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7點之前,崔施的情緒已經沒有理由的轉變了。或者不是那麼沒有理由。我下樓在大廳看見崔施手拿雞尾酒杯走出客廳,眼睛充血,有點喝多了的樣子。
她仁慈地說:「那麼你今晚要和納撒尼爾出去?」
「是的。」我瞟了一眼鏡子。我穿的非常休閒。牛仔褲、簡單的上衣、涼鞋。
「他是個很迷人的年輕人。」她從酒杯上方看著我。「肌肉非常發達!」
「哦…是的。我想是的。」
「你就打算這麼穿麼?」她上下打量我的穿著。「不怎麼奔放,是不是?我借給你點東西吧。」
「我不介意不奔放-」我有點疑慮地說。但是崔施已經上樓了。過了一會她拿著一個珠寶盒下來。
「好了。你需要一點閃亮的東西。」她拿出一個海馬形狀的人造鑽石夾子。「我在蒙特卡羅買的!」
「嗯…很可愛!」我恐怖地看著它。我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就把我頭髮推到一邊使勁別了上去。她看看我。「不…我想你需要大一點的東西。這個。」她拿出一個鑲寶石的大甲蟲別在我頭髮上。「看到綠寶石怎麼突出你的眼睛了麼?」
我無言地看著我自己。我不能這樣頭上戴著一個閃耀的甲蟲出去。
現在她又在我腰上系一條鍍金鏈子。「我們來把魅力掛上…」
魅力?
「蓋格夫人…」我慌亂地說,這時艾迪走出書房。
「剛拿到浴室的報價。」他對崔施說。
「這個閃光的大象是不是很棒,」她把它別到鍍金鏈子上。「還有這個青蛙!」
「拜託,」我絕望地說。「我覺得我不需要什麼大象-」
「7000.」艾迪打斷我。「看起來很合理。再加上增值稅。」
「那麼,加上增值稅是多少?」崔施邊問邊在盒子裡翻。「那個猴子去哪裡了?」
我感覺像棵聖誕樹。她在腰帶上掛了越來越多的閃爍的小玩意,更別提那個甲蟲。而納撒尼爾隨時都可能出現-他會看見我的。
「我不知道!」艾迪不耐煩地反駁。「7000的17.5%是多少?」
「1225.」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媽的。那是個失誤。
我抬起頭看見崔施和艾迪瞪著我。
「或是…其他的。」我笑著希望能分散他們的注意。「瞎猜的。那麼…你還有其他的魅力麼?」
他們誰也沒注意我。艾迪盯著手上拿著的文件。慢慢地他抬起頭,嘴巴奇怪的抽動。
「她說對了。」他宣稱。「她說對了。那是正確的答案。」他戳戳文件。「就在這!」
「她是對的?」崔施問。「但是怎麼會…」
「你看見她的!她心算的!」他們一起忽然轉身看我。
「她是孤獨症患者麼?」崔施問。
哦,看在上帝的份上。如果你問我,我認為雨人更合適些。
「我不是孤獨症患者!」我說。「我只是…我只是對數字很在行。沒什麼大不了的…」
門鈴響起,我鬆口氣趕緊跑去開門。納撒尼爾站在門口,穿著茶色牛仔褲和綠色T恤,看起來比平常更帥些。
「嗨,」我匆忙說。「我們走吧。」
「等等!」艾迪擋住我的路。「年輕的小姐,你也許比你知道的要聰明很多。」
哦,不。
「怎麼了?」納撒尼爾問。
「她是個數學天才!」崔施狂亂地說。「我們發現的!太厲害了!」
我苦惱的看了納撒尼爾一眼,示意她在瞎說。
「薩曼塔,你有過什麼正式教育?」艾迪問。「除了烹飪。」
哦,上帝。我在面試時候怎麼說的?我不記得了。
「就…這一點…那一點。」我含糊地張開手。「你知道…」
「這就是現在的學校。」崔施說。「托尼 布萊爾應該被槍斃。」
「薩曼塔,」艾迪自以為是地說。「我來負責你的教育。如果你準備非常用功,我們肯定能讓你得到個資格認證。」
越來越糟了。
「我不需要什麼資格認證,先生,」我喃喃地說。「我喜歡現在的我。但是不管怎麼說,謝謝-」
「我不接受拒絕!」艾迪堅持。
「目標定高點,薩曼塔!」崔施忽然熱情地抓著我的胳膊說。「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去摘星星!」
我看著他們的臉我忍不住地感動。他們是為我著想希望我能更好。
「好…可能吧…」我偷偷地拿掉身上所有的寶石裝飾,放回珠寶盒裡。然後我轉向在門口耐心等待的納撒尼爾。「我們走吧?」
「那是怎麼回事啊?」我們走在鄉村路上時他問道。空氣是這麼輕柔溫暖,我的頭髮輕輕的跳動,每走一步都會看見我塗著崔施粉色指甲油的腳趾。「你是數學天才?」
「不是。」我忍不住地笑。「當然不是!我只是能夠…心算。沒什麼大不了的。」
「一定很有用。」
「有可能。但是我寧願能像你媽媽一樣會烹飪。她太棒了。」我回想起那間村舍的平靜、舒適的氛圍,坐在艾裡斯的桌前,感覺滿足安全又昏昏欲睡。「你一定有個非常開心的童年。」
「我們確實非常快樂,」 納撒尼爾同意。「當然,那時爸爸還健在。」
「看起來他們的婚姻非常完美。」
「也並不完全都是愛情和鮮花。」 納撒尼爾笑著說。「媽媽會坦白說出自己的想法,爸爸也是。但是他們知道他們屬於彼此,而這個比生活中的其他任何東西都重要。」他笑著回憶。「當他們非常生對方的氣時,爸爸會去穀倉狂暴地砍木頭,媽媽在廚房狂暴地剁菜。傑克和我就要躡手躡腳地走來走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後來呢?」
「他們其中一個會讓步。」他大笑。「通常是爸爸。」他轉過頭。「你的父母呢?」
我有些緊張。我還沒有準備好談論自己。
「他們在我還小的時候分開了。」我最後說。「我的媽媽工作地很努力…和你的完全不同。」
「人們要做他們該做的事情。」納撒尼爾停一下說。「一個單身母親獨自支撐家庭維持收支平衡一定非常辛苦。」
「哦…是的。」
我感覺他對媽媽的想法也許和實際情況有點差異。
我們繼續走著,經過一面爬滿玫瑰的石牆,我呼吸著香氣,忽然感到一陣輕快。柔和的街燈照在街上留下斑駁的影子,夕陽的最後一縷陽光暖暖地照在我肩上。
「順便說一句,頭髮很好看。」納撒尼爾說。
「哦,謝謝,」我冷淡地說。「事實上,這沒什麼。」太棒了。「我們去那呀?」
「酒吧。可以麼?」
「非常好!」
我們走過橋時停下來看橋下的流水。雷鳥潛入水裡尋找水草,陽光照在水面上彷彿是一粒粒琥珀。一些旅遊者在互相拍照,我感到非常驕傲。我不是光在這個美麗的地方旅遊,我想告訴他們。我住在這。
「你呢?」納撒尼爾說。「在你來這之前?你的生活如何?」
「哦…你不會想知道的。」我拒絕地笑笑。「非常枯燥。」
「我完全不相信。」他的語氣輕鬆但是堅持。「你有工作麼?」
我默默地走了幾步,考慮該怎麼說。我能感到納撒尼爾看著我,但是我轉過頭避開他的注視。
「你不想說?」他最後說。
「有點…困難。」
納撒尼爾猛吸口氣。「你過的不好?」
哦,上帝。他還是以為我是個受虐待的妻子。
「不!不是那樣。只是…故事很長。」
納撒尼爾仍然堅持。「我們有整個晚上的時間。」
當我看著他堅定的注視,忽然感到一陣拉力,好像是在我胸中的一個鉤子。儘管也許會痛苦,但是我想告訴他。我想卸下所有的包袱。我是誰,發生了什麼,有多麼艱難。在所有人之中,我可以相信他。他不會告訴其他人的。他會理解的。他會保密的。
「那麼。」他站住,大拇指插在口袋裡。「你打算告訴我你是誰麼?」
「也許。」我們離只酒吧有幾碼遠,外面有一小群人群。幾個人朝納撒尼爾揮手致意,納撒尼爾也揮揮手。氣氛非常輕鬆愉快。我不想破壞這樣的情緒。
「但是…不是現在。」我笑著看著他。「這是非常美好的夜晚,不應該因為我的問題而被破壞了。我以後告訴你。」
我們穿過人群。有些人站在門口,其他人坐在木桌上。
「他們在做什麼?」我問。
「等,」他說。「老闆遲到了。」
「哦。」我環顧四周但是所有的桌子都已經有人了。「好吧,沒關係。我們可以坐這。」
我在一個舊木桶上坐下-但是納撒尼爾已經朝酒吧大門走去。
奇怪。所有人都給他讓出一條路。我驚訝地看著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大竄鑰匙,然後回頭找我。
「來啊。」他笑著招呼我。「營業時間到。」
「你擁有一個酒吧!」一開始的混亂過去後我驚訝地說。
我看著納撒尼爾倒酒、與顧客開玩笑、給酒吧僱員下指示、保證每一個都是快樂的,這樣看了15分鐘。開始的混亂已經過去,他拿著杯酒走到我坐的吧檯旁。
「3個酒吧,」他更正我。「不光是我的。是我們的家族生意。貝爾, The Swan over in Bingley和 The Two Foxes.」
每個座位上都坐著人,有些人走向小花園和前院。談話的聲音很大。「你要經營酒吧怎麼還會有時間做園丁呢?」我問。
「好吧,我全招了。」納撒尼爾舉起雙手。「我並不經常來。我們有非常棒的吧檯服務生。但是我想今天晚上也許會比較好玩。」
「這麼說你並不真是園丁!」
「我真的是園丁。」他把一條吧檯上的墊子拉直。「這是…生意。」
他的聲音裡又出現同樣的調子。好像我觸及了什麼敏感的事情。我轉過臉-我的注意被掛在牆上的一個金髮中年男人的照片吸引。他有納撒尼爾堅強的下巴和藍眼睛,笑時眼睛周圍有相同的細紋。
「那是你的爸爸麼?」我小心地問。「長的很好看。」
「他是這的靈魂人物。」他的眼神變的溫柔。「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愛他。」他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後放下杯子。「但是聽著。我們不需要留下來。如果你想去其他的什麼地方,更好的地方…」
酒吧熙熙攘攘。高於談話聲和笑聲之上的是我模糊記得的什麼流行歌曲。幾個常客在吧檯旁互相招呼、愉快地互相挖苦。一對穿著斯坦福T恤的老年旅行者正在接受一個紅髮眼睛閃爍的服務生關於當地啤酒的建議。屋子的另一邊開始一場飛鏢比賽。我記不得上一次在這樣輕鬆友好的氛圍裡是什麼時候了。
「我們留下來吧。我來幫忙!」我從座位上滑下來走到吧檯後面。
「你倒過啤酒麼?」納撒尼爾跟著我。
「沒有。」我拿起一個杯子放在啤酒桶的龍頭下面。「但是我可以學。」
納撒尼爾轉到吧檯後面。「你把杯子像這樣傾斜。現在打開龍頭。」
我打開龍頭,一股泡沫衝了出來。「該死!」
「慢一點…」他把胳膊圈住我的身體,指導我的手。「這樣好多了。」
喔,感覺不錯。我在他強壯的胳膊包圍下感到一陣愉悅。也許我可以假裝很慢學會倒啤酒。也許我們可以像這樣站一晚上。
「你知道-」我把頭轉向他說,然後我的眼睛看到一樣東西。在牆上有一個舊的木頭佈告寫著禁止穿著帶泥的靴子、禁止穿著工作服。下面釘了另一個佈告,用記號筆在發黃的紙上寫著:禁止律師進入。
我楞住。禁止律師進入?
「好了。」納撒尼爾扶起裝滿琥珀色液體的杯子。「你倒的第一杯啤酒。」
「太好了。」我說。我假裝檢查抽水機,隨意地指著佈告問。「這是什麼?」
「我不招待律師。」他回答。
「納撒尼爾!到這來!」一個人從吧檯另一端喊道。
「我一會就回來。」他握握我的手然後離開。我立即吞了一大口啤酒。這是個玩笑。這明顯是個玩笑。他不招待律師。他為什麼不招待律師呢?
好吧…冷靜,我告訴自己。這是個玩笑。這明顯是個玩笑。所有人都討厭律師,就像所有都討厭房地產中介和收稅員一樣。這是公認的態度。
但是他們並不在他們的酒吧裡掛這樣的標記,不是麼?
我正在坐著,那個紅頭髮的服務員來到我站的地方,從桶裡挖了些冰。
「嗨,」他伸出手說。「我是亞蒙。」
「薩曼塔。」我笑著握手,「我跟納撒尼爾一起來的。」
亞蒙點點頭。「歡迎來Lower Ebury!」
我看著他工作了一會。這個傢伙應該會知道關於這個標誌的事情。
他回來的時候我說:「那個有關律師的標誌。是個…玩笑,是麼?」
「不是的。」他愉快地說。「納撒尼爾不能忍受律師。」
「是麼 !」我設法繼續笑著說。「為什麼?」
「自從他爸爸去世以後。」亞蒙舉起一箱橙子放在吧檯上,我做到椅子上好看到他的臉。
「為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他和鎮議會打過官司。」艾蒙停下手裡干的活。「納撒尼爾說根本就不應該有什麼起訴,但是本被律師說服了。他壓力越來越大,簡直不能想其他的事情-後來他心臟病發作。」
「天啊,太慘了。」我恐懼地說。
艾蒙繼續抬箱子。「最糟的事情是,本死後他們不得不賣了一個酒吧。來付律師費。」
我嚇呆了。
「最後一個到這個酒吧來的律師…」艾蒙向吧檯傾過身體。「納撒尼爾揍了他。」
「他揍了他?」我嚇的尖叫。
「那是在他爸爸的葬禮那天。」艾蒙放低聲音。「他爸爸的一個律師來到這裡。納撒尼爾打了他一拳。現在我們經常拿這個取笑他。」
他轉身招待客人,我又喝了口酒,心臟緊張的砰砰跳。
別被這個嚇壞了。他是不喜歡律師。又不是指我。當然不是。我仍然可以對他誠實以待。我仍然可以告訴他我的過去。他不會因此討厭我的。肯定的。
但是…如果他是呢?
如果他打我一拳呢?
「對不起。」忽然納撒尼爾出現在我面前。「你好麼?」
「很好!」我說。「玩的很開心。」
「嘿,納撒尼爾,」艾蒙擦著玻璃杯說。「你把海底的500個律師叫做什麼來著?」
「一個開始!」在我能阻止自己之前我脫口而出。「他們都應該…腐爛,去地獄。」
大家都驚訝地說不出話。我看見艾蒙和納撒尼爾互相交換個眼色。
好吧。轉換話題。馬上。
「那麼,哦…」我迅速轉向站在吧檯旁的一群人。「有人要什麼東西麼?」
到那天晚上結束我一共倒了40 杯啤酒。我吃了一碟子鱈魚和署條、半份太妃布丁-在飛鏢比賽裡打敗納撒尼爾,得到周圍觀賽人的鼓掌和起哄。
「你說你以前從沒玩過!」我得了888分後他不可置信地說。
「我是沒有。」我無辜地說。沒有必要告訴他我在學校學習了5年的箭術。
最後納撒尼爾敲響臨近結束的鐘聲,一個多小時以後最後幾個客人走向門口,每個人都在離開時停下來說再見。他一定認識這個村子裡的每一個人。
「我們來收拾。」當納撒尼爾一次5個的收拾酒杯的時候,艾蒙堅定地說。「放在這吧。你可以享受晚上剩下的時間。」
「那…好吧。」 納撒尼爾拍拍他的背。「謝謝,艾蒙。」他看著我。「準備走了麼?」
我不情願的滑下椅子。「這個晚上太棒了,」我對艾蒙說。「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他笑著說。「寄給我們你的發票。」
我仍然在因這種氛圍而感染,因為我在飛鏢比賽裡的勝利,因為一晚上真正地做了點事情的滿足感。我從未有過這樣的晚上。
在倫敦從沒有人帶我去酒吧約會-更別提在吧檯的裡面。我第一次和雅各布出去時候,他帶我去了Covent Garden的Les Sylphides,20 分鐘後離開去接一個從美國打來的電話,然後就沒回來。第二天他告訴我他太集中於商法中的一點,他忘記我在那了。
最糟的是,我沒有說「你這個混蛋」然後給他一拳,而是問他是商法的哪一點。
離開溫暖的酒吧,外面的夏日夜晚顯的清新涼爽。我能聽見遠去的客人模糊的笑聲和遠處汽車發動的聲音。街上沒有路燈,唯一的光線來於一輪圓月和拉上窗簾的村舍窗戶。
「我真的非常喜歡今天晚上,」我興奮地說。「酒吧很好。我總能感覺到它的友好。每個人都認識你。還有村莊的精神。大家相互關心。你可以看出來。」
「你怎麼看出來的?」
「從大家相互拍著對方的背,」我解釋。「就好像如果有人遇到麻煩,每個人真的會來真心幫忙。你可以看出來。」
我聽見納撒尼爾抑制的笑聲。
「我們去年確實得到了『最熱心村莊』稱號。」他說。
「你可以笑,」我反駁。「但是在倫敦沒有人是熱心的。如果你倒在街上死了,他們會掏光你的錢包,偷走你的證件,然後把你推到下水道裡。在這不會這樣是麼?」
「不。」納撒尼爾拉長臉。「如果你死了,整個村子的人都會圍聚在你床前,唱村子的悼詞。」
我笑起來。「我知道這個。撒花骨朵?」
「一般是的。」他點頭。「還有做稻草人。」
一個小動物穿過街道,停下來,小眼睛看看我們然後跑進灌木籬牆。
「悼詞是什麼樣的?」我說。
「是這樣的。」納撒尼爾清清喉嚨,然後用低沉悲哀的聲調唱「哦,不。他離開了。」
「如果是女人怎麼辦?」我看著沒有表情的臉。
「問的好。我們唱另一首悼詞。」他深呼吸,唱起和剛才一模一樣的調子:「哦,不。她離開了。」
我忍不住大笑。「我們在倫敦沒有悼詞。我們繼續前進。倫敦人非常重視繼續前進、非常重視保持走在前列。」
「我知道倫敦人。」他用手撫過樹籬。「我在倫敦住過一段時間。」
納撒尼爾住在倫敦?我無法想像他在地鐵上拉著吊環看METRO的樣子。
「什麼時候?」
「我在上大學前的一年當過服務員。我的公寓正對著一間24小時營業的超市,整晚都點著最亮的螢光燈。還有噪聲…」他皺眉。「在那住的10個月期間,我從沒有過完全的黑暗和完全的安靜。我從沒聽到過鳥叫聲。我從沒看見過星星。」
我本能地抬起頭看著清澈的夜空。當我的眼睛逐漸適應黑暗,小小的亮點開始出現,形成我無法解釋的漩渦和形狀。他說的對。我在倫敦也從未看見過星星。
「我爸爸教我看星座,」 納撒尼爾也抬起頭說。「他在閣樓有個望遠鏡。」
「納撒尼爾…你的爸爸怎麼了?」我試探地問。「艾蒙告訴我他和鎮議會有過官司?」
「是的。」他的嗓音變緊。「是有的。」
「他起訴他們麼?還是…還是 」我說。
「那沒有任何意義!」他說。「鎮議會在我們的一個酒吧前挖了8個月的路,道路被毀壞了,所以我們就停業了。所以爸爸就起訴了他們。但是失敗了。那時他第一次心臟病發作。那時本應該就結束的。」
我咬住嘴唇。「出了什麼事?」
「有幾個律師跟他聯繫。非常貴的律師。」我能聽見納撒尼爾聲音裡的苦澀。「他們告訴爸爸上訴肯定會贏。他們一直逼他,給他壓力。他們知道他會病的。媽媽和我勸他放棄,但是他卻說我們太消極。爸爸總是相信他自己是對的。他總是說公正會獲勝的。他相信那些混蛋。」納撒尼爾沉默了一會然後說:「第二次上訴失敗後的一個星期他第二次心臟病發作。這次要了他的命。」
「納撒尼爾…我真的非常難過。這太糟糕了。」
「謝謝,」他停頓一下說。「那段時間非常艱難。」
聽了他的故事後我覺得懂了許多東西。這是我沒有經歷過的法律的一面。真正的關心和人。卡特斯賓克的案子也許很大-但是我基本上與現實脫離。
「你呢?」他的聲音把我帶回現實。「你準備告訴我你怎麼到這來的麼?」
「哦。」我感到一陣緊張。「是的,好的。我要告訴你的。」
這不可能。我想告訴他。但是我怎麼能說呢?我怎麼能承認我是律師呢?
我最後說。「我在倫敦處於…」
「一段戀愛關係。」他說。
「是的。」我停頓,費盡心思想找個方法繼續。「事情出了差錯。我乘坐了一列火車,結果就到這了。」
他期待地沉默。「就這些。」我說。
「就這些?」納撒尼爾不能相信的說。「這就是很長的故事?」
哦,上帝。
「你看。」我在月光裡面向他。「我知道我以後要告訴你詳細的。但是詳情真的重要麼?我以前做什麼、是什麼人真的有關係麼?重點是我在這。而且我剛剛度過了最美好的一個晚上。」
我看出他想跟我爭辯。他甚至張開嘴要說話。然後他忍住轉過身。
我感到一陣絕望。也許我把一切都毀了。也許我應該告訴他真相。或者編造一個糟糕男朋友的故事。
我們沉默著繼續在黑夜裡前進。納撒尼爾的肩膀擦著我的。然後我感覺到他的手。一開始他的手隨便地擦過我的手-然後慢慢的握住。
我的整個身體都想要回應,但是我設法讓自己不要呼吸。周圍沒有任何聲音,除了我們在街上的腳步聲和貓頭鷹的叫聲。我感覺到他皮膚上的繭,他的大拇指摩擦著我的。
我們在蓋格家車道停下。他低頭靜靜地看著我,表情嚴肅。我的呼吸變重。我不在乎我想要他的意願是否明顯。
反正我從來也不擅長那些規則。
他放開我的手圈住我的腰。現在他慢慢把我拉向他。我閉上眼睛。
「看在上帝的份上!」一個不容質疑的聲音。「你要吻她麼?」
我向後一跳。納撒尼爾看起來也一樣震驚。他的胳膊垂到他那一邊。我轉過身-恐懼地發現崔施拿著香煙從樓上的窗戶探出身。
「我不是假正經,你知道,」她說。「你們可以接吻。」
我狠狠地瞪了她幾眼。她有沒有聽說過隱私這個詞?
「繼續啊!」香煙在她的揮舞下熄滅。「不用管我!」
不用管她?對不起,但是納撒尼爾和我可不準備讓崔施作為我們第一個吻的旁觀者。我遲疑地看看納撒尼爾,他看起來和我一樣困惑。
「我們應該-」我甚至不知道我應該建議什麼。
「真是個可愛的夏日夜晚不是麼?」崔施說。
「很可愛。」納撒尼爾禮貌地回答。
這簡直是災難。情緒完全被破壞了。
「謝謝,今天晚上很好。」我盡量板著臉說。「我玩的很開心。」
「我也是。」他的眼睛在黑暗中變成靛藍。「那麼我們是滿足崔施的要求呢?還是留給她無法承受的挫敗?」
崔施仍然在熱心地從窗口探出身體,彷彿我們是夜總會的表演節目。
「哦…我想她活該得到無法承受的挫敗。」我微微笑著說。
「那麼我們明天見?」
「我10點到你媽媽家。」
他伸出手,我們剛碰到指尖他就轉身走了。我看著他消失在黑暗裡,然後轉身沿車道回到房間。我的整個身體仍在悸動。
這很好,報復一下崔施。但是我的無法承受的挫敗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