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靠天使 第五章
    在場的四個女人只是面面相覷,似乎害怕如果自己一動,任予曄就會上來攻擊她們,而且他站在廚房通往大門的地方,她們根本不敢靠近。

    任予曄幾乎快要情緒失控,為了冷靜下來,他將視線自陳媽媽身上移到餐桌,卻在看到餐桌上的料理時表情一變。

    「這些料理……不是我幫未文做的餐點嗎?」

    聽到任予曄這句話,陳媽媽的身子明顯地顫了一下。

    因為要出門三天,所以任予曄準備的份量比往常多了好幾倍,不只是份量,為了怕未文三天吃同樣的東西會膩,任予曄還特地多做了幾道不一樣的菜色和湯品,囑咐陳媽媽讓味道容易走調的料理先給未文吃。

    而那些料理現在一道也不剩的擺在桌上,加上四個盛了飯的碗,有些菜甚至已經吃到只剩一半。

    未文沒有弄得到處都是嗎?

    一開始會啦,耐心的教了他幾次之後,他就知道怎麼吃飯了。

    那時自己問陳媽媽,她是這麼回答的。

    你不是說他每天都按時吃飯嗎?怎麼一點都沒長肉?

    嚴家芸的疑問在任予曄的腦海中響起。

    那已經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而自己當時完全不在意,只是隨意的敷衍了一下嚴家芸。

    「你根本沒有把我做的菜給未文吃,也沒有教未文怎麼吃飯?未文沒有把菜撒得滿桌滿地,是因為那些東西全是你吃掉的?」

    陳媽媽抿了抿嘴,不敢直視任予曄,眼光逕自在四周飄移。

    「我……我也有弄牛奶或是煮粥給他吃啊!讓他吃你做的菜,他老是東撒西撒的,怎麼教都教不會;牛奶跟粥就容易喂,也比較好整理,不用浪費你太多材料,不過你東西煮都煮了,不吃又浪費……」

    陳媽媽努力的想為自己找借口。

    她的友人們則冒著冷汗觀察著情勢。

    聽到這番說辭,任予曄感到一陣暈眩。

    太多的衝擊跟過度氣奮令他不得不閉上眼睛,如果再繼續聽她的話,難保他不會衝上前揍人。

    「夠了!」

    忍不住發出的怒吼讓所有在場的人驚嚇地搗住胸口。

    「回去!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們!」

    其他人們看看任予曄又看向陳媽媽,不知如何是好。

    「快走!滾!」

    聽到任予曄那接近沙啞的聲音,白癡也知道他已經忍到極限,四個女人趕緊小心翼翼地走過他身旁,到客廳拿回自己的皮包準備離開。

    跟在友人的身後,陳媽媽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回頭。

    「你還沒給我薪水!」

    友人們個個倒抽一口氣,轉身以看到怪物的眼神般看著她。

    都弄成這樣,她還有膽要薪水!

    果不其然,她們看到臉色已然鐵青的任予曄,正怒不可遏地瞪視著她。

    陳媽媽顯然也被他的臉色嚇到,頓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抖著唇說:「這份工作我不做了,不過到今天為止的薪水你要給我!」

    時間像是停頓般。

    居然有人能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任予曄已經從暈眩到了無力,原來人氣憤過了頭,怒火反而會變得冰冷。

    「不、可、能。」

    緩慢卻不帶感情的語調,自他口中逸出。

    「你……你不給我薪水,我就去告你!」明明自己害怕到不停扭著皮包帶子,陳媽媽仍然虛張聲勢地叫著。

    我的天啊!你要告什麼啊?

    求求你,別再說了!快點回去吧!

    在場的友人們在心中不斷吶喊。她們真希望陳媽媽別再繼續爭執下去,她現在的行為無疑是火上加油!

    任予曄不再緊握著拳頭,而是露出冷漠的笑容。

    「或許你可以先想想看,你的所作所為算不算得上『虐待』?算不算犯法?再來思考你的薪水問題。」

    「你……」

    陳媽媽漲紅了臉,還想繼續下去。

    「走啦!」

    「阿陳,你別再說了,快走吧!」

    一旁的友人已經看不過去,打開大門,拉著陳媽媽便往外走,陳媽媽嘴裡還叫著什麼,四人的身影已消失在關上的大門外。

    雖然已經看不見她們的人影,激動的情緒一時還無法平定下來,過了好幾分鐘,任予曄深吐了幾口氣,才想起自己還拿著剪刀,立刻走進未文的房間。

    經過一番努力,終於把綁在床腳柱的塑膠繩剪開。

    任予曄二話不說,拉起剛得到自由的未文的手,直接往浴室方向去。

    拉過浴室內的矮凳,坐在未文面前,打開未文身上睡衣的鈕扣,解到一半,任予曄的手突地停在半空。

    在睡衣下的肌膚,除了原本不自然的白皙外,還有紅、紫不一的顏色摻雜其中,有淡、有濃,有看來像是過了很久的舊傷,也有最近添上的新痕。

    和未文生活了近一個月,自己居然完全沒發現這件事!

    而那些傷,有些是以前所留下的疤痕,也有一部分是來到這個家後才新增的傷痕。

    一想到這裡,任予曄的面容不由得扭曲起來。

    自己跟那些讓未文受到這種傷害的加害者有什麼不同?

    他明明可以阻止這件事,明明只要稍微睜開眼就能發現的事實,他卻視而不見,任由它發生。

    他的行為甚至比舅舅、舅媽,甚至是陳媽媽都還要惡劣!

    脫掉未文身上的所有衣物,將那些髒掉的衣服丟在一旁,任予曄開始用沐浴乳幫他洗澡。

    毫無肉質的觸感從手指直接傳達過來,眼前的嬌小身軀瘦弱到讓人心痛,手中揉搓出的白色泡沫也掩不去那身上的傷痕。

    任予曄突然停下動作,一臉苦澀地看著未文。

    「你不掙扎嗎?」

    未文回望著他,那雙晶亮的眼睛眨了眨。

    「你應該大叫的……或是抓我、咬我都行。」

    如果未文像第一次和自己見面時一樣不停地掙扎、大叫,或是像陳媽媽所說的,對人又抓又咬,那也都是他覺得自己應受的懲罰,他絕對會默默承受。

    至少,那樣的反應會讓他心裡好過一點。

    但是未文望著他的眼神依然單純。

    而且單純到太過於率直、純真到令任予曄不敢直視,令他萬分難受。

    於是任予曄低下頭繼續他手邊的工作。

    洗到未文的手臂時,任予曄再度停下動作,凝視著未文的手腕。

    包裹在細緻皮膚下的青紅色血管清楚浮現在他眼前。

    任予曄不由自主地握起那纖細的手腕,仔細端詳著。

    連他的手掌一半大都不到,彷彿輕輕一握就會碎掉般。

    這麼容易受傷、這麼脆弱的身體,他卻……

    任予曄只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感情湧上心頭。

    「對不起……未文……對不起……」

    自責、後悔、憤怒、心疼……一波波地襲來,除了道歉外,任予曄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宣洩心中複雜的情緒。

    未文盯著任予曄握著他手腕的厚實掌心看,有些困惑的皺起眉,不禁偏了偏頭,然後試探似地伸出另一隻手覆蓋在那握著他手腕的手指上。

    任予曄因他的行為而抬起頭。

    未文盯著手腕好一會兒,轉而注視任予曄,微微笑了起來。

    這是任予曄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

    跟他的眼神一樣單純、潔淨。

    還無法理解未文的行為與笑容的涵義,未文就已經靠近他身邊,蹲坐下身,整個人依偎在他懷中。

    只有一瞬間的遲疑,任予曄毫不考慮地收起手臂,將懷中瘦小惹人憐愛的身軀緊緊擁住。

    ***

    身體飄浮不定的,像是踩不到地面一樣。

    這是夢。

    任予曄很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處於夢境之中。

    但很奇特的一點是,雖然他覺得身體彷彿飄在空中,卻從肌膚上傳來確實的微熱溫度。

    那是人的體溫。

    甚至他還可以撫摸到對方柔嫩滑順的身軀。

    嬌小、有點纖瘦、卻令人愛不釋手的觸感。

    任予曄看不清在他懷中的人是誰,可是他無法放棄自己愛撫身下人兒的念頭,他不只沒有停下愛撫,還熱切地吻了那個人兒。

    那是一個狂野的吻……

    任予曄敢說他這輩子從沒這麼吻過任何女人,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樣,變成一隻隻靠本能生存的野獸。

    而那小人兒唇中甜蜜的滋味著實令他瘋狂,只想就這麼索取下去,直到兩個人沉溺窒息在這愛慾中。

    光是小人兒的唇就這麼甜,真難以想像等兩人結合時,自己將會有多大的快感?

    他心中充盈了滿腔愛意,深深的知道對方就是他一輩子想藏在懷中好好保護、疼愛的人兒。

    「我愛你……」他說了一個名字。「我想要你……」

    然後他抬起小人兒的雙腳,緩緩進入……

    ***

    太陽自地平線升起,又是一天的開始。

    從窗簾的細縫中流瀉著一條細長的金色光芒,映在男人熟睡著的淺藍色大床上,為陰暗的房內照耀出一絲光芒。

    感覺自己的身體回到床上,不再是在空中飄飄然,還可以觸及背後每天晚上都會躺的床單。

    任予曄知道自己正醒來。

    他半瞇著眼,又疲憊不堪地閉上眼。

    想要翻身,手臂上卻有著壓迫感。

    他不由得張開眼,一個嬌小的身軀躺在他的懷中。

    意識還有些恍惚,任予曄沒有多想就將懷中的人往胸前抱,但是傳達到肌膚的觸感卻跟想像中不太一樣,不怎麼柔軟,有點硬,然後他才猛然想起早在兩個月前就和女友分手的事,現在躺在他床邊的人是別人!

    他立刻張開原本還打算合上的眼,似乎被他的動作驚醒,帶著點睡意的未文也抬起頭回望著他的視線。

    蜷縮著身子張大無辜的眼看著自己的未文,那可愛的模樣讓任予曄一瞬間忘了訝異,反而還真想就這樣抱住他磨蹭磨蹭。

    不過他當然不可能這麼做,只是坐起身,有點困窘的搔了搔頭,然後他看到自己下半身的「自然反應」,便立刻尷尬的跑進廁所。

    等他出來時,就看到未文站在門前等他。

    任予曄對他笑了笑,牽著他的手讓他坐回到床上,然後到窗前打開窗簾。

    沒想到一夜之間,自己對未文的想法就能改變得這麼大。

    或許是未文不再排斥他的反應,讓他也能平靜接近未文吧。

    而且未文不但不再怕他,反而還像個十分依賴母親的小孩一樣,不管任予曄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

    「予、予……」

    聽見聲音,任予曄本能地回頭,溫柔地看著未文。

    「嗯?未文,怎麼了?什麼魚魚?」

    根本不知道未文正在叫他的名字,任予曄疑惑地看著他。

    「肚、肚子……」

    未文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像牙牙學語的孩子般,比手畫腳的指著自己的肚子,然後按著肚皮,扁起了嘴。

    任予曄微皺起眉,不懂未文剛才叫著魚魚,怎麼現在又變成肚肚子。

    他想了幾秒,後來看未文虛軟地按著肚子的樣子像是個餓了很久的小孩,他才恍然大悟。

    「啊!未文,你肚子餓了嗎?」

    看了看手錶,這才發現現在已經快十點了。

    「抱歉,我馬上就去煮飯!」

    趕緊走到房門口,正要握上門把時,才一臉驚愕的回頭瞪著未文。

    「末、未文!你會說話!」

    任予曄驚訝之餘,轉身就要往回衝。

    然而未文只定偏了偏頭,不明白任予曄為何會變了臉色,但是看他準備跑回來,不禁皺起眉,有些委屈的摸著肚子。

    「肚、肚……」

    任予曄見狀心中正在交戰,究競是要先問未文問題,還是要先幫他做飯?

    可在未文可憐的大眼哀怨注視下,任子曄還是收回正打算向未文邁去的腳步,決定先幫他填飽肚子再說。

    剛踏出房門,未文便跟了出來,貼在任予曄的身後。

    任予曄沒說什麼,小心的確認未文的位置後,開始動手做起料理。

    將洗好的米倒入加了半鍋水的壓力鍋中準備煮稀飯,任予曄不由得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昨天趕走了陳媽媽她們,幫未文洗完澡、清理完未文的房間後,任予曄又重新煮了一頓飯。

    雖然之前煮的飯菜還有剩,但是一想到那是陳媽媽她們吃剩的東西,平時絕不浪費食物的任予曄,怎麼都無法再用那些剩下的東西做成料理讓未文吃。

    想要快點讓未文吃一頓溫熱的晚餐,於是他從冰箱內拿出約十種食材,選擇煮了不用花太多時間就能完成,而且材料豐富的蔬菜拉麵。

    但是即使幫未文盛好面、擺好筷子,也許是從未吃過麵類食物,未文左看右看,往前嗅了嗅,就是沒有去動筷子。

    然後見任予曄拿著筷子開始吃起面,他才不斷窺視著任予曄的動作,自己也用奇怪的手勢拿起筷子,努力夾面送入口中,卻是吃一條、掉三條,還把湯潑得四周都是。

    任予曄從剛才就一直注意著未文的狀況,慶幸著之前拿了一條大手帕圍在未文的胸前,不然才換好的衣服一定沒幾分鐘又要送進洗衣機了。

    見未文不習慣用筷子,任予曄不禁思考著是否該讓未文用叉子,那樣的話,桌子的慘狀可能就不會太嚴重。

    還沒想完,不經意地看到未文將筷子放下,直接想把手伸進碗內撈起熱燙的麵條時,任予曄立刻變了臉色,趕緊上前抓住他的手腕。

    未文瞪大了眼,不明白任予曄為何要抓著自己的手。

    任予曄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苦笑著蹲在未文面前。

    「不可以用手抓,這面才剛煮好很燙的,你用手抓會燙傷的。」

    不過話一說完,任予曄再度苦笑,因為說這些話,未文也不一定懂。

    但是未文卻是停了幾秒後,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任予曄愣了愣,轉而一想也許這只是未文的習慣動作,也可能只是偶然的反應,便沒有在意。

    「明天我再教你怎麼用筷子跟湯匙吧。」

    拿起未文的筷子和盛著面的碗,任子曄細心的幫未文吹涼麵條後,將面送入他的口中。

    餵他吃完麵,任予曄也解決掉早已涼透的面,洗著餐具。

    這期間,未文一直抓著他的衣袖,跟在他的身旁,一步都不肯離開。

    有時任子曄轉個身,就差點將未文打到讓他跌飛出去,這也讓任予曄嚇出了好幾次冷汗,但每次開口想叫未文先到一旁去時,聽見他叫喚聲的未文,那微笑抬頭看著他的模樣,實在太惹人心疼憐愛,總令自己捨不得拒絕他。

    於是任予曄只能不時提醒自己未文在他身旁的事實,然後極力放輕所有的動作,好讓未文能順利抓著他。

    被人全面信賴的優越感就是這種感覺吧?

    想來那些喜歡小孩子的人,都是這樣的心情吧?

    任予曄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也有父性情懷,好像被自己的母親說中一樣,有點不甘心,倒也挺高興的。

    只是在要就寢時,未文還是不肯離開自己身邊,任予曄的確有些傷腦筋。

    後來想起那個客房對未文而言並不是個愉快的場所,一想到未文之前在那裡被怎樣的對待,任予曄的良心就受到苛責。

    反正兩個人都是男的,一起睡應該也沒什麼大礙,何況未文好不容易主動親近自己,任子曄也不願再做些會讓未文再度遠離他的舉動。

    倒是沒想到,對於未文睡在他身旁,他居然感覺十分自然,一點違和感都沒有,睡了一個好覺。

    只除了那個「春夢」。

    小時候任予曄經常會作夢,有時他還能記得夢裡大部分的情節,不過長大後就幾乎不再作夢了。

    可是就算他小時候常會作夢,那些夢也不會像昨天的一樣真實;他現在甚至還可以感受到那副溫暖柔嫩的身體,還有自己心中對那人深切的愛意。

    不過那只是個夢,雖然真實了一點、火熱了一……很多點,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他在心裡不斷地告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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