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高興,它能有所幫助。」
「不過我還是認為不知是哪一位大人先生發了瘋,柯比,在我們進行一場大戰的時候,他要用三個A字級的急需物資去搞一局猜謎語的遊戲,這個科學上的謎語也許根本沒有謎底。除了在石頭牆上撞得眼青鼻腫之外,我看不出我自己會有什麼別的前途。你的腦袋怎麼樣?」
「已經撞得全是腫塊了。」兩人都禁不住笑出聲來,柯比攤開兩手,又說了一句:「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嗎?」
彼得斯上校把墊腳凳子往前一推,坐直了身體,叉起兩條長腿,兩肘支在坐椅的扶手上,手指互相交叉。柯比正好把套在襪子裡的兩隻腳蹺在辦公桌上,現在被這個魁梧漢子盯著兩眼看,也感到有點不自在。「很好,柯比。你我二人也有共同的地方。」現在他的語調是開門見山了。「在化學工程和原子核物理方面,我們兩個都是外行。我們都是被迫從事這一件工作。我們兩人現在大概是接受了同樣一件關係重大的任務,我是在陸軍方面,你是在凡納伐-布什的S-1班子裡面。你已經在這方面干了好長一陣。我希望在投身進去之前能夠得到你的一些指點。」
「有什麼問題你儘管問我好了。」
「很好,我已經到過全國許多地方,對工程的全貌走馬看花地瞭解了一下。我要說的第一點是,所有的科學家們都拚命各唱各的調,是不是這樣?在這兒芝加哥,康普頓和他的一夥信心十足,認為反應堆裡面產生的九十四號新元素是製造炸彈的捷徑。可是他們的反應堆又不頂事;它發了一陣熱之後,就熄滅了。在伯克利的勞倫斯博士手下一批人竭力主張用電磁分離法取得鈾235。儘管他們搞了那麼些新奇的大設備,他們還是生產不出鈾235。哥倫比亞大學的一夥人——我想還有英國人——認為擴散法——」
「氣體擴散,不是熱擴散,」柯比用手巴掌做了個斬釘截鐵的動作。「這一點要弄清楚。它們可是大不相同。」
「對。還有威斯汀豪斯公司的玩意兒,離子離心法。像我這麼一個外行人看來,這倒是最有道理。你現在碰到的混在一起的兩樣東西——天然的鈾238和含量稀少的有爆炸力的同位素鈾235。對不對?兩者的重量不同,所以你得把它們旋轉起來,依靠離心力把比較重的一樣提取出來。奶油分離器的原理。」
「那倒很難說得準,上校。你想要處理大範圍的力學問題,情況是很複雜的。離子化的氣體分子的運動並不跟奶油脂肪一樣。」上校微露笑容,點頭表示理解。「我自己倒是情願為氣體擴散法打賭,」柯比接著說。「因為這是一條已經成立的原理。處理像六氟化鈾這樣的一種腐蝕性氣體,你會碰到一些大傷腦筋的設計問題,但是這方面並沒什麼新的概念需要作出檢驗。你只要建造起足夠多的分級裝置,並且建造得合乎要求——一個個好幾英畝大的隔絕的氣罐,幾千英里長的管道,極其嚴格的公差,我給你打包票——你就一定可以得到鈾235。勞倫斯的那個電磁分離器是一個了不起的化繁為簡的主意。我是贊成勞倫斯的,我甚至崇拜他,我的公司給他提供高效能的設備,不過他的整個設想也可能會行不通。誰都說不準。這是一個新原理。它還是一個不成熟的園地。康普頓的反應堆也是同樣的情形。上帝管轄的地球上面誰也沒做過的事情,除非該死的德國人已經把它搞成功了。」
彼得斯說:「我在足球場露天看台下面的那個反應堆裝置裡呆了兩個小時,醜模樣,陰沉沉的鬼東西,這麼個黑糊糊的大傢伙,有房子頂那麼高,聳立在那兒。渾身煙塵的技師們忙來忙去,像是一群魔鬼在地獄裡面七手八腳忙著燒火,可就是燃不著。」
「說得妙!」柯比苦笑著說。「這又是個了不起的主意。你用一個中子源去輕輕碰撞鈾,要它向四周散發出更多的中子,把它自己分裂得精光。從理論上說,如果你的設計是合理正確的,你就可以搞出個連鎖反應,把芝加哥炸個精光——除非你的調節控制能夠做到保險不出毛病,使它發出大量的高溫和放射性,並且創造出新的元素鈽,這傢伙跟鈾235一樣,也具有不可想像的爆炸力。這些都是用鉛筆和紙頭過日子的先生們的預言。可是這玩意兒也是吱吱響一陣子便無聲無息了。什麼緣故?誰也說不準。我倒是有那麼一點兒希望,有某一種自然界的客觀事實在跟我們作對,有一條叫人猜不透的物理學上道理,這個道理還沒被人道破。這一堵高牆同樣也要叫德國人到此止步。可是它果真是一堵不可逾越的牆頭嗎?還是我們自己一直沒找對門路,而人家卻正在走近目標呢?這才是個傷腦筋的問題。」
「你把氣體擴散法放在首位。」哈里森-彼得斯伸直一個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一下,彷彿是把柯比的意見敲定了下來。
「是的,不過我自己也是個外行。我們還必須假定,德國人也在沿著所有這些路子走,所以我們來不得半點疏忽大意,不能錯過任何一條途徑。這是科學研究發展局的立場,也就是我的立場。我也在唱自己的調子哩。」
「柯比,你老是看鐘。我會耽誤你的時間嗎?」
「六點鐘我要上聯合車站去接一個人。她不高興站在那兒乾等。」
「哦。一個姑娘。」彼得斯上校說。他的笑容變成了色情的訕笑;他伸手撫摸一下漂亮的灰頭髮;他的神情變得十足的垂涎三尺。授權柯比把秘密報告送給彼得斯的那位陸軍准將曾經主動透露,「大個子彼得」是個沒有妻室的風流漢子,獵艷的好手,像他這麼大年紀的男人中是很不多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