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五日那一天,三叉形「Ёы」作戰計劃的進犯使三處戰役一觸俱發。二十四日錫布延海上的戰役,與這三處的戰鬥交織在一起,於是萊特灣之戰就被稱為「一次四場交鋒的戰役」。
浩瀚而寧靜的大海將二十五日那三場大戰彼此分隔開了。那些戰鬥是缺乏戰術上聯繫的。雙方的司令官,誰也沒作出統盤調度,沒掌握整個戰局。戰鬥是在不同的時間爆發和結束的。三處中的任何一場戰鬥,都可以被稱為歷史上的萊特灣大海戰,即便是另兩處戰鬥沒發生的話。在軍事歷史記述中,它們已被綜合成為一次十分複雜的海戰。三處中的每一個戰役,都需要寫成一部巨著,來詳述那個硝煙瀰漫中的驚心動魄的故事。以下為十月二十五日在縱橫六海里洋面上進行的有名的三處激戰,各作一概略的敘述:
在南面蘇裡高海峽的戰役中,戰鬥從黎明前的黑暗中開始,持續到拂曉結束,美軍大獲全勝。
在北面呂宋島外洋面上的戰役中,米切爾的飛機整天轟炸著小澤未載飛機的航空母艦以及他的支援艦隊,航空母艦被擊沉,但是支援艦隊多數逃走了。
在中央薩馬島外洋面上的戰鬥中,第七艦隊的護航小型航空母艦拂曉時倉猝跟疾駛向萊特灣的栗田艦隊相值。在這一次遭遇戰中,雙方的優劣形勢恰巧與以上的情況相反,這一次是日本人佔了上風。強大的主力艦隊在去灘頭堡的途中,只隨便地開了幾排炮,無意中就贏了一場唾手而得的勝利:對方是六艘行動遲緩、樣子又短又闊的小型航空母艦,以及少數幾艘驅逐艦和護航驅逐艦,它們都只裝備了五英吋口徑的炮。
就在這裡,展開了攻守萊特灣的決戰。
但是,最觸目驚心的一場戰鬥,是黑暗中在南面進行的:那場戰鬥中使用了T字戰術,是自從日德蘭以來的一次大海戰,肯定也是世界上最後看到的一次大海戰。
那一支牽制攻勢的日本艦隊,也不顧栗田暫緩進發的命令,時間剛過午夜就逕自駛進蘇裡高海峽——萊特灣南面的入口。金凱德第七艦隊所有的炮艦都已經候在那裡,戰艦列成一般兵書上的戰鬥隊形:雙方總共是四十二艘戰艦對八艘戰艦,六艘戰列艦對二艘戰列艦。
日本軍艦列成縱隊,盲目大膽地前進,首先遭到了三十九艘魚雷快艇兩面夾攻,於是他們就用探照燈和輔助炮火去擊退這些快艇。接著他們又陷入了驅逐艦的圍攻;一列又一列的驅逐艦,像在一次艦隊演習中那樣,整整齊齊地在旁邊駛過去,放射出一排一排的魚雷,魚雷穿過遠達四海里黑沉沉的水底,炸毀了一艘戰列艦,洞穿了另一艘,那是艦隊中的旗艦,此外還擊沉了一艘驅逐艦,重創了其他二艘。倖存下的可憐的少數幾艘戰艦,搖搖晃晃地向海峽回駛,遭到T字戰術的截擊:其中有一艘戰列艦、一艘巡洋艦和一艘驅逐艦都是已經受了傷的。戰列艦隊用大炮把它們轟得一艘也不剩。一直到天色已經大亮,還在追擊那些受了重創退卻的艦艇。只有一艘驅逐艦逃脫,回到日本去報告蘇裡高海峽慘敗的經過。
第二支日本巡洋艦和驅逐艦混合艦隊從日本南下,去參加這次南方進攻,但是去遲了一步,沒趕上這場大屠殺。他們黎明前來到了戰場上,只看見熊熊烈火燃燒著的艦身在海上漂浮,只聽見那些即將沉沒的艦艇相互交換令人慘痛的無線電報,後來一艘巡洋艦被魚雷快艇命中了一枚魚雷,司令官就下令艦艇掉轉航向離開了。這是一次懦怯的還是審慎的行動呢?對戰爭中這樣的謹慎行動,各人所作的評價會是不同的。
無論如何,蘇裡高海峽之戰對美國軍人來說是殘酷而又有趣的。他們曾經多次冒險,也曾經遭到一些反擊,但終於進行了一次史籍上留名的屠殺。事後人們描寫了這最後一次戰列艦大戰如火如荼的場面:他們如何在那溫暖的黑夜裡,月亮下沉時寧靜的大海上,很久一直等候著敵人;神經如何逐漸變得緊張;驅逐艦如何在探照燈的搜索中被照明彈照亮,在曳光彈凌空劃出紅燦燦的拱形線條底下迎戰那些重型戰艦,體會到一生中僅有的興奮;如何屏住呼吸,等著魚雷在黑夜中尋找它們的目標;戰艦如何轟然爆炸,在海上熊熊燃燒;青白色的探照燈光如何眩目耀眼地掃射著黑qq的水面;大炮如何一排又一排地狂轟猛射。日本艦隊中只有一艘倖免,其餘的艦艇都被擊沉,幾千名官兵戰死。美國只死了三十九人,一條船也沒損失。
這樣,萊特灣向南的那一面是安全了。可是,向北的那一面呢?大約在凌晨四時,海戰正進行得十分順利的時候,金凱德為了省得再牽腸掛肚地擔心事,就決定直接去問一問海爾賽,第三十四特混艦隊究竟是不是在防衛聖貝納迪諾海峽。急電立即發了出去。那時候栗田正一路向海灣進發,海爾賽與栗田之間的距離已逐漸擴展到二百海里。
維克多-亨利還沒去睡,他正在「衣阿華號」的艦橋上來回踱步。他明知道,現在應當到自己的艙房裡去,趁開戰之前休息一會兒。但是,每次只要一試著躺下,那些里程就會像汽車上儀表的指針那樣在他腦子裡滴答作響,而他就想到駛回萊特灣的每小時需要付出的代價。封鎖聖貝納迪諾海峽,用T字戰術截擊中央艦隊:咳,瞧這些破碎了的美夢啊!這會兒日本艦隊肯定已經穿過海峽,火速趕往灘頭堡。什麼時候才會收到第一次發來的呼救電報呢?越早越好啊,帕格心裡想:一次比珍珠港帶來歷史性恥辱更大的事件正在醞釀中,而可以用來消弭這一危機的些許時光正在逝去。
艦隊徐緩而威武地前進,海面一片平靜,高空中繁星密佈。下邊極低的地方,黑沉沉的流波沿著「衣阿華」號艦身蕩漾過去,激起輕微的嘩啦響聲。船的正後方高掛在地平線上空,十字座發出熠熠光芒。帕格要欣賞一下這甜美的夜空、燦爛的群星、黑暗中海洋上神奇肅穆的氣氛。他竭力排遣他的雜念,不要去多想艦隊現在所處的困境。他何必要自作聰明,去受這些無謂的煩惱折磨呢?無論如何,憑什麼要他去詢問上級呢?說不定,海爾賽已經得到了絕密指示,現在所做的正是他應當執行的呢?說不定,命令或者情報都是通過指揮情報系統發來的呢,戰列艦第七分艦隊不知道那種密碼呢?
他的值日軍官在黑暗中說話了。「是將軍嗎?第三艦隊司令官發來了急電。」
帕格趕忙到那間煙霧瀰漫、紅燈照亮著的作戰控制室裡,那裡的幾個水兵,疲倦得像一般值中班 的那樣,都勉強打起了精神,坐在雷達跟前。海圖桌上擺著那一份急電。他眼光一觸到那幾個字,又是痛苦又是高興,一顆心急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