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科爾斯打破了短暫的沉寂。「二的那個分離因素——那是你們希望取得的理論性能吧?」
「這正是我們的方法所提出來的,上校。」
「你們正在得出那種濃縮的鈾-235嗎?眼下正在得出?」
「是的,上校。一點四。七十分之一。」
尼科爾斯直盯著奧本海默。
奧本海默站起身,走上前去,跟西姆握手,一面微笑著稍稍表示讚賞。「做得好,安德森。」西姆坐下,他的心輕鬆了一大截。
奧本海默用黝黑的大眼睛環顧了一下。「一點四這個數字就是召開這次會議的原因。我們犯了一個很基本、很嚴重、很叫人難堪的錯誤,」他用疲乏的嗓音慢吞吞地說,「對這項艱巨工作分擔責任的我們大夥兒,全犯了這一錯誤。看來我們都給氣體擴散和電磁間隙的較大的精確性和獨創性弄得茫然不解。順著一條單一的軌道濃縮到百分之九十,也把我們迷惑住了。我們沒想到聯合過程可能是一種較快的途徑。如今就落到這步田地。根據關於柵欄的最近消息,K-25不可能按時為這場戰爭發揮作用。漢福方面也是問題。我們在新墨西哥那兒正試驗一種爆炸物的炸彈結構,可這種爆炸物還不存在。不存在夠用的數量。」
奧本海默拿起粉筆,往下說道:「熱擴散本身並不會提供給咱們需要的那種濃縮,然而熱擴散和Y-12程序的結合,會在一九四五年七月前後給我們提供一枚炸彈。這是很清楚的。」他迅速地在黑板上寫下了一些數字,顯示出Y-12工廠的電磁間隙增加了四倍,已知饋電濃縮到了七十分之一。「問題是,能否在幾個月內建立起一爿規模很大的火力發電工廠來饋電給Y-12呢?我已經向格羅夫斯將軍再三提出了這項建議。咱們上這兒來,就是討論各種方法的。」
奧本海默弓著身子、骨瘦如柴、鬱鬱不樂地回到了座位上。這時候,既然會議有了方向,與會的人就用速記很快地寫好多種意見和問題從四處遞上來。西姆-安德森應邀答覆了許多問題。參加會議的人緊緊盯著詢問海軍這種方法的核心問題:那四十八英尺的同心鐵、銅和鎳圓柱的垂直氣管。
「可是海軍只用了一百隻,而且是手制的,」坐在前排的一個大身個兒、紅臉蛋兒的文職人員嚷著說。「這是實驗室的設備。咱們在這兒談論著好幾千隻這種該死的玩意兒,對嗎?像座森林似的一大堆,全是工廠造的!這是鋁管工人的惡夢,尼科爾斯上校。你在國內不會找到一家公司肯接下這樣一個合同。三千隻那麼長的管子,還要具有那種種公差,時間又僅僅是幾個月,這成嗎?忘掉吧。」
會議分成兩個小組共進午餐:一組跟奧本海默和安德森議論設計;一組跟尼科爾斯和彼得斯就構造與生產問題進行會商。「將軍想把這件事辦掉,」尼科爾斯上校在休會前總結說。「那麼就辦掉吧。咱們大夥兒兩點鐘再回到這兒來開會,著手作出一些決定。」
奧本海默把煙斗擺了一擺,喚住了酉蒙,叫他不要離開會議室。等室內就留下他們兩人時,他走到黑板前邊,說:「成績是A減,安德森。」他拿起粉筆,用手有力地擦了一下,又潦草地寫下一些符號,糾正了一個等式,接著急速地問了一連串的問題,使這個海軍軍官對於自己理解的熱擴散問題的各個方面感到有點兒迷糊。「好,咱們上自助食堂去,」他扔了粉筆說,「跟別人一塊兒去進餐。」
「是,博士。」
可是奧本海默靠在桌子上,合抱著胳膊,並沒作出要走的動作。「你接下去得幹什麼?」
「我今兒晚上就回華盛頓去,博士。」
「這我知道。目前,既然陸軍方面也要進行熱擴散試驗,提一個新的要求怎麼樣?來,跟我們一塊兒上新墨西哥去。」
「你肯定陸軍會這麼做嗎?」
「他們不得不這麼做。沒有其他的辦法。這種武器本身在概念方面還有一些微妙的問題。可以說不是獵獅,只是緊張地打兔子。你結婚了嗎,安德森?」
「啊——沒有,我還沒有。」
「這樣最好。方山 是一個奇怪的地方,很荒涼。有些人的妻子喜歡它,但是有些人的——唔,這跟你沒關係。你不久就會收到帕森斯上尉的信。」
「帕森斯上尉?他這會兒在新墨西哥州嗎?」
「他是一個處長。你去,好嗎?那兒有許多優點。」
「命令我上哪兒我就上哪兒,奧本海默博士。」
「命令不成問題。」
在泥濘中的跋涉把維克多-亨利累壞了。麥克德莫特開了一輛吉普車去,但是狹窄、多轍的道路常在灌木叢或垃圾堆中兀地一下到了盡頭,往往離開他們要去的地方還很遠。帕格並不在意到處作艱苦步行,因為他們正在得出他所要的答覆。技術人員一個接一個同意說,用一個修改過的套筒和一個加厚了的墊圈,這種代用連接器可以合用。這可還是老一套——華盛頓行政當局辦事的僵化和戴安全帽、穿濺滿泥土的鞋子、兩手搞得骯髒的好性氣的工作人員所表現出的起碼常識。帕格曾經用這種辦法打破過供應問題上的許多僵局。
「我現在完全相信了,」他們在暴雨將來、烏雲密佈的天空下駛回來時,麥克德莫特從吉普車的顛簸和嘎嘎聲中大聲喊著說。有幾小時,他們一直都在這樣駛行,只停下在一個野外臨時食堂裡吃了點兒三明治和咖啡。「那麼請你去說服陸軍也相信可以用,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