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刀真狠,劃過她的肩膀直達她的胸脯上方,皮開肉綻,見血更見骨。
嚴齊衣不解帶地日夜親手照料,就是不肯離開余恩的臥房。
“齊兒,你休息一下,換我來照顧。”余嬸走進房,拍了拍嚴齊的肩。
雖然恩兒還是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照理說男女授受不親,但余嬸是睜只眼閉只眼,知道兩人的感情好,也就沒有阻止嚴齊的親密照料。
嚴齊搖搖頭,坐在床邊,一手握住她沒有受傷的手,眼神直盯著那慘白的小臉不放。
一天一夜,日落又日升,她還是沒有醒來。
“閱兒說,他在藥裡放了安眠的藥物,所以恩兒不會那麼快醒來。你先去吃點東西,恩兒要是醒來看你這個樣子,她會難過的。”余嬸慈藹的勸著。
他的發絲飄散、胡渣布滿唇邊、雙眼滿布血絲,的確,恩兒不會喜歡看到這樣落魄的他。
他放開了掌心裡的手,從床畔站了起來。
“余嬸,那恩兒就麻煩你,她若清醒過來,你一定要喊我一聲。”連說出口的話,都顯得滄桑而無力。
“我知道。你放心吧,恩兒的傷口雖大,但沒有性命危險,你要是累倒了,到時要怎麼照顧恩兒?”余嬸露出淡淡笑意。
余嬸一直擔心女兒的男孩子氣恐怕沒法找到好婆家,甚至是疼愛的丈夫。看樣子,她該放下長久操勞的心。
嚴齊微點頭,再看了床上佳人一眼,才慢慢踱步走出她的臥房。
他來到後院,准備打水洗臉,看見余閱正蹲在廚房口,用著小爐火熬煮著藥。他來到余閱的身邊跟著蹲下,幽幽歎了口氣。
“余閱,你大姊大概什麼時候會醒?”
余閱抬頭看看天色。“我估計,日頭開始偏西之後,她應該就會醒,醒了剛好讓她喝下這碗藥。”
“嗯。”嚴齊的思緒飄遠,眉心始終未曾舒開。
“嚴大哥,我想跟你談一些有關我大姊的事。”余閱邊說邊小心顧著爐火。這火只能用文火,否則燒干了藥,就白費了那珍貴的藥材。
“什麼事?”一聽到這,嚴齊略略緊張。
“你應該看得出來,大姊是故意挨那一刀的,否則憑她的身手,假若會受傷,也不至於會傷這麼重。”三人青梅竹馬,師承同一個師父,誰的功夫底子如何,都是一清二楚的。
“我明白,我不懂她為什麼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難道她真的想把我推給大小姐嗎?”嚴齊又歎了口氣。自從她受傷後,他的歎氣聲就不斷。
“你別看大姊整天沒煩沒惱、嘻嘻哈哈的樣子,其實她很自卑的。”
“自卑?”嚴齊咀嚼著這兩個子,有些無法相信。
“我娘從小就把她當男孩養,讓她沒有機會學習到姑娘家會的東西,別說琴棋書畫了,她恐怕是連舉止說話都沒有姑娘家該有的樣子。”
“這有什麼關系?那就是她的真性情。”嚴齊不解。
“你是這樣想,但她可不是。她其實很在意這點的,她常常感慨她連針線都不會拿,就算想幫你做件衣衫都沒辦法。”余閱手上的扇子沒停,專心地控制火候。
“我怎麼都不知道?”他還以為她很樂意扮男裝的。
“你從沒有仔仔細細了解過她對不對?”余閱問。
嚴齊眼眸微瞇。“余閱,你把你心裡想說的都說出來吧,不要有任何顧忌。”
余閱點頭。“其實大姊從小就喜歡你,只是她一直壓抑著那份感情不敢去面對,尤其在看見你對大小姐的迷戀時,她一心想要讓你幸福,她從來不曾替自己設想過。”
聽到她從小就喜歡他,嚴齊除了心酸還有強烈的不捨。“這就是她要當紅娘的理由?”
“我想,因為她對自己沒有把握。大小姐不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舉手投足更是令每個男人瘋狂,那時的你,眼睛只看得見大小姐的身影,她怎麼可能敢想到自己。她可是為了讓你開心,才努力撮合你和大小姐。”
嚴齊沉默不語,陷入那年少的回憶裡。
“她大概沒想到會弄巧成拙吧?拉你去和大小姐私會,結果換來一場毒打,更造就日後這樣局面。她看似很精明,其實她笨得可以,做事莽莽撞撞,常常以自己的方式在思考,腦袋就是轉不過來。”
嚴齊點頭,有著認同。“沒錯,她就是這樣,老是讓人擔心她。身手沒我好,身體也沒我壯,偏偏什麼事都要擋在我的面前:她明明不想當個男人,偏偏又硬逼自己當個男人。”
“嚴大哥,你總算更了解我大姊了。”余恩眸底有著淡淡欣喜。
“我好像很差勁,以前把她當兄弟,之後又……”
看著嚴齊的吞吐,余閱明白是什麼事。
“其實我早就知道,她的春藥是你解的。”
嚴齊挑眉,很訝異。“你知道?”
“別那麼訝異,那時我好歹也是在藥鋪裡做事,老師傅明明說要三天才能解,我大姊卻在隔天就沒有發病的症狀,這點觀察的能耐我還有的。”
余閱在隔天心焦如焚的回家,才發覺余恩已經沒事,他心知肚明卻什麼都沒說也沒問。
嚴齊有些羞赧地想起了當時的情形。“我跟恩兒還以為天衣無縫。”
“我本來是樂見其成的,有你照顧大姊,她總算可以有個美好的歸屬。但沒想到那根本是個錯誤,那陣子你幾乎對她冷淡到像是陌生人,早知道我那晚就不該讓你們獨處的。”晴天朗朗,余閱抬眼看了一下天際,希望事情很快就能如這蔚藍晴天。
“你那晚是故意避開的?”嚴齊有股雲開見月的清明。
“要不,你以為我會讓你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而且還在我大姊中了春藥時?”
嚴齊有著慘笑。“你放心把恩兒交給我?”
“我要是不放心,早在大通鋪那時,你堅持要睡中間,我就會堅決反對到底了。”
“所以你早就看出,其實我很早就很在意恩兒了?”原來余閱早就什麼都看透,反而是他自己陷在五裡霧當中。
“我那時還小,不是很確定,我只知道你常常會對我有莫名的怒意,像是我不小心撞見了我大姊洗澡,或者要給她安慰抱了抱她……”余閱話沒有說得很明白,但也夠明白了。
嚴齊自以為做事沉穩,情緒不顯於色,沒想到一切都落入余閱的眼裡。
“都是我的錯,那時的恩兒在我眼裡的確像是個陌生人,我一下子無法適應身為姑娘的她,更不知道在那樣的關系之後該拿她怎麼辦,我的心很雜很亂,我想她也不願意我再提起那件難堪的事,所以才會變成那樣。”
看來當局者迷,他曾經因為和余恩發生關系,所以躲避她、忽略她,卻在不知不覺中傷害了她。
“你沒看到她那時候眼巴巴看著你的樣子,我這個局外人看得都心碎,很想拿斧頭一把敲醒你。但感情的事,我這外人又使不上力,總不能強押著你娶她吧?”余閱說笑著。
“看來你比我還了解她,我真的很失敗,枉費我跟她生活了這麼多年。”嚴齊又歎了口氣,一臉懊惱著。
“以後你多得是機會了解她,不過等她醒後,你可能得花費一番心力。”
“大概吧。她受了重傷時,還自以為是的要讓我跟大小姐百年好合,可見她心裡的障礙一直不曾消除。”
嚴齊以為她願意再次跟他歡愛,是因為她已經明白他愛她的心意,沒想到他還是做得不夠好。
“嚴大哥,別什麼都不說,那樣你和大姊的感情不會有任何進展的。”
“你自己還不是悶葫蘆一個。”跟余閱談過後,嚴齊的心情好了不少,總算可以看清楚許多的盲點。
“嚴大哥,雖然我平常話不多,但我今天可是說足了一整年的話,以後要叫我再多說什麼,可是很難的。”余閱立刻回敬了嚴齊。
嚴齊苦笑著。“余閱,你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小舅子,剛剛是我失言,你以後可要多幫我美言幾句呀。”
“這還差不多。”余閱再看了爐火一眼。看來他總算把老是惹麻煩的大姊給嫁出去了。以後,他就可以少煩惱一些,多花一些心思在懸壺濟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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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齊小心翼翼地端著余閱熬煮了一個時辰才煎好的藥,走進余恩的臥房裡。
由於余嬸去准備晚飯,這房裡就只有他和她了。
他將藥碗擱在床邊的小茶幾上,撩袍在床沿坐下。
“余閱說你該醒了,你怎麼還沒醒?”他伸手撥了撥她額際上的發絲。“余閱說,要小心別讓你發熱,一發熱就表示傷口感染,一感染可就不好。”
仿佛應和他的喃喃自語,那長長的眼睫動了動。
“不管你聽得見聽不見,我都要告訴你,等你好起來,我請我爹正式向你娘提親,請兩位老人家為我們挑個黃道吉日,我們拜堂成親吧。”
眼角緩緩滲出滴滴淚珠,他的心跟著焦急。
“很疼嗎?余閱明明說加了止疼藥,讓你的傷口不會那麼疼的呀!”
眼睫掀了又掀,她終於從混沌中緩緩清醒過來,看見了那張在夢裡進進出出的剛正大臉。
“你怎麼哭了?”她動了動左手,眉頭卻擰成小小山峰。
“別動!你的手臂受傷了。”他急喊出聲。
她意識過來,換了右手,碰了碰他的臉頰。“你怎麼哭了?”
他這才感覺到頰面濕涼涼的,他用手背抹去那濕意。“我不是哭,我是剛剛去洗臉。”他尷尬地解釋。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那明明是眼淚,雖然她傷口難受,但腦子還是很清楚知道。
她早醒來一會兒了,聽到他的聲音,才又把眼睛閉上。她的思緒從那場混亂中漸漸回到現實,一切都是她的錯吧?
“什麼都不要說,我先扶你起來喝藥。”
他輕手輕腳的挪動她的身體,讓她能夠舒服的將背靠在他的胸口,她也很配合的將一碗烏黑黑的藥全數喝盡。
“藥很苦吧?”他擱下碗,從袖口裡變出了一顆糖,放進她的嘴中。
她嘴裡含著糖,小聲地說:“不苦,一點都不苦。”在他的懷抱裡,一點都不苦。
“你怎麼這麼傻!”他歎了口氣,不過沒有歎出聲。
“又說我傻?”她依舊將小臉枕靠在他的胸口上,連動都不想動。
“你明知那一刀是陷阱,為什麼還要擋?羅老爺的手下不會傷我的,要真傷我,我也可以自己應付。”他側看著她,打算等她嘴裡的糖吃完,就讓她躺下休息。
“我是償還大小姐的,這叫血債血還,一人做事一人當。”她唇邊漾起一抹笑。
“你還笑得出來?你知不知道我們大家都擔心死了?”
“有余閱在,怕什麼呢?余閱一定不會讓我死的。”
看她說得雲淡風輕,他想生氣卻無法生氣。“我不准你拿性命開玩笑,以後也不准你擋在我的面前。”
她看著自己裹著白巾的胸口,沒有回應他的霸道,反而問:“羅老爺和大小姐呢?他們應該沒有再為難你吧?”
“他們昨天就回羅家莊了,不會再來了。”
“嚴齊,你真的不用顧慮我,也不用對我負責,你為我做的一切我都很感激,你去找大小姐吧。”因為受傷讓她的話不夠堅強,反而有種可憐的委屈。
聽她這麼說,他沒有生氣,也沒有說什麼,只是輕輕挪動她的身體,讓她平躺在床上,而後自己也跟著躺上床。
“你干什麼?”她不解他的動作。
“我為了照顧你,一天一夜沒睡,你睡進去一點,讓我躺一下。”他對她扯起無賴似的笑臉。
“那你回你房裡休息呀。”以往她要是這麼說,他一定會跟她反駁澄清到底,可是這會他卻是躺上她的床?
“不要,我想跟你說說話。”他替兩人蓋妥被子,側看著她的臉。
“我是病人,我要休息,你回你房裡去。”她微微扭捏,因為傷口,讓她不得不平躺著,只能任他看了。
“你盡管休息,我說我的,你放心的睡。”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不是挑情而是輕柔的安撫。
就是知道她已經睡太多了,才敢放心多說些話,要不然任她胡思亂想下去,就算醫好了她的外傷,恐怕她的內傷會更加嚴重。
“你……”他幾時變得這麼會耍賴了?
他緊緊依靠在她沒有受傷的右側,他這個向來不會說甜言蜜語的男人,只能用他自己的方式,說出心裡最深的眷戀。
“還記不記得你十歲那年,你為了抓雞卻抓到了池塘裡,結果被余嬸痛打了一頓?”
“當然記得,那次被打得好慘。”痛到她想忘都忘不了。
“我那時怕你挨打,所以躲在你家的門廊上,想找機會幫你說說好話,結果卻聽到了不該知道的事。”
她抽了一聲氣。“你那時就知道我是女的?”
“嗯。”
“那你怎麼都沒說?”幸好她現在雙眼瞪著帳幔頂,否則她都不知道該用何種表情看他。
“你就是你,是男是女都是我習慣的余恩,那時在我眼裡,你根本沒有男女之分。”
“原來你早就知道我是個女的,我還以為我掩飾得很好。”不過,聽他這麼說,她的心情竟奇異似的轉好。
“那你還記不記得,你十五歲那年,為了私會大小姐的事,被我爹打了一頓?”
“怎麼你全記這種我被挨打的事?”
“對我來說,很難忘記。我明知你是個姑娘家,還是偷偷地解開你的衣衫,我還記得,你穿的是碧綠色的肚兜。”
這下,她的氣抽得更大聲。“你脫了我的衣衫,是為了替我上藥?”她是睡死了嗎?不然她怎麼完全沒記憶!
“嗯。”他的話蕩著和暖的笑意。“所以,你的清白早在你十五歲那年就沒了。”
“你……你這個登徒子,明知我是個大姑娘,你還脫我衣衫,要不是我受傷,我一定……”那她不早在十五歲那年,身子就已經被他摸遍了?
“呵呵!”被罵登徒子,他沒有生氣,反而笑了。“我很慶幸我那時輕薄了你。”
“為何?”欺她不能動手嗎?話竟說得如此露骨。
“我想,在你替我求情,為我擋下那一棒又一棒的木棍時,我就喜歡上你了,只是我從來不知道那就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她的氣懸在鼻間,幾乎忘了要呼吸。“你那時就喜歡上我了?”
“嗯。”他的掌心貼在她的臉頰上,感受到她的臊意。“不然,以我這種忠厚老實的個性,我會明知你是個大姑娘,還脫了你的衣衫嗎?”
“嗯……”有股甜甜的滋味竄進了她的胸口。
嚴齊說得沒錯,他不是那種會對姑娘家隨便動手的男人,連大小姐他都沒有任何逾矩的肢體碰觸。
“最後,你還記不記得,你十六歲那年,我們被趕出羅家莊,只能三個人擠在一間通鋪?”
“記得,那時你還堅持要睡在中間,也就是我旁邊,難道……”她的杏眸圓睜。
“沒錯,正是你想的那樣。我明知道余閱不是你的親弟弟,我有可能讓余閱睡你的身邊嗎?”這樣想想,他根本就是匹惡狼,竟然虎視眈眈地看著她那麼多年了。
“我從來都把余閱當弟弟的。”她使盡力氣,稍稍的轉身,很懷疑地盯著他看。幸好她傷的是左臂,而他睡在她的右側,她才不至於壓到傷處。
“那是你自己的認為,我是個男人,還是個正常的男人,我不可能讓我心愛的姑娘跟別的男人並肩睡在一起的。”看著她的不解,他說得可是理直氣壯。
蒼白的小臉,泛起了嫣紅。“我怎麼不知道你是這麼有心眼的人?我還以為你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大木頭!”
“我也是事後才厘清的,我想我是獨獨對你才會這樣,對別的姑娘,我可是一點心眼也沒。”
聽他這麼說,她心裡可樂的。“要是沒有春藥的事,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訴我,你已經知道我是姑娘家的事?”
“我不敢跟你說,怕做不成兄弟之後你會離開我,我無法想象沒有你的日子我該怎麼辦。”他輕輕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個吻。
“你怎麼都不告訴我?這些話要是早告訴我,我就不會……”浪費這麼多年的光陰。
“現在講也不太遲。你不要再把我推給大小姐了,我真的不能沒有你。”他想擁緊她,卻又怕碰觸她的傷口,只能握住她沒有受傷的右手。
“嚴齊,我不會再把你推給大小姐,就算你想我也不依,我會牢牢把你抓緊,這輩子你都離不開我的。”
她曾經不安、掙扎、矛盾、無措、彷徨,想必他也有同樣翻騰的情緒。多少年了?往事他還記得這麼清楚,可見他對她用心的程度,不管他對她是什麼樣的感情,至少他一直都把她放在心上。
“我不會離開你的,相信我,我真的很喜愛很喜愛你。”
聽他這麼說,她言笑晏晏,如那艷陽高照。
而他在心裡暗暗發誓,夏風吹起時,他一定要抱得佳人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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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仙花開,一大片火紅的花開滿嚴府的前院,如同這火熱的季節,也如同接續而來的喜事。
喜事之一,余恩大病初愈。幸好在余閱的妙手下,她的身子並沒有留下難看的傷疤。
喜事之二,余恩和嚴齊的婚事正緊鑼密鼓的籌辦著,府裡上上下下都漫著鬧熱的氣氛。
喜事之三,余恩的肚子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小生命的意外來到,最開心的莫過於余嬸和嚴安二老。
這是嚴安第一次娶媳婦,也是余嬸第一次嫁女兒,雖然都住在一塊,但該有的禮節絲毫馬虎不得,於是為了婚禮種種細節,以至於延宕了不少時日。
在余恩和嚴齊還沒成親之前,遠方卻先捎來了傅時得的消息。
傅時得親自送喜帖上門,也順道探望余恩的傷勢。
“沒想到傅兄快我一步。”嚴齊的笑容裡,更多的是放松的表情。
“動作不快一點,我怕婕兒會改變心意,我可是苦等了她好多年了。”傅時得是眉開眼笑,笑容裡是桃花朵朵開。
“我恐怕不方便參加傅兄的大喜,真是抱歉。”嚴齊拱手為禮。
“沒關系,我明白。那不知嚴兄歡迎我帶著我的新娘子來為你的喜事祝賀嗎?”傅時得問。
“那是當然,只要傅兄的新娘子願意。”嚴齊一口答應。大小姐若能有個圓滿的歸屬,那他心頭的愧疚也才能消弭。
兩個男人談天說地了一上午,傅時得因不想離開美嬌娘太久,沒有留下過夜,轉身又快馬奔回京師。
傅時得離去後,余恩這才帶著滿肚子的疑問來到嚴齊的身邊。
嚴齊倒了一杯茶給她。夏日天悶,他可不希望她發汗中了暑氣,那可就不好。
余恩喝了涼茶,潤潤喉之後才開口:“嚴齊,傅兄第一次上門找你時,你到底麻煩他什麼事?為什麼他會說是家門不幸?”她一直忍住沒問,今天總算有機會可以問。
“啊?什麼?”時間過去許久,嚴齊不懂余恩在問什麼,一臉迷惑。
“你忘了嗎?那時你送他到大門外,對他所說的事。”
嚴齊回想當日情形,然後一臉了然。“是關於何仁的事。何仁是傅兄的表叔,我希望傅兄多注意一下何仁的違法行徑,他說他知道何仁不法之事,但一直查無實證,以至於他父親始終拿何仁沒辦法。”
“所以傅兄才會說家門不幸?”她總算明白了。
“沒錯。前些日子傅兄有跟我提過,何仁因為玷污了一位少年的清白,在罪證確鑿下,已經被知府大人送進大牢法辦了。”他一直沒跟她提起,是不想她想起何仁那張齷齪骯髒的臉。
“那知府大人真是個好官,像何仁那種敗類,應該幫他去勢的,免得他繼續為害他人!”她雙手握拳,一提起何仁,她不免激動了。
“別氣,小心肚子裡的胎兒呀。”他得時時提醒她那沖動又莽撞的性子。
“沒事的,你別那麼緊張。何仁的事,該說我是因禍得福嗎?”
“也許吧,這才讓我們的關系突飛猛進。不過,我不希望再有發生的可能。”他將她的小手圈握在他的掌心裡。
“放心吧,我不會再做出自不量力的傻事。”她想收回自己的手,他卻不依,依舊握得緊緊。“大白天的,被師父撞見了就不好。”她睞了他一眼。
“哪不好?我們連娃兒都快生了。”他就喜歡看她難為情的害羞樣。臉皮這麼薄,越來越不像她了。
她雙眼滴溜溜地轉了轉。幸好是接近黃昏時刻,沒有人在廳裡,連小丫鬟都忙著去井邊打水了。
“嚴齊……”
“退叫我嚴齊?”他不依地反問。
“齊……哥哥。”她順從地改口,這才知道原來她也可以這樣充滿柔情地喊著他的名字。
他笑得如沐春風裡,整個人都酥了。“什麼事?”
“我們可不可以提早成親呀?”
“哦?”他充滿興味的眸,望著她調侃地問:“等不及要嫁給我了?”
她又睞了他一眼。這個男人是越來越不正經了。“我想比傅兄跟大小姐早一步成親。”
他這才正了神色。“為什麼?”
“沒有呀。”她垂下眼神,顯得很心虛。
他擰眉想了想,不消片刻就猜到她的心思。“傻瓜,難道你還不信任我嗎?”
“我不是不信任你,我是不信任大小姐。我怕在拜堂之前,大小姐要是見了你,說不定又會纏著你不放。”不能怪她沒信心,她自卑了十幾年了,一下子還真的無法改過來。
“你放心,大小姐來喝我們的喜酒時,她早已經是傅兄的人了。”他給她安心的笑容。
“我不管,我們偷偷先成親,到時大小姐就算想來喝喜酒,也沒有喜酒可喝了。我不想她再見到你,傅兄有這個雅量,我可沒有。”她爽快地承認自己的小家子氣。
“好好好。”他是連三聲好。“你怎麼說,我怎麼做,待會我就跟我爹商量,另外再挑選一個黃道吉日。”
嚴齊開心極了,一把將他心愛的恩兒擁入懷裡。
她不再把他推給大小姐,還醋勁十足的不讓大小姐來喝喜酒,甚至擺明了不准大小姐來見他一面。
他好愛她的醋勁,看來他這陣子的努力沒有白費。他的未來,就像屋外那一大片紅艷艷的鳳仙花,更像那朗朗的晴空萬裡。
他忍不住輕吻上她的唇,她則嬌羞地閉上了雙眼,但忍不住在心裡埋怨:這可是人來人往的大廳,他實在是越來越膽大妄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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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吉日,洞房花燭夜時……
嚴齊一身大紅的新郎袍,走進了那高掛著雙喜的新房內。
雖說兩人早就有夫妻之實,新娘的肚子裡也懷了孩子,但這洞房花燭夜是人生第一大喜事,比他通過禮部會試還要讓他興奮開心。
在喜宴上,以他在這鳳陽縣西的名聲,四方的好友、不請自來的賓客,川流不息地淹沒了不大的府第,讓他這個新郎官不但疲於招呼客人,還被灌了許許多多的酒。
好不容易,明月高掛,賓客散了一大半,再不進新房,他恐怕就要錯過這良辰美景了。
想到他的新娘子呀,他的嘴角就掛滿笑意,等不及要一親芳澤了。他抬起微顛的腳步,仔細地跨過門檻,再將房門妥當關上。
光是重建布置這間新房,就足足耗去了大半個月的時間,否則他應該可以早點抱得美人歸。
就在他正要落上門閂以防有人要鬧洞房時,可惜還是慢了一步。
“婕兒……”
是傅時得無奈的聲音。這讓嚴齊的酒意醒了一大半,讓喜帕下的小臉僵了僵。
“大小姐,你不能這樣。”
是余閱急促中帶著阻止的聲音。嚴齊沒來得及擋門,只好連退了三大步。
“我偏要鬧洞房!”
正是羅婕那柔軟如童音般地嬌縱。她雙手一推,推開那有著大紅雙喜的房門。
喜帕下的余恩看不見眼前的狀況,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瞥著地上的幾雙鞋,包括一雙姑娘家的繡花鞋。
“大小姐,你怎麼來了?”嚴齊拱手為禮。好不容易才脫離一群賓客,春宵一刻是值千金,他可不想浪費幾萬兩的金子。
羅婕越過嚴齊來到余恩的面前。“余恩,你竟敢搶在我前面拜堂成親,還不通知我來喝喜酒?”
“大小姐,我肚子裡有齊哥哥的孩子了,不早點成親,肚子大了不好看。”余恩說這話時,沒有扭捏、更沒有害羞,而是完全的理直氣壯。
“你懷孕了?”羅婕有些驚嚇到了。
而一旁的嚴齊笑得白牙晃晃,和余閱互換了個了然的眼神。
那個總是在大小姐面前自覺理虧到抬不起頭來的余恩,看來已經從陰影裡逐漸走出來了。
“是的,所以請大小姐祝福我和齊哥哥白頭偕老、子孫滿堂。”余恩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端坐在床上,更無法自己拿下喜帕。可也因為瞧不見羅婕那閉月羞花的容貌,才讓她說得這麼義正詞嚴。
“齊哥哥?”羅婕冷哼了一聲。“叫得有夠惡心的!”
“是的,他是我的齊哥哥。”余恩又親匿地喊了一聲。
羅婕款步輕移,來到傅時得的面前。“時得哥哥,那我們今晚也入洞房,我絕對不要輸給余恩。”
傅時得苦笑。以往羅婕可是只喊他“時得”的,今晚他卻享受到這特殊的待遇,全是拜了余恩所賜。“婕兒,誰先拜堂成親有差嗎?”
“當然有。”羅婕對著傅時得說話時,聲音變得又嗲又軟。“我本想早嚴齊和余恩成親,讓他們來喝我的喜酒,讓莊裡上上下下都知道,是我不要嚴齊的,是嚴齊高攀不上我的,可是沒想到余恩他們卻把成親的日期提前了!”
“婕兒,你的眼光這麼好,當然只會看上我,這是羅家莊上上下下早就知道的事。”傅時得寵溺地附和著羅婕的說法。
“大小姐,那我替你和傅公子准備客房,我們就先出去吧。”余閱警戒著,他可不想再出任何意外。
“哪能這麼簡單就打發我!既然余恩要提早成親,就要有能耐讓我鬧洞房。”羅婕的聲音輕快中更多了調皮。
“大小姐,那你到底想怎麼樣?”從羅婕進房到現在,嚴齊總算開口了。
“不怎麼樣。你就先掀了余恩的喜帕,然後兩人再喝了交杯酒,接著再來個唇舌相濡。”羅婕挑眉,一臉看戲的模樣。
喜帕下的小臉,從捍衛權益的氣勢到此刻完全是新嫁娘的羞怯。余恩以為大小姐是來搞破壞的,沒想到真的是來鬧洞房的。
傅時得放下一顆懸吊的心,臉上泛起濃濃的笑。“嚴兄,你就順了婕兒的意吧。”
“對呀,姊夫,大小姐的要求是合情合理,你快一點,春宵一刻值千金呀。”余閱也敲著邊鼓。
“當著你們的面,唇舌相濡?”嚴齊一臉不可思議。
“就是當著我們的面。”羅婕小巧的下鄂微抬。“不然我不走,今晚就跟你們耗上了。”
“傅兄……”嚴齊只好向傅時得求救。
“嚴兄,你就照辦吧,我可拿她沒辦法。”傅時得雙手一攤,表示沒轍。
“齊哥哥,反正一報還一報,到時他們也得成親,也得入洞房的。”余恩反而顯得大方。
“余恩。你不是不想來喝我和時得哥哥的喜酒嗎?怎麼鬧洞房?”羅婕問得很挑釁。
“大小姐,我掀了喜帕便是。”嚴齊趕緊動作,就怕兩個女人的話會越說越僵。
於是嚴齊拿起喜尺,掀起了鳳冠下的帕於,瞧見了在精心打扮下與往日不同風情的余恩。
新娘前一刻還在和羅婕斗嘴,此刻已經羞答答的不敢直視新郎炙熱的眸光。
余閱遞給余恩和嚴齊一人一杯酒,雨人的右手肘互勾,含情脈脈地飲下那代表一生一世的合巹酒。
“嚴齊,你該吻新娘了。”羅婕淺笑嫣然,故意提醒。
此刻的羅婕,沒有怨恨、沒有愁緒、沒有不甘,她的心境是完全的清明,因為她已經找到了人生歸屬的方向,那就是深愛她、她也深愛著的傅時得。
嚴齊親手取下那壓在余恩頭上的鳳冠,將鳳冠擱在桌上後,他雙眸直勾勾地盯著他的新娘不放。
“恩兒,你好美。”他忍不住贊美。
一手環抱住她的纖腰,一手輕扣住她小巧的下巴,不管在場的人,他的情欲已經被催化到飽滿的程度。
壓抑不住的情欲,讓他俯首就是一個熱情的吻,那樣的火辣,跟他正直忠厚的外表,是那樣的截然不同。
羅婕忍不住倒抽了口氣。傅時得忍不住在心裡哀號,難道等他和婕兒洞房時,也得這樣讓他人觀賞嗎?
“嗯……嗯……”余恩嬌喘出聲,雙手攀上了嚴齊的脖子。
“祝你們白頭偕老、子孫滿堂。”羅婕衷心地吐出了這句話,在不打擾新人恩愛下,挽著傅時得的手,悄悄地退出了新房。
余閱大開眼界般,真想多看兩眼,最後還是只能跟著退出新房,還替他們關上了房門,免得春光外露,那可就飽了眾人的眼福了。
羅婕的祝福,嚴齊聽見了,余恩也聽見了。
察覺到看戲的人都走了之後,嚴齊不在乎門閂有沒有閂緊,一把攔腰抱起他的新娘子。
“大小姐說……”她狂喜著。
“我聽見了……”他繼續唇上的熱度。
新娘子虎視眈眈地看著她的新郎官,這下她終於明正言順的成了嚴師娘,再也不怕媒人婆上門來,更不怕大小姐或者珠兒來跟她搶了。
良辰吉日,洞房花燭夜呀!
他們得好好享受這人生第一大喜事的甜美滋味。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