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消息是敵人將大舉進犯阿拉斯加,」埃斯特對傑妮絲說。「在太平洋艦隊司令部聽到什麼類似的消息嗎?」
她毫無笑容,搖了搖頭。他衝她咧嘴一笑就走了。
「他上這兒來拜訪哪一位有福份的太太?」傑妮絲問。
拜倫只是聳聳肩膀,避而不答。
「幹這種事真不要臉,勃拉尼。山上每一個做妻子的我都覺得可疑。」
「琴,你心眼壞才往這上面想。」
天色越來越黑了,他們一邊閒扯著家常和戰事,一邊搬進屋去,拉上了防空窗簾,拜倫的態度漸漸使傑妮絲覺得古怪了。他說話東拉西扯的,而且常常又尷尬又憂鬱地瞅著她。酒喝得太多了?慾火上升了?在她小叔子身上,這情況似乎叫人難以相信。不過,他畢竟是個海上歸來的年輕水兵呀。等他去洗澡的時候,她決定不換衣服,把燈亮著,再把酒藏好。
「天哪,真是妙極了。」他穿著華倫的睡衣褲和浴衣露面了,用毛巾擦著頭髮。「自從離開奧爾巴尼以後,我還沒洗過澡呢。」
「奧爾巴尼 ?」
「澳大利亞的奧爾巴尼。」他猛的倒在籐榻上,四肢肌肉放鬆。「可愛的小鎮,要多遠有多遠,總算還在上帝創造的這個綠色大地上。當地的人真好極了。我們的供應船就停泊在那兒。琴,你有波旁威士忌嗎?」他的態度相當正經。
傑妮絲對自己剛才的胡思亂想不由感到害臊。她端來了兩杯酒。他直挺挺躺在籐榻上,喝了一大口酒,然後苦悶地搖搖頭。「上帝啊,竟然又要見到娜塔麗了!還有娃娃。真叫人難以相信。」
「聽上去你並不那麼高興。」
「在奧爾巴尼有個姑娘。也許我感到內疚。」
「乖乖。」她演戲似的跌進一張扶手椅裡。
「我是在教堂裡認識她的。她在唱詩班裡唱聖詩,這是個小小的唱詩班,奧爾巴尼一切都是小小的。這班子只有三個歌手,加上這姑娘。她還彈風琴。這是個小得好玩的海港,奧爾巴尼——只有三條街、一座教堂和一個鎮公所。乾淨,可愛,有不少草場、花壇、精美的老房子和老橡樹,十足英國風味和十九世紀風光。這真是別有天地。」
「她是什麼人?」
「她名叫烏蘇拉-科頓,小鎮那家銀行就是她父親開的。她非常可愛,非常大方。她男人是坦克兵團的軍官,在北非。我們的潛艇有過兩次大檢修,中間隔開兩個月。這兩次只要我有機會上岸,我們每分鐘都形影不離。」
「後來呢?」
拜倫兩手一攤,做了個絕望的手勢。「後來?後來我們就啟航了,我就到了這兒。」
「拜倫,我有一點不明白。出了什麼事嗎?」
「出了什麼事嗎?」他憤憤地皺著眉。「你是說我有沒有扒下她的褲衩?」
「唉,你這話說得多難聽。」
「天吶!你,也這樣想?每回我回到潛艇,卡塔爾-埃斯特總說:『咦,你有沒有扒下她的褲衩?』最後我忍不住說,如果他肯上岸去,暫且拋下自己的艇長身份,我就把烏蘇拉問題這筆賬跟他徹底算算清。這樣一說,他才罷休。」
「親愛的,這點關係可大呢——」
「聽著,我說過她男人在北非打仗。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這種事真把人折騰死了,不過話說回來,這倒也美滋滋的。這樣使我當時日子好過些。我永遠不會寫信給她。這沒意思。不過天吶,我永遠也忘不了烏蘇拉。」
傑妮絲從椅子裡站起來,雙手擱在他的肩上,向他湊下身子,一頭芳香的金髮瀑布似的瀉在他身上。她吻了他的嘴。她拿大拇指在他嘴上認真地抹了抹說:「娜塔麗是有福份的。兩兄弟竟能如此大不相同。華倫讓我熬了多少苦日子呵!」
「得了,你嫁了個搗蛋鬼,這點你不是不知道。」
「一點不錯,我知道。」
拜倫打了個哈欠,搖了搖頭。「說來也怪,那一段日子裡,我對娜塔麗越發迷戀了。我不斷想念她。烏蘇拉很可愛,可是比起娜塔麗來嘛!娜塔麗是個充滿活力的女人。天底下沒人比得上她!」
「說起來,我真妒忌娜塔麗。我也妒忌小烏蘇拉。娜塔麗會原諒你和烏蘇拉兩個的。我是這麼看的。」嘴角一撇,帶著一絲苦笑。「哪怕你像『夫人』埃斯特說的那樣,真的扒下過她的褲衩。你也知道,這是戰爭時期啊。晚安,拜倫。維克一早五點鐘就要把我鬧醒的。」
第二天早晨,她正在廚房裡喂娃娃,忽聽得一輛吉普車嘎吱一下就此不響了。華倫穿著整潔的卡其軍裝走進來。她幾乎有一個月沒見到他了。他比拜倫個子大得多,身子沉得多,簡直令人吃驚,曬得非常黑,目光炯炯的。「傑妮絲,怎麼搞的,門外還停著一輛吉普車?壁櫥裡藏著個野漢子,都快憋死了?」
他呼的一下子把她狠命摟在懷裡,她就拿一個指頭堵住他的嘴。「拜倫睡在客房裡呢。」
「什麼?拜倫回來了?好哇!」
傑妮絲的嘴巴貼住他的嘴巴,話也說不清楚。「親親,維克坐在高腳椅子裡——」
華倫大步跨進廚房,娃娃朝他轉過小臉來,只見他滿臉塗著蛋黃,兩隻大眼睛一本正經地看著他,然後咧開嘴巴笑開了。華倫吻了他。「他真香。每回我出門他就長高半英尺。來吧,小傢伙。」
「你把他帶到哪兒?」
飛行員給兒子擦了臉,抱了他走進嬰兒室放到一張有欄杆的小床上,遞給他一隻玩具熊。
「親親,聽著,」傑妮絲跟在他後面,低聲低氣說。「拜倫隨時都會闖出來,找雞蛋和咖啡——」
他伸出一條有力的胳臂,勾住她的腰肢,把她帶進臥室,隨手悄悄鎖上房門。
她俯臥在床上,光著身子,似睡非睡的,忽聽得嚓的一下劃火柴的聲音,不由睜開眼,眼皮沉重,眼神暗淡,淘氣地瞅著她丈夫。只見他已在床上坐了起來。「說真的。」她說,出人意外地聲音粗得像男人,兩人不由得哈哈大笑。太陽在華倫紫銅色的胸膛上灑下一抹抹金光,他煙卷裡噴出的煙在陽光下藍霧繚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