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能有我 第八章
    一向樂在工作的老板,今天反常地坐在櫃台裡發呆,不但嘴裡念念有詞,手中還握著一座線條優美、逼真寫實的男體石像。

    “認識你這麼久,我竟然不知道你喜歡這座大理石像!”剛踏進工作室的泰瑞沒看過蘇雅茉失神的樣子,忍不住調侃。

    聽到聲音,蘇雅茉遲鈍地瞥了他一眼,眼睛又轉回石像上。

    “男人跟女人是由於基因上的差異,而發育成器官上的不同,人體的基本成分都是相同的。”她低頭喃喃自語,手指順著雕像俐落的線條畫著。

    “抱歉,我因為小時候不喜歡念書,才會走上藝術這條沒有固定課本的路,如果你現在是在研究深奧的科學問題,請你繼續沉思,我不打擾了。”泰瑞很有自知之明地退下,不想讓那一堆專有名詞擠爆他小熊般的腦袋。

    “等一下,我有疑問需要你的意見。”她像是大夢初醒,用力抬頭,急著扯住他的衣角。

    “先說好,我聽不懂的,一律不回答喔。”泰瑞很怕她用那些dis-Covery頻道的台詞砸他。

    蘇雅茉張著清亮的眼睛望向他,“你為什麼會喜歡男性的軀體呢?”

    沒料到她會丟出這種問題,正在擠出微薄腦汁的泰瑞當場傻住。

    “你從太陽在頭頂時坐到天黑,連飯都不吃,就是在想這種事?”他現在才發現,今天的蘇雅茉真的是太反常了。

    “你可以先回答我的問題嗎?”不滿他扯離話題,她的眉蹙高了。

    這個不耐煩的蘇雅茉再度讓泰瑞傻眼。

    他以為這家伊苑裡,最理性、最正常、性情最穩定的人,應該是她。

    可是這個最理性、最正常、性情最穩定的人,現在居然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對他擺臉色?

    這,是地球逆轉了嗎?

    雖然滿肚子疑惑,但迫於她難得的威嚴下,他乖乖地答著,“與其說我喜歡男性的軀體,不如說我是因為喜歡男性,所以才注意起男體的美。兩者相互加成,我也有可能因為喜歡男體,愈加催化我喜歡男人的事實。總之,那是一種愛。”

    泰瑞一面說著,一面露出癡迷的神態,看得她的眉頭更緊了。

    “這麼說來,你有可能因為身體而愛上一個人嗎?”她口氣認真的問。

    泰瑞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嗅到一股曖昧。

    “這該怎麼說呢?”他沉吟了會,八卦的眼角多瞧了她幾下。“愛這種事是很復雜的。但最初的吸引是必要的存在,有了靠近的力量,才有機會發現其它東西。”

    他的回答讓她沉默下來,許久才聽到她模糊的低語:

    “本來就很靠近了,該發現的也早熟透了,現在才被牽引,又要怎麼解釋?”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才會這麼困擾?”泰瑞試探性的問。

    她又揚著小鹿般無辜的眼神看他。

    “你覺得朋友的界限在哪裡?從哪裡開始算是朋友?超過哪裡又不算是了?”好學的學生再度提問。

    難題一個接著一個來,泰瑞有點無法招架。

    “這個問題很抽象,我暫時沒有具體的答案。”他打起官腔閃躲。

    她失望地垂下眼,不發一語地盯著手中的石像。

    “如果有困難,你可以直說,我會盡量幫你的。”看她沮喪的樣子,泰瑞很心疼。

    “你幫不了的。”她聲音悶悶的。

    她要怎麼告訴他,最近她床上多了一個好朋友,兩人認識很久、關系非常密切,密切到幾乎每晚都抱在一起睡覺?

    她要怎麼告訴他,她不但無法阻止友情走偏,連自己的理智都管不了?她居然慢慢習慣那種親近,一種可怕的喜好悄悄成形。

    長這麼大,她第一次體認到成癮是怎麼一回事。

    那是一種習慣與喜好的加成反應。

    就像泰瑞說的,她可能因為習慣而產生喜好,也可能因為喜好而更加習慣。

    不管是哪一個,都是非常可伯的結論。

    “我看我還是早點搬走比較妥當。”不讓自己再深思下去,她決定逃了。

    想要戒除癮頭,隔離一向是解決的辦法。

    “你要搬家?能搬去哪?”泰瑞不認為她能找到比那棟金屋更好的住所。

    “我可以跟小白一起住在五樓。”她閃著希望的眼光。

    現在除了便利考量外,她更需要遠離樓允泱的空間。

    “不——行——”

    一個氣虛的聲音截斷了她的希望。

    兩人齊望向出聲的陰暗角落。

    披頭散發、比平常更加狼狽的白湘凝正縮在牆角,兩眼空白,神情極為疲憊。

    “大漫畫家又通宵趕稿了嗎?”泰瑞理所當然的諷刺。

    今天的白湘凝也反常的沒有嗆聲回去,只用呆茫的眼珠子晃過他,視線落在蘇雅茉臉上。

    “五樓現在不能住人了。”也是這個原因,她才會淪落到樓下來蹲牆角。

    “為什麼?”店裡的兩位老板同聲疑問。

    白湘凝緩緩地搖了搖頭,“你們別知道得好。”

    “為什麼?”老板們提高音調再問。

    她看向他們的眼裡多了憐憫的慈悲。

    “因為魔王出現了。”說出這句話時,她呆滯的臉上流露出濃濃的恐慌。

    白湘凝恍神的模樣實在沒有說服力,泰瑞馬上不屑地嗤聲。

    “我看,一定是你腦袋裡的腐蟲在作祟,想情節想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了。

    “別不信,那個人真的來了。”白湘凝完全一副見鬼的樣子,努力用離奇的經驗說服其他人。

    除了被嗤之以鼻,當然也有友善的關懷。

    “小白,你太累了,趕快回去休息吧。”蘇雅茉同情地說。

    “別當我瘋了,我清醒得很。”她排拒所有異樣的眼光,堅持自己的警告。“無論如何,我是不會放人上五樓的,多一個人接觸,多一個人犧牲。你們看看我現在的樣子,不會怕嗎?”

    “怕啊,當然伯了!真伯哪一天我們會分辨不出來你是真的瘋了,還是腦袋裡的腐蟲在發作。”泰瑞徹頭徹尾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

    白湘凝狠厲地瞪住他。“總有一天,你會為了今天的風涼話而感到後悔的。”

    她說得像是詛咒,硬生生教泰瑞打了個寒顫。

    “小白,你可以把情況講得清楚一點嗎?為什麼我們不能去五樓?”不放棄唯一的逃脫管道,蘇雅茉急切地問。

    白湘凝轉身面對她,無血色的唇抿得死緊,蒼白的臉上只看得清楚打成結的兩條眉毛。

    “我現在很混亂,想說也說不清楚,更怕回想起恐怖的記憶。你們別逼我了!反正不要上樓去就對了!”似乎承受著極大的痛苦,她有點歇斯底裡地咆吼。

    她現在的模樣說服力十足,連泰瑞也感受到那股驚悚,怯弱地縮起大熊般的身子,無助地拉起蘇雅茉的手。

    “怎麼辦?好像比SARS可怕,我們需要拉起警備線作隔離嗎?”

    回應他的是一雙更無助的眼。

    “如果可以隔離的話,請先把我獨自關起來吧。”她或許就可以暫時逃避樓允泱,這個對她而言也是大魔王級的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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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魔王有沒有出現、世界末日會不會來臨,日子一樣得過下去。

    一樣要吃飯睡覺、一樣要工作賺錢。

    所以即使心情再煩悶,身為老板的蘇雅茉一樣要出門談生意。

    “你似乎很不樂意陪我喝下午茶?”

    五星級飯店擺設講究、采光溫暖的餐廳裡,揚起一道平冷的語調,像是帶進了屋外的低溫,讓蘇雅茉瞬間清醒。

    她尷尬收回發呆的視線,討好地笑著。

    “怎麼會呢?樓大哥願意親自幫我設計新房間的擺設,我感激都來不及了,絕對沒有一絲不願意。”

    “你說的跟臉上寫的,是兩回事。”樓允湛冷酷地指出她的虛應。

    被人當面揪出心不在焉,而那人又剛好是她最怕的樓允湛,蘇雅茉的臉色刷得更青白了。

    “對不起,最近有些煩心的事,常不自覺地想到出神。不過我保證,你剛剛提的設計案,我全部了解,也完全贊成。”她試著亡羊補牢。

    樓允湛挑眉睨著她。“因為正事談完,我們才會坐在這裡喝茶休息,跟工作無關吧?”

    鏡片後的眼角閃過銳光,刺得她無容身之地。

    “抱歉。”除了低頭,她不曉得如何應付這個道行比樓允泱更上一階的大魔神。

    “休息時間當然是用來閒聊的。如果不介意,你可以談談你的煩惱。”大魔神彎起嘴角,柔化臉部線條,沖不散陰冷的氣質。

    平常的蘇雅茉一定會害怕地搖頭婉拒,可是現在的她是被逼到懸崖上,沒有結論前,要一直抱著煩惱,卡在上面吹風搖擺。

    她非常不喜歡這種沒有定論的曖昧,感覺綁手綁腳,很不自由。

    如果最壞的打算是跳下懸崖,而跟大魔神打交道也沒有好下場,反正橫豎都會死無全屍,她決定賭一把,賭一賭是否有可以不要倒在懸崖上的死法。

    “其實,我在想的事,是有關於允泱。”她小心翼翼的說。

    “是嗎?是你跟他之間的事嗎?”樓允湛放下咖啡,目光灼灼。

    “你怎麼知道?”她被他的料事如神嚇到。

    “你們兩個真有默契,說的話一模一樣。”他笑道。當初那個紈褲弟弟受驚的呆樣與她現在的模樣並無差別。

    “允泱曾找過你?”她嚇得更徹底了。

    大魔神高深莫測地笑著。“他的情況太明顯了,不用他自己開口,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所以你很清楚他最近異常的原因嗎?”她迫不及待地傾向前問道。只要能告訴她答案,要她叫撒旦是神,她也絕無異議。

    “這點你們就不同了。”樓允湛遺憾地搖頭。“他的煩惱跟你的困擾是兩件事。”

    不過這兩件事有共同的源頭。

    他不說多余的話,自己的問題得靠自己解決,所以凡事他只點到為止。

    “即使如此,你應該可以告訴我允泱變得古怪的原因吧?”她巴緊這條從天而降的蜘蛛絲,不管它牽連到哪裡,至少是她目前僅存的希望。

    “古怪?他哪裡古怪了?”樓允湛端起杯子,不很了解地揚起眉毛。

    “你沒發現嗎?”她非常懷疑無所不知的大魔神是在裝傻。

    “他這兩個月來幾乎沒有夜生活了!這不夠奇怪嗎?”

    她的話一出,差點摧毀他優雅的形象,他趕緊咽下口中的咖啡,干咳幾聲整理情緒。

    親愛的弟弟,別怪作哥哥的沒幫你。

    對付這個不會轉彎、直接到百無禁忌的女人,他真的是技窮了。

    之後的事會如何,得看個人的造化了。

    在心中為弟弟同情的祝福後,樓允湛的冰臉稍稍崩下,禮貌地問,“你指的夜生活是?”

    “當然是指他之前下班後的活動。”被煩得缺少耐性的她,強烈質疑樓允湛在裝糊塗要她。

    不等他一一問下去,她干脆先說個清楚。

    “他喜歡工作,但絕不忘休閒,對於男女的交往也毫不設限。從前他的日子塞滿了這些事,所以常是八卦媒體追逐的焦點。可是現在呢?你多久沒在報章雜志上看到他的名字?多久沒在燈紅酒綠的奢靡場所看到他的身影?這難道都不奇怪嗎?”她難得用力說話,一結束馬上灌水解渴。

    樓允湛嘴邊的線條更加曲折,快壓不住肚底的笑意。

    可憐的弟弟,別怪哥哥同情你。

    你這個好朋友真的是太了解你了,你是什麼德行,她一清二楚。

    要從那種荒淫驕奢的形象翻身成安分的好情人,期待奇跡會比較快吧。

    “也許是他玩夠了,或是覺悟了,現在想穩定下來。”他說得很客觀。

    蘇雅茉不認同地擰緊眉頭。

    “時間太早了吧?照常理,事業有成的他,現在應該是玩得最瘋的時候,沒道理突然轉性呀!”她一直懷疑樓允泱那個生涯規畫的說法。

    “他有他的理由。”今天樓允湛這個哥哥當得十分稱職,沒有跟著一起貶低自家弟弟,反而處處為他緩頰。

    “所以,那個理由是什麼呢?”她探進他的眼裡。

    照她的邏輯判斷,樓允湛一定掌握著她所不知道的線索。

    大魔神畢竟是大魔神,被人這樣刺探依舊面不改色,眼睛眨也不眨。

    “你為什麼不親自問他呢?”

    “我問過了,他總是有所保留。”就是那種不明不白的態度讓她格外煩躁。

    “既然是他想隱瞞的秘密,我可以隨便告訴人嗎?”他眸裡冷光一閃,態度很明白。

    蘇雅茉很想沖過去抓住他的肩膀把答案搖出來,可是他是樓允湛,從來不是一個可以容忍她沖動的對象,搞不好謎題沒解開,反而又給自己招來一個大麻煩。

    她吞了吞口水,把不理性的莽撞吞下,更用力吃著冰淇淋,希望加速讓自己冷靜下來。

    似乎很欣賞她又急又不得不絆住的模樣,樓允湛笑得很滿意。

    今天這頓下午茶真是值回票價,尤其當另一個主角也出現時,他開始期待更精彩的高潮好戲了。

    面向落地窗,樓允湛的鏡片反射西斜的日光,看不清神情的臉上,只有唇上那邪美的線條特別顯眼。

    “真巧,大家都來了。”他悠悠地說。

    吃冰吃得正盡興的蘇雅茉提眼睇他,“誰來了?”

    他玄妙地回她一眼,“你要的答案來了。”頭微微向她背後的大門一傾。

    她順勢轉頭望去,剛好看到一對璧人並肩踏進門。

    女的身材高挑勻稱,火辣的迷你裙保證寒流不侵,嬌媚的容顏讓春天提早報到。

    男的頎長瀟灑,性感的笑容魅力四射,毫不吝嗇向眾人分享他卓絕的氣質。

    金光閃閃的兩人一進門,立刻增加室內的亮度,蘇雅茉不由得瞇起了眼。

    “是他呀……”半閉的眼透不出太多情緒,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反應。

    “要打聲招呼嗎?”樓允湛問得很刻意,一雙長眸不時往她臉上溜去。

    她仍是瞇著眼望向那兩人,對他的聲音置若罔聞。

    她這副出神的樣子,讓他吁了口氣,不知是欣慰或是失望。

    終究,她還是會在意的呀!

    過了許久,蘇雅茉猛地回過頭來,很用力地瞪住他。

    “你認識跟他一起來的那位美女嗎?”她問得很認真。

    “有見過面,不熟,應該是樓家世交的千金小姐。”樓允湛半是詫異、半是期待。

    這只被害者口中傷人於無形的史前恐龍,終於要有進化的動作了嗎?

    他等著看恐龍吃醋的樣子。

    “真的是千金小姐?不是什麼影歌紅星或是新聞主播?真的是家世好、學歷高、臉蛋美、身材佳的名媛公主?”她急切地再確定。

    “沒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位不怕冷的小姐,最近剛從美國拿到學位回來。”他難得配合地給予正確訊息,滿心期待她的反應。

    她又轉過身子張望了一陣子,眼睛轉回來時,竟是熠熠發著光。

    “太好了!”她興奮地笑開了嘴。

    一時間,他有點反應不過來,怔愣地看著她開心地挖著茶綠色的冰淇淋。

    “你在高興什麼?”樓允湛很直接地問了。

    他不懂,是恐龍吃醋的方式跟人類不同,還是她真的很快樂?

    在她目睹她的男人跟其他女人出雙入對的此刻?

    “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嗎?允泱恢復他的社交活動,這就表示他的低潮過去了,一切都要回復正常了。”而她也可以擺脫那苦纏的煩惱了。

    一想到從今之後,又能平靜平淡平穩地生活,她不由得胃口大開,又多點了一客聖代慶祝。

    一直盯著她愉悅地進食,樓允湛瞬間明白了,他絕對沒有能耐教會一只恐龍作人。

    這麼專門的工作,就交由專業人士來處理吧。

    他掏出手機,輕輕按下快速鍵。

    “你看看七點鍾的方向。”簡單交代一句,他開始專心地當觀眾了。

    不一會,男主角氣息略亂地沖到桌邊。

    “你在這裡做什麼?”樓允泱一把抓住那只忙碌挖食的手,微喘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凶。

    蘇雅茉拿著湯匙,納悶中帶著無辜地望住他。

    “我跟樓大哥在喝下午茶。”她誠實得有些多余。

    “為什麼你會跟他一起?”他想知道的是這點。

    她看他的眼神更茫然了。

    明明有恢復正常的跡象,怎麼現在又是這副陰陽怪氣的樣子?

    她會不會高興得太早了?

    見她不說話,樓允泱著急地拉起她,改向另一個當事人尋求答案。

    “你約雅茉有什麼目的?”他問得敵意十足。

    乖乖當觀眾的樓允湛再也忍不住笑意,大大咧開的嘴化去了臉上固有的陰冷。

    “該有動作的,不反應;不需反應的,動作卻這麼大。這可以稱之為絕配嗎?”他語帶暗諷,眼珠子有意無意瞥過樓允泱始終不放開的手。

    他家弟弟沒救了,就算要救也難了。

    “你,會很辛苦。”樓允湛很有心的安慰。

    他家弟弟不領情,一雙眼睛依然把他當壞人看。

    慢一拍的蘇雅茉歸納出一個很無奈的結論,更無奈地看向腕間的那只大手。

    他,樓允泱,並沒有恢復正常。

    “我跟樓大哥談完工作,順道過來閒聊休息。”她瞄瞄樓允泱緊繃的線條,有種思春女兒被老爸抓包的荒謬感。

    現在的樓允泱不只嘴裡對她嘮叨,連行動也要插手管。

    這一點可以證明他變得更怪了。

    “我認識你這麼久,你怎麼從來沒跟我約會過?”任性的二少爺終於說出憤恨的真正原因。

    樓允泱對任何不是由他陪同她參與的活動,一律感到焦慮。

    他無法再次承受她不選他的打擊。

    認清他不正常的事實後,他的任何言論,她皆能冷靜回應。

    “我們從高中開始,一起吃過幾次夜市、路邊攤;巷子口的牛肉面店,我們也一起去過幾次,你不要反常到連這種小事都要計較,好嗎?”不知道是不是吃太多冰了,她的頭開始發疼。

    “這不一樣……”他不知從何解釋起。

    “好好好,下次我陪你來,今天你就好好招待你的女伴,我先走了。”身體不適的她,疲累得只想回家。

    “樓大哥,謝謝你的招待,下次換我請你。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

    “我送你。”看夠了戲,人也該散場了。

    他還沒起步走向蘇雅茉,另一只大手動作更快,不到半秒又把人撈到自己身邊。

    “我可以順路送雅茉回去。”樓允泱不容拒絕,話一說完,摟著人就走。

    “等等,跟你一起來的那位小姐麼辦?”意外被拖著走的蘇雅茉頻頻回頭了解情況。

    但樓允泱走得太快,晃得她的視野很不清楚。

    她只看到樓允湛的笑容大得有些誇張;而那位像牡丹般美麗的千金小姐,臉色似乎有點像她剛剛吃的抹茶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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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閒的晚上,蘇雅茉習慣裹著毛毯、抱著小蝶,窩在沙發裡看電視。

    今天也不例外,但多了某個令她分心的物體。

    趁著電視廣告時間,她偏頭瞄視身旁那個翻書的男人。

    之前一個廣告他在打電腦,再之前一個廣告他在玩弄小蝶松垮的狗皮,更之前的廣告他拿掃把在掃地,而最早的廣告他在做什麼?她已經不記得了。

    再瞧瞧他失焦的眼神、手指無意識的動作,不用等到下一個廣告,她可以馬上說出他坐立不安的理由。

    “你在生氣。”她用的是肯定句。

    “為什麼呢?”真正的原因她卻不明白。

    終於等到她將注意力放到他身上,樓允泱重重合上精裝書。

    “你知道我在生氣,卻不知道我在氣什麼?”他問得很忍耐。

    “你生氣的樣子我看得出來,可是你生氣的原因並沒有寫在臉上,我怎麼會知道呢?”她拉緊松開的毯子,突然覺得冷了起來。

    “你這樣算是了解我嗎?”他翹起唇問,眼睛也彎得像弦月,整張臉像空白的笑臉面具,有股叫人不寒而栗的氣勢。

    蘇雅茉從下午開始感受到寒流的威力,現在更覺得有一股冷意從體內散出。

    一邊抱緊懷中的小蝶,一邊認真回答他的問題。

    “依我的觀察,我應該是最了解你的人吧。你的朋友很多,可是泛泛之交占多數,交情好的,也沒有我認識你久,所以我才能看出你這種隱性發怒的習慣。”

    聽到她的回答,他真想回頭再把地拖一遍。

    她明知道他在生氣,居然還很認真地扇風點火?!

    這個好朋友真的是很了解他呀!

    “你要不要再觀察推理一下我生氣的原因呢?”他瞇緊了弧形笑眼,決定再給她一個機會。

    雖然他發怒的機會不多,但依她判斷,此刻火力恐怕是空前的猛烈。

    捺下滿頭的疑問,她仔細打量他一遍,慢慢回溯任何蛛絲馬跡。

    “你在氣下午的事嗎?”她從他們最早的交點猜起。

    “可是為什麼?”同樣的,她只能猜出一半。

    樓允泱宣布放棄了。

    他不該指望她會把腦袋花在他身上,畢竟他連小蝶的一層贅皮都比不上。

    忍著滿肚的委屈與郁悶,他顯得很疲憊。“算了,即使我說了,你也不見得會懂。”

    “可是你悶在心裡,我看了也不愉快呀。”他又是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忍不住抱怨了。

    他深深地看著她,黝邃的眼神伴著深陷的眼窩,復雜得很滄桑。

    “我說了,你會更不愉快的。”最後他只有這項體悟。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上樓去,留下她對著他的背影發呆。

    她發覺,他現在沒有怒火,是傷心了。

    可是,為什麼呢?

    屋外的寒雨一直下,她的心好像也跟著降溫,整個人冷到骨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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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認真說來,蘇雅茉不懂他生氣的原因是應該的。

    因為他生氣的對象是他自己,原因是樓允湛的一句話——

    “該有動作的,不反應;不需反應的,動作卻這麼大……”

    當時的他不明白樓允湛在暗示什麼,直到開車回家的路上,他才赫然發現自己的情緒反應如此輕易地受她影響。

    而她,卻一如往常沒有大起大落,仍平靜地過生活。

    他以為自己做好長期抗戰的准備了,實際行動起來卻沒有想的容易。

    在沒察覺感情之前,他可以笑著欣賞她不慍不火的穩定性格;但在了解自己已經深陷的現在,他無法忍受這種不平等的待遇。

    於是他會郁悶、會氣憤,只因為對她而言,他是可以被任意取代的;但她之於他,卻是非她不可的獨占性存在。

    他試著改變立場,但,顯然不成功。

    她依舊過著無拘無束只要有小蝶陪的日子,所以他越來越焦躁、越來越不安。

    樓允泱靠在床頭,極倦地閉上眼睛,呼出一個沉重的長歎。

    接下來,他要怎麼辦呢?

    “你睡了嗎?”

    在他准備逃進夢境裡時,一個遲疑的聲音在門板外響起。

    他有些訝異地睜開眼,慢慢移動到門邊。

    通常都是他窩到蘇雅茉的房裡,她很少上樓來,今天竟稀奇地選在這個時候敲門,他非常意外。

    “有事?”他拉開門,看見她仍包著毯子,抱著小蝶的懷裡多了一顆枕頭。

    一見到他習慣半裸的胸膛,前一刻還在喊冷的蘇雅茉,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她趕緊把視線移到他猶帶憂郁的臉龐,誠心表達來意。

    “如果你是為了下午因為我的關系,而中斷你與另一位小姐的約會,我道歉。如果你是為了我說錯什麼而感到不悅,我道歉。如果你是為了我從未請過你喝下午茶而心生不滿,我道歉,並保證有機會一定請客約你。”一古腦說出她想到的所有可能,就算錯不在己,她一律先道歉。

    聽到她的表白,樓允泱有種哭笑不得的蒼涼。

    每次都被她這種好朋友式的體貼刺得遍體鱗傷。

    與其如此,他寧願她像以前那樣被他激到失去理智,揪著他的脖子朝他大吼,也好過她置身事外,不去思考他真正的心情。

    不願面對自己的悲哀,他勉強搭起笑容,“不是你的錯,剛剛是我在遷怒。”

    看著他無比慘澹的笑容,蘇雅茉心底莫名竄上一股惡寒,冷得她不自覺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臂。

    樓允泱詫然瞥向那只抓得很用力的小手。

    “還有其它事嗎?”他挑眉疑問。

    她吞了吞口水,迎視他的眼神跟她的手勁一樣有力。

    “我今天可以睡這裡嗎?”她說得很快,臉頰浮現的紅暈,讓強硬的請求聽來像撒嬌。

    樓允泱的眉揚得更高了。

    一向重視床鋪領域權的她,居然主動要求分享別人的床?今天的她也反常了嗎?

    “為什麼?”輪到他滿頭不解。

    她臉上的紅暈更深,不禁垂下她的頭,不敢正眼看他。

    “今天有寒流。”她小聲囁嚅。

    “然後呢?”他的嘴終於帶著笑意上揚。

    “從下午開始,我就覺得很冷,大概是冰吃太多了,不管是裹棉被或是抱小蝶,總是暖不起來。”她提起眼,閃著希冀的眼光看著他,“你可以幫我嗎?”

    他閉起了眼,手指撫壓起皺的額頭,心中無限欷歔。

    他真想問她,她知道她現在的模樣與剛剛說的話,對一個男人而言,是致命的誘惑嗎?

    不用她講出傷人的答案,他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她真的只把他當大型的暖爐。

    那種高段的挑情技巧,這只恐龍是絕對不懂的。

    再吁出一口氣,調整體內的騷動。即使知道對方無心,可悲的男人依舊無法拒絕這種請求。

    “你踏不踏進房門,我沒意見。但如果你決定上我的床,我不保證我會做的事只有睡覺。”他先申明清楚,以免天亮後又被她踹下床。

    “可是今天很冷耶。”聽懂他的警告,她的第一反應是跟他計較天氣。

    男人很邪惡地勾起嘴角,“我保證,之後你只會喊熱。”

    被他更露骨的暗示惹得燒紅身子的蘇雅茉,眼神在他與樓下的陰冷空間游移。

    最後,她輸給了自己偏寒的體質。

    她越過他、走進房間。

    “如果你有其它打算,可以動作快一點嗎?我真的很想睡了。”

    稍微被她的話刺激到的樓允泱關上門,慎重申明,“很抱歉,我做事一向都不草率結束的。”

    她輕顰眉、輕嘟嘴唇,用目光拜托他。

    他不妥協,走到她面前,抽開她懷裡睡死的狗跟枕頭。

    他再度保證,她將會很快忘記寒流。

    也許他該慶幸,對她來說,他還有取暖這個功能,沒人可以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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