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查特頓就開始尋找霍倫博格的行動。他給四位專家寫了信,將他的發現告知他們。他相信他們四人都可以找到有關霍倫博格的線索,從而解開潛艇之謎。這四位專家是:——亨利。庫柏,國際獵鯊組織的主席,他與潛艇界有著密切的聯繫;
——卡爾。弗裡德裡奇。莫坦,德國「王牌艇長」,查特頓曾和他通過信(他認為這艘神秘潛艇就是他的同事曾指揮過的U851);
——查理。格魯茨馬徹,位於德國戴森霍芬的「國際潛艇文獻中心」的館長,該館藏有大量有關潛艇的文件;
——霍斯特。佈雷多,一名潛艇老兵,也是德國庫克斯-阿爾滕布魯奇潛艇檔案館的創始人,這個檔案館是世界著名的私人潛艇信息中心,德國政府經常會就潛艇相關問題尋求他們的幫助。
據查特頓估計,不出一個星期,這個問題就能得到解決。與此同時,柯勒也在繼續瘋狂地翻閱他的歷史文獻,研究那些在美國海域巡邏的德國潛艇。這兩方面對問題的追蹤——查特頓從餐刀著手,柯勒從歷史文獻著手——都不僅僅只是要解決潛艇身份之謎。他們兩人都認為,一旦潛艇的身份被確定了,自己就有責任解釋清楚為什麼潛艇會出現在美國海域以及是什麼原因導致了潛艇的沉沒。如果霍倫博格有妻子的話,他們還有責任告訴她,她的丈夫就葬身在新澤西海域。
但一個星期過去了,一點兒音信也沒有。又過去一個星期,查特頓開始守在電話旁等著電話鈴響。他檢查信箱,但裡面都是沒用的垃圾信件。一個月過去了,仍然沒有回音。他又給四個專家寫了信,但每個人的回答都一樣:我們遇到了一些困難,我們還得繼續研究。聖誕節過後,也就是查特頓寄出第一封信之後,他的電話響了起來。打電話的是查特頓最近剛結識的一名潛艇愛好者,他有了消息。
「那把刀是條死路,查特頓先生,你還得去一趟潛艇。」
「你說的死路是什麼意思?」
「只有一個叫霍倫博格的人曾在潛艇上服役過,但他的潛艇從來沒有到過大西洋西部。」
「他服役的潛艇是哪艘?」
「他記不清楚了。」
查特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有電話裡電流的聲音提醒著他那人還沒有掛電話。最後,他擠出了一個問題。
「霍倫博格還活著?」
「他還活著,」那人說道。
「潛艇沉沒的時候他逃了出來?」
「我沒說過這樣的話。」
「霍倫博格說什麼了?」
「他說這是條死路。」
「死路是什麼意思?」
「那把刀,他不記得有那把刀。」
「他還說什麼了?」
「算了吧,查特頓先生。你還是得再去潛艇一趟。」
「等等,我想和霍倫博格談談——」
「這是不可能的,他不想和任何人說話。」
「求求你,告訴他我想和他談談,這對我很重要。如果這是他的刀,我打算把刀還給他。」
「他不想和別人談話。」
「那你至少告訴我,他服役的是哪艘潛艇?」
「他什麼都記不起來了,你還得重新開始。很抱歉我不能再幫您什麼了,我必須要掛電話了,再見。」
查特頓拿著電話筒呆呆地坐著,霍倫博格還活著?他不記得他的刀了?他不和任何人談話?查特頓將電話筒拿到耳邊,完全沒有意識到電話裡傳來的電話公司的語音提醒,滿腦只想著:一柄刻著艇員名字的刀——我找到的最有價值的沉船物品——它只是一條死路?
在接下來的幾天中,霍倫博格的事一直縈繞在查特頓的腦海中。這個人在戰爭中存活下來,活了很大年紀,他完全可以解開這個潛艇之謎,但是他閉口不談,為什麼?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連潛艇編號都不願意透露?
幾天以後,查特頓收到了莫坦、佈雷多和格魯茨馬徹的回信。他們的答案是一致的:德國海軍中只有一個霍倫博格——馬丁。霍倫博格,一名高級報務員——在潛艇上服役。他最後一次巡邏是在U869上,這艘潛艇於1945年在非洲海岸被盟軍擊沉。潛艇上的所有艇員,包括霍倫博格在內全部喪生。那次巡邏也是U869唯一的一次巡邏,沉沒地點距神秘潛艇地點3650英里。
查特頓怒火中燒,他確定這三個答案的來源——都是值得尊敬的專家——都是準確無誤的。那就是說,那個潛艇愛好者從來沒有和霍倫博格談過話。查特頓立即寫信給那人和他絕交,發誓再也不會和他說一句話。但是他仍不相信這些專家的答案就是最後的答案。也許還有另外一個霍倫博格,只是他們忽略了而已。查特頓聽說德國有一座潛艇英雄紀念碑,上面刻著所有在戰爭中犧牲的潛艇士兵的名字。如果他可以去德國,他就能親自查看那座紀念碑,他會一行一行查遍所有的名字,看看究竟是否還有另外一個霍倫博格。是的,如果他可以去德國,他就能仔細研究那座紀念碑、參觀潛艇博物館、親自到佈雷多的檔案館去。他查了一下日曆,三月份是個合適的時間。
查特頓邀尤加和柯勒和他一同前往德國。尤加接受了他的邀請,柯勒要經營自己的公司不能走開整整一個星期,但是查特頓的邀請讓他很感動。查特頓非常看重此次德國之行,他邀請的人都是他尊重的、並且可以依賴的朋友。
「我留在國內,」柯勒告訴查特頓,「我會繼續我的研究。」
三月之行馬上就要到來了。這時查特頓接到一個電話,這個電話與他之前接到的那些都不同。一個年長的紳士給他打電話,說自己名叫戈登。維思,是二戰時期「大西洋飛艇艦隊」——飛艇空軍中隊的情報官。他看了有關潛水員們發現潛艇的報道,他問查特頓做了哪些研究。查特頓說他和「海軍歷史中心」一直保持聯繫,儘管往來緩慢。
「如果你願意到華盛頓的話,我很願意把研究中心的這些負責人介紹給你,他們都是我的朋友,」維思說道,「也許他們可以幫助你找到你要找的答案。我不喜歡拐彎抹角,但是如果我能為你提供一點幫助的話,那我感到很榮幸。」
查特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有這樣的好運。維思曾經參加過反潛艇戰爭,在情報上毫不落後,他和海軍歷史中心也有聯繫。他們約定二月底在華盛頓見面。查特頓掛了電話後,他想計劃中的德國之行已經沒有什麼必要了。如果有誰可能知道潛艇之謎的話,那麼一定就是美國政府。有了維思的幫助,他將直接接觸到最詳細的資料。
幾天後,查特頓開了四個小時的車到了華盛頓。他與維思約好上午十點在海軍歷史中心見面。他提前一小時到達,將車停在華盛頓海軍造船廠中。這是一群古典建築,院子裡可以看到電車的鐵軌、鋪著鵝卵石的小路、圖書館,還有教室。查特頓向海軍歷史中心走去,那裡收藏了大量海軍歷史文獻和武器模型。他路經一座石頭建築,後面的阿那卡斯提亞河上停泊著一艘從海軍退役的驅逐艦。海軍歷史中心裡面坐著一個身穿粗花呢外套的白髮老者,看到查特頓後,他起身迎接,他說他是戈登。維思。
兩人互致問候,維思簡要說明了此行的安排。他要將查特頓介紹給伯納德。卡瓦爾肯特博士和迪恩。阿拉德博士。卡瓦爾肯特博士是軍事行動檔案館的負責人,也是一名著名的潛艇專家,阿拉德博士是研究中心的負責人。通過這兩個人,維思說道,可以接觸到美國關於潛艇的一切資料。查特頓深吸了一口氣,他相信他距離解開潛艇之謎只有一步之遙了。
維思帶著查特頓來到卡瓦爾肯特博士的辦公室。這些房間,維思解釋道,保存的美國海軍文獻最多,而這些文件都是由卡瓦爾肯特負責管理的,他是個天生的歷史學家。「他對潛艇尤其有研究,」維思小聲對查特頓說道。這時卡瓦爾肯特博士從旁邊的一間屋子裡走了出來,他是個身材不高的中年人,穿著格子運動服,手裡拿著放大鏡。他熱情地對兩人表示歡迎,但是他的眉毛向上挑了挑,好像在說:「哎呀,又來了一個潛艇迷。」
他們在辦公室裡坐下後,維思讓查特頓講述了他的經歷。查特頓的描述簡潔明瞭,他和其他潛水員在新澤西海岸60英里處發現了一艘二戰時期的德國潛艇。他們從船上找到的東西足以證明這是德國的潛艇,但是無法證明它的確切身份。他們翻閱了所有的歷史書,但是沒有任何記錄顯示在該地點方圓一百英里的範圍內有潛艇沉沒。他們使用遠距離無線電導航系統勞蘭遠航儀去了那裡三次,因此地點肯定是準確無誤的。他們也拍攝了錄像,他這次也隨身帶來了。
三人沉默了一會兒。卡瓦爾肯特看著維思,臉上露出曖昧的笑容,然後他又看著查特頓。他從抽屜裡拿出幾頁紙遞給查特頓讓他簽名——如果海軍歷史中心要接受這些錄像帶,必須要有正式的手續,查特頓從未感到哪次簽名比這次更加重要。卡瓦爾肯特拿過錄像帶,然後看著查特頓的眼睛。
「我們是美國海軍,先生,」卡瓦爾肯特說道,「我們知道很多大海中沉船的事情。但是我們沒有必要透露這些信息,希望你能正確理解這一點,查特頓先生。」
「是的,先生,我可以理解。」
「我們有很多關於東部海岸沉船的記錄。我們記錄這些是出於軍事原因,而不是歷史原因或供研究之用或……請原諒,供潛水員之用。我們這裡有沉船的列表,但是我不能給你看,很抱歉。」
查特頓的心沉了下去。答案就在卡瓦爾肯特辦公室中,但這個人卻不肯告訴他。維思坐在那裡,什麼都沒說。卡瓦爾肯特也一句話不說。查特頓以為談話就要這樣結束了,他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
「卡瓦爾肯特先生,我可以不看那個名單,」查特頓說道,「我只是對在這個特定地點沉沒的這艘特定的潛艇感興趣,這對我非常重要。我要給這個墳墓找出它應有的名字,這樣做是對那些士兵的家人負責,也是對歷史負責。那裡有十幾名士兵的屍骨,但是好像沒有人知道這些士兵的身份,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為什麼會死在那裡。」
卡瓦爾肯特用拇指和食指夾著下巴。維思稍微歪了一下頭,好像在說:「怎麼樣,伯納德?」卡瓦爾肯特輕輕點了點頭。
「好吧,我可以查一查,」他說道,「但是你不能複製任何材料,也不能拍攝任何照片帶走。」
「好的,非常感謝,」查特頓回答道,「無論你告訴我關於這艘沉船的什麼信息,我都會非常感激你。」
查特頓將潛艇沉沒位置的經緯度寫了下來,卡瓦爾肯特消失在山一樣高的文件堆中。維思笑著朝查特頓點了點頭,然後說「有希望,馬上就會得到答案了」。
幾分鐘後,卡瓦爾肯特走了出來,手裡抱著一大摞文件坐在辦公桌前。他看著查特頓,眉毛又向上挑了挑。
「你確信這個地點是準確的嗎?」他問道。
「絕對準確,」查特頓回答道,「我們去過三次了。」
「好吧,但是在我們的記錄中,那裡沒有潛艇——什麼都沒有。」
從一開始,維思就一直在笑,聽到卡瓦爾肯特的話後,他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這太不可思議了,」卡瓦爾肯特說道,「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我們把錄像帶拿到阿拉德博士那兒一起看吧。他得看看這錄像。我要告訴你查特頓先生,我每年都聽很多人說他們發現了潛艇或得到了關於潛艇的機密材料,但是通常都是假的,這次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卡瓦爾肯特領著維思和查特頓來到一間豪華辦公室。不久出來一個中年男人,他一頭光可鑒人的卷髮從中間分開,戴著金邊眼鏡,打著領結,穿著粗花呢外套。這人自我介紹說,他是迪恩。阿拉德博士,研究中心的負責人。他請客人們坐下。
卡瓦爾肯特直奔主題。他說,查特頓先生在新澤西海岸發現了一艘潛艇:有確切的沉沒地點、確切的製造年代,發現了遺骸,還拍攝了錄像。阿拉德聽得有點不耐煩了,這種故事他聽說過一千多次了,每次都是無稽之談。
卡瓦爾肯特停了一下,看看阿拉德的反應。
「是這樣的,阿拉德博士,」卡瓦爾肯特繼續說道,「我查過了記錄,那裡應該沒有任何沉船。」
阿拉德慢慢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他說,「我知道你有錄像帶,查特頓先生。我們看一下可以嗎?」
卡瓦爾肯特準備放錄像帶的時候,阿拉德叫來了他的副手威廉。杜德力。阿拉德將燈調暗,然後五個人一起觀看查特頓拍攝的從指揮塔到魚雷艙的錄像。在錄像播出的四十分鐘裡,他們不斷發出各種驚歎聲——「太奇妙了」,「不可思議」,「太令人吃驚了」。
「我簡直不能相信,那裡有一艘二戰時的德國潛艇,而我們卻一無所知,」阿拉德說道,「查特頓先生,如果我找一艘海軍軍艦和潛水員到那裡去,你是否願意與海軍合作一起弄清沉船的身份?」
查特頓花了很長時間來揣摩這個提議的重要性。他只是一個新澤西的普通的潛水員,平常攜帶著兩個氣瓶搭乘速度為11節的潛水包租船與大海搏鬥。但現在阿拉德提出要派一隊正式的潛水員並由美國海軍提供協助來解決這個潛艇之謎。他希望能夠想出一句恰到好處的話來表示願意接受這個重大的提議,但是他最終只簡單地說了一句「當然可以」!
杜德力走向前來,他是這間屋裡唯一一個沒有笑容的人。
「阿拉德博士,很遺憾,我想我們不能那樣做,」他說道,「您知道,美國正在國際法庭上起訴法國,原因是法國派潛水員登上了我們視之為烈士墳墓的南部邦聯戰艦」阿拉巴馬「號。我們不能在這個時候也去勘查在美國海域的德國戰船,這樣的話,我們在法庭上的立場會受到嚴重削弱的。」
阿拉德考慮了一會兒。
「好吧,你是對的,威廉,」阿拉德說道,他轉向查特頓,「我很遺憾。如果我們無法到那裡去幫助你們潛水,查特頓先生,我們仍然可以在研究領域內為你們提供一切可能的幫助。」
阿拉德站起來,脫下外套,捲起了袖子。
「事實上,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了,威廉,你能把那本介紹我們所藏資料的小冊子拿給查特頓先生嗎?」
杜德力帶著查特頓來到他的辦公室,他關上身後的房門,轉過身來看著查特頓的眼睛。
「我不喜歡你,」杜德力說道,「我不喜歡亂碰沉船上東西的潛水員。」
查特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有些學者非常鄙視那些拿走沉船上物品的潛水員。查特頓很久以前就對此有自己的看法。如果他發現了一艘一千年前的北歐海盜船,他會毫不猶豫地交給考古學家,因為上面有北歐海盜的物品,可以為研究提供幫助。但是一艘二戰時期的船上沒有什麼東西是我們所不知道的,更沒有什麼機密文件。查特頓知道他已經與阿拉德和卡瓦爾肯特以及海軍歷史中心建立了很好的關係,他不需要刻意去討杜德力的歡心。
「是嗎,很好,」查特頓說道。
杜德力帶著查特頓回到阿拉德的辦公室,他們對查特頓表示了謝意,感謝他給海軍歷史中心帶來一個「真正的潛艇之謎」。然後維思和卡瓦爾肯特和他一起來到檔案館,並把凱瑟林。勞埃德介紹給他。勞埃德是卡瓦爾肯特的助手,她將盡一切可能協助查特頓。查特頓對阿拉德表示了感謝,然後隨著勞埃德和維思來到一個閱覽室,裡面坐滿了現役軍官、作家、老兵、歷史學家和教授。勞埃德向查特頓介紹了四種主要的研究資料,每種都對查特頓頗有吸引力。它們分別是:
1. 反潛艇戰爭事件報告:記錄了每天盟軍(戰艦、飛機、飛艇、民間空中巡邏隊、商船上的武裝衛兵等)和被判斷為潛艇的敵軍軍艦在水下的戰鬥情況。報告中包括了一切與潛艇有關的情況:交戰、追擊、定位,以及聲納聯繫。如果報告中有關於交戰的記錄,那麼還會附上一份詳細的說明——稱為「攻擊報告」——以供參考。
2. 東部海岸邊境的戰爭日記:記錄了每天盟軍士兵在美國東部海岸採取的行動和觀察到的情況。其中包括水面上出現的油跡、可疑的煙霧以及漂在海上的救生衣。與戰事報告有所不同,這裡記載的內容不一定都與潛艇有關。
3. BdU KTBs: 由德國潛艇指揮部(BdU)記載的每日戰事,上面記錄了潛艇在全世界範圍內的活動情況。其中包括潛艇接到的命令、與總部進行無線電聯繫的內容,以及潛艇的交戰情況。但是只有1945年1月16日之前的記錄,之後的記錄被德軍銷毀了。
4. 單個潛艇文件: 由美國海軍整編的有關單個潛艇信息的案卷。內容包括潛艇的型號、使命、巡邏情況、截獲的通訊內容、情報報告、照片、倖存人員審訊情況以及艇長的個人信息。
勞埃德建議查特頓從反潛艇戰事報告開始查閱,尋找盟軍在神秘潛艇附近的水下作戰記錄。如果他找到在那附近的戰事記錄,可以進一步參考該戰事的詳細說明。他還可以查閱德國潛艇總部日記中的時間表,看看當時有哪艘潛艇被派往美國海域。她首先給查特頓拿來幾盒報告,上面標著「1942年」。維思笑著祝他好運。
「如果可能的話,我會看遍這裡所有的資料,」查特頓說道。
說完後,查特頓坐下來開始查看1942年的反潛艇戰事報告。他從一月份開始翻看,查找潛艇沉沒地點方圓15英里內的沉船的經緯度。
幾個小時之後,他查完了1942年的資料。他翻閱了一千多起事件的記錄,但沒有一起發生在神秘潛艇沉沒地點方圓15英里的範圍之內。他原打算當天晚上回家的,現在只好給妻子打電話告訴她他還要在華盛頓待兩天。第二天一早,他第一個排隊進入檔案室,要求查看1943年的資料。
查特頓查看了整個戰爭期間所有的戰事報告。但在四年中,沒有一起戰事記錄顯示盟軍在該地方圓15英里範圍內與潛艇遭遇。
查特頓問勞埃德他是否可以查閱東部海岸前線日記——這些記錄將會提供發生在沉船地點的任何事件的信息,但不一定與潛艇有關。她又給查特頓拿來了像座小山一樣高的文件。就像翻看戰事記錄一樣,查特頓也在這堆文件中苦苦尋找有關沉船地點附近的記錄。兩天以後,他翻遍了所有的文件。在戰爭期間沒有一起事件——船隻的碎片、廢棄的救生衣、士兵的屍體、油跡,甚至可疑的煙霧——發生在潛艇沉沒的附近海域。就好像這片海域根本就不存在於這場戰爭之中,而那裡卻偏偏沉有一艘容納了十幾名士兵遺體的潛艇。
查特頓問勞埃德他是否可以用離開之前的最後幾個小時翻閱一下剩下的文件。接著他就消失在一堆牆一樣高的文件櫃之間。旁邊的人都在努力獲取信息,而查特頓則只研究文件的目錄標籤,他要瞭解每類文件的大致內容以便他以後回來接著查閱。他用他研究沉船的方法來研究這些文件,先簡單勘查,然後制定下一次的詳細勘查計劃。查特頓抱著文件盒,解開繩子,拿出棕黃色的檔案袋時,他彷彿又回到了十二歲的那年,那時他搭便車出去探險發現一所神秘的房屋,那所房屋中充滿了神秘的故事。這時勞埃德拍著他的肩膀說道:「查特頓先生!查特頓先生!我們要關門了……」查特頓意識到他居然忘記了回家的時間。他感謝勞埃德三天來對他的幫助,然後走到停車場,決定過一陣子再到這裡來繼續尋找答案。
兩個星期後,查特頓和尤加踏上了德國的土地。他們買了一大把鮮花,來到位於海港城市基爾的潛艇陣亡戰士紀念碑。這裡豎著89塊銅製銘碑,上面刻著三千名在二戰中陣亡的潛艇士兵的姓名,每個名字後面都注有他生前曾服役的潛艇的標號。冰冷的雨水落在他們的脖子上像針扎一樣痛,他們手中筆記本上的字跡也被雨水弄得模糊不清。兩人用手指著字母H一欄內的名字一個個尋找霍倫博格,三個小時過去後,他們只找到了一個——馬丁。霍倫博格,U869上的報務員。專家們的說法沒錯。
當天晚上,他們沖了熱水澡後身上還是能感到陣陣寒意。查特頓給「王牌艇長」莫坦打了電話,他們之前一直通信往來。他得知莫坦最近生病了,但是他仍希望這位86歲高齡的「王牌艇長」能夠與他們會面,回答他們有關沉沒潛艇的疑問。一個年輕人接了電話,他說莫坦不能見任何人,這位曾經叱吒一時的「王牌艇長」已經病倒了,不想任何人看到他虛弱的身體狀況。
他們接下來要到庫克斯-阿爾滕布魯奇的佈雷多潛艇檔案館。這時,查特頓已經瞭解到更多關於這家私人檔案館的情況。佈雷多是一名潛艇老兵,他將自己的房子建成檔案館,裡面放滿了文件、照片、記錄、回憶錄、武器和卷宗,這些東西一直擺到他的廚房邊,和他的廚房用具擺在一起。只有看到院子裡那個碩大的船錨才能確定找到了佈雷多檔案館。德國政府和歷史學家經常到這裡查閱資料,這是德國最大的潛艇檔案館,有關參戰人員的資料尤其豐富。佈雷多將所有的文件進行了分類,包括信件、日記和照片三大類。他這裡就是參戰人員信息的博物館。如果有研究人員想揭開什麼秘密的話,德國政府通常都會讓他們來找佈雷多。
上午九點,查特頓和尤加按響了佈雷多的門鈴。一會兒,一個帶著眼鏡、留著白鬍子的六十多歲的禿頂老人打開門,用濃重的德國口音說道:「啊!查特頓先生和尤加先生——歡迎到潛艇檔案館來,我是霍斯特。佈雷多。」在佈雷多的身後放著一排排文件櫃、儲藏著潛艇物品的玻璃櫃和一摞摞放在相框中的潛艇艇員照片。當兩人走進屋子後,他們完全被裡面的文件所吸引——他們相信離答案已經不遠了。
「現在你們看到的所有這些文件都是我多年來一頁一頁地收集起來的!」佈雷多感歎道,他張開雙臂:「你們要找的答案全都在這裡。除了這裡,你們哪裡都不用去了。」
查特頓深吸了一口氣,馬上佈雷多就可以幫助他們弄清楚沉船的身份了。
「但是在我給你們答案之前,我要先帶你們參觀一下檔案館。」佈雷多說道。
查特頓差點暈了過去,但是他和尤加還是說道:「噢,這聽起來……太棒了。」
在接下來的九十分鐘裡,佈雷多帶著兩人參觀了房子裡的每間屋子。再接下來的九十分鐘裡,兩人不住地說道「太了不起了」或「噢,真是太有趣了」。他們拚命壓制住自己焦急的心情,隨著佈雷多一點點地參觀。
最後,佈雷多終於在一個書桌前坐了下來,他讓兩人坐在他的對面。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窄窄的、用打字機打出來的小紙條,查特頓的心開始劇烈地跳動。佈雷多將紙條正面向下推到桌子那邊。
「這就是你們要的答案,」佈雷多說道。
查特頓用顫抖的手接過紙條,他將紙條翻了過來,上面是佈雷多打出來的七艘潛艇的名字。
查特頓愣住了,尤加也一動不動。這是在美國東部海岸失蹤潛艇的名單——這個名單在公共圖書館就可以找到。其中一艘潛艇是VII型,因此不可能是那艘神秘潛艇。有些潛艇沉沒在距該地點幾百英里的地方,有些已經被確切的證據證明了身份,而那艘沉在羅德島海岸的U853是他們經常勘查的潛艇,這些是被潛水員們最早排除的潛艇。
查特頓又深吸了一口氣。「這些潛艇都有問題,先生,」他說道,「不可能是其中的任何一艘。」
「肯定是其中的一艘,」佈雷多說道,「你們的地點肯定不夠精確。」
「不,先生,」查特頓說道,「我們給您的地點是非常精確的,我們去過那裡很多次了。」
佈雷多緊緊皺起眉頭,他的臉紅了。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可以翻看我的文件,」佈雷多粗聲說道,「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查特頓和尤加到了另外一間屋子,離開了佈雷多的視線,他們將頭深深埋在雙手之間。他們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了,於是他們將派往美國東部海岸的每艘IX型潛艇的艇員名單都抄錄下來。兩個小時後,他們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然後兩手空空地離開了檔案館。
在送他們出門時,佈雷多為他們提了一些他個人的看法。
「如果你們從船上找到了逃生設備,上面可能有使用者寫上的名字,我們以前經常這樣幹。」
查特頓對佈雷多的建議表示感謝,並祝他愉快。在旅館的大廳裡,查特頓買了一張明信片寄給柯勒。他在上面寫道:「我們知道的東西比他們還要多,我們必須再去一次潛艇。」幾天後,柯勒收到了明信片,他拿給妻子看。
「這張明信片對我來說意義非比尋常,」他告訴她,「這是件需要身體力行的事,但查特頓一個人是不行的。我想我們還需要合作很長一段時間,我想我們已經成為一個整體了。」
回到美國後,查特頓打電話給尤加和柯勒,讓他們到他家裡與他會面。現在到了依靠他們自己來解決這件事的時候了。
柯勒總共用了八分鐘的時間就到了查特頓家,兩人彼此相距只有五英里,但這麼多年以來他們卻對此全然不知。在客廳中,查特頓和尤加簡要地向柯勒介紹了他們德國之行。當說到佈雷多發現他的名單無法揭開潛艇之謎時,兩人爭先恐後地描述佈雷多臉上那種狼狽的表情。
「應該說,這簡直就像故事書上發生的事情,」柯勒說道,「一艘德國潛艇來到新澤西海岸。它在這裡爆炸了,上面可能還有60名艇員,然而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政府、海軍、教授或歷史學家——知道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查特頓講述了他在華盛頓的研究情況。「我查閱了所有的戰爭資料,一頁一頁地翻,」他說道,「到最後,我的眼鏡快從臉上掉下來了,我覺得整個房間都在旋轉。但是根本沒有找到任何資料記錄了有戰事在那個地方發生過,什麼都沒有。」
他們叫的比薩和可樂送來了,柯勒付了賬,連找錢也忘了。三個人都沒有伸手到盤子裡拿吃的,生怕打斷了思路,他們討論得正在興頭上。
「我想,根據我們的研究,那些說潛艇停在岸邊,艇員上岸參加舞會並在當地超市裡買麵包的說法都是胡說八道,」柯勒邊說邊在屋裡來回踱步,手裡揮動著一根意大利香腸,就像教授的教鞭,「但是我有一些想法。你們一定聽過類似的故事或謠言,納粹在戰爭末期要將大批黃金運出德國,還有希特勒在柏林淪陷的時候乘潛艇逃跑。好好想想這些事情,如果我們的潛艇就是做這些用途的,那麼肯定不會有任何關於它的記載,不是嗎?」
「哇!哇!哇!」查特頓和尤加在沙發上叫了起來,「你是說希特勒可能在我們的潛艇上?」
「我可沒說一定會怎樣,」柯勒回答道,「我想說的是我們需要拓寬我們的思路。我們必須設想種種情況來解釋為什麼世界上沒有人掌握任何關於這艘潛艇的線索,為什麼沒人知道這些陣亡的艇員在新澤西。我們必須考慮各種可能性,即使那些荒唐可笑的可能性,否則即使僥倖碰到了答案,答案也可能會和我們擦肩而過。而且我跟你們說,這件事本身就已經很不可思議了。」
三人沉默了一陣。柯勒的眉毛不住地上下抽動——他已經在這件事中看到了挑戰。查特頓從德國回來後一直感到很沮喪,現在聽到柯勒天真大膽的設想後,他的心情也逐漸好轉起來。柯勒站在查特頓的對面,看著他的眼睛,輕輕點了點頭,好像在說:「我們可以這樣做。」查特頓發現自己也衝他點了點頭。他曾在越南戰場上體會過這種精神,士兵們不知為什麼要冒著生命危險穿過槍林彈雨,他們只知道這是他們應該做的事情。
「好吧,」查特頓說道,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讓柯勒坐在他原來坐的地方,「我們現在來設想一下。」
查特頓對柯勒和尤加說道,目前有兩種可能性。第一種可能是民間空中巡邏隊於1942年7月11日擊沉的潛艇;另一種可能是莫坦提到的他的朋友違抗命令指揮到新澤西海岸的U851.查特頓說出了他的計劃,現在距潛水季節還有兩個月,他們要利用這段時間再去一趟華盛頓尋找證據來驗證這兩種可能性。
晚上十點左右,他們結束了談話。在門口穿衣服時,他們還在討論:「你認為船上有黃金嗎?」另一個說道:「那你認為希特勒在上面嗎?」第三個接著說道:「我現在懷疑《每週世界新聞》說得是對的——我們的潛艇可能是穿過時間隧道後從德國直接開到這裡來的。」三個人笑成了一團。然後查特頓說道:「不管怎樣,答案都是了不起的。」三人都不笑了,因為他們知道查特頓說得是真的。
幾天後,查特頓回到華盛頓的海軍歷史中心。他第一次來的時候主要從歷史文獻中查找在沉船地點方圓15英里範圍內發生的戰事。但是一無所獲。這次,他準備將查找的範圍擴大到方圓30英里,然後如果有必要的話擴大到60英里。他的研究工作用去了四天的時間。
他還是一無所獲。在沉船方圓60英里的範圍內沒有任何戰事發生過,也沒有觀察到過任何可疑現象。
之後,查特頓和尤加一起再次來到海軍歷史中心。這次他們將重點放在U851上,莫坦曾告訴查特頓他的同事維恩加特納曾指揮這艘潛艇到新澤西海域追擊敵艦。查特頓將莫坦的看法告訴了卡瓦爾肯特博士,他立刻被這個想法所吸引,然後開始親自尋找資料。
查特頓一邊等著卡瓦爾肯特的消息,一邊開始考慮民間空中巡邏隊提出的可能性。他提出了一個最基本的問題:德國是否曾在1942年7月間,也就是民間空中巡邏隊聲稱在新澤西海岸擊沉潛艇的時間裡,向美國東部海岸派遣過潛艇?這個問題的答案應該可以在德國潛艇總部的日記中找到。查特頓從研究室中找出了這些日記。
找到了,當時有好幾艘潛艇曾在美國海域出沒。根據日記,這些潛艇中除了兩艘——U157和U158——其餘都安全返回了德國。U157和U158都是IX型潛艇,和他們發現的潛艇是同一個型號。查特頓要來了附在U157和U158沉沒報告後的攻擊報告。
根據海軍的記載,U157於1942年6月13日被美國海岸警衛隊的一艘快艇擊沉在哈瓦那東北部海域,艇上52名艇員全部喪生,這起戰事的發生地點距沉船地點兩千多英里。攻擊報告無懈可擊——當時有很多人目擊了這場戰事,而且也發現了潛艇的遺骸,這證明潛艇就沉在它受到攻擊的地方。據此查特頓認為神秘潛艇不可能是U157.接著他查看了U158的攻擊報告,這份報告提供了較大的可能性。1942年6月30日,一架美國兩棲戰鬥機在百慕大海岸發現U158,當時艇上有15名艇員正在甲板上曬太陽。潛艇潛入水中時,飛行員投下了兩顆深水炸彈,其中一顆落入了潛艇的指揮塔——一般情況下這裡不太可能受到攻擊。潛艇下潛的過程中,炸彈爆炸了。據報告記載,炸彈摧毀了潛艇,54名艇員全部喪生。根據攻擊報告,這起戰事只有一個目擊者——戰鬥機飛行員——而且並沒有發現潛艇的遺骸。這就證明U158有可能沒有沉沒在受攻擊的地點。由於檔案館在週末要關閉,查特頓將文件內容抄錄下來放入一個檔案袋中,然後在上面寫上了「瑞奇」的名字。柯勒將會是調查U158最後一段巡邏記錄的最佳人選。
查特頓和尤加已經在華盛頓待了三天。他們正打算返回新澤西時,卡瓦爾肯特博士來到閱覽室,給他們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
「你們知道,我在研究U851,那艘莫坦的朋友指揮的潛艇,」卡瓦爾肯特說道,「在戰爭期間,我們從德國的情報網獲取了很多關於那艘潛艇運送的貨物的信息。」
查特頓和尤加屏住了呼吸。幾天之前他們剛剛猜測潛艇上運有黃金。
「我們查到U851上裝了很多水銀,準備運往日本,」卡瓦爾肯特接著說道,「他們當時對水銀進行了估價。按照1945年的價格,那批水銀價值數百萬美元。」
查特頓和尤加幾乎暈過去了。他們都是商業潛水員,他們開始設想將這批水銀打撈出來的計劃。他們對卡瓦爾肯特表示了感謝,然後衝進車裡。還沒等查特頓將車打著火,兩人就齊聲叫了起來:「我們發財了!」在回家的途中,他們制定了計劃。尤加負責調查現在水銀的市價,而查特頓則負責和律師聯繫取得打撈的合法權利。他們討論了成為百萬富翁後需要迎接的挑戰。幾個小時之後,他們看到了路標,上面寫著歡迎到賓夕法尼亞來。但他們即將取得的富翁身份讓他們渴望立即回到新澤西。
第二天早晨,尤加給他的父親打電話,他父親經常和金屬廢料處理商打交道。他讓父親詢問一下目前水銀的市價是多少。一個小時後,他的父親給他回了電話。水銀現在被視為有毒的金屬廢料,如果想清除水銀必須付錢請專門的人來處理。查特頓和尤加的百萬富翁美夢只延續了十二個小時。
柯勒帶著U158的攻擊報告前往華盛頓尋找資料。他沒有到海軍歷史中心,而是去了國家檔案局,這裡藏有《獨立宣言》、《憲法》和其他重要的美國歷史文獻,其中包括一些海軍文件。他知道很多在戰爭中獲得的德國文件都放在國家檔案局,他希望從這些文件中找到這艘潛艇及其艇長的信息。
在各個閱覽室的登記桌前,柯勒都發現了很多他從小崇拜的作家和歷史學家的名字——對一個沒有上過一天大學的布魯克林孩子來說,聽說過他們的名字也已經很不可思議的。他要找關於U158的資料,管理人員給他拿來一大堆文件和一大盒縮微膠片,並要求柯勒在看膠片時戴上白手套。但很多文件是用德文寫的。柯勒不得不拍著別人的肩膀問道:「這個詞是『機槍』的意思嗎?」而他得到的回答是:「不是,這個詞是『長尾鸚鵡』。」他堅持將文件看完,抄錄了U158每次任務和巡邏的航海日誌,希望能夠研究出艇長厄溫。羅斯廷的思維模式。走出國家檔案局時,他必須要等管理人員在他抄錄的內容上蓋上「解密文件」的章,這與間諜活動類似,柯勒不禁想,「我又重回老本行了」。
幾天以後,柯勒約查特頓和尤加在查特頓家裡會面。查特頓和尤加坐在沙發上,柯勒向他們講述了他的研究結果。正如他們所知,1942年6月30日,一架美國兩棲戰鬥機在百慕大附近海岸巡邏時向U158投下一顆深水炸彈,直接命中了潛艇的指揮塔。據飛行員說,當潛艇企圖潛入水中逃跑時,炸彈爆炸了,並炸沉了潛艇,艇上所有人員全部喪生。
「但是,如果,」柯勒一邊轉著腳跟一邊問道,「U158只是受傷了呢?或者它根本完好無損地逃過了一劫?我們假設一下,它只是指揮塔受創,但是還有足夠的能力移動。在這種情況下,它會做什麼?」
「它應該試圖返回德國。」尤加說道。
「完全正確,」柯勒表示同意。「尤其是它的巡邏已經臨近結束,它的魚雷已經用完。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它還有另外一個更好的選擇。根據我的研究,它可能會到大西洋上的一個指定地點尋找『奶牛』——運送補給的潛艇。所以U158可能就會向東北行進,找到『奶牛』補充燃料和給養,對吧?」
「對,」查特頓說道。
「但你們想到這點了嗎?」柯勒問道,「我認為它並沒有朝德國的方向行駛去尋找『奶牛』。我認為艇長羅斯廷肯定會想,『紐約市就在我們的攻擊範圍之內,我要用甲板炮擊沉紐約海岸的美國船隻』。結果它跑到了新澤西附近,然後被民間空中巡邏隊發現並把它擊沉。就這樣U158被完全擊毀了。在指揮塔掉落之前它又掙扎著前進了幾十英里,然後沉沒了,就在我們發現的地點。民間空中巡邏隊始終沒有得到獎勵,是因為之前那架戰鬥機已經聲稱擊沉了這艘潛艇。」
「等等,」查特頓說道,「那麼艇長當時是怎麼想的?他明明有機會使潛艇得到修復並獲得補給,他為什麼還要指揮一艘用盡了魚雷的受傷潛艇到紐約去?」
「我會告訴你這名艇長的性格,」柯勒說道,「我研究了很多關於他的材料,他的名字是厄溫。羅斯廷。在這起事件發生前的幾個月,他第一次參加戰爭巡邏,就擊沉了四艘敵船。在這次巡邏中,他擊沉了十三艘敵船。他是有史以來兩次巡邏戰果最多的潛艇艇長。這個叫羅斯廷的傢伙專門追擊敵船,他將盟軍的軍艦作為他的攻擊目標。他曾用機槍擊沉了一艘西班牙反潛艦艇,並抓住了艇長!我讀了關於這些英勇的潛艇艇長的材料,他們從不屈服,他們的脾氣非常乖戾。羅斯廷是個無往不勝的艇長,潛艇還在海上巡邏的時候,他們就通過無線電授予他騎士十字勳章。羅斯廷不會逃回老家的,決不會。他離紐約只有一千英里了。他要繼續殺敵。」
查特頓和尤加繼續反駁柯勒的想法。他們堅持,在沒有給養的情況下,艇長不會拿他的潛艇和艇員的生命冒險繼續攻擊敵船。他們說他這種認為潛艇受創兩次才最終沉在現在地點的這種想法簡直是憑空想像,但是柯勒毫不退讓。他讓他們想像一下潛艇無往不勝的時代,他還讓他們想一下那個潛艇艇長永遠是傳奇故事、電台節目、報告文學和新聞片主角的時代。查特頓並不同意柯勒的設想,但是他卻被柯勒的熱情所感染。看著柯勒揮動手臂,握緊拳頭的樣子,他感到柯勒的直覺是正確的。如果不把歷史記載當作真理來信奉,他們的思路會更開闊。
輪到查特頓說話了。他承認柯勒的設想很精彩,但是,他認為他們發現的潛艇是U851,那艘莫坦的同事維恩加特納指揮的潛艇。
「莫坦瞭解他,」查特頓說道,「他知道這個人對戰爭仍然充滿激情。瑞奇,你曾提到瞭解一個人想法的重要性。那個『王牌艇長』曾親自告訴我們他瞭解他的同事——他確信他的同事來到了紐約。這就是為什麼沒有記錄顯示U851沉在我們發現的地點——這艘潛艇接到的命令是前往印度洋。維恩加特納違反了命令,在他們失蹤之後,德國認為他們沉在了印度洋附近。」
「我不認為是這樣,」柯勒反駁道,「潛艇艇長不會這樣違反命令,他們會被槍決的。命令你去印度洋,你卻去了紐約?這樣太過分了。我讀過很多關於潛艇艇長的資料,從沒有看到過哪個人像這樣違反過軍令。」
尤加說話了,他專攻潛艇技術,他得出了下面的結論:
「我們現在有兩種可能性,」尤加說道,「瑞奇認為是U158,約翰認為是U851.看上去好像就是這兩艘中的一艘,我知道怎麼來確定。根據我的研究,U158上裝有甲板炮。但是有些IX型潛艇上是沒有的。下次我們潛水的時候,找一下甲板炮。如果有的話,就是U158.就此為止。」
「而U851是IXD型,是特殊型號的潛艇,它被稱為『潛艇巡洋艦』。這種潛艇比普通的IX型潛艇長30英尺。我們所要做的就是量一下船體。如果艇長287英尺就是一艘『潛艇巡洋艦』。如果艇身沒有那麼長,就不是U851.下次潛水的時候,我們只要看一眼,量一下,就可以知道到底是哪艘潛艇了。」
三人握手道別。當天午夜,柯勒悄悄走出臥室來到廚房,他靠在冰箱上撥通了查特頓的電話。雖然時間很晚了,但他還是撥了電話。
「約翰,我是瑞奇。聽著,夥計,我很抱歉這麼晚打電話……我在國家檔案局的時候,看到了一些照片。」
柯勒描述了他看到的那些照片:放在美軍軍艦甲板上的一條德國潛艇艇員的胳膊——只有一條胳膊——上面的紋身還很清晰;一個英國水手提著一隻裝滿內臟的桶,旁邊的註解寫道「從沉沒潛艇上發現的十英尺人的小腸和一個人肺」。還有一張照片是放在一套德國餐具旁邊的人的肝臟。柯勒告訴查特頓他很久以前就開始讀有關潛艇的書籍,但是這些照片卻讓他聯想到潛艇沉沒時的情景——潛艇斷裂了,開始下沉,艇員們的手在牆上亂抓,然後就有人悄無聲息地淹死在水中。他告訴查特頓他現在對潛艇的瞭解更深了。他說這些照片讓他一直想著那些潛艇上的艇員。他問查特頓他是否能想像到艇員們喪生前三十秒時的想法。
查特頓告訴柯勒他也曾看到過相同的照片。他描述了其中一張,三十名潛艇艇員乘著救生筏向剛剛攻擊過他們的敵船求救。他還看到過潛艇遭到深水炸彈重創後的可怕照片。最恐怖的是,他告訴柯勒,很多照片是在戰爭後期拍攝的,當這些潛艇成員逃離潛艇後,他們知道自己根本沒有機會再回到祖國了。他告訴柯勒他想像不出當時這些人的感受。
兩人拿著電話沉默不語,然後柯勒抱歉地說這麼晚給查特頓打電話,查特頓告訴他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