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赫穿著禮服,彎著腰坐在床上。再過兩三個小時,他和惠媛就要在長輩面前宣佈兩個人之間的戀愛關係,並承諾很快就會舉行婚禮。可是此時此刻,他卻根本享受不到這種喜悅。聚集在一樓的長輩們都在談論英宰發生車禍的事情,為他擔心不已。未婚妻惠媛也沒回家,不知道去了哪裡。早晨都聚集在別墅裡的家人都去了醫院,結果被前來採訪志勳小子的記者們來了個攝像機洗禮,紛紛逃跑回家。理應得到所有人關心和祝福的訂婚典禮就在眼前,然而所有的人都因為擔心而六神無主。
他焦急地等待惠媛回來,這時,他拿出從昨天晚上那個在別墅附近徘徊的男人身上搶來的上衣,從中翻出一本小冊子。可惜的是,裡面沒有聯繫方法和身份證。
「難道只是單純的……日程表嗎?」
從第一頁開始翻起,上面用密密麻麻的小字寫著日期、時間和地點。就像警察的筆記本,詳細地記錄著和某人在什麼地方見面,在哪個地方停留多久。剛開始時,民赫以為是警察在執行潛伏任務,然而越往後翻,他越覺得不是這麼回事。
「……李英宰為了平息緋聞而製造戀愛假相……」
民赫握著小冊子的手開始瑟瑟發抖。雖然他平時對弟弟的行為百般不滿,但畢竟是有關弟弟的消息,他不能置之不理。他緊張起來,又仔細地翻看。這時,他親眼看到了令他驚愕的事實。
「惠媛和……志勳?」
長輩們問他要去哪兒,民赫也沒有回答,逕直離開了別墅。惠媛說她想單獨呆一岫`郱wZ萱綠傴磡洎A喻汐本L盟繻鸙b吡恕O衷塚ㄞ殿蝗徊話財鵠矗sP幕萱祿岵換岷陀⒃自諞黃稹U庵植話踩盟藍氻簷I堋?/p>
「你想聽的話,我現在似乎可以說了。」
惠媛終於要說出憋在心裡的話了,英宰終於可以聽到迫切期待的答案了,他們兩個人的表情都比從前平靜得多。
「我不能成為喬治桑……」
「喬治桑?」
惠媛點了點頭。喬治桑是浪漫作曲家肖邦的戀人,同時也是一位女文豪,受到了至高無上的稱頌。惠媛借用喬治桑,袒露了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苦惱。
「我愛著你,同時也接受著你的愛……在這個過程中,我感覺到了幸福,但是內心卻充滿不安。與你相比,我實在太平凡了……」
「不是這樣的,你在我眼裡總是與眾不同。」
惠媛搖了搖頭。她想了很久,也努力了很久,但還是不行。
「我不像喬治桑那樣出色,也不像她那麼強大。所以……我總是很疲憊。不是因為你對我的要求高,而是因為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總會要求自己。」
英宰根本不理解惠媛的話。惠媛看出來了,於是充滿憂傷地說。
「我無法成為出色的鋼琴家。我可以教孩子們彈鋼琴的技巧,卻無法教給他們藝術的感覺。但是當我看到你的時候,當我看到有才華的人憑著藝術感覺努力的樣子,我就會想,我能不能也做到這點呢?於是我去了巴黎。在那裡,我又一次醒悟了,我無法憑借自己的翅膀飛上天空。我也沒有繼續拚搏的膽量和韌性……而且,我無法理解像你這種有天分的人。也許你會批評我,說我是潰敗者,是落伍者。」
「不是這樣的……」
英宰否認了。他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麼,同時,他也發現了惠媛有多麼痛苦。「我來幫助你,不管什麼事情,我都願意為你做。你再試一試吧,直到成功為止……」他差點兒就順口說出了這番話。
「我在民赫哥身邊的時候,可以放心地休息。我的演奏在評論家面前只是刺耳的噪音,然而在民赫哥面前卻不是這樣。不僅僅是彈鋼琴,我和民赫哥在一起的時候,我不需要責怪自己,不需要折磨自己,心裡可以非常平靜。當我在你身邊,卻總是感到巨大的落差,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
惠媛小心翼翼地說,「這不是你的錯……」英宰疲憊而又無奈地笑了笑,彷彿虛脫了似的。
「我知道,你是因為我身邊總有別的女人,所以才這樣想。」
富有的家庭背景,英俊的外表,再加上豪華的職業,使得英宰身邊從來都不缺少女人的誘惑。他認為惠媛就是因此而拒絕了他的求婚。他之所以一直無法平靜,那是因為他愛惠媛的時間太長了,對她的愛早已經成為了習慣。而且惠媛始終都沒有說明離開他的理由,所以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這個……也是原因之一……」
「……」
「我知道你在愛著我,但我還是動不動就拿你身邊那些漂亮能幹的女人和自己做比較,這已經成了我的習慣,我不喜歡自己變成這個樣子。」
聽了惠媛的告白,智恩感到很為難。雖然她覺得惠媛過於小心,也過於壓抑自己,但是她理解惠媛心裡的苦衷了。剛剛瞭解失戀原由的英宰實在不好意思,不過他差點兒就嘿嘿笑出聲來。
「如果你扮演的角色改變了……因為過於投入,你的性格也會隨之改變,這本身已經很辛苦了,如果我在分手的時候再向你說明各種理由,我想你可能會責怪我,所以我一直難以啟齒。我並不討厭你,現在我仍然喜歡你,喜歡得心亂如麻……在你身邊的時候,我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
「哈啊……」
英宰深深地呼了口氣。惠媛心裡內疚,所以始終沒有抬頭。兩個人都不說話了,他們中間流淌著令人尷尬的沉默。
「謝謝你告訴我。」
「對不起……太晚了。」
惠媛曾經以為,英宰本來就是那種自由奔放的人,他不會因為某個人而痛苦得太久。而且自己既然選擇了民赫,就不會再混亂了。
「我不是肖邦,你也不是喬治桑……」
他向惠媛走去,雙臂溫柔地將她擁抱。
「最後一次抱抱你,可以吧?」
先斬後奏,這也是英宰的風格,惠媛笑了笑。
「好好過日子吧。我大哥雖然有點兒小心眼,但的確是個不錯的傢伙。」
他附在惠媛耳邊小聲說道。
「我知道。」
「你知道他是小心眼嗎?」
「不……我指的……是後面那句。」
英宰調皮地笑了,看來他是故意搞惡作劇。惠媛知道他是想安慰自己心中的內疚,所以她一直沒動,直到英宰鬆開了他的手臂。
「他們到底在說什麼?怎麼聽不清楚……」
這兩個人靜靜地站在病房裡,智恩也不能坐起來問,心裡著急的厲害。而且這種事情以後也不可能追問,真是太遺憾了。
「不管怎樣……希望閔志勳君能就此安頓好自己的感情。」
聽著惠媛逐漸遠去的腳步聲,智恩真心地祈禱。
「呃?」
吃完午飯,送經紀人回去以後,逸俊往病房裡走去。突然,他看見了意外的一幕。一個身穿高檔西裝的男人彎腰站在病房門前,然後匆忙向緊急出口方向跑去。這時,病房的門開了,一個秀氣文靜的女人走了出來。僅從背影來看,他看不出那個匆忙消失的男人是誰,不過,迎面走過來的女人逸俊倒是認識。女人也認出了她,輕輕低頭打了個招呼。
「剛才英宰大哥的家人都回去了……」
「我知道,我有話要對他說,就過來了。那麼……麻煩你了。」
「是,請慢走。」
目送惠媛上了電梯,逸俊才走進病房。
「啊,難道是……那個狗仔記者?」
剛才他沒多想,現在突然想起了尹科長讓他注意的狗仔記者。
「你說什麼呢?」
「啊……剛才我看到有個男人站在門前。經紀人說可能有心懷不軌的記者跟蹤你,讓我小心點兒……會不會是那個人呢……」
英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擺了擺手。
「沒事的,想拍就讓他拍吧。最近這段時間,我上新聞的頻率高得出奇。看來我身上要刻上記號了,『因緋聞而出名的演員』。」
這次英宰也是老老實實呆著,但是後面的車沒頭沒腦地撞上來,逼得他又一次上了早間新聞。不管自己怎麼小心,怎麼努力,仍然避免不了這些意外事的件,也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吧。
「你……已經刻上記號了,大哥。」
最近,英宰總是莫名其妙地遭遇各種意外事故。直到現在,逸俊好像終於明白過來,但是他只在心裡默默地說了句什麼,並沒有告訴英宰。
「大哥,我買了粥,你一直也沒吃什麼東西。」
這些天來,英宰為了減肥,一直只吃低熱量的食物,今天更是滴水未進,逸俊不免有些擔心。
「啊,我沒胃口。」
英宰連吃東西都覺得煩,他靠在床上,低下頭,閉上了眼睛。他太累了,只想靜靜地睡一會兒。
「就吃一勺!」
「我不想吃。」
「半勺!」
「放下吧,等這石頭腦袋醒了,我和她一起吃。」
智恩聽著他們兩個人的談話,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石頭腦袋」是誰。不過,通過後面那句「醒了」,她就知道英宰說的是誰了。
「我為什麼是石頭腦袋?」
這是繼「奇怪女人」之後,第二個令人氣憤的外號。
「那會涼的,現在先吃一點兒。」
聽他們說話,感覺逸俊像是奶媽,而英宰則像個不愛吃飯而又性格暴躁的孩子。
「味道不錯,真香……」
逸俊為了刺激英宰的胃口,故意打開碗蓋,讓香味飄出來。英宰好像動搖了,輕輕地呻吟了一聲。
「啊……味道真好,這是我喜歡的蘑菇粥的味道。」
病房裡瀰漫著香噴噴的味道,智恩真想大聲喊一句,「如果你不想吃,就給我吃吧」。
「這是松菇粥,含有豐富的維生素,熱量也很低,對減肥效果很好。」
為了誘惑英宰,逸俊用盡了各種各樣的手段。
「是啊,是啊,味道好極了!」
比起剛才惠媛進來的時候,現在智恩感覺自己就算想假裝沒有意識也不可能了。
「啊……不行,不行……」
從早到晚餓了一天的人不只是英宰,發生交通事故之後一直靜靜躺在床上的智恩也是一樣。雖然注射了含有營養劑的吊瓶,但胃裡面畢竟是空的,她總感覺到飢餓。隨風飄來的香味對她來說已經不是普通的誘惑了。
「不行不行不行!這個絕對……不行……」
智恩無比淒涼地發出無聲的悲鳴,這是因為……
——咕嚕嚕……
這個節奏太整齊了。第一樂章輕快而明朗。
——咕咕嚕嚕嚕嚕咕嚕嚕……
第二樂章在原有音調的基礎上發生了變形,更有節奏了。
——咕嚕……
最後,第三樂章變得格外簡潔,同時卻更強烈了。
「……」
英宰和逸俊默默地注視著眼睛微閉的智恩。
「……難道他們聽見了嗎?」
也不知道智恩哪來這麼大膽的想法,她只希望他們兩個不會聽到這聲音。
「嗯嗯……」
活了二十五年,智恩還是第一次動用自己的演技。她低聲呻吟,假裝剛剛醒過來,眼皮抖動了大約兩秒鐘,接著又用了兩秒鐘的時間,表演了艱難睜眼的細節,然後假裝什麼也看不見,眼睛眨巴了三下……最後,她說出了電視劇和電影裡經常聽到的台詞。
「這是……什麼地方?發生什麼事了?」
英宰和逸俊仍然稀里糊塗地盯著智恩。
「難道他看出來了?」
想到這裡,智恩渾身直冒冷汗。英宰看著她,說實話,他長這麼大,活了二十七年,還從來沒見過如此蹩腳的演技。他是一名演員,而且是讓惠媛都無法承受的才華橫溢的演員。他送走了逸俊,走到智恩身邊,用他的大手擋住了躺在病床上的智恩的臉。
「你這是……幹什麼?」
「在逸俊離開之前,就保持這個狀態。」
「什麼?」
智恩對他的異常舉動感到很驚訝,英宰用輕快的聲音對她說。
「小時候,我聽老師說,小鴨子剛從蛋殼裡孵出來的時候,把第一眼看到的東西當做自己的媽媽。」
「這和小鴨子有什麼關係?熱死了,把手拿開。」
「沒事的,我不想再和你吵架了,我們兩個一見面不就吵架嗎?我們就這麼安靜一會兒,等你再看到我的時候,說不定就會覺得我變了,也許會覺得我像媽媽一樣。」
說著,他把擋在智恩眼睛上的手挪開了。他竟然用這種特別的方式表達不想吵架的意圖。智恩也想和他重歸於好,也就接受了他的這種方式。
「肚子一定餓了吧,想不想吃東西?」
他把盛粥的容器放到床頭的桌子上,倒了一杯水。
「志勳君呢?」
「我沒什麼胃口。」
雖然英宰說沒胃口,智恩還是把另外一把勺子遞到他面前。他極不情願地接過勺子,這時,智恩才看到他的手上到處都是劃破的痕跡。
「你的手怎麼……」
「啊……這個。」
這不是交通事故中受的傷,而是和讓他下車的救護人員爭執時劃破的傷口。
「啊,我想起來了。在哪兒了?啊……就在這裡……」
英宰沒有回答,而是從棉被上面找到創可貼,遞給了智恩。
「幹什麼?」
「幫我帖上。」
「……喂,我現在剛剛從昏迷狀態中醒過來……」
「醫生說你只是睡著了。頭部沒受任何傷,骨頭也好好的。他們甚至還稱讚說,你們用的充氣袋質量真好。所以你趕快給我貼上。」
智恩的眉毛顫抖起來。這個混蛋王子竟然讓剛剛醒過來的人伺候他,真是不可理喻。
「喂,你以為我是你的傭人嗎?為什麼要跑到醫院來讓我給你貼創可貼?只要把門打開,到處都是白衣天使!」
英宰眼睛眨也不眨,頑固地把創可貼放在智恩手裡。智恩真想像夢中那樣對待英宰,讓王子自己拿著鐵鍬去挖井喝水。
「以前你不是給我貼過嗎?當時我心情特別好。」
他指的是上次生氣摔東西,砸傷了腳背,當時是智恩給他貼的創可貼。聽他說心情特別好,智恩的兩個臉頰泛起了紅暈。
「你可以戲稱我是撒嬌鬼,不過請你幫我貼上。當時我的心情……特別好。」
「撒嬌鬼。」
智恩馬上就叫了出來,不過,她的臉上充滿了笑容。看到她這副表情,英宰臉上也泛起了平靜的微笑。
「不要再吵架了……從今以後。」
智恩點了點頭。因為她已經理解他昨天為什麼那麼生氣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喜歡這個混蛋王子的微笑。
惠媛穿著訂婚禮服,美容院裡派來的美容師正在為她做髮型。她通過鏡子打量著站在身
後看熱鬧的民赫。在決定和他結婚之後,每次見到英宰,她仍然心旌旗搖蕩。就像英宰說的那樣,因為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突然看到別人站在自己原來的位置上,心裡總會感到不安。不過,現在她心裡的陰霾已經徹底消失了。
「剛才你去哪兒了?」
默默地站在身後的民赫冷不丁地問了一句。惠媛心裡猛然一驚,故意微笑著說道。
「剛才……我去市裡轉了轉。」
「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是的……」
惠媛的確是去市裡了,不過她是去見英宰。借用民赫的問題,惠媛避開了正面回答,然後就起身離開了。訂婚典禮的全部準備工作都完成了。
「你先出去吧,我想去衛生間……」
「好,我知道了。」
民赫讓惠媛先到等在外面的家人身邊。惠媛穿著淡粉色的禮服,沿著樓梯往下走,民赫的眼神有些不對勁。他兩手交叉摸到了放在懷裡的厚厚的手冊。
「你說慌……」
說完這句,民赫再也沒有說什麼。
兩天以後,智恩出院回家了,沒想到英宰這麼講信用。當時她只是隨口提了個要求,並不是真的想要,不料英宰已經痛快地把原來智恩住過的二樓最大的房間騰了出來。
「不管怎麼說,我可是個說話算數的人。」
「你還挺會表現的……算你走運……啊,不,謝謝。」
智恩為了守住「不再吵架」某信擔v轄舨嬋`嘶巴貳S⒃椎紗蟮難劬α⒖袒指戳蘇苤I?/p>
他們兩個人都艱難地忍住了活火山般的脾氣,向對方做出無意義的微笑,他們誰都不知道這種和平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幸運的是,從那以後英宰就開始投入到影片的準備工作之中。距離電影開拍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鋼琴老師每隔兩天來給他上一次課,鋼琴老師不來的日子,他就和一起參拍的演員切磋劇本,或者做其他與電影相關的事情,忙得不亦樂乎。
「李英宰君,你就光靠彈鋼琴也能維持生計了吧?」
導演來到「Full House」。一起吃午飯的時候,導演心滿意足地說。
「每天拚命練習那幾支固定的曲子,才勉強達到這個程度,還不到維持生計的水平。您還是讓我通過演戲維持生計吧。」
導演咯咯笑了。沒有近距離接觸過李英宰的人,因為他俊秀的外貌、家庭背景以及媒體上亂七八糟的報道,根本無法瞭解到他的演技以及他對演技的認真態度。不過,電影界較有經驗的人們只要和他合作,都會對他的能力和吃苦耐勞的精神給予高度評價。他的名聲並不是很好,甚至被人戲稱為「緋聞男人」,卻仍然不間斷地接到各種片約,當然是有原因的。雖然前不久發生的「同性戀緋聞」使他在女性心目中的性感形象大打折扣,因此經歷了一段低潮期,但是這種惡性緋聞風波一過,現在再也不用擔心什麼了。
「出來用茶吧。」
智恩對英宰和導演說完,穿過客廳走了出去。英宰不喜歡喝咖啡和綠茶,他更喜歡喝紅茶,而其他人大部分都喜歡喝咖啡,所以智恩手裡的托盤上放著兩個茶壺。在外面看風景的劇作家接過托盤,放在一樓的室外餐桌上。
「他的鋼琴彈得真好,看來是學過鋼琴吧?」
劇作家也在外面聽到了他的演奏,好像大吃一驚。智恩看著英宰多日的努力有了成果,心裡很是為他高興。
「他付出了很多努力,每天不停地練習。」
聽了智恩的解釋,劇作家也開心地笑了。
「在這麼漂亮的房子裡,和漂亮的夫人一起投入表演,真是個幸運兒。」
劇作家靠在室外露台的欄杆上,接過智恩遞過來的咖啡說。
「我們……還沒結婚呢……」
話剛出口,智恩立刻大吃一驚,因為「還」這個字眼有著很微妙的含義。
「我在說什麼呀?什麼叫『還沒結婚』,那不就是到時候一定結婚的意思嗎?」
看到智恩自己說完話就紅了臉,劇作家又笑了。智恩很難為情,假裝去叫英宰,轉身走開了。
「呃?那是誰?」
「Full House」旁邊停著一輛白色的轎車。車被房子擋住了,看不清楚,她剛探出身體,對方就先發現了她,急匆匆地把車開走了。
「難道是惠媛姐?」
智恩非常驚訝。她記得惠媛以前曾經開著白色轎車來過這裡。不過,她沒看清車裡面坐著什麼人,也不知道車牌號碼。所以智恩不知道該對英宰說,還是假裝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不要找麻煩了……他現在聚精會神地投入到影片的準備之中,還是不要給他添亂為好,不要說了。我又沒看清楚。」
智恩打定了主意。這時,導演和英宰來到室外餐桌,出來喝茶了。智恩回到他們身邊,給他們倒茶。剛才那件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很快就忘掉了。
「你在幹什麼?」
鋼琴老師來過之後,英宰望著坐在客廳角落裡戴著耳塞看電視的智恩,問道。在英宰看來,智恩每天連續幾個小時重複看一張DVD碟子,顯得很無聊。她戴著耳塞,大概聽不見他說話,於是英宰走到她身後,猛地把她的耳塞摘了下來,對著她的耳朵說道。
「韓智恩小姐——我問你現在做什麼呢!」
「什麼?天啊……我的耳膜呀,你幹什麼?肚子餓了嗎?」
英宰每天都把「我好餓」掛在嘴邊,所以智恩條件反射似的問道。
「……我問你在做什麼!」
英宰露出委屈的表情,對智恩說。
「啊,聲音太大了,我的耳朵……你問我在做什麼,我正在練習劇本。」
聽到「劇本」兩個字,英宰的表情頓時嚴肅起來。智恩很高興,開始詳細向他解釋自己正在做著的事情。
「我一邊看電影,一邊以劇本的形式記錄下來。一個場面一個場面編上號碼,記下台詞,然後對出場人物的行為進行分析,寫在旁邊。」
「啊啊,原來如此。」
智恩正在學習的電影是《教父》,英宰想起了在別墅裡的晚餐,笑了笑。
「這樣一來,以前沒注意過的場面也都看得很詳細,而且也理解了電影劇本是如何構成的。」
「啊,是不是就像音樂家測試聽力一樣?」
最近這段時間,英宰為了演好鋼琴師這個角色,每天至少練習六個小時鋼琴。所以不管什麼事情,他都習慣於結合音樂來理解。
「差不多,但不完全一樣。作曲家要想作曲,必須首先學會寫樂譜的方法,不是嗎?這一點差不多。我現在就是在學習別人怎麼處理場面、事件,以及整體故事情節和台詞,等等。」
「頭疼……不過你做得很好,以前堅持很長時間了,對吧?這已經是《教父》第二部了。」
智恩點了點頭。以前單獨居住的時候,看一部電影並把劇本全部寫下來,通常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但是身邊有個瘋狂地埋頭做事的人,自己也跟著來了勁頭,腦子裡始終告訴自己「不能生活得太懶散」。所以她決定放棄參加徵文,從基礎開始慢慢積累功力。
「現在看來,惠媛姐說得對。這個人的熱情刺激了我,惠媛姐大概也有這種感覺,所以才努力做自己的事情。」
——當我看到有才華的人憑著藝術感覺努力的樣子,我就會想,我能不能也做到這點呢?於是我去了巴黎。在那裡,我又一次醒悟了,我無法憑借自己的翅膀飛上天空。
為了擁有怎麼努力都得不到的才華,她不停地鞭策自己,為此她感到疲憊,最終成為潰敗者,或者說是落伍者,想找個安定的港灣休息,於是她離開了英宰。這是惠媛在醫院裡說過的話。
「難道我已經適應了,還是因為我還不夠瞭解他?和他在一起,我會變得充滿活力,很好啊……」
這是個絲毫不給人餘地,讓人為之動搖的男人,但這點恰恰是他特有的氣質和魅力。仔細一想,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也不能全怪他。第一次發生的緋聞,第二次緋聞,第三次別人衝上來撞他的車,英宰幾乎都沒做錯什麼。
「要不是為了收回『Full House』我同意簽協議,什麼訂婚、結婚的問題也都不存在了吧?」
不過,他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物。為什麼每週都能為媒體提供新聞線索呢?最近除了他為新片減肥,練習彈鋼琴這些內容以外,他幾乎沒在媒體上出現過,真是新鮮。
「你想什麼呢?」
「什麼也沒想……」
「那麼我們出去散散步好嗎?一直呆在家裡,心情好悶。」
智恩爽快地笑著點了點頭。智恩也正感到睏倦,正想著要不要停下來睡會兒覺,或者去做些別的事情。他們兩個人戴上帽子,走向「Full House」附近的農田。
「現在真的是夏天了……」
「是啊……梅雨季節過去了,悶悶的……」
也許走了十幾分鐘吧?兩個人揉著被汗水浸得濕漉漉的額頭,批評著炎熱的天氣。終於有一陣微風掠過農田,吹乾了額頭上的汗珠,他們的臉上露出了微笑。雖然他們平時總是吵架,卻也有著很多相似的地方,他們都喜歡聞濃郁的青草氣息,望著綠色的草地和井然有序的農田,漫步其中真是人生樂事。
「真好……」
智恩迎著微風,使勁吸了口氣,然後重重地呼出來,興奮地感歎。望著她滿足的表情,英宰的臉上泛起了平靜的微笑。長長的細細的黑髮隨風飄逸的樣子好美。
兩個人沿著狹窄的田間小路並肩前行。
「閔志勳君,我們吃西紅柿吧。」
智恩突然響亮地說。
「西紅柿?」
英宰看了看她,以為她會從大短褲的口袋裡掏出西紅柿,不過,她那乾癟的口袋裡好像什麼也沒有。
「到這邊來!」
「哪兒?」
智恩拉著不知所措的英宰,走向旁邊的旱田。
「難……難道……」
看到綠葉中間圓溜溜的果實,英宰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呆呆地盯著智恩的臉。
「嘻嘻嘻嘻,對了,我要偷西紅柿……」
說完,智恩的手裡已經握著兩個熟得誘人的大西紅柿。
「你……幹什麼呢?值幾個錢,你為什麼要偷來吃?」
「安靜,覆水難收!」
英宰冷汗直冒,連忙向四周張望。從她隨便闖入別人家的農田,胡亂翻騰的瞬間開始,就已經是犯罪了,他擔心會被主人發現,那可丟死人了。
「哎呀……要偷就快點兒。好像有人來了。」
「摘不下來……以前我很有力氣的。天太旱,不好摘了……真是的。」
智恩故意慢騰騰的,戲弄著緊張的英宰。
「真的,那邊來人了,哇,好像看到你了!」
一個頭戴草帽的老爺爺從斜坡下面朝這邊走過來。
「快跑!」
智恩把西紅柿抱在懷裡,拉起英宰的手腕,飛快地跑了起來。英宰先是跌跌撞撞地被智恩拖著跑,看見老爺爺揮舞木棍追上來,也跟著智恩瘋狂地跑開了。
「哈啊……哈啊……干……幹什麼呀?」
「嘿嘿……」
他們瘋狂地逃了出來,襯衫後面已經被汗水濕透,緊緊地貼在背上。英宰艱難地喘著粗氣,望著智恩。智恩兩手各拿一個西紅柿,彎腰調節著呼吸,衝他笑了笑。
「嘿嘿嘿……好玩兒吧?」
「……沒感覺。你要是想吃西紅柿,我可以給你買,我還以為心臟停了呢。」
「閔志勳君,你這是第一次偷東西嗎?」
智恩用手背胡亂地擦著汗,問道。
「那當然了!」
「哎呀……為什麼是當然?你從鄰居家的柿子樹上偷柿子,不是還掉下來摔傷過嗎?」
「那跟這次不一樣。他們家的柿子樹枝伸到我們家這邊來了……所以,那棵樹的一半是屬於我們家的。」
「哪有這種歪理?樹根在人家院子裡吧?這和今天的事情有什麼不一樣?堂堂男子漢,膽子怎麼那麼小……」
「不一樣……」
英宰的聲音中沒有絲毫的自信。智恩確信自己勝利了,得意洋洋地笑著,遞給他一個西紅柿。
「這麼髒,怎麼吃?」
「啊,真是的!你可真麻煩!!那你跟我來!」
智恩把西紅柿放在英宰手裡,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英宰把西紅柿當成什麼寶貝疙瘩似的,緊緊抱在懷裡,生怕別人看見,緊緊跟在智恩身後。
智恩帶著英宰來到山坡下的一個小泉眼。
「有這麼個地方,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你什麼時候問過我嗎?」
「一定得問嗎?」
即使發表了休戰宣言,兩人之間喋喋不休的爭論也從未真正停止。
「啊,好涼啊!」
英宰正因為智恩沒告訴自己這裡有泉水而發著牢騷,智恩用水瓢舀起水朝他身上潑去。這時,英宰把西紅柿扔到水裡,不甘示弱地用雙手捧起水潑向智恩。
「喂!你們不能拿飲用水搞惡作劇!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可以這樣!」
一位過來喝水的老人批評了正興高采烈地玩著潑水遊戲的兩個人。英宰和智恩難為情地笑了笑,拿著西紅柿,逃到了附近的樹下。
「很好吃,你嘗嘗。」
智恩咬了口西紅柿,見英宰還在猶豫著,便拍了拍他的手。最後,英宰也豁出去了,把手裡的西紅柿放進嘴裡,猛咬一口。
「好吃吧?」
「新摘的,的確挺好吃的……」
「偷來的東西更好吃,這是真理,呵呵呵呵。」
說完,智恩把嘴唇湊到西紅柿上,吸了吸流出來的汁液。英宰呆呆地盯著她看。
「你……」
「怎麼了?」
英宰叫了一聲,智恩轉過頭問他怎麼了,他沒有回答,而是把嘴唇湊了過去。
「干……幹什麼!?」
智恩驚訝得眨著眼睛,紋絲不動。英宰的嘴唇輕輕地壓在了她的嘴唇上面,她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也不知道他們的嘴唇會火辣辣地接觸多久。他輕輕地吮吸了她的下嘴唇,然後慢慢遠去了。智恩仍然像石頭似的僵立著,眼睛瞪得大大的,茫然地盯著英宰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