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頭前男友 第一章
    「那個言家」……

    在政商界,任誰搬出了這四個字,聞者必肅然起敬。

    這四個字,代表的是權力的、驚死人的、金光閃閃的、不可隨意侵犯的。

    言家人少少的,雖然不怎麼管事,對於金錢財富也不是多麼追求,但那些想要政商界爬得很高很高的,總要跟他們攀親帶故一下、逢年過節送個禮、用力巴結一下,以討他們的歡心。

    一般那些社會地位很高很高、錢很多很多的人們,都是隨便一本商業雜誌抓來都可以找到名字照片的。

    但言家人不同,他們低調到不能再低調,別說雜誌了,他們連公開、私人場合都鮮少出現。

    只有一些權力特高、錢特多、透過管道中的管道的人才有可能跟他們認識。

    所以,就算他們坐在路邊攤吃陽春麵、就算他們在菜市場跟賣豬肉的小販討價還價,也沒有人會認得出來。

    簡單而言,就是這些言家人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在任何地方,卻沒有人會知道。

    而這點,更加深了人們對他們的恐懼。

    沒有人記得那個言家是什麼時候開始造成人們的畏懼,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那些大富大貴人家都會想盡辦法找上言家、巴結言家。

    老一輩的人說,言家從好幾好幾代以前,就是受人景仰的地方士紳,有很大很大塊的土地,很多很多的錢,講話很有份量……

    有段時期,言家人甚至被神話成擁有法術的巫師一族,謠傳他們操縱著國家的興亡、人們的生死。

    那個時候,言家人出門走在路上,不用家丁、不用轎子,人們就自動讓路,甚至掩門關窗迴避。

    雖然這樣的謠傳到現在這種科學的時代已經不是那麼地被採信了,但一直到現在,那個言家在人們心裡的地位仍有一直抬升的趨勢。

    總之,那個言家,就是代表著響鐺鐺、強滾滾的來頭。

    若是在以前那種沒有法治的時代啊,只要得罪這樣有權有勢的家族,就算你躲到太平洋的最深處也會被釣起來好好扒皮刮骨一頓,更嚴重的,可能怎麼去見上帝的都不知道。

    這就是人們嘴中的「那個言家」,默默沉寂在人們的腦海中,是一個很深很沉卻無法忘記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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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說,這是什麼?」

    言家客廳,一名二十初頭,十分有架式威嚴的美麗女子,一手插著腰,一手拎著一張黑麻麻的照片,問道。

    她的背後也有兩名小她幾歲的女孩,一左一右插著腰不甚高興地站著。

    「呃……」管家背著手,眼睛望著又上方,腳尖磨啊磨,一副抵賴裝作不知情的樣子。

    嘖,就叫老爺要把這張超音波圖片給收好嘛……

    看,出事了吧?

    「說話啊!」言家次女言幼榕音量提高地道。

    「說話啊!」她身後的那兩個擴音器重複她的話。

    「這……這……」管家看著緩緩逼近的三位大小姐,哀怨到了極點。

    唉唷喂,這孩子又不是他的……老爺……老爺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跟幾位大小姐講清楚哪,逕自跑去狂歡。

    小姐們如果知道這是老爺那個最寵的情婦的肚子理面即將出世的娃兒……一定會火死的。

    雖然說老爺當初在夫人去世的時候,就發誓絕對不會再有其它孩子……

    「我問你最後一次,這是誰的孩子?!」她幾近猙獰地咬牙切齒吼道。

    「老、老爺的,是老爺的!」管家瞧二小姐那冒火的眼睛幾乎要貼上自己了,嚇得舉雙手跪地投降。

    「所以……這是我同父異母弟弟的照片?」聲音越來越駭人。

    「據說……據說是個女孩兒。」管家白目地更正。

    「哥!」二小姐放聲大叫,不理會還跪在地上發抖的管家,抓著兩個妹妹就往大哥的房間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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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家大少爺,言少楓的房間裡,一盞燈也沒有開,窗簾也拉上了,整個房間都埋在昏暗之中。

    言少楓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高大的身型給人沉重的感受。

    他的手指微曲扣在唇前,有些恍神了,連妹妹們闖進來也完全沒有察覺。

    是一名極為好看的男子,然而他一向溫和的眼神因為蒙上一層困惑又震驚的眼神,變得有些銳利、冷漠,像是琢磨著什麼、不明白什麼……

    而他四周的事物也因為他的沉默而變得有些死寂。

    不過這並沒有影響言少楓三個氣急敗壞地將他圍住、一副要來告狀的妹妹。

    脾氣一向比較急躁的言家次女,言幼榕顫抖著手指將一張黑白色像是照片的東西遞到兄長面前。

    「哥,你你你……你看看,這是什麼!」

    沉默。

    言家大少的視線始終停留在自己的腳趾前三公分處,對二妹的叫囂似乎完全沒有聽到。

    「哥!」老三言初桐不滿兄長一點反應也沒有,跟著喊了一聲。「你看看啊!看看爸作了什麼好事!都要五十歲的人了,還搞出這種事情!」

    依舊沉默。

    言少楓像是聾了,對妹妹們的大嗓門充耳不聞。

    「大哥!」幼榕和初桐齊聲大叫,氣昏頭的她們滿腦子都是憤怒,完全沒有注意到言少楓表情的異樣,只疑惑他為什麼不跟她們同仇敵愾一下。

    大哥今天是怎麼回事?他一向很安靜沒錯,可是不會不理她們啊!尤其是在跟他說這種可比喻為天塌下來的大事,他卻只逕自坐在那邊沉思,真是的!

    看啊!看啊!看看這張超音波圖片裡面那個已經成型的……成型的……

    「等等,先開個窗戶,我快要窒息了,哥這裡怎麼這麼悶?」

    排行最後的言小梨對於悶熱空間的忍耐度一向很低,她用力揮動著手掌,走上前將落地窗的窗簾拉開。

    然後,就著眼前的景象,她瞪大了原本就不小的眼睛,隨即驚慌地尖叫出聲:

    「哥!你、你你你……你把『他們』給怎麼了?」

    她的驚呼讓身後的兩個姐姐轉過頭,將注意力從兄長身上移向窗台。

    然後,也跟著不敢置信地瞪圓了眼睛。

    只見,窗台上那向來春意盎然的盆栽,全部像經過水災一般爛得不成模樣。

    怎麼會這樣?這些盆栽她們前幾天才來看過,還好好的啊,怎麼才兩天不到,就全死光光了?

    幼榕愣愣地走上前,看著她那得來不易的純白色結梗,如今已經變得一坨一坨的咖啡色物體,心疼得差點沒吐血。

    初桐跟在姐姐後頭,她看著的是她橙紅色的虞美人,她照顧四年多的寶貝,別說花朵了,連莖也成為泥土上爛兮兮的肥料。

    她手抵著額,差點沒翻個白眼往後倒去。

    「我的黑百合啦!嗚哇……」才十來歲、抗壓力最低的小梨比較坦率,直接哇地一聲大哭大鬧起來。

    而她這一哭,讓本來已經夠心酸、夠火大又夠委屈的兩個姐姐也跟著抽抽搭搭地掩面哭了起來。

    怎麼這樣啦?她們因為老爸違背誓約、讓外頭的女人懷了小孩的事情已經火到快要失去理智了,怎麼現在連大哥都這樣對她們?

    這些花是她們的寶貝耶!

    早知道就不要拿過來這邊寄放了啦!嗚……

    「咦?」

    眼看前方就要鬧水災了,言少楓在這時才稍稍回神,不解地看著眼前哭得浠哩嘩啦的妹妹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怎、怎麼回事?怎麼哭成這樣?」言少楓看了眼已經哭得不像樣的小妹,又轉向哭像似乎比較鎮定的二妹,問道。

    幼榕用力抹掉眼淚,嘴角抽慉著,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美美的臉看起來像平常一樣冷艷。

    然後,扳起大哥的下巴,轉向窗外的瘡痍。

    「解釋一下吧,天才。」

    言少楓這時候才赫然進入狀況,望著死光光的植物們,又看向三個被他得罪的妹妹們,有些手足無措。

    畢竟……這是第一次發生啊……

    家裡的花花草草一向都是他在負責照顧,妹妹們都很仰賴他的細心,把一盆盆珍貴的植物都寄養在他的窗台,偶爾來探視探視。

    誰知道……誰知道……

    難不成是他始終處於恍神的階段,澆了太多水,把他們都淹死了嗎?

    恍神……

    他從沒有恍神過的,他從來不是會一心多用的人,做事的時候不會、對於感情也不會。

    「我……」一向老實的言少楓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錯愕之餘,實在也不知道怎麼辦。

    他口才不好,一直不懂得怎麼安慰人家,而他這三個妹妹一向獨立自主慣了,從小就不需要他哄、不需要他騙、不需要他費心照顧。

    所以他活了二十二年還不知道要怎麼逗女孩子開心……

    言少楓微微一愣,原本冷淡的表情又多了層風霜,像是瞭解到什麼似地惆悵。

    是了,是這樣子吧?

    因為他……不懂得逗女孩子開心,連個最基本的的安慰都做不到,所以項茗才會……

    「討厭把拔啦!討厭大哥啦!嗚……」

    言小梨實在是心酸到不行,再度替姐姐們代言,有夠沒形象地張大嘴巴哽聲嚷出心聲,眼淚像瀑布一樣嘩啦嘩啦,越哭越大聲。

    「怎麼了怎麼了?」

    砰地一聲,臥室的門再度打開,一個著急的聲音響起,然後是伴隨著的快速奔來的腳步聲。

    看來言小梨的哭喊實在有大聲,音量衝破了隔音甚佳的臥室,傳到外頭讓他人知道了。

    兄妹四人轉頭看向來人,言少楓尚不太瞭解狀況因此沒有太大的反應,而幼榕和初桐則是一起拉下臉,然後,發言人小梨將哭聲分貝再度提高:

    「我不要看到你!你走開啦!」

    前來的帥氣的中年男子聞言,一臉受傷加震驚,捂著胸口倒退兩步說到:「小梨……妳、妳怎麼可以這樣跟爹地說話呢?爹地會傷心的!」

    「誰叫你不守信用!」

    幼榕把小梨拉近自己,抬高下巴,惱怒地對父親說道。

    「我……我不守信用?妳、妳妳們在說些什麼?我怎麼聽懂,不,聽不懂?」

    言詠煜裝出一臉鎮定,喔呵呵、啊哈哈地乾笑著,心虛加慚愧地看著三雙質疑的眼神。

    呃……好可怕喔。

    他盱衡一下情勢,發現言少楓似乎沒有在「發火群」之中,決定站到看起來比較無害的兒子旁邊。

    「爹地你還裝!你當初答應我們絕對不會跟外面的女人生下小孩的!結果咧?你這不是不守信用是什麼?」

    初桐用質問的語氣嚷著,拿過姐姐手上的照片遞到言詠煜的面前。

    「我這是……我……」言詠煜抬手抹著臉,不住地乾笑,冷靜的面具已經快要戴不住了。

    噢!他實在沒有辦法應付這種尷尬的場面。

    唉唉,他哪知道事情會變成個樣子啊?嘖,要不是上次在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喝醉了,就不會……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言少楓的視線在妹妹以及父親之間徘徊,終於找到一個適當的時間點開口提問。

    小梨一邊抹著眼淚鼻涕一邊回答:

    「把拔……把拔要娶一個不知名的女人當我們的新媽媽了啦!嗚……」

    「不會的!」言詠煜心急地回答到,直接把小梨撈進懷裡。「我不會的,對不起我沒有守信用,可是我絕對不會再娶的!沒有人能夠取代你們的母親,也沒有人比你們重要!」

    「說成好像很有誠意,那小孩呢?總不能叫那女人去墮胎,不是嗎?」初桐冷冷地道。

    「那孩子的確是我的責任,我只會負責母親和孩子的生活,不會讓他們分到財產,也不會讓他們進這個家,這樣可以嗎?嗯?」他輕聲地問著女兒們。

    小梨好像被哄住了,把鼻涕吸啊吸,眼淚擦一擦,和兩個姐姐一起冷冷地瞪著父親,沒有說話。

    「別生氣了嘛,乖。」為父的加把勁,想盡辦法要撫平女兒們的怨氣。

    三個女孩頭一轉,看向始終沒有發表意見的大哥。

    言少楓拿著那張超音波圖看著。

    少楓,你喜不喜歡小孩?我好喜歡小孩子喔,覺得他們軟軟嫩嫩的好可愛。

    你想我們以後會有幾個小孩?

    少楓,生三個好不好,你會不會嫌煩?

    她曾經好幾次這樣問著,帶著一點逗弄卻又認真的語氣。

    而他總是微笑以對。

    他雖然沒有將那些話全然當真,卻也將那些話記著……但,是不是真的又有什麼意義呢?他們已經分手,不再有瓜葛。

    那時候的她已經認為他們會一直走下去了吧?而他……又何曾懷疑過了呢?

    「大哥。」三個女孩齊聲喚道。

    「嗯?」他下意識地應著。

    「你覺得呢?爸他說的是真的嗎?還是當我們好騙?」

    言少楓頓了下,從思緒中抬起頭,微微揚起淺笑,平靜地解圍道:「好了,妳們也不是不知道爸平常是怎麼疼妳們的。」

    他們其實也不是不知道:他們這個老爸啊,在外頭養的那些女人都是特別挑過的,除了長相美美的,還要個性乖乖的,絕對是要安分守己地當個情婦,別想踏進言家的大門。

    一來是因為他最愛的還是他們的生母,二來是因為沒有人可以取代他們兄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而十幾年了,這項原則也一直沒有打破過。

    唉,意外也難免會有的嘛……雖然還是不太樂見這樣的情況。

    三姐妹又瞪了父親一眼,因為大哥的話,也畢竟沒有那麼狠的心,只是不甘心嘟起嘴,凶巴巴地道:「好啦,但休想這個娃兒跟我們平起平坐!」

    「當然!這還用妳們說嗎?」一看到寶貝女兒們軟化了,父親馬上拍胸脯大聲保證。

    「最好是這樣。」三姐妹高傲地抬高下巴,異口同哼。

    然後,也忘了要詢問植物死光光的原因,由著一臉如釋重負笑容的父親將她們帶出房間。

    留下一房間的冷清,給始終坐在椅子上的言少楓。

    他轉頭望向外頭死氣沉沉的陽台,深深一個歎息。

    歎息中,有著無奈以及挫敗。

    我們分手……不要問為什麼……

    這句話始終在他耳邊環繞,像根刺,越扎越深……從起初的錯愕,到現在的心痛。而也因為持續環繞著,他也漸漸察覺出那語氣中的艱難,以及以及在她那明亮美麗的臉蛋上徘徊的委屈……

    他……讓她受委屈了?

    這近三年的交往,她一直覺得受委屈?

    是他做錯了什麼嗎?還是兩人真的不合適?

    他一直反覆地問著這個問題,而直到方纔,他似乎才能夠稍稍明白項茗跟他提分手的原因……

    是啊,他一直是這樣,不懂得表達自己,不懂得討人歡心,那些在別人眼中很簡單的問候、關心,對他來說,卻不是那麼的容易。

    他知道他不是個完美的情人,但他以為她所要的,是在他身邊所能感受到的平靜,以為她喜歡的是他的沉穩內斂。

    她鮮少抱怨說他不夠體貼或是不懂得哄她,交往兩年多,她一直看起來很快樂的,他也十分喜歡兩人這種平淡卻穩定的交往方式……

    他認為自己是瞭解項茗的——她是個獨立、自主、十分引人注目的一個女孩,懂得適當發表自己的意見,有些好強卻不霸道,自信卻不驕傲……

    她不止一次告訴他——他們兩個很合適……

    然而,她提出分手的表情,卻是那樣地絕決,像是再也無法忍受他似的,像是他做了什麼讓她無法原諒的事,讓她在他們各自忙於畢業考試、一些日子沒見面以後,直接提出分手……

    他到底做了什麼?

    他細細推敲,想了許多種可能,卻都是猜測……他以為自己是懂她的,他以為她是那種有話直說的女孩,心事是藏不住的……

    畢竟,當初提議交往的人,是她。

    他和項茗開始交往,是在大二的時候。

    他身邊的男同學們很是震驚,一個個偷偷地來問他:「欸,言少楓,項茗那種好強、嚴肅又正經的女人哪裡好啊?」

    「她並不嚴肅啊。」他總是微笑著,帶有一點不明白的情緒回答。

    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男生們會覺得項茗是個嚴肅無趣的女孩。他所認識的項茗,是很好強沒錯,但那也僅只於課業方面而已。大多時候的她是很可愛的,很愛笑,很愛逼他開口說話。

    而他……卻只是對著她微笑,以簡短的話回答她的問題。

    他太習慣於沉默,太習慣於別人主動而自己配合。

    有沒有可能他的被動,是他因為不夠體貼,不夠細心,不夠……愛她?

    是這樣嗎?他做不來那些貼心的舉動,是因為……不夠愛她?

    既然不夠愛她,那為什麼分手後……他的心會這麼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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