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謀 第十四章
    倫敦黑社會給蘇格蘭場「淫海出版物分隊」起的綽號叫「垃圾分隊」,綽號的本意是毀貶這個部門,但由於它是如此生動帖切,警方內部便也都這麼稱呼它了。偵查警官尼爾。斯雷特個子高大,英俊瀟灑,脾氣溫和,穿著樸素。他在「垃圾分隊」已干了3年半,對骯髒行業瞭如指掌,而且認識許多從事這一行業的人。當他的頂頭上司將伊沃。克拉爾警長的要求例行公事地傳發給他時,斯雷特警官馬上知道應該去哪兒找這個維多尼亞。史密斯。

    倫敦人口稠密的索霍區彌溫著一種由地中海居民帶來的異國情調。在短而窄的街上有幾家全市最有名的餐館和雜貨鋪。這兒除了有英格蘭幾家最大電影公司的主要營業處,還有一些不起眼的電影公司的臨時製片廠;這兒還集中了許多色情書店,脫衣舞場,以及在倫敦的14,000名妓女中佔了很大比例的妓女們的「小工作間」。

    斯雷特警官胸有成竹地從皮卡利馬戲團穿過索霍區向希臘街走去,然後轉入一條位於貝特曼大街和老康普頓大街之間的半截殘敗的胡同。

    在胡同裡一個門洞邊的牆上,釘著一些污髒的卡片。其中一張上以漂亮的字體打印著:「紳士騎術學校及皮貨經銷——女業主愛爾莎斯頓」;另有一張上面用鉛筆寫著:「瑪麗教授法文課程」;第三張上只有一個用鮮亮的口紅塗寫的名字「奧爾加」。每張卡片上都有一個房間號。類似的卡片牆上還有六張。斯雷特警官進入門洞,爬上頂樓,推開一扇沒有號碼的房門。

    裡面是一個大大的方形房間,大窗戶上塗著黑漆。一個矮胖的中年女人正舉著相機為一張大床上的兩名裸體女郎拍照。一個身材苗條的高個兒金髮女郎揮舞著一根皮鞭,騎跨在另一個女郎身上。被騎的女郎面容姣好,體態迷人,一頭黑亮的長髮,雙腕用手銬銬在那張舊式銅床的床頭欄杆上。一個黃鼠狼面孔的少年舉著一盞大功率的閃光燈在為她們照明。他看見斯雷特警官進來,大吃一驚,燈光便從床上的女郎身上移開了,正好在這個時候,照相機的快門卡嚓響了。

    「你他媽的!」那中年女人破口大罵,轉眼瞪著斯雷特警官。「你要是懂點禮貌,尼爾,進別人房間就應該先敲門。你把我這張相片都毀了。」

    「你應該將門鎖上,莉安,」斯雷特冷冷地告訴她,然後看著床上那個黑髮女郎。「有幾分鐘時間嗎,維奇?」他雖然問得很客氣,但實際上這並不是一個問題。

    那女郎還沒有答話,照相的女人又插進來了。「我希望你說幾分鐘就幾分鐘,我還得照完這卷膠卷,下午一點鐘之前就得沖洗出來。」

    「住嘴,莉安!」斯雷特厲聲喝斥她,同時往床邊走去。那個少年靠在牆上,神經質地瞧著他。金髮女郎不耐煩地歎口氣,爬下床來,披上一件骯髒的袍子。

    維多利亞。史密斯鬆開手銬,坐起身來,一本正經地用一隻手遮住陰部,另一隻手捂著乳房。「有什麼事兒,長官?」

    「老老實實加答我的問題,就什麼事兒也沒有,否則我就按賣淫管理法案給你找點事兒。」

    她冷笑著。「你在開玩笑吧?你知道我打結婚後就不幹那一行了,他不喜歡,我就洗手不幹了。」

    斯雷特感到好笑。「他對你現在幹的這個也不在乎嗎?」

    「這個有什麼值得在乎的呢?」

    他沒理她的茬。「維奇,你認識一個叫羅莎琳達的姑娘嗎?約在四個月前,你在巴黎碰見過她。一個年輕的德國姑娘,模樣很俏,深紅頭髮。」

    「當然,」維多利亞。史密斯很快說道。「羅莎琳達。哈根。」

    「很好。你都知道她些什麼?」

    「所知不多。她從德國來英國當家務女工。但她很快就厭煩了。她要找樂子,找錢。你知道女孩子那一套法子啦。只是她剛開始時太笨,竟然連賣淫法案都不知道。她在光天化日之下拉客,被抓起來了。就是在這兒的夏佛茲布裡大街上。」

    「這麼說,我們有她的記錄。」斯雷特警官插話道。

    「也就那一次。後來她就學聰明一點兒了。在佛裡斯大街找了一間屋子,也在外面貼了一張卡片,就是我過去用過的那同一幢樓房。這樣她就不違法了——但她仍不知道要向佛裡斯大街的地痞納貢。這個你是瞭解的。」

    斯雷特點點頭,臉色突然沉了下來。「是哈里。邦德那一夥人,這些傢伙壞得很。」

    「他們還不算太壞,我是說,哈里去對羅莎琳達說了這事兒,可她仍不上路。他並沒有馬上難為她,而是讓我去開導她,給她講講此地的規矩。我就是這樣才認識她的。我向她解釋,收入的一半要用來上貢,否則某天晚上就會挨黑打。如果挨打後還不識緣,他們就會用剃刀來破她的相。這可真把她嚇壞了。」

    「後來她納貢了嗎?」

    「哼哼,她才不呢,這個強拗的小東西!她告訴我她不打算將她辛辛苦苦賺來的錢白送任何人。她說在歐洲大陸可不是這樣的。於是她收拾收拾去歐洲了。」

    「還當妓女嗎?」

    維多利亞聳聳光滑的肩。「她又有什麼別的法子能過上體面的生活呢?」

    「聽說你也去過歐洲。」

    「部分也是因為她。我也考慮了她的話,在那兒用不著繳納保護費。最後我也決定去試試。在那兒我自己混得還挺不錯。後來……我遇到點麻煩事,就回來了。」

    「但你在巴黎見到她了。」

    「只見過一次,是偶然的。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在那兒。有一天晚上我跟一個朋友去餐館,她正好從裡面出來。我們打了個招呼,就那樣。後來就沒再見過她了。」

    「認識跟她在一起的那個男人嗎?」

    「不認識。」

    「她住在巴黎什麼地方?」

    「這個我也不知道。」

    「知道她是德國哪個地方的人嗎?」

    「杜塞爾多夫。」

    下午1點鐘,克拉爾警長將這個情報打電話告訴了在巴黎的亨特。亨特立即開始通過正規渠道尋找羅莎琳達,要弄清她是否還在法國。與此同時,山斯基與他在法國國內反間諜局的一位老相識取得聯繫,請他通過查反間諜記錄進行一次非官方調查。

    到下午3點鐘,他們收集了一大堆令人喪氣的情報。山斯基的老相識說反間諜局沒有關於羅莎琳達。哈根的記錄。至於阿罕默德。貝爾。加拉,反間諜局的檔案上仍是老一套:貝爾。加拉於一年前離開了法國,再沒有回來過;至少是沒用真名回來過。亨特的調查又撞在同一堵空牆上了。

    作為一個妓女,羅莎琳達已有一年多沒去法國警方註冊了,在郵政系統也查不到她的住址,社會保險部從來就沒有她的登記。賽德島警察局地下室浩瀚的檔案卷中也沒有有關她的近期情況的記錄。情報中心辦公室的檔案中也只有她的妓女註冊失效之前的記錄。

    只有一條線索勉強有點意思:羅莎琳達。哈根有從英國入境法國的記錄,但沒有她的出境記錄。

    亨特思考著手中剩下的兩點線索:這是個西德姑娘;有名有姓,很有可能是真姓名。但若是通過正常渠道去從西德獲取情報,時間是一大問題。德國人辦公程序的繁瑣和拖拉,在歐洲是首屈一指的。即便是一個德國警方的官員親自去政府各部門幫亨特調查,也得花好幾天時間。

    但有一個辦法可以避開這些繁文縟節,即通過一個有辦法繞開正常渠道的特殊人物去獲取。於是亨特給尼斯的夜總會老闆娘伊姆卡德。斯蒂納打了個電話,由於時間太早,夜總會還沒有開門。他雙將電話撥到她在沃爾蒂街的寓所。由於她警告過電話可能會被人竊聽,他說話時便很小心。他們的對話也是轉彎抹角的。

    伊姆卡德:「很高興你來電話,西蒙。上次我們分手後,我一直沒有得到關於我們那位朋友的消息。你那兒怎樣?」

    亨特:「說實話,也不怎樣。我愛上了一個德國姑娘,是杜塞爾多夫那個地方的人。她叫羅莎琳達。哈根。可是她不見了,我哪兒也找不著她。」

    伊姆卡德:「你為一個小妞兒如此神魂顛倒,真是發傻。天涯何處無芳草?」

    亨特:「都不及她呀。她太漂亮了,深紅色的頭髮,正當妙齡——18歲或19歲,但看上去卻只有16歲。」

    伊姆卡德:「對你來說似乎太嫩了些。你們這些老頭子迷上小妖精時都是這種德性。她們遲早要跟小伙子跑了的。你想怎麼樣吧?」

    亨特:「我並不是著了迷。這是愛情。如果我有一張她的照片與我朝夕相伴也行啊。可是我連她的照片也沒有。再找不到她我就要發瘋了。」

    伊姆卡德:「真不嫌丟人!你是在杜塞爾多夫遇到她的嗎?」

    亨特:「不是。她在幾年前就離開德國了。在英國當家務女工。後來又到法國來了。她是個妓女,我得承認,但我仍要找到她。」

    伊姆卡德:「我對你深表同情。」

    亨特掛上電話,知道她會立即通過自己的情報網與德國反間諜情報機關聯繫,為他查詢這個妓女。這時已是下午3點45分了。

    5分鐘後,3點50分正,貝爾。加拉在雅典搭乘的法國快帆航空公司的客機降落在尼斯郊外的科特達祖爾機場。

    小伙子科索。沙米爾愜意地在候機樓的露台上啜著茶,觀察著從雅典飛來的法航班機徐徐降落。他今天當白班,馬上就要下班了。再過幾分鐘接班的人就要來替他,科索就能回家與他懷孕的妻子一道共進晚餐了。他妻子的烹調手藝近來正漸長呢。

    突然一陣噴氣引擎的尖嘯震得科索的耳鼓了脹。他向嘯聲傳來的方向望去:一架斯堪的納維亞的珍寶客機已在主跑道的一端就位,這架飛機是去哥本哈根的,乘客是在幾分鐘前上的飛機。從雅典來的那架法航班機駛離跑道,讓它起飛。斯堪的納維亞的飛機慢慢開始滑動,尖嘯的引擎聲也變得沉悶了。

    從雅典來的飛機滑行到一個停機坪上,油料卡車已開過去為它加油,但至少還得5分鐘後乘客才能下飛機。科索靠在椅背上,欣賞著平靜的大海。在地平線盡頭,海是深色的,靠近一點則變綠了,而在跑道邊緣的海水則泛著白色的浪花。這時斯堪的納維亞的飛機已升到頭頂的高空,噴著氣流,沉重地在海面上空折身向北飛去。

    在低一些的空中,一架雙引擎的螺旋漿訓練機低低地掠過海面飛了過來,在機場右面的私人飛機短跑道上著陸了。它猛烈地彈跳了3次,滑過排列在跑道一側的6架小飛機。科索對那架訓練機的駕駛員油然生起一絲憐憫之情。這架飛機在那兒練習起降已經整整一個小時了,起飛還可以,但那位實習駕駛員卻總是不能平穩著陸。他的教練不斷地讓他著地,拉起,在海上打個旋,又重新飛回來降落。科索正看著那架飛機又往高處拉起時,海伊姆。科亨在他桌子對面坐了下來。

    海伊姆是個駝背老頭,一條腿瘸了。他是納粹波蘭死亡集中營的倖存者。他的妻子、孩子和母親都死在裡面了。他懷著滿腔仇恨請求以色列啟用他。以色列派海伊姆來幹這個工作,也是因為他對人的面貌有極好的記憶國,當然比起科索來還差一籌。

    「我來了,」他毫無必要地宣告道。「今天有什麼發現嗎?」

    「什麼也沒有,」科索一邊說話,一邊自然而然地觀察著下飛機往候機樓走來的乘客。他一邊將眼睛盯在乘客們臉上,一邊站起身來,搖晃著麻木的雙腿。「也許他你的運氣會……」

    他突然住了口。他在乘客隊伍中看見了背一隻短途旅行用皮凶的貝爾。加拉。

    「海伊姆,」科索低聲說,並沒有用手去指。「看下面那個穿灰衣,裡面深藍高領衫的高個兒男人。他是阿罕默德。貝爾。加拉,就是烏裡。伊占和西蒙。亨特感興趣的那個人。」

    海伊姆不以為然地皺皺眉,看著那人消失在露台下面。「能肯定嗎?」

    「是的,我敢肯定,」科索坦率地對他說。經過枯燥無味的一整天後,這突如其來的刺激使他忘記了回家去與妻子過一個平靜愜意的傍晚。「我去跟著人,看他去哪兒。你去打電話給指揮部,對他們說,只要貝爾。加拉停下來的時間夠我打電話,我就會打電話告訴他們。」

    海伊姆不相信地看著他。「你學過怎樣盯梢嗎?」

    「我得試試,」科索低低地吼了一聲,然後飛快地跑下了露台。

    科索下樓來到底層,見貝爾。加拉站在行李台附近。但他並不是在等行李,而是在東張西望地等什麼人。由於那人沒有露面,他顯得有些焦躁。科索藏在一家航空公司的櫃檯後面觀察著貝爾。加拉的舉動。

    他沒有注意到德裡斯。哈莫從他右面的一扇門進來,而德裡斯。哈莫卻注意上了他。哈莫停住腳,順科索的視線看到了貝爾。加拉,這時貝爾。加拉正背朝著他們兩人。哈莫又將視線轉回到科索身上。哈莫在摩洛哥時跟秘密警察打過幾年交道,因此一點也不難看出科索在幹什麼。於是哈莫轉過身,順原路退了回去,科索仍沒有注意到他的行動。

    哈莫再次出現時,是從候機樓另一邊通往租車處的門進來的。他滿臉堆笑地直向貝爾。加拉走過去。

    貝爾。加拉向他皺皺眉。「為什麼遲到?」

    哈莫沒有向他解釋因交通阻塞而遲到的原因,他笑容不減地說道:「你被盯住了。有一個人在你後面躲躲藏藏地不想讓你看見。但顯然不很在行,位置太糟。」

    貝爾。加拉的眼睛沒有從哈莫身上移開,只是瞇了瞇,表情變化也不大。他伸出手來。「長得什麼樣?」

    「像個無名小卒。一個年輕人,小孩子。生手。有些緊張,看得出來。」

    貝爾。加拉告訴他須如此這般,於是哈莫再度與他握手,再度滿臉是笑,把貝爾。加拉留在那兒,逕自出門去了。

    科索眼看著哈莫消失在大樓外面。他在恐怖分子檔案中沒有見過德裡斯。哈莫的照片,況且他又不能同時跟蹤兩個人。貝爾。加拉才是他們急著要找的人。於是科索將注意力重新轉向貝爾。加拉。這時貝爾加拉正溜躂著向赫茲出租汽車公司的櫃檯走去。科索一直等到他開始填寫租車單,才離開他出了大樓。

    他穿過主車道,向停車場走去。他的車是一輛1967年型的大眾牌轎車,引擎是經過改裝的。科索將車開到停車場出口處,停在那兒,但沒讓車熄火。從這兒他可以看見旁邊出租汽車公司的停車處。

    幾分鐘後,貝爾。加拉挎著旅行包出來了。他向出租車停車處一輛藍色的福特牌汽車走去,將包放到後座上,然後坐到方向盤後面,關上車門,搖下車窗玻璃。他神態悠閒,似乎並不急著要到哪兒去。

    科索等那輛藍色轎車開出了機場,這才驅車駛入幹道跟了上去。貝爾。加拉駛上林伯路,又轉入交通擁擠的RN7號公路向尼斯郊外開去。科索小心翼翼地緊跟在他後面。在卡格利斯貝爾。加拉插上了RN85號公路,向上通往盧普谷那高高的前阿爾卑斯山脈。

    道路拐了一個之字形的彎,盤上陡峭的山坡,路兩邊樹林越來越多,人煙越來越稀少,有時好幾分鐘對面也不來一輛車。科索盡量讓自己和那輛藍色福特車的距離拉遠一些,只要不被它甩掉就行。科索幹這種事沒有經驗,他將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前面的車上,完全沒注意到德裡斯。哈莫正駕著「標緻404型」轎車跟在他的後面。

    這3輛車經過戈頓鎮,繼續向盧普谷上面爬去。前面的貝爾。加拉裝作不行道身後有人跟蹤,而中間的科索卻真是不知道自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D3號公路在盧普河上面的松林裡有一個急彎。貝爾。加拉在那兒將車拐進旁邊一條凹凸不平的小路。科索把車停在路口,觀察著右面樹林中被貝爾。加拉的車輪捲起的塵土。幾秒鐘之後,塵土平息,貝爾。加拉的車停了下來。

    科索將大眾牌轎車停靠到D3號公路一側,鑽出車來。他一邊沿小路邊往樹林裡小心翼翼地走去,一邊後悔自己沒帶件什麼武器。他一看見樹叢中那輛藍色轎車的影子,便立即停了下來。那輛車沒動,科索看不清貝爾。加拉是否在裡面。他離開小路,躲到旁邊幾步遠的樹林中。然後在樹木的掩護下向汽車平行著靠過去,行動慎之又慎。當他能透過樹叢完全看清那輛藍色轎車時,便又停住了腳步。車裡沒人。科索伏身又往前靠了靠,便看見貝爾。加拉站在汽車的另一側的土墩頂上,正在往土墩另一邊的峽谷下眺望,也許只是在欣賞下面遠處河流的景色。但科索可不輕信這個,他蹲伏在樹叢中,繼續觀察著。

    突然,貝爾。加拉舉起一隻手,揮動著,似乎是在峽谷中看見了自己等待的人。接著他便邁步走下了土墩的另一側。等他一從眼簾中消失,科索便站起身來跟上去。

    他剛剛走過那輛轎車,便聽見有人在身後用喉音很重的法語說:「不許動!」

    科索轉過身來,看見哈莫站在那兒,手握一支裝了消音器的0.38口徑的左輪槍,槍口直指他的腹部。科索呆呆地瞪著他,驚愕和突如其來的鞏懼使他說不出話來。

    貝爾。加拉又出現在土墩上。他繞過汽車向他們走來。「你是誰?」他向科索發問。「誰是你的主子?」

    貝爾。加拉的聲音很平靜,但他那雙灰色的眼睛卻使科索心驚肉跳。他張口結舌,喉頭緊抽。他困難地嚥了口唾液,喉結滑稽地滑動著。

    哈莫猙獰地笑著,向科索靠攏了些,用手中的槍威脅地比劃了一下。

    「說!」

    科索畢竟具有年輕人的快速反應能力,況且僅在數月前他還在傘兵部隊受各種各樣的訓練。他猛地轉身,一腳飛起,正中哈莫伸出來的手腕。哈莫疼得大叫一聲,手槍直飛落到30英尺外的煤渣路上。科索跟著一個虎跳,向手槍撲去。

    哈莫從側面竄到科索面前,想抓住他,但被科索閃過他那粗短的手臂,一個肘錘擊中他的胃部。哈莫頓時折彎身子,滾在地上喘不過氣來。科索左手一撐,伸出右手撲向手槍。他的手指剛搭上槍身,貝爾。加拉便已趕了上來。科索一翻身,舉槍便要發射。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貝爾。加拉只來得及做一件事。他提起右腳,用鞋後跟踩了下去,既准又狠地踩在科索腦後的脖根處。卡嚓一聲,科索的頸椎斷了,他的臉跌落在煤渣路上,雙眼凸出眼眶。他的手指無力地在地上抓撓著,雙腿還繼續抽搐。貝爾。加拉蹲到他身邊,厭惡地瞧著他死去,透過,咬牙切齒地咒罵著。如今從這小子口中再也問不出什麼來了。

    科索的手不動了,腿卻還在震顫。哈莫彎著腰過來了,雙手仍護著胃部。他瞧著貝爾。加拉,神情就像一條等待鞭笞的狗。貝爾。加拉一言不發地拾起槍,將它還給哈莫。

    等科索完全嚥氣後,貝爾。加拉才去搜他的口袋。他找到一張國際駕駛執照,上面印有科索的姓名和以色列國籍。還有一張在法國的臨時居住證,註明科索是以色列來的一個學生,此外便別無它物了。這些東西雖滿足不了貝爾。加拉的要求,但卻告訴了他不少信息。

    這說明以色列特工已經聽說了他這個人,並想瞭解得更多些,這也說明他們已發現他與阿拉伯游擊隊有關係,雖然不知他們是從何得知的。最有可能的解釋是他在日內瓦與巴歇爾。莫德利會面時被人看見了。

    對他現在的計劃,以色列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但他們認識他的面貌,這一點毋容置疑,因為他一到機場就被認出來了。這個小伙子一死,他們便斷了找他的線索。如今,關鍵是不能再讓他們重新找到他。從現在起到他完成瓦拉西生日招待會上的行動計劃止,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蹤。

    貝爾。加拉站起身來回到汽車裡去,腦子裡思考著應採取的措施。

    回到尼斯後,貝爾。加拉將那輛藍色福特車交還到赫茲租車公司在城裡的總辦事處,然後讓哈莫用他的「標緻404」轎車把他送出尼斯。在去蒙特卡洛的途中,他們在一條鄉間小路旁停了下來。貝爾。加拉在這兒將他用來入境法國和租車的證件燒燬。到了蒙特卡洛後,他用另一套身份證、護照和簽證重新租了一輛車。

    天黑下來了,他驅車爬山越嶺向羅克布倫駛去,哈莫開著「標緻404」緊隨其後。貝爾。加拉在跨進他的房間,撳亮電燈時,心中有了主意。

    他並不是很擔心再次被人讓出。去可能有以色列特工觀察人員的地方,只要稍作化裝便可無慮,如加一副假鬍子,一副太陽鏡或一套假髮。只要他不出法國國境,不把證件給邊境哨兵檢查,那麼只消使用上述化妝物中任何一種便足夠了。貝爾。加拉從經驗中得知,只要稍稍改變一下人的面目,便足以迷惑一個辨容高手,除非有人認定你是他要找的人,湊到你面前來細看——否則不必特別精細地易容。況且機場或其它交通要處的人太多,觀察人員不可能挨個兒去細細辨認。

    眼下貝爾。加拉最擔心一事是,他已選擇尼斯作為他兩支突擊隊進入法國的地點,而這兩支突擊隊的隊員以前都參加過突擊行動。既然埋伏在機場的以色列特工能認出他,也就有可能認出這些榜上有名的恐怖分子。

    於是,他給利比亞駐日內瓦的使團打了個電話。他在電話裡自報身份是「雙鷹公司經理」。「雙鷹工程」是魯巴亞人給貝爾。加拉的行動計劃起的代號。

    來接電話的是信息部的副部長。他告訴貝爾。加拉,巴歇爾。莫德利不在瑞士——但現在已在回國的路上了,可能今天晚上就到。貝爾。加拉留下了他的電話號碼,讓莫德利一回來就立即給他回電話,無論時間有多晚。

    直到午夜後巴歇爾。莫德利才打來電話。貝爾。加拉告訴他:「關於我們原來讓推銷員來尼斯的事——情況有了變化。我重新考察了這兒的市場,這個地方不合適。我相信你會找到更好的更有銷售潛力的地方。要即刻去辦,這很重要。我將仍在我們曾討論好的同一地方召開最後的銷售會議。」

    「我明白,」巴歇爾。莫德利說。「這事兒交給我來辦。」

    「很好。」貝爾。加拉掛上電話,考慮著因莫德利回電話太晚而帶來的問題。本來計劃今天去找朱麗葉。夏爾,現在只好等到明天了。而這樣一來,他與阿爾。歐默德在巴黎的會面又得推遲了。

    貝爾。加拉給蒙西奧公園街阿爾。歐默德的住宅打了個電話。阿爾。歐默德在凌晨3點鐘之前從不上床睡覺。貝爾。加拉告訴他:「南邊發生了一點小耽擱,現在已經解決,但我只能在明天晚上才能去見您了。」

    「我想這個時間對我不合適,」阿爾。歐默德說。「明天晚上我得離開巴黎,整晚上都在外面。後天來吧,後天上午晚些時我就能回來。」

    貝爾。加拉同意了。這樣很好,他明天就會有一整天的空餘時間,可以讓朱麗葉。夏爾到他這兒來。然後他可在晚上動身去巴黎。由於要呆到第二天才能去見阿爾。歐默德,他就仍有一整夜的時間去與羅莎琳達廝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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