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了什麼?
一道無言的聲音回道:「我沒做什麼。」
那麼那兩團會移動的東西是什麼?
又回,「那是人。」
哼!哼!還是兩個愚蠢至極的女人。
呃,這個……呵呵……還好吧!不是很蠢。
嗯,沒錯,蠢的是你,居然自找麻煩帶了兩個累贅在身邊,你以為你養得活她們嗎?
應該沒問題,我不是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羽毛豐潤……
可惡,你敢拿我和她們做比較──
一道尖銳的鶴鳴聲拔空而起,穿過雲霄迴盪在空曠的樹林,一隻全身雪白、羽毛尾端五彩繽紛的大鶴追著一位紫衣男子,長喙不停地啄呀啄,像要啄出他的雙目。
其實紫竹也料想不到,一時的善心竟會置自己於進退兩難的地步,他原意是想救人,不忍心對方因無知而遭到不幸。
但是他多事的結果是自找苦頭,人離開了,卻多了兩隻包袱。
「啊!好……好好玩呀!鳥追人,鳥追人,我也要玩、我也要玩,等等我,追鳥鳥……鳥鳥快跑……」
什麼鳥,我是鶴,你這個笨蛋。仙鶴恨恨地瞪著身後跟著跑的黃衫姑娘,很想啄她一口。
「小心呀!元寶,別跑太快,會跌倒……」哎呀!快摔跤了。
「畫兒跑,玩玩,跟元寶玩。」憨傻的姑娘直揮手,玩得不亦樂乎。
「畫兒不舒服,要休息,你自己玩。」元寶看起來比在織女坊裡活潑了許多。
不懷惡意的笑聲和開懷的喧嚷聲,從未感受過這兩種情緒的畫兒內心不斷漾起異樣的波動,單純的快樂竟能如此輕易的獲得,簡直是不可思議。
她不知道這是打哪來的勇氣,竟緊捉住見面才兩次的陌生男子衣袍,厚顏無恥的要求他帶她離開,不願孤零零地被丟下。
活了十五年,她第一次發覺到外頭的天空是這麼遼闊,蔚藍一片好不清澈,無邊無際看不到盡頭,讓人感到好渺小。
一直以來,她以為自己會老死在青樓裡,過著生張熟魏、送往迎來的日子,等人老色衰了,再接下娘的棒子,和她一樣逼著清白姑娘陪客,日復一日面對淫笑的嫖客。
原來人是有其他選擇的,只要跨出猶豫的第一次,人生將大為改觀,她可以不是卑微的,看人臉色強顏歡笑,勉強自己做不想做的事。
很奇怪,她居然不曉得陽光是如此溫暖,終日待在樓閣的她只知何謂冷意,卻不知看似刺眼的光也會灼人,給人愉快的痛感。
「你在想什麼?」
「啊!我……我沒在想什麼。」剛剛還在與鳥追逐的男子突然來到身側,她頓時臉微紅地低下頭。
「你笑起來很好看,要常笑,讓心胸開朗。」她的氣色紅潤多了,不再死氣沉沉。
「我笑了……」畫兒十分訝異地撫著臉,彎起的唇畔微微上揚。
對於她的難以置信,他反而朗朗清笑出聲,「你看來很詫異,笑不好嗎?」
人一笑,百憂消,煩惱盡除。
「我以為我不曾笑過……」提起過去的事,她眼神為之黯然。
她真的不知道怎麼笑,總覺得那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看到週遭的人都能毫無顧忌的笑,她其實是羨慕的,希望自己也能像他們一樣笑。
但是好難好難呀!她就是沒法打從心裡笑出聲,一瞧見朝她逼近的醜惡嘴臉,她避之唯恐不及,哪能若無其事地搭肩狎笑。
男人是可怕的,更勝於虎豹,他們腦中所想的邪惡念頭全寫在臉上,即使視若未睹也能感受到他們想做什麼,讓她胃裡翻攪。
「開心的笑不是很好,瞧瞧她玩得多開心,活像天真無邪的孩子。」人就應該這樣,無掛無礙的活著。
「元寶是個傻子。」畫兒不知自己為何要說出這般惡毒的話,脫口而出竟覺得痛快。
紫竹低頭一視,笑意變淡,「人傻才有福氣,她可以做她想做的事,不必拘泥於外在的條件而卻步,她過得比你快活。」
「你……」她像生著悶氣,看也不看他的逕自低視足下的繡花鞋。
為什麼她會難受、不舒服?元寶是她最好的姊妹,為何她突然嫉妒她,希望自己沒帶她同行?
畫兒無法理解此時的心境,一向受人注目的她早就習慣別人第一眼先看到她的美麗,繼而驚艷地拜倒石榴裙下,即便厭惡,那些吹捧有加的言語仍讓她自傲與生俱來的美貌。
同是紅牌的綠雩的一再挑釁她完全不放在眼裡,她們的美不盡相同,毋需比較,可是聽著他說起元寶的好,無視她的美色,那種遭到忽略的感覺竟是這般不好受,他也是她所痛恨的男人呀!
「其實你不用擔心,我對你沒有任何唐突念頭,你想離開隨時可以走。」他不過是梯子,帶她越過那道心牆。
「因為我不夠美嗎?」她脫口而出,繼而懊惱地漲紅臉。
怔了怔,紫竹啞然失笑。「什麼叫美,什麼叫不美?你看那位傻姑娘美不美?」
「她……不美。」一臉麻子怎會美,元寶從來就不是貌美的姑娘。
「但她的心地很美,這點你不否認吧!」看人要看心,而非膚淺的外貌。
「這……」的確。
傻里傻氣的元寶總做出令人動容的傻事,即使在一般人看來非常微不足道,她卻憑著一股傻勁做到底,然後四處獻寶,好不開心。
她不會做壞事,更不懂怎麼做壞事,無私的心比起處處算計人、污穢不堪的心美多了,她是個內心美如金子的傻姑娘。
「皮相是會隨年齡的增長而改變,不會一直絢爛永遠青春!智者以心看人,他們眼中看到的才是最美的人。」美貌是一時的,智慧卻會伴隨一輩子。
「反正我很笨,分不清美醜。」畫兒賭氣的噘起嘴,拔著地上的雜草生悶氣。
「你……呵呵……你現在的模樣很可愛,像瓶兒。」每當她吃不到好吃的東西就會耍賴,賴著不起來,說他們想餓死她。
「瓶兒是誰?」好像是一位姑娘的名字。
「呃,算是朋友吧!我們認識很久了。」以凡間的說法是青梅竹馬,他一睜開眼就瞧見四個對他評頭論足的女娃兒,她們非常慷慨地說:他是她們這一國的。
「你喜歡她?」
又是一怔,紫竹想了一下,「不討厭,但是很頭痛,她跟淨水一樣讓我們很煩惱。」
「淨水?」又一個姑娘。
「淨水、綠柳、青蓮和瓶兒都是和我一起長大的玩伴,我們幾乎是朝夕相處……」紫竹林就那麼大,還能到哪兒呢!
「你通通喜歡她們?」哼!天下烏鴉一般黑,沒一個男人是好的。
他順口一接,「喜歡呀!我也喜歡傻丫頭,還有你,很難想像有誰是我不喜歡的。」
菩薩說了,天生萬物都平等,也都有一顆慈悲心,有些看得見,有些藏得深,只要循循善誘,每一顆慈悲心都能化為蓮花,淨化人心的惡。
下了凡以後他學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每遇到一個人他們都會教自己一些東西,他感謝他們,也由衷歡喜,萍水相逢的緣分是可遇而不可求。
「濫情。」
「嗄?」
「爛男人。」
「咦?」他嗎?
「見異思遷,見一個愛一個,心肝腸都爛掉,負心薄倖……」
「咳!咳!等等,你在罵的人不是我吧?」他什麼也沒做。
畫兒抬頭一睨,手指在地上畫顆豬頭,「那是你。」
「喔!你畫得很好……」怎麼,他說錯了嗎?
不知所以然的紫竹一逕笑著,不懂她為何睜大眼瞪他,好像他說的不是人話。
「果然是物以類聚。」真是大豬頭。
「什麼意思?」是指他善良嗎?
她沒回答。「我叫風悲畫,你呢?」
「喔!我……紫竹,如果要多個姓就叫年紫竹。」入境隨俗,凡間百姓都有個姓氏,代代相傳。
什麼叫多個姓?古里古怪的說法。她顰眉,「你打算到哪裡?」
「不一定。」他有些茫然了,天地間無處可去。
「不一定?」他該不會居無定所吧。
「隨遇而安吧!我和仙仙……小鶴一向走走停停,哪裡需要我們就停在哪裡。」因為他實在無法坐視百姓疾苦而不理會,所以至今還找不到遺落的寶珠。
風悲畫盈盈美目睜得又大又圓,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你……沒有家?」
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離開織女坊,不再執琴賣笑,為的就是像這樣流離失所?
「有,我有家,但在遙遠的雲霧那端。」他遙望天際,眼神忽然緲遠,飛過晴空。
竹子互相撞擊的聲音,風吹過葉片發出的沙沙聲,菩薩開示著佛經,窸窸窣窣的蚱蜢在搬家……彷彿近在耳邊,歷歷在現。
他也想回去,但又放不下受難的百姓,身在哀鴻遍野中才知百姓的痛苦,以往在高高的天上看著只覺得可憐,並未感同身受。
「說得真含糊……」她小聲地咕噥,撫著腰間的香囊,估算著自己帶出來的銀兩不知夠不夠用。
因為走得匆匆,她來不及收拾細軟,只挑了幾件樸素的衣服便跟著他離開,根本忘了將珠寶首飾帶走,以應不時之需。
「畫兒姑娘有想去的地方嗎?我可以先送你過去。」反正他的事並不急,都遲了十五年了。
她很不高興的斜眸一瞪,「你就那麼想盡快把燙手山芋拋開嗎?」
「啊!我沒這個意思,你想多了。」他要是怕麻煩就不會答應帶她一起走。
「喊我畫兒就好。」她想像著娘親震怒的模樣,不由得身子顫了顫。
一件外皮披落纖柔細肩,蛾眉輕揚的風悲畫有些訝然,指尖纖纖輕拉攏。
「畫兒,你還是要帶著它嗎?」他無奈的歎了口氣。
林風拂過,以綢布半包住的琵琶發出陰惻惻的冷意,似在渴求鮮紅的溫液。
她像怕被奪走似的將懷中的琵琶抱緊。「你說過我只要不彈它就沒事。」
她什麼都可以不要,唯獨不能放開陪了她十五年的老朋友。
「可它畢竟是邪物……」帶在身邊終是不妥。
「還有我的親人。」她堅定的說道。
「你……罷了、罷了,都帶出來了,總不能再叫你送回去。」都怪他太多嘴了,什麼該說、不該說的全說了。
「我……呃,謝謝。」她嬌羞的道謝,眉眼染上如霞的笑意。
那一瞬間,少女的嬌美展露無遺,不經意一瞧的紫竹竟看傻眼了,有些怔愕她美如春花朝露,讓他一顆仙心怦然而動。
「啊──有蛇……我的小狗子,快來人呀!誰來救救我的兒子,他被蛇咬了,快來人……救救我兒子,快救他……嗚……小狗子,我的兒,你睜開眼看看娘……嗚……不要死……不要死……」
悲切的呼救聲隱隱約約從山溝附近傳來,剛走到村落入口的風悲畫眉一皺,還沒想到要救人的她只覺得雙腿走得快斷了,只想找個茶棚歇歇腳,喝口茶休息休息。
她雖不是千金小姐卻也嬌慣了,纖纖蓮足是用來跳舞,而不是走路,即使她常喊累而一再耽擱,但再怎麼說仍是嬌柔贏弱的姑娘家,要跟粗枝大葉的元寶一樣不知累,蹦蹦跳跳邊走邊玩絕無可能。
村子口就快到了,她腦子裡想的是一口熱茶,突地一陣風似的身影掠過眼前,她有些愕然地不曉得發生什麼事,只顧著壓住因風而起的裙擺。
一眨眼間,風又回來,紫色的人影懷中多了個七歲大的小男孩。
「畫兒,去找七葉草來。」
「七……七葉草……」是有七片葉子的草,還是找七片草葉?
「跟著小鶴,它懂草藥。」
「喔!好。」鶴會找藥草,他在開玩笑嗎?
事實證明紫竹說的不是玩笑話,姿態優美的白鶴不只識藥性,還會帶她挖出埋在地下的根須,治風熱和痢疾,熟成的漿果能立即採食,生津止渴。
望著曬了一地的地骨皮、茯苓、雷丸、女貞、冬青……風悲畫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跟著的這個男子是醫術不錯的大夫,流浪四方救助請不起大夫的貧苦人家。
她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光是看著一個人不怕惡臭地幫人除膿竟會感到滿足,那張清俊的臉始終含笑以對,不曾流露出一絲嫌棄,好像對待家人一般,讓她傾慕敬佩不已。
他說他不是大夫,卻做著醫治病人的行徑,分文不收還千叮萬囑,細心問診的神情好像對方是自己親人,他不是大夫是什麼,神仙嗎?
一想到此,她忍不住掩起唇輕笑,眉宇染上姑娘家的嬌色,本就出色的她出落得更加嬌艷,恍若一朵盛開的牡丹,媚中帶艷。
「畫兒,取桑枝來。」
「嗯!就來了。」
紫竹一喚,她便應和,一喚一應之間彷彿成親多時的夫妻,默契十足又給人一種鶼鰈情深的錯覺,令許多就診的百姓暗自欽羨不已。
清水村不算大村,大概百來戶,自從紫竹救了村長的兒子一命,大家都把他當活菩薩看待,不但幫著收集藥材,還整理出一間屋子充當醫廬和他們的住所,暫時落居村子的最東邊。
由於免費義診的口號打得太響亮了,一傳十、十傳百地傳至附近城鎮,不僅看診不用付診金,一次三帖藥診後奉送,以至於求醫者絡繹不絕,幾乎擠破整間醫廬。
而紫竹一行人也因此待了近半個月,不得空閒地忙碌著,即使有些不是有心求醫,特意來瞧傳聞中的一雙儷人,他們依然以禮相待,不讓人敗興而歸。
「紫竹哥,累不累?要不要先歇會兒,喝口茶再繼續看診?」她真怕他先累出一身病來。
「不累,還剩三個而已,我待會再歇息。」能讓百姓帶著笑意離去便是他最大的欣慰。
「可是你都冒出一頭汗了,風一吹容易著涼。」拎著潔白的素面絹帕,風悲畫溫柔地為他拭汗。
他一笑,帶著絲絲情意,「不礙事,泡個熱水澡多出點汗就能祛寒了。」
「那我先叫元寶燒水,你看完診先泡澡,別硬撐著去查看藥材有沒有受潮,我已經先看過一回了。」她搶先囑咐,免得他閒不下來,又是磨藥又是晾曬。
紫竹失笑地打趣著,「畫兒,你說話的口氣真像一位妻子。」
「你……討厭啦!不理你了。」她羞紅臉跑開,心裡卻為他這句謔語而開心不已。
人與人相處久了總會有感情,雖然兩人嘴上都不說,但眼波交會時多少帶點情愫,卻又礙於矜持而開不了口,就這麼曖昧不清。
剛逃離織女坊的風悲畫對誰都不信任,處處懷疑別人對她有所圖謀,但在紫竹有禮又不失關心的對待下,漸漸對他失了防心,也瞭解到他根本是沒脾氣的爛好人,連他養的一隻鶴都會欺到他頭上。
現在她對他的印象大為改觀,一顆初綻的芳心也因他而淪陷,讓人伺候慣了的她也開始下廚煮三餐,和元寶兩人輪流打理家務,宛如一家人般。
「年大夫,好福氣,夫人貌美又賢慧,還為你忙裡忙外的,你得好好地疼惜人家。」佳偶天成呀!窮鄉僻壤還能瞧見天仙般眷侶,他們也挺有福的。
「哎!張大叔,你誤會了,我們不是……」夫妻。
「什麼時候生個娃兒來瞧瞧,以你和夫人的相貌來看,一定會是個漂亮的娃兒。」真讓人期待。
「我……」
紫竹每回想解釋兩人的關係不是如眾鄉親所想的那樣,但話到嘴邊准讓人打斷,屢試不爽,他索性由著他們猜想,省得又生出一堆流言。
「年大夫,你要小心鄰村的張大虎,他對漂亮的姑娘一向不懷好意,你家夫人雖已為人妻,但卻是少見的美女,就怕他色心一起……」那人強搶民妻是常有的事,見獵心喜,一瞧見美人兒就不放過。
「胡老爹的囑咐我會謹記在心,還有別吃太燥的東西,肝火太盛了。」冬瓜消暑利尿,多食無害。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這大夫最囉唆,居然要我家那婆娘把大蒜、辣椒全收起來,害我吃什麼都沒味。」他不滿地抱怨著。
「總比你眼歪脖子斜,躺在水田里大喊救命好吧!」一旁的鄰人大聲取笑著。
「老鋤頭,少說風涼話,不知上次誰跌到溝渠裡摔斷腿,哀哀叫地叫上三天三夜?!」擾得他不能好好睡上一覺。
「我哪有叫,你這大重聽,我是小聲哼了幾句,年大夫給的藥一敷就全好了。」簡直就像個活神仙。
「年大夫的醫術真好。」吃了幾帖藥後,他脖子不歪眼不斜了,活似年輕了十歲。
兩個老鄰居老是愛鬥嘴,一碰面肯定鬥個沒完,可是感情又不見生變,嘴上磨磨功夫算是樂趣,不傷和氣,幾十年斗下來竟也鬥成親家,兒孫成群。
看在眼裡的紫竹只覺好笑,他看完最後一個病人便起身淨手,如風悲畫所言又去瞧了瞧藥材干了沒,才放心地走入屋內。
撲鼻的飯菜香令人精神一振,他撫了撫肚子,這才驚覺真的餓了,他有一整天沒進食了,忙碌的生活讓他作息不定,常忘了餐風飲露,腸胃竟慢慢地適應凡間的食物。
這點不知是幸還是不幸,若是哪天他重返天庭,不能再品嚐令人食指大動的好菜,豈不是會和瓶兒一樣喊著嘴饞,逼灶神也分他一點供品。
「發什麼呆呀!你泡完澡了嗎?」瞧他還是那身汗濕的衣服,鐵定又把此事晾在腦後了。
「啊!對喔,要泡澡……」他看著一桌子菜,說要泡澡卻往桌前一坐,端起空碗便盛起白飯。
其實風悲畫的廚藝並不好,只能用吃不死人來形容,偏偏紫竹和元寶都是少根筋的人,就算端上粗食也吃得津津有味,彷彿是人間美味,讓她越來越有興趣下廚。
而這些菜和米食大多是求診者拿來的,他們覺得不付診金很過意不去,便以食物代替銀兩,這樣他們才能安心。
於是乎,整簍的大白菜還堆在廚房裡,蘿蔔、芋頭多到吃不完,還有雞鴨魚肉不少地送上一堆,吃上一個月足足有餘。
不過由於紫竹不吃葷食,因此活的雞鴨全放養在後院,以吃剩的爛葉餵養,竟也吃得肥肥嫩嫩的,不少人打它們主意,想捉幾隻來宰殺。
「紫竹哥,你這身衣服不換下來不行……」唉,每回都要她嘮叨幾句,她都快變成黃臉婆了。
「我餓了。」他一臉很餓的模樣,讓人瞧了不忍心。
「好吧、好吧!我再加點柴火,吃完飯再去洗澡,」再等一會兒應該沒關係,水應該不會這麼快涼了。
一聽到可以吃飯了,臉被煤灰弄髒的元寶興高采烈地跑過來,碗一端便盛滿飯,淋上菜汁立刻大口往嘴裡扒,根本忘了菜是配飯吃。
而她吃得很快,活似餓死鬼投胎,一扒完整碗飯又跑去找仙鶴玩,一人一鶴滿屋子跑,笑聲連連,讓人心情也跟著開朗。風悲畫從沒想過自己日後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但是若能如此時這樣也不錯,一個平凡的家庭,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和幾個跑來跑去的小娃兒……
想到這,她驀地臉紅了,雙眼有意無意地瞟向埋頭苦吃的男子,嘴角不由得上揚。
「畫兒,你變美了。」比起先前病懨懨的模樣,現在的她可清爽多了。
她驟地心口怦怦跳著,故作不以為意的說道:「是心美吧!」
「人也美,你兩頰長了些肉,水嫩水嫩像蟠桃。」白裡透紅,叫人想咬上一口。
「什麼蟠桃,你以為你是神仙,上得了天偷桃吃嗎?」她啐了一聲,卻也暗自竊喜他終於注意到她的容顏。
女為悅己者容,身為女子都希望獲得容貌上的讚美,而且是出自心儀男子口中,那份喜悅比浸過糖水還要甜上幾分。
尤其紫竹在她心目中的評價是一根木訥的木頭,根本不會說兩句好聽話哄她開心,實話實說地令人生氣,讓她好幾回都想用凳子砸他,看能不能砸得開竅。
「我是仙……呃,我是說神仙也不一定吃得到蟠桃,他們也是有分等級的。」像他只能望桃興歎,童子的地位低得可憐。
「你又知道了。」她斜眸一睇。
紫竹笑了笑,溫潤揚澤。「畫兒,你會是個好妻子。」
娶到她的人會是有福之人。
「你……你又在說什麼,存心要我臉紅是不是。」她不記得飯菜有加蜜呀!
他爽朗地大笑,「你已經臉紅了,像抹了困脂。」
「紫竹哥,你還笑話人家,我打你的臭嘴。」她嬌羞地一嗔,舉起手,作勢要揮向他。
元寶追著白鶴,不意撞了正欲起身的紫竹一下,他身一顛朝前踉艙了兩步,正好接住她落下的小粉拳,輕顫的纖指讓他情生意動地不禁緊握。
四目相望,兩人的眼神都變了,竟生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