,反應又特別遲鈍的人該不會是說她吧?!
「都幾歲的人了,難道連自己心裡的感覺部分辨不出來嗎?」
亞曦愣住,沒想到父親難得親臨,卻是來跟她說有關陳曉非的事。
「亞曦,有時候好勝心太強不是好事,反而會蒙蔽自己的心靈。」譚父歎氣,語重心長地又道:「除了輸贏,人生還有很多其他值得關注的事。」
亞曦什麼都好,就是好勝心太強,讓他不禁擔心這樣的個性反而會害了她自己,錯過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老爸,我不懂你在說什麼。」面對最深層的心靈問題,亞曦直覺又要逃避,她無意識的抓起抹布擦桌子。
擦擦擦,她用力擦。
「亞曦,我只問你最簡單的問題,我要你最直接的反應回答我,」看著女兒倔強的表情,譚父發現不下重藥不行。「若是有天曉非不在你身邊,你會怎麼辦?」
又來!怎麼大家都喜歡問她這個問題?!陳孔雀問,老爸也問,這是今年最新流行的心理測驗嗎?!
「他不會的,認識他二十年,他一直纏著我。」亞曦沒好氣的回答。「想踹都踹不開!」
「亞曦,別逃避我的問題。我只問,若是曉非有一天從此不再出現你面前,你會如何?」譚父皺眉,端起父親威嚴。
「找——」話到嘴邊又頓住。
說實話,這個問題她從未深思過,一直理所當然的認為陳曉非會在她的身邊。
陳曉非這個災星不可能放開她的。
「在你回答前,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譚父給她最後一擊。「倘若曉非這次回國,身旁帶著美艷絕倫的嬌妻,從此不再和你聯絡,你又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倘若陳曉非回國的時候身旁挽著美艷絕倫的妻子,從此不再和她聯絡,她會有什麼感覺?!
眼前又浮現鮮奶美人的身影,亞曦胸口莫名燃起熊熊怒焰,答案來得又快又直接——
殺無赦!
「亞曦,答案你想清楚了嗎?這樣的結果你能接受嗎?」見她終於肯面對問題,譚父鏡片後眸光一閃。「當曉非不在你的身邊,你再也不是他最重視的人,你能心平氣和的接受嗎?」他連三問。
倏地,亞曦擦桌子的動作停下,沒吭聲。
答案當然是不行。若有那麼一天,她會拔光陳孔雀的羽毛,拿去做炸雞!
「曉非他不會永遠在你身邊的,若是你一直不肯正視自己的心,老是被好勝心蒙蔽一切,你終究會失去最重要的東西。」譚父輕拍女兒的肩。「愛這種東西要大聲說出口,你不說,沒有人會知道你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說完話,譚父揮揮手走出果子屋,好像他本來就是來聊天一樣。
愛這種東西要大聲說出口,你不說,沒有人會知道你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亞曦怔怔看著手中的抹布,緩緩在櫃檯邊坐了下來,老爸的話給她很大的衝擊,好像讓她突然看清了什麼。
陳曉非對她而言,是無人能取代的。
他對她,是絕對重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