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與回憶 上集 第一部分 第18節 大紅色的盾牌
    「我們會成功的。你的娃娃也會好的。看看天氣嘛,這可是個好預兆哩!」

    他講到關於天氣的話倒是真的。海港平靜了下來,風也似乎小了。維蘇威好像用墨水畫在蘋果綠色的地平線上。幸福像花兒的芬芳一樣散佈在擁擠的甲板上。可是方才娜塔麗給路易斯換衣服時,他又打哆嗦了,亂抓耳朵,哭哭啼啼。她回想起那陣痙攣、醫務室、可怕的夜、空氣惡濁的下層甲板,就受不了啦。她把箱子放在舷梯口。「我想不會有人來偷這個的。不過,還是請看一下,只一會兒。」

    「娜塔麗,你在做錯事哪。」

    她很快回來了,攜帶著躺在籃子裡裹得嚴嚴的路易斯,她後面跟著披斗篷、戴帽子的傑斯特羅。貝克的梅塞德斯水箱上有個很大的外交標記——大紅色的盾牌,白色的圓圈,粗黑的e字——車到碼頭上就停住了。拉賓諾維茨這時站在舷梯口羅斯旁邊,他的手、臉和工作服都搞髒了。他正用破布揩著雙手。

    隨著梅塞德斯的到來,甲板上乘客們歡樂的合唱聲一下子停止了。他們一動也不動地瞧著那輛汽車和兩個美國人。只剩下船員們沙啞的咒罵聲、海水的濺潑聲、海鳥的鳴叫聲。拉賓諾維茨提起箱子,又從娜塔麗手中接過那只籃子。「好,讓我來幫你拿。」

    「你太好了。」

    她正要踏上跳板時,赫布-羅斯朝她衝過來,抓住了她的胳膊。「娜塔麗!看在上帝的份上,要是你叔叔堅持的話,就讓他下船去吧。他已經活夠了,你和你的小孩還沒有!」

    拉賓諾維茨把這個美國人推到一邊,對他咬牙切齒地說:「別做一個該死的傻瓜吧。」

    維爾納-貝克博士打扮得很花哨,穿著花呢外套,戴著燈芯絨帽子。他跳下梅塞德斯,打開了前後車門,鞠了個躬,微笑著。這個場面在娜塔麗眼睛前面旋轉。當貝克把兩隻箱子裝入汽車尾部的行李箱內時,傑斯特羅從前門上了車。阿夫蘭-拉賓諾維茨小心翼翼地把籃子放在後座上。「好啦,再見吧,傑斯特羅博士,」他說。「再見了,亨利太太。」

    貝克坐在駕駛座上。

    她哽咽地對拉賓諾維茨說;「我做得對嗎?」

    「算了。」他用粗糙的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明年在耶路撒冷。」

    淚水湧到她的眼眶裡。她吻了吻他的鬍子拉茬、沾著油污的臉,蹣跚地上了車。他給她關上車門。「我們走吧!」他用意大利話對那些船員喊道。「收起跳板!」

    隨著傑斯特羅和貝克愉快地交談,梅塞德斯駛下碼頭。娜塔麗俯身在嬰孩的籃子上,強忍著眼淚的哽咽,使她的喉嚨抽搐了。當這輛車朝北駛出那不勒斯,在一條沒有人的碎石公路上行駛時,太陽升起來了,發出耀眼的白光。維爾納-貝克把車停在美國大使館門口,幫著娜塔麗下車的時候,下午的陽光正斜射到威尼托路。路易斯發高燒了。

    紅十字會在為被拘留者傳遞著郵件。在娜塔麗離開這裡去錫耶納之前,她給拜倫寫了封信,告訴他發生了的事情,內容大致如下:

    由於我又回到了文明世界——要是你把墨索里尼的意大利叫作文明世界的話——我能發現自己做了一件慎重的事情。我們安全而舒適。一個美國醫生在給路易斯治病,他在復原之中。那艘船真可怕。天知道那些人會有什麼遭遇。不過,我仍希望自己不曾對這艘船感到那麼噁心。我要聽到「救世主號」的下落後才能安下心來。

    除了牽掛下落不明的妻子和兒子,拜倫-亨利倒是挺喜歡這場和日本進行的新戰爭。這使他一度擺脫了「烏賊號」和它的吹毛求疵的艇長,承擔了甲美地海軍基地廢墟的物資挖掘工作。在炸毀了的碎石和燒焦了的斷木下面,在燒焦了的盒子和板條箱裡,裝有大量珍貴的軍需品——電子裝備、衣服、食物、機械、水雷、彈藥,千把種讓艦隊發揮作用的必需品;首先,各種零件現在比金剛鑽更需要。拜倫帶著一個相當大的工作隊天天挖掘這些物資,裝車朝西運到巴丹。

    他在甲美地受到襲擊時,從炮火中搶救魚雷的功績,使他直接從哈特將軍的司令部得到這一委任。只要他能從這個西面環抱著海灣的半島上——美軍正在這裡挖進山去,準備可能受到長期圍困——提供物資,他在燒燬了的廢墟中就受有全權委託。這樣的行動自由使拜倫心曠神怡。他對文書工作和規章制度的蔑視使他在「烏賊號」船上的日子非常難過,但干撿垃圾這一行,倒是他最大的優點。為了推動工作,他簽署任何文件,編造任何謊話。他徵用閒著的人手和車輛,好像他就是將軍本人。為了克服障礙,消除爭端,他利用被火煙燻黑了的一箱箱啤酒和煙卷,這些東西他是在廢墟中偶然發現的一個大地窖裡弄到的,它們卻像金幣一樣頂事呢。他的司機和搬運工也都得到很多這類東西。他確保他們吃得好。必要時候,他還厚著臉皮以緊急情況為借口,把他們帶到軍官食堂去。

    有一次空襲期間,他讓十七個他的人長驅直入「馬尼拉旅館」的餐廳。就當炸彈在海濱爆炸的時候,這一幫滿身污垢、汗流浹背的工人,圍著白餐巾,一邊聽絃樂,一邊吃著豪華的午飯。他用印刷精緻的海軍支票付這餐很貴的飯賬,還自己掏腰包,另加一張五塊的美元算小費;接著,他很快地走出去,撇下侍者頭兒半信半疑地瞪著這張薄薄的藍紙。就這樣,拜倫使得他那幫由水手、碼頭工人、海軍陸戰隊員以及卡車司機雜湊起來的挖掘工人——菲律賓人、美國人、中國人,他全都不在乎——高高興興地由黎明苦幹到黃昏。他們緊緊地跟著他,因為他讓他們老是有事幹,像馴獸人把魚兒扔給他的海豹一樣給他們好處,對他們在碎石堆裡小偷小摸行為只當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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