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年少無關 第十二章
    你知道大海最深的地方在哪嗎?

    我正在知道

    是的我正在知道

    下落著我正往下落著

    帶著希望和絕望往下

    帶著悲哀和痛苦往下

    你在哪鄭毅

    回答我鄭毅

    吻我吧鄭毅

    我眼睜睜的看著那輛車從我身邊經過,神經也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是他,一定是他,有個聲音一直在我腦海裡說。

    雖然那白色的單子將那個人的身影弄的模糊不清,雖然投影到視網膜上的碎片在一片片的被碾成粉末……

    我看著那車子離我越來越遠,她們要把他送到哪去?我還沒見到他,不要帶他走,不要……

    我衝了過去,旁邊有幾個人上來架住我,我只記得自己當時拚命的哭喊:「那是我哥,讓我見他一面,求你們……那是我哥……」

    那些人攔不住我,被我衝到一邊,我一把扯掉蓋在他身上的白布……

    刑剛!我呆住了。

    停止了喊叫和哭泣。

    怎麼會這樣?那時我不知道該悲傷還是慶幸。

    一個護士推推我:「是你哥嗎?」

    「不是。」我搖搖頭。

    「神經病!」她們又狠狠的白了我一眼,把車推走了。

    我看見刑剛的兩隻腳還露在外面,隨著車子的振動,一搖一搖的,心裡就像堵了塊石頭,壓抑極了!

    我想起小姨說以前給我起名字的時候本來也要用「剛」的,但我奶奶硬是不同意,說「剛」字裡有兩把刀,會有血光之災,刑剛的名字裡有四把刀……

    「大聖,大聖……」隱約中,聽見有人在叫我。一回頭阿寬已經撲了過來,一下子抱住我,嗚嗚的就哭起來。

    我本來心裡就很難受,他再這麼一哭更糟。

    阿寬一邊哭一邊說:「我真的沒用,真混蛋……都怪我……」

    我推開他:「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打起來的?我哥呢?你看到我哥沒有?」

    阿寬抹了下眼淚和鼻涕,說:「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急了,「你怎麼會不知道?你不是和他們在一起嗎?我哥呢?他是不是死了?

    「大聖。」阿寬被我抓的露出痛苦的表情,「我真的不知道,我回去的時候已經這樣了,我沒辦法,到處都是救護車和警車……我真的沒辦法……」他說著眼淚又掉下來了。

    原來快9點鐘的時候,鄭毅看我還沒來就讓阿寬去打個電話催,李傑他們還起哄說要行罰酒令,放倒我。

    阿寬以前也常來夜市,他知道有家賣煙酒的小店小姐特漂亮,給我打完電話看時間還早,就跑去找人家聊天,結果一聊就聊了快一小時,等回去的時候已經晚了。

    阿寬很自責,他說好幾個兄弟都死了,剩下的大部分都是重傷,他說他覺得自己很可恥,如果他當時能在該多好。

    我安慰他:「算了吧,你在又能怎樣?還不是又多一個傷亡……別難過了,你沒事才好。」

    阿寬這才擦擦眼淚點點頭:「你也是,幸好你來的晚,不然我們都完蛋了。」

    馬進的父母終於趕到了,連帶著一起來的還有我爸媽。

    老媽一見到我大哭起來。我只好安慰她說別哭了,我沒事的,別哭了。

    看看我,老媽又哭了,說流了這麼多血怎麼會沒事?

    我笑了:「這不是我的血,是馬……」看見馬進的爸媽焦急的樣子我閉上了嘴。

    那個晚上,我們一直在手術室門口等著。

    當醫生說馬進病情已經穩定的時候,所有人都長舒了口氣。馬進他媽從一開始就很堅強,可現在卻忽的將憋在心裡的那股氣痛哭了出來。

    高興並不足以形容我現在的心情,向上天乞求的那個奇跡實現了,馬進最終還是活了下來,可我有預感,這樣奇跡的出現上天一定會從我這奪走什麼……

    不知道上天要我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可是,我總覺得也許我再也見不到鄭毅了。

    晚上。

    望著床頂上的天花板,我給今天的事做了個總結。

    首先必須感謝的人是我爸,如果不是他硬不讓我出門,那麼一切都會改變。我會準時到達,阿寬也不會去打那個電話,我們也會被別人砍傷,也會進醫院,也許會死……而我也就不可能恰巧救了馬進。

    所以說,我爸一連救了三條人命。

    這沒什麼不好。

    真的,挺好的,雖然沒能去……

    但私心一點,如果我爸不攔我,至少還能再見哥一面,可以跟他喝酒、聊天,可以做很多事……

    我想哭哭出像太平洋一樣多的淚水

    誰能為我止住淚

    有的但這個人已經不在

    或許能有另一個奇跡

    但我告訴自己一定要笑著活

    因為這是他說過的

    鄭毅笑著說:「向著生。」是對著我。

    我把去杭州的行程向後推遲了兩個禮拜,多出來的這段時間就用在了照顧馬進身上。

    過完年,他父母都要上班,所以白天的時候我就負責在醫院陪著他,馬進不能亂動,好在我是男生,很多事情做起來比護士更方便些。

    說起馬進,這小子也有夠走運的。

    他傷得不輕,手術動了十幾個小時,也不知道縫了多少針,現在右側後腰上留了道蜈蚣般扭曲的創口,猙獰恐怖。

    可即便是這樣,醫生還是說他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那天的刀口不淺卻偏偏沒傷到任何內臟,簡直是個奇跡,否則照醫生說的當場就得見馬克思了,根本撐不了那麼久,加上馬進本身體質不錯,手術後沒用多久就清醒過來,剛動完手術的時候馬進還很虛弱,臉色慘白慘白的,說話的聲音輕飄飄的,很是沒底氣。

    手術完的第二天,他跟我說自己傷口疼的要命,恨不得一頭撞牆上昏過去才好。

    我跑了去找值班的護士,才知道手術後應該給病人配一根鎮痛棒不然會很難受,可這跟棒子並不便宜,除非病人的家屬主動要求,不然不給配的。

    操,不就是幾百塊的事兒,我想到馬進疼得滿頭是汗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他媽的,怎麼能讓好哥們受這種苦,一咬牙跑到銀行裡把剩的不多的壓歲錢都取了出來。

    鎮痛棒果然管用,馬進的精神明顯好了很多,過了一個星期後更是又能吃又能喝的,精神的跟個猴子似的了,一副脫胎換骨的架勢。

    明明是個重病號,還跟我吹牛說自己能單手撩到一隻大象。

    「大聖,你不知道那幫人都跟瘋狗樣的,以前我也不是沒見過世面打過群架,可從沒見過這種不要命的打法,這次想想都覺得後怕!」馬進一邊吃著蘋果一邊在跟我講那天的事。

    我知道他肯定不只是後怕,一定是怕的心都在發抖了。

    年初五他和楊文斌還有幾個哥們在刑剛那兒玩,接著就來了通電話,說話的人斷斷續續語無倫次的,加上電話裡雜音又大,刑剛很不耐煩的問了好幾遍才把事情弄清楚。

    馬進的聲音高了起來:「我當時就有種不好的預感,結果就聽說老虎哥出事了。」

    他說雖然刑剛和鄭毅的關係似乎並不怎麼太好,但老資格點的人都知道,以前他們倆可是肩並肩共過風雨的好兄弟,對於華夏的事,刑剛心裡也一直拖著一分愧疚,而且就算這倆人的關係現在怎麼個僵,但他們都是城南的,而且又是同校同年級的,而找鄭毅麻煩的那幫人卻不是在這片混的,刑剛如果不去幫忙似乎不太近人情。

    馬進說一開始沒幾個人願意去幫忙的,特別是楊文斌他們說什麼老虎哥那夥人平時太囂張指不定惹到誰了,活該!後來刑剛發火了,說他一個人去大伙就都不吭聲了。

    馬進講到這兒,一副挺義憤的樣子:「操他媽的賤人,平時一副牛B兮兮的德行,關鍵時候屁用不頂!」

    我想起那天楊文斌在醫院走廊上拎著個吊瓶搖來晃去的樣子,不禁莞爾一笑,剛想替他說兩句好話就看見馬進特嚴肅的瞅著我說:「當時我一聽是老虎哥和一幫人打起來了,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他在你肯定也在的!你這小子就會瞎逞能,打起來準保吃虧。」

    我聽了心裡暖和和的。

    這讓我想起馬進曾經一本正經的面授我打群架的秘訣,他說:「你可不能強出頭,見誰都猛打可不行,拚命三郎一樣的,這跟單挑可不一樣,太出風頭了只會讓大家把目標都指向你,再厲害的人,一對多還是很辛苦的,必須耍耍小心眼,光找看起來弱的下手……」

    這政策明顯一欺凌弱小。

    馬進敲了我腦袋怪我這種事都不認真聽他講。

    故事的後來,刑剛到處打電話,但因為正值過年兄弟們都回家的回家鬼混的鬼魂,最後也不過找來三十幾個人,弄了輛黑色麵包就直開到夜市。

    「操,我從沒見過那陣勢。新區來的那幫子人絕對是瘋子!」馬進把果核準確的吐到痰盂裡,「我們的車剛停下就看見不遠處橫著站了長長的一排十七八歲的少年,一個個提著刀的,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魔樣的,還沒下得了車,那幫人就衝了上來,對著車窗車燈就是一頓狂砍猛敲,玻璃渣子囂張的飛的到處都是,車門也被砍了變了形,一點一點的凹下去,我們被困在車裡足足有一分多鐘,後來還是用厚厚的外套包在頭上才他媽的硬衝出去的。」

    「我本來還想找找你的,」馬進說,「可哪有那種閒功夫,一下車就有兩個龜孫子追著我砍,操……」

    「後來呢?你撩倒了幾個?」我這時的心情完全放鬆了下來,就像在聽故事。

    「我呸,就我這樣還能撩倒幾個?自己沒給人砍死算不錯的了。他們不知有多少人,本來我打架也不算菜的,可一對多好漢也變狗熊了,哪能受得了。」馬進說到這還挺氣憤的,說自己本來就是一打二,一旦受傷勢必要遭殃,兩個人中有一個穿著明黃色的馬甲,特別心急,彷彿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不把他剁成肉醬不甘心一樣,刀劍無眼,馬進一個不留神左胳膊上就挨了一刀,還好是擦邊,給削掉了一小塊皮肉。

    他說自己當是也火了,刀鋒一偏,一下子就削掉了那小子握刀的兩根手指,那傢伙慘叫了聲就撲通的跪倒下去,一邊嚎叫一邊找他掉了的那兩根手指。

    「要不是另一個人馬上上來補給我肯定還要再給那混蛋一刀!」馬進說著,眼裡閃過一道殘忍。

    後來的那個人也被他一刀捅在了右肺上,倒了下去。

    馬進漸漸殺紅了眼,不出幾分鐘又連著做翻了幾個。他說自己忽然肯見不遠處有一個人倒了下去,不知怎麼的,他注意到了那個人的鞋,跟我的一雙NIKE一模一樣,「我還以為是你呢,結果這麼一溜神,完了……」馬進鬱悶的看了我一眼。

    他正想跑過去看個仔細結果就覺得後腰上一涼,接著一陣劇痛,腳一軟,幾乎要載倒下去。回過頭看見一把蝴蝶刀正插在腰上,使刀的那個人,他見過,是成天在新區水泥廠那邊生事的一個,外號叫「刺頭」,是個小有名氣的人物,刀子耍的很有一套。

    馬進說自己當時也知道不能讓他把刀子給拔出來,不然帶出血肉小命難保。

    他使出吃奶的氣力,攥住刺頭的一雙手,弄得那小子滿頭大汗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候,那個一開始被他削了指頭的傢伙不知又從哪衝了出來,手裡握著根鋼管,劈頭就向他砸來,一瞬間馬進以為他自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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