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米拉注意到這個藍色軍服上閃耀著金光的矮小結實的身材走了過去,她猜想他一定看到她,由於她在和魯爾跳舞,他就不跟她打招呼了。老天爺啊,她想,為什麼他要在這個時刻出現呢?為什麼我們總是事與願違呢?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頭髮變得這樣灰白了?她離開舞伴趕上去,但他和那個高高的航空兵將軍已走進混合飲料大缽旁的人群裡,人群又圍攏了。她想用肘推開人叢擠進去,但又感到猶豫;在她決心試試看的時候,燈光閃了幾下。「到午夜還有五分鐘,」大使在人聲靜下來時宣佈。「我們現在要熄燈拉開窗簾了。」
帕米拉被激動的客人們擠向一個有欄杆的、已經打開的窗子旁,繁星在夜空閃爍,爽人的涼風徐徐吹來。她站在那兒被一些喧鬧的碎嘴子圍住,動彈不得,眼睛朝河對岸黑qq的克里姆林宮望去。
「喂,帕米拉。」黑暗中從她身邊傳來他的聲音,維克多-亨利的聲音。
這時支支火箭射向夜空,炸裂時發出巨大的艷紅色光芒。排炮轟鳴。他們腳底下的地板為之震動。參加宴會的人群歡呼起來。從城市各處如火山爆發似的噴射出萬道光芒,不是煙火而是彈藥組成的火網:照明彈、信號火箭、紅色曳光彈、發出耀眼黃光的開花彈交織成一片五彩繽紛的華蓋,震耳欲聾的響聲幾乎淹沒了一百二十門大炮發出的隆隆聲。
「喂,這使你想起什麼嗎?」她喘著氣對身旁那個朦朧的人影說。一九四○年,他們也是這樣站著觀看正在受到燃燒彈轟炸的倫敦。那時,他破題兒第一遭用手臂圍著她。
「是的。不過那次不是慶祝勝利的煙火。」
轟隆……轟隆……轟隆……
漫天彈幕火網在不斷爆炸,烈焰滿天,向河流、大教堂以及克里姆林宮瀉下光怪陸離的華采。在大炮轟鳴間歇時,他開始說話。「關於你爸爸我很難過,帕姆,十分難過。你收到我的信嗎?」
「沒有。你是否收到過我的信?」
轟隆……
「只收到過你從華盛頓寄給我的那一封,說你已經訂婚,你結婚了嗎?」
「沒有。我還寫過一封,一封長信,寄到『諾思安普敦號』。」
轟隆……
「那封信我沒收到。」
禮炮轟鳴不已,最後終於停息。火焰熄滅後在星星底下留下朵朵黑煙。在這突如其來的靜寂中,外面河堤上發出卡嗒卡嗒的響聲。「啊呀,是彈片掉下來啦!」傳來大使響亮的聲音。「快離開窗子,每個人!」
燈亮時,那個航空兵將軍站在帕格身旁。瘦長的個子,淡黃捲曲的頭髮有點像勃納-沃克,臉上浮現出使人不愉快的冷酷神情。「慷慨的高射炮火表演,」他說,「可惜他們提供有用的情報時不那樣慷慨。」
帕格把他介紹給帕米拉。這位將軍馬上顯得快活一些了。「太好了!三個星期之前我在新德里還跟鄧肯-勃納-沃克呆在一起。他剛聽說你要來,高興極了。現在我知道他是為什麼高興了。」
她嫣然一笑。「他好嗎?」
「還好。不過那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戰區,那個中國—緬甸—印度戰區。帕格,我們還是回去研究那些地圖吧。我現在去告別一聲。」
「是的,先生。」
將軍走開了。帕格對她說:「很抱歉,我得陪著他,帕姆。我正忙於為租借飛機安排飛進來的航線。後天我們什麼時候再碰一次頭行嗎?」
她把關於庫爾斯克之行的消息告訴他。他的臉沉了下來,這使她感到有點高興。「整整一個星期,是嗎?太不巧了。」
「在華盛頓我見到你的太太。你收到她的信嗎?」
「哦,是的,她常來信。她似乎過得不錯。她看起來怎樣?」
「好極了。她要我告訴你,拜倫已經晉陞為他那艘潛艇的副艇長了。」
「副艇長!」他聳起濃濃的眉毛。和他的頭髮一樣,他的眉毛現在更灰白了,他的臉色也更陰沉了。「怪事。他資歷很淺,還是個後備軍官。」
「你那位將軍看樣子要走了。」
「我看也是。」
他友好地和她握別。她想緊緊握住他的手,用行動來表示語言難以表達的情懷。但在如此不稱心的情況下會見,即使這樣做也會顯得是對勃納-沃克的不忠,有點對不起他。呀,遭透了,她心想。遭透了,遭透了,糟透了!
「那好,一星期後再見,」他說,「如果到那時我還在市內的話。到目前為止,我沒什麼安排好的工作。」
「好,好。我們要談的事情多著呢。」
「對。回來後打電話給我,帕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