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時,集賢樓燈火通明,就連貫通主樓及四方別院的廊庶,亦有派人定時更換殘燭以照明。
從胞弟口中得知趙柔柔天賦異稟的路感,花襲人不敢大意,親自領人到後院,蓮花指指向蹲在井邊的黑影。
「喏,他人就在那。」
「呃……多謝。」趙柔柔小小聲地說、受情敵幫助,她心裡頭怪彆扭的。
「甭客氣。」花襲人拍拍她肩,喜歡緊這好惡鮮明、大性單純的小姑娘。
看多了江湖險惡,她萬分珍惜因緣際會所見的純真。
她那臉皮忒薄不敢言愛的弟弟,八成也是深受此點吸引才丟了心吧!
總之,人已安全送到,就看他們小倆口能談出什麼來了呵。
目送花襲人柳腰輕擺地走遠,趙柔柔這才步出廊廉,沿著花徑走向水井。
「別動,嘖!你這小傢伙,就不能安分一點,好好配合我麼?」
他在幹嘛?羞怯緊張的心情轉教疑惑取代,她快步接近他。
「汪!汪嗚!」
「小聲點,你是巴不得廚子聽見你的聲音,拿你作香肉鍋麼?」他為何要紆尊降貴充當起狗奴才?唉。
「汪、汪汪!」小狗兒眼尖,瞧見站在男人背後的趙柔柔,連聲吠叫。
「跟你說小聲點了,你……誰?」出聲同時,范儒鴻抱著小狗兒飛出三尺外,才回頭看清來人。「妳醒了?」
趙柔柔被他此舉嚇了一跳,怔在原地不吭聲。
怪哉。太過安分的靜謐就不像她了。「怎麼學起啞巴不說話了?」
「誰是啞……」回嘴的衝動及時煞停,清咳了幾下,她重新來過,「我可以幫忙麼?」小狗是她帶回來的,怎能丟給別人照顧?
這麼乖巧,真教人難以在短時間適應。范儒鴻心裡雖這麼想,嘴上還是答應了她。
蹲在井邊的黑影再添一個,有了美麗主人,小狗兒非常安分,趴在地上任主人的手在牠身上搓來抹去。
好一隻見色忘義的小狗仔。范儒鴻瞪著前一刻抵死不從的小狗仔,
「讓開。」驀地,他拉開她,嘩--一桶水瞄準狗仔兜頭淋下。
「汪--嗚!」天外飛來一桶,渾身濕透直滴水的小狗兒猛地甩動全身,登時水珠四濺。
「啊!」
「哇!」
離牠最近的兩個人首當其衝,接下不少來自小狗兒身上的「甘霖」。
范儒鴻拍落身上水珠,怒目殺向仰起無辜狗臉的小狗仔。
不用廚子出手,他現在就想拿牠做個香肉鍋,差人送到通州丐幫弟子的據點--香肉可是丐幫中人頗喜好的名菜之一。
「嘻嘻……嘻嘻嘻……」風鈴般清脆的笑聲驀然響起,莫名平息他的怒火。
雙瞳微轉,看見蹲在他身邊的她正拉袖一滴滴地拭乾臉上的水珠,眸光柔和俯睇仍在甩動的狗兒,曲廊燭光時暗時明,靈動她柔美的輪廓,皎白的月光隨著水珠往四處擴散,彷彿一襲銀紗將她完全籠罩,展現他未曾見過的柔美風情,混合著與江湖無涉的單純清新,令他無法移目。
她渾然不知此時此刻的她,對於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有無法計量的誘惑。
而這,讓他不得不正視她已然是個女人,且還是他未婚妻的事實。
是了,在他面前,她總忽嗔忽喜,像個小娃兒似的,他忙著應付她的撒潑,以至於都忘了她的相貌有多出塵絕俗,身姿又有多婀娜嬌俏。
換句話說,她那跟閨名一點都不相符的刁蠻,其程度之高足以讓人忘記她天香國色的花容月貌。
「嘻嘻,別玩了,唔……」偏寒的夜風吹過,令趙柔柔打了個寒顫。
「冷麼?」
「……一點點。」是很冷,但她不想錯過難得和平共處的此刻。
「是麼?」她蒼白的唇色可不是這麼說的。
「嗯。」怕他要她回房,想在他身邊多待一會兒的念頭迫使她說謊,「我並不覺得冷啊!我的狗……」她抱在懷裡的狗突地被搶。
「牠還是濕的。」范儒鴻右手拎著小狗仔,告訴自己,他絕對是出於好意,不想她著涼,而非妒惱這頭四腳小畜牲一張狗臉死命磨蹭她的身子,絕對不是!
下一刻--「范哇……啊?!」不明就裡的慘叫終止於認清自己正站在屋脊上的興奮。「我飛上來了!」
「是我帶妳上來了。」飛?真虧她想得出來。
「你為什麼……」下一刻,發問的趙柔柔整個人被拉跌坐在一處敞開的胸懷,陣陣暖意透過月牙色的衣衫,烘熱她全身。
不出片刻,帶著濕意的涼冷已消,只剩芳心怦然的少女雙頰火燙,一動也不敢動地任由身後男人雙臂圈摟,僵得像尊石雕。
「暖些了麼?」軟玉溫香在抱,他不介意送上自己苦修的內功充當火爐。
「嗯、嗯……」他怎突然對她這麼好?
「找我有事?」
「啊?欽。」經他一問,她才憶起自己找他的目的,「有點事……想跟你談談。呃……你困了麼?」
「這是妳要跟我談的事?」
「不是!」當然不是!「我是說你如果困的話,可以下回再談,我沒關係的。」
「我不睏。」這丫頭葫蘆裡在賣什麼藥?「今晚月色當空,夜風送涼,我還想多坐一會兒。說吧,妳要找我談什麼?」
他這一問,問掉了趙柔柔表白心意的勇氣,她遲疑且退縮了。
「需要這麼早就談麼?這事一點都不急,不必那麼早談也無妨。」她試著為自己爭取緩刑的時間,早談晚談都要談,那晚點談也是一樣的嘛,她不急。
事實上,她想逃。
天曉得自己為什麼會被花襲人說動,點頭同意她那句不負責任的提議,找他來個開誠佈公,害得她此刻活像被趕鴨子上架,陷入不得不向他表白心意的窘境。
「但我很有興趣知道妳要跟我談什麼。」瞧她又羞又怯的神色,想也知道他那好事的胞姊又背著他做了一點小動作。
「說吧!」她緊張得都沁汗了。他湊近她,伸舌舔舐一滴自她額角滑落的香汗。「我等著。」
「啊?!呃?你……」他剛剛是不是……轟!雙頰倏地再添一把紅火,燒透整張小臉。
食髓知味,男人的唇再往下移,輕觸細嫩柔滑的臉頰,手亦未閒置,輕扣她小巧下顎轉向自己,綿密的細吻順勢落在唇角,沿著唇線輕吮,然後,貼上唇瓣,火熱封緘……
「啊!唔……」
趙柔柔張嘴想制止,反被他掌握時機,舌尖迅速侵入,闖過齒關,一探羞赧深藏的丁香軟舌……
她是來找他談事情,不是、不是來讓他佔便宜的啊!又羞又惱又緊張,她、她、她該怎麼辦?
握緊的小拳頭開始發麻,卻又找不到地方安置……
「抱著我。」范儒鴻趁著呼吸的空檔低吟,抓握她粉拳攤開成掌,領著這雙掌到自己頸後。「像這樣。」
她的柔順配合讓他忍不住俯首,以更加強烈的佔有慾擄掠兩片紅潤微腫的芳唇;而她,帶著-分探索,三分羞怯,指腹沿著掌下頸背線條,輕輕滑動……
她小小的舉動,卻引來驚濤駭浪的情潮。寒意早不知飄流到哪個無人聞問的荒島,兩人之間的熱度節節升高,他摟得好緊,緊到她都能感覺到他心音的搏動,與她的同樣急促怦然。
明知是輕薄,但他一點也不想結束這個吻。
這一吻,吻定了他與她攜手共度一生的未來,無人能改變,就算是--
「嘖,這麼快就找上門。」低咒一聲,雙臂旋即將佳人打橫抱起,在她受驚的尖叫聲中,腳尖勾來小狗送進她懷裡,施展輕功朝牆外大街縱去。
幾乎是同時,一道焰火般的紅光直劈兩人先前所在位置,在屋瓦上留下幾道深刻的刀痕。
「范儒鴻!」來者吼聲震天,旋追兩人而去。
倏爾,後院回復平靜,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
半晌,一道身影落於此地,瞅見瓦上刀痕,眉心折起憂惱的波紋。
「來遲了。」
語落,來人縱身遁沒於夜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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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這兒,我去去就來。」確定她藏身之處不易被發現,范儒鴻轉身欲離開。
一隻小手急忙拉住他,「到底發生什麼事?那人是誰?」
「現下不是解釋的時候。乖,在這兒等我。」再遲,他怕封焰會找到這個地方。
小手執意不放人,「你會回來對不對?不會丟下我不管對不對?」
「我不會。」
她就知道!水光逐漸彙集,終成決了堤的水壩,「我就知道你不會回來!你要丟下我!」就像他六年前毅然離家,從此杳無音訊一樣,嗚嗚……
天爺!范儒鴻猛翻白眼,瞪向蒼天。你老人家要為難我沒關係,但至少表現點誠意、挑個好日子不成麼?什麼時候不挑偏偏挑這時?
歎口氣,他將哭得抽抽噎噎、楚楚可憐的小女人摟進懷裡,好聲好氣地哄道:
「我是說我不會丟下妳,我會回來。聽我說,好好躲在這兒,待我解決完封焰的事,就回來接妳,嗯?」
不安的心初定,又想起讓她更擔憂的事,「那個人……武功很高?」
「沒認真與他對招過,大概只在伯仲之間。」他推想。
天性使然,面對莫名其妙的挑釁,他實在沒有陪著一塊唱戲的興趣,每每以全身而退作為應對,他從未想過論起武功,誰高誰低。
「那、那你……」
「放心。」范儒鴻投她一記安撫的柔笑,唇瓣輕觸她額心。「我不會讓妳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
唯恐他會受傷,此時的她無暇細想他這話背後的含意。
纖手焦心地探上他衣襟整理,像個送丈夫遠行從軍的妻子,不忘叮囑:「小心點,我等你,我會一直一直在這裡等你。」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想強調自己會一直一直等。
一直一直麼?抑不住情動,他扣住在他胸前忙個不停的小手,抓來唇邊一吻。「偶爾,見到妳這麼賢淑的模樣也挺不錯的。」
「什……」
她還來不及把話說完,范儒鴻已鬆開她的手,足尖一蹬躍上屋脊,轉眼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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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焰,許久不見了。」
咻!一記強勢的刀風代替回答。
范儒鴻注內勁於袖,抬臂舞袖,輕易化去來勢洶洶的刀風。
「你這回不逃了?」封焰瞇起眼,低沉的聲音夾著怒意。
「你追我跑的遊戲,在下著實玩膩了。」自腰間揣出玉扇,「唰」一聲展開,瘺來沁涼的夜風,稍減封焰渾身氣勁所帶來的熱度。「在不可不想今後與愛妻談心時,還得提防不知迴避的壞事者。」
愛妻?「那個姑娘?」
「你不是全看見了?」
「該死!」有了她,竟還敢三心二意招惹其他女子?「你已經得到她還不夠麼?」
「得到誰?冷姑娘?」藉著月光,范儒鴻仔細打量對方反應。
如果他沒看錯,當他提及冷凝霜時,封焰臉上的確閃過一抹情愫。「封焰,我與冷姑娘之間清清白白,並沒有任何逾禮,你若心儀她,應當找她表白,而非找我麻煩。」
封焰驀地退至月光不及處,夜幕的黑暗成功遮掩他的神情,只有微顫低抑的聲音,隱隱約約透露些許激動,「你懂什麼?你懂什麼!」
「我的確什麼都不懂。」冷凝霜為何只因他救過她便決定以身相許?封焰又為何在這之後頻頻挑他釁?「這對我一點也不公平。我什麼都不知道,卻一直在你與冷姑娘這渾水當中,懷璧其罪、池魚之殃,我何其無辜。」
「她喜歡你,欲嫁你為妻。」
「又如何?我視冷姑娘為朋友,如此而已。」
「她想嫁,你就要娶!」渾厚熾熱的內力隨話聲直撲范儒鴻。
范儒鴻見狀,左掌旋起玉扇,運勁為屏,擋下強襲。「唷唷,沒想到你封焰轉行當起媒婆啦!」
「范儒鴻!」
「嘖嘖嘖,只可惜你充其量只有當喬太守的資質,亂點鴛鴦譜可是會給人添麻煩的哦。」
「囉嗦!」低咒出聲,封焰揮刀,腳下輕功疾縱,衝向范儒鴻。
「唰」一聲,范儒鴻收起玉扇,以扇骨與封焰的熾刀對峙,幾招起落,鏗鏗鏘鏘,兩人勢均力敵。
「你明明有本事與我對招,為何一逃再逃?」
「我不好戰,更不喜歡在事態不明的情況不出手。」旋身飛腿抵開封焰劈來的刀招,范儒鴻縱身一躍,足尖點在刀身。「封焰,再胡攪蠻纏下去,別怪我不客氣。」
「只會逃的你有何本事?」語調之輕蔑,可見一斑。
「當然是讓你非死即傷、非傷即殘的本事囉。」嘴上功夫不遜於拳腳功夫的范儒鴻,當場把封焰氣得暴吼。
「好,今夜此役,我勝,你隨我回丐幫娶她;你勝,封焰從此封刀退出江湖!」
「有必要賭這麼大麼?封焰。」他對冷凝霜究竟是何心思?
若愛,為何頻頻找他,強逼他娶她?
若恨,也不應該尋他晦氣,畢竟事不關他。
可現在這樣……饒是聰明如他,也想不透個中真相。
「廢話少說,賭或不賭一句話。」
「不賭。」范儒鴻答得毫不遲疑,「我在故里已有婚配,就是你方才窺見的那位姑娘,除非……你要冷姑娘為妾,這我倒是可以考慮。」
「我就先殺了那姑娘!你的妻,只能是她!」刀身一轉,封焰立時出招筆直朝上一劃。
范儒鴻適時凌空俊翻,足尖離開封焰刀身,輕巧落於原先所立之處。
「凡事適可而止,封焰。」說笑的語氣轉而森冷,月光下,嘻笑的輕鬆神情不再,凝聚殺氣的雙眸足以說明封焰的話正中他最在乎的事。
「適可而止?哼,任何阻她心願的,無論是人是物,我一律毀之!」
「那麼,我也只有殺了你,以絕後患。」玉扇一展,扇柄反握使扇面覆於手臂,空出的右手成掌,凝氣於掌心。
封焰見狀,起刀斜豎於前,調整內息與刀氣合一。
一掌一刀,在兩聲同時響起的暴喝中倏發--
「住手!」清冷的嗓音破空殺來,伴隨一道黑影從天而降,介入即將交手的兩人之間。
「妳?!」
「小心!」
電光石火後,風止,樹靜,萬籟俱寂。
半晌,滴滴答答的聲音打破靜謐。
鮮血落地響,傷的,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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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還不回來?」
抱著懷中小狗,趙柔柔在原地來回踱步,想起他承諾定會回來接她,只好按捺出去找人的念頭。
「汪嗚……」小狗兒舔舔主子的臉,像是在安慰。
「你跟我一樣怕是麼?」雙臂收緊,她害怕得冷汗直冒,幸好有小狗兒在,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多少安了些心:「不怕不怕,他說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之前啊,我在好幾個城鎮走失,他也是很快就來找我了,這回也不會例外,不會例外的……我相信他……」
只有相信他,她才不會更害怕。
「嗷汪……」狗頭磨蹭姣好的渾圓。
「你再霸佔我的東西,可別怪我把你丟給廚子處理。」
「哇啊!」趙柔柔嚇得連人帶狗離地一尺。
「是我。」范儒鴻苦笑,差點以為他不在的時候,她承蒙高人指點,學會基本入門輕功。
「范儒鴻!」聽聲音認出來人,她高興地碎步奔向黑影:「你總算回來了!」
「難不成讓妳在這哭喊我的名字,好讓通州城的老百姓認識我麼?」
「我、我才不會那樣哩。」
「走吧,回去集賢樓。」他說,轉身領在前頭,集賢樓離這兒只有幾條街,應該可以……
奇怪!抱著狗兒跟隨在後,趙柔柔狐疑地盯著前方背影。
「你沒事吧?」
「我怎會有事?」前方的男人笑說。
起了疑心的趙柔柔注意到他語氣沒先前的輕鬆,背影微駝,不似以往的挺直,小手探出,拉他衣袖。
「你真的沒……嚇!」指尖在碰觸衣袖瞬間沾染的濕黏觸感駭著了她。
「你受傷了?!」放下小狗,她疾奔至他身邊。
此時烏雲偏移,皎月露臉,照上闐無人聲的沉寂街道,也照上范儒鴻血氣漸失的蒼白俊顏。
「還騙我說沒事?!」惱火的指責夾帶哭音,他人雖在身邊,但她現在比之前被留在暗處等他還來得害怕,「傷在哪兒?重不重?我帶你去找大夫!」
「三更半夜上哪兒找大夫?」他能撐到帶她回集賢樓該要偷笑了。「快走,襲人略懂岐黃,不用擔心。」
「那、那我們快走!」纖細的身子緊靠上他,肩頭在他腋下等著。「靠著我,我扶你。」
「呵呵呵……」
「你笑什麼?」都什麼時候了還笑得出來!
「我很重的。」
「才不會!」她執拗地道。「受傷的人要聽、聽話啦……」
「又要哭了?」
「才、才沒有。」她抽抽鼻,打死不認。「快聽話!」
「妳將來一定是個悍妻。」強悍的程度恐不亞於襲人,「真想扶我,就別往我傷處頂,從另一邊扶我吧,哎……疼死我了。」
啊?!俏臉在昏暗中漲成豬肝色。
「對、對不起……」趕緊移位換邊,攙扶他緩行,「這樣可以麼?」
「軟玉溫香在懷,當然可以……」話未盡,頎長的身子突然前傾,連帶壓倒攙扶著他的趙柔柔:
「儒鴻?!」
「妳頭一次這麼喚我,挺好聽的。」
「不、不要嚇我啊,快起來。我、我不知道集賢樓往哪兒走,我……」
「聽我說。沿著這條街直走,過第二個巷道轉右,再直走轉進左邊第二條街,再……」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啦!你快點站起來,你答應不會丟下我的,嗚嗚……」焦心、害怕、恐慌,趙柔柔抱著他的身軀痛哭失聲。
「乖,聽話。我在這等妳領人來救我。」唉,雖然已經點穴止血,還是無法撐到集賢樓,只好讓她獨行。
「我、我會迷路……會找不到路……你會一直流血,會死!我、我不要!如果你死了,我也不獨活,聽見了麼?好不容易找到你,好不容易讓你開始對我好,我……我不要你死,嗚哇哇……」她哭得聲嘶力竭。
范儒鴻倏地愣了。他死,她不獨活?她可知這話代表什麼意思?
同生共死,非有深刻情意存在怎說得出口?她是從何時對他動了心,讓她能不假思索表明同生共死的決心?
她對他……何以情深至此?
「嗚嗚嗚……都是我害的,是我害了你,嗚嗚……如果沒有想盡辦法也要見到你就好了……如果沒有硬要哥哥幫我出主意,沒有騙你陪我去長白山就好了……你打我、罵我,怎麼樣都好,就是不要不理我,嗚嗚嗚……」
哥哥?主意,這奇怪的字句閃過他腦海,可惜她先前給他的感動太過強烈,以至於他完全忽略,一古腦兒沉溺在她同生共死的深情表白當中,無心顧及其他。
照理說,受了傷的人應該打滾慘叫以示傷重,應該痛哭失聲搏取憐惜,可他現在只想笑呵……
姑且不問她為何願意與他同生共死,光是聽見這句話,他就覺得傷口的疼痛減輕不少;然,疼痛減輕並不代表血氣不會繼續流失,再聽她哭下去,難保他不會什麼事都還沒交代就昏厥過去。
可偏趙柔柔哭興未減,搶去他開口說話的機會,「不要不說話……說些話,不要嚇我,嗚嗚嗚……」她好怕!好怕他會死。
「停。」不能再拖下去,「若讓妳十七芳齡絕世,我就罪過了。」
「還說笑?!」他都要死了還在說笑!
「我沒死在封焰手裡,妳也別這麼早殺死我,咳!咳咳!」
「儒鴻!」小手緊張地拍撫他胸口,「感覺怎麼樣?撐住,你一定要撐住啊!我答應你,只要你活著,要我解除婚約也行!回去後我一定告訴爹、告訴哥哥,告訴世伯,說你不想娶我,我也不想嫁你,我們解除婚約……」
「那我不如死了算了。」
「嗚哇哇……不要死啪,嗚嗚……你死了我也不活了,嗚……」哭聲登時震天,頗有肝腸寸斷之象。
玩笑開得太大了,「放心,我只是血氣流失,不會死;不過再不求醫,難保不會血氣散失過多,回天乏術……」糟,眼前開始轉黑,快看不清她淚濕的臉,「回集賢樓……找襲人……她會知……」該死!他話還沒說完,還沒……
「儒鴻!儒鴻!」
意識遭無止盡的黑暗吞噬前,他仍聽見這聲聲帶哭的呼喚,可惜--
欲回應,乏振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