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的飛快,一天一天的,突然覺得活在世上,時間對我來說有種瞬間即逝的錯覺。轉眼間已經到了十一月,穿著毛衣都打哆嗦的天氣。
這天晚上放學,在75路上,我碰到了馬進。
他和好幾個混混在一起,一邊抽煙,一邊吹牛,那群人中甚至還有那個黃頭髮的傢伙。雖然心裡火大,但是一點想露臉的想法也沒有,我把身子往裡面躲,希望馬進能不注意到我。
沒成功,馬進那小子一眼就看見我,把我從站著的人群裡拽了出來,推到了那群混混面前。
他有些得意的拍拍我的肩說:「我哥們大聖。」
黃頭髮的馬上接口道:「認識,認識,老熟人了,我們是不打不相識。」
我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不說話。
馬進又指著一個人說:「這是我大哥,刑剛。」
我抬頭,看見一個男的,足足有1米85,刀削的臉頰,蒼白蒼白的,一身全都是黑色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善鳥。
那個叫刑剛的好像對我挺有興趣,盯著我的臉看了半天,終於開口說話:「你就是老虎的弟弟?」
我用自認為平靜卻不友善的聲音答道:「是,又怎麼樣?」
馬進用胳膊頂了我一下,小聲告戒:「你客氣點,想找打啊?」
不過刑剛好像對我的頂撞一點都沒放心上,只是意味深長的說了句:「真像,怪不得。」
回去後我就一直在琢磨這句「真像」,像誰啊?我在腦海裡來來回回的搜索,仍舊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決定直接去找鄭毅問個明白,因為知覺告訴我,這個答案他一定知道。
第二天下午,我沒去上課,直接轉了車去了鄭毅家,才進門就看見他和幾個人在打牌。
鄭毅看見我有些意外:「你怎麼不上課啊?」
我把早就想好的謊話照樣搬出,說是我們老師下午開員工大會,停課了。
他好像不太相信,但也沒為難我,讓我進裡屋隨便坐,愛幹什麼就幹什麼。
我進了裡屋,隨意的躺在他床上,鄭毅不一會就進來了,我坐起來問他牌打完了?他點點頭,靠著我傍邊的床邊上坐下來。
我把腦子裡想的又確定了一遍才開口:「哥,你認識一個叫刑剛的人嗎?」
那一剎那我感覺他嘴角抽動了一下,也許只錯覺吧,因為鄭毅回答的聲音很平靜也很平淡:「認得,是我一個不錯的兄弟,怎麼了?」
剛想把公交車上的事跟他說了,我就看見一幫子人衝近來,個個全都掛著惡霸的臉,只有那個領頭的長的算眉清目秀,還帶著金邊眼鏡,一副很斯文的樣子。
後來我才知道這人叫李傑,外號二挫,是鄭毅的心腹,做事很有手段,打架也很厲害。
他在鄭毅而邊小聲的說了些什麼,鄭毅突然就變的很生氣,狠狠的說道:「小庇孩,真當我不敢收拾你!」他對二挫說:「這件事就交給你辦,找個機會弄死他。」
二挫點點頭,帶著群人走了。
我思路被這麼一打岔頓時熱血沸騰起來,完全忘了自己來時的目的。
我拉住他的胳膊道:「哥,怎麼回事?我幫你。」
鄭毅說:「不關你的事,少在旁瞎激動。」
「哥,你對我不好。」我開始發揮耍賴皮的功夫。
「什麼?」鄭毅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
我心裡小鼓猛敲,但還是鼓起勇氣:「你和你哥們幹什麼事從來也不叫上我,這就算了,可發生什麼事了也都不讓我知道,明擺著拿我當外人。」
鄭毅嘿嘿的笑。他每回到了關鍵時刻都用這手來敷衍我,雖說他笑起來到挺好看的,還有兩個酒窩呢。
「行,哥現在就交給你個光榮的任務,」鄭毅大大咧咧的往床上一倒,「去那邊抽屜給你哥把中華拿來。」
「什麼嘛!哼!」我極不情願的走向牆邊的書桌,打開抽屜。咦?這是什麼。
一張照片靜靜的躺在抽屜裡,上面是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一個是皮膚黑黝黝的鄭毅,跟現在差不多一個樣兒;另一個……是我……?
這怎麼可能!我和他明明才認識沒多久,從來沒有這樣的照片啊!
一下子,想知道的,好像都明白了。
刑剛說我長的就是像這個人吧?那個跟我長的像的,不,是我跟他像的,就是照片上這個人吧!
我仔細一看,不光是長相,就連氣質也像極了,那個清朗的男孩身上透著一股子跟我一樣的傲氣,一樣的張狂。
照片上鄭毅一臉陽光的摟著他,那少年卻是一臉誰欠他八百塊錢的表情。
有種錯覺,還有種聯想,難道他是我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兄弟?我把照片翻過來,上面寫著:與華夏1998年9月鳳凰山
鳳凰山?這不是上次盧靜找我去爬的那山麼?
「幹什麼呢你!這麼慢。」鄭毅鬼喊道。
我衝到他面前,把煙扔給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路上,我邊走邊想,我就說他怎麼會對我這麼好的,英雄似的出來救我,還當是老天爺突然良心發現呢,倒了十幾年的霉終於也有讓我揚眉吐氣的一天。
原來,原來我是個盜版貨,哼!誰要你罩!沒有你鄭毅我一樣活,我大聖一樣能風風光光。
***
第二天早晨上學的時候,我頂著一頭紅髮就去了。
就為了這個,我昨晚還跟老媽大吵了一架,她接到學校裡來的電話說我一天到晚不學好,老跟校外的一些個混混渣子混在一起,還經常曠課,那個死老師還跟她說如果我再這樣下去就要處分我。
老媽本來接了電話就急了,又看我染了頭髮回家,更是收不住脾氣,罵了幾句很難聽的,我自己心裡也正好在窩火,結果就鬧僵了。
現在想想我在懷疑自己是不是有智商問題,十六歲的人了還這麼不懂事,成天管不住自己耍小孩子脾氣。
到了學校,那個上午沒有一個人敢跟我說話。
本來就長得不像個好人,再染了頭紅髮,無疑的成了一全職流氓代言。
本來還會說我兩句的老師,現在是完全的把我當成了空氣,我知道,現在的我在他眼裡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不可回收垃圾。
中午的時候,我估計躲開盧靜,隨便在外面混了頓飯就早早的會到了學校。
教室裡還沒來幾個人,剛放下書包就看著隔壁的大李(鄭毅手下的幾個小兄弟之一)衝了進來:「不好了,阿寬在籃球場被四五個人圍著打呢!」
哪來的幾個孫子,在學校也敢打人的!我對大李說:「你到校門口的魚館裡找個叫李傑的,人長得挺斯文的,快,快去。」
剛剛回來的時候看見李傑在那吃飯的,現在應該還沒走人,我想他如果看在鄭毅的面子上應該會來幫忙……
媽的,我怎麼又依賴起那個人了!混蛋,混蛋!!!
現在我該怎麼辦?一回頭我看見戕在牆角的拖把,跑過去狠狠的一腳就把那坨爛布給蹬了,拎著光桿子就衝下樓。
說起來那時我真可謂是稱得上勇猛、玩命、耍狠!一點也沒有平時裝乖乖的樣子。
到了籃球場,就看著幾個人正圍著阿寬拳打腳踢,阿寬倒在地上,顯然是沒有了招架之力,但是嘴卻沒閒著,不停的破口大罵。
我衝上去,對著其中一個小個子的頭狠狠的就是一棒,也許是太用力了,他連哼都沒哼就直直的倒下去了。
其他人都愣住了,我也愣在那,也這時候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拉住另一個麻子臉的傢伙猛打。那群傢伙好像突然領悟到半路殺出了我這麼個陳咬金,全部都朝著我追打過來。
一打四,就算我帶著棍子肯定還是吃虧的,打到最後我頭都暈了,眼前到底有什麼都看不清,只要看見人影就打,身上沒被少挨,但並不覺得很痛,不知道過了多久……
到後來,終於有人把我拉開了,是大李。
他拉住我喊:「別打了,大聖,你都快把他們打死了。」
我愣了愣,一看,可不是嗎,那幾個人滿頭滿身的是血,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見我停了手卻連句象徵性的威脅都沒留下,扛著那個昏迷不醒的小個子就跑了。
我吐口水:「孬種,還想當痞子!」
阿寬拍拍身上的灰,一瘸一拐的走過來,一把摟住我:「大聖,你真猛!不愧是老虎的弟弟。」
一提鄭毅,我又難受了。
想到原來他心裡一直都是再把我當成另一個人,不為別的,只為那個人不是我。想到他一直為我做的原來都只是看著我身上那個相似的影子,就覺著鼻子開始酸起來。
我突然想起來就問起二挫,大李說魚館那沒找到人,我尋思這種事從今後還得靠自己。
下午課直接就想翹了,阿寬說他陪我,然後就拉著我去他家上藥,而後我才知道了他被人打的緣由。
上個星期天,阿寬去附近一家網吧玩,才一會,刑剛手下的幾個混混也來了,其中一個麻子臉的非要做阿寬的位置,說那是他的專座。阿寬心裡明白他是估計找茬,他的脾氣也挺牛的,雙方就槓上了。
最後因為那家網吧的老闆是刑剛的朋友,麻子臉不好意思惹事,放下幾句狠話就帶人走了。阿寬也沒當回事,可沒想到他們還真來報復。
「幸好有你在啊,大聖!」阿寬歎口氣,「那幫人裡有個叫馬進的,特狂,在網吧裡還狠搗了我肚子,今天他沒來,算是走運了。」
我頓時心裡亂了,完了,你怎麼不早說呢?我把他兄弟打成那樣了,他該怎麼想?馬進打小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這可不是自己對不起兄弟嘛。看來這幾天要小心著點,最好別讓我撞見他。
從阿寬家出來,我沿著街瞎逛,即不想回家,也不想再去學校。
天在不知不覺中漸漸暗了下來。
我買了包煙,蹲在巷子裡的路燈下抽起來,這是我第一次抽煙,雖然嗆的很,但是感覺真的很舒服,不是說那種煙草在口腔中燃燒的感覺,而是看著自己吐出的白煙在燈光下慢慢的上升,消散,就似乎心中的煩惱也能跟著消失一樣。
我抽的正起勁,突然看見馬進摟了個女的從對面的路口過來,真他媽的邪門了,我還沒來得及閃人就聽他大老遠的喊:「大聖,大聖!」
估計馬進可能還不知道下午發生的事,只見他摔了美女,屁顛屁顛的跑過來,等他仔細打量了我的頭髮卻又跟抽風了一樣,又笑又叫的。
「至於嗎你!」我白眼,「不就是染了個頭髮嘛。」
他抹抹笑出來的眼淚道:「你品味太差勁了,原來那樣不是挺好的嗎!現在這副樣子跟個火雞毛一樣的。」
我注意到跟在他身後過來的女孩,在燈光下看清楚原來也不怎麼樣,不過打扮卻是很時髦。
馬進趕緊給介紹說這是他女朋友,婷婷。然後湊到我耳邊小聲說:「刑剛的妹妹。」
我捶了他一下,一本正經的說道:「看不出來啊,你真行啊,以前怎麼就沒發現你有這麼厲害?」
隨後我提出今晚到他家住一夜,他做了個苦瓜臉說:「你只不過是跟你媽吵了架,我老娘都已經不認我這個兒子了,現在我連家門都進不了。」之後又像想起什麼似的說:「你去老虎那好了。」
我撇頭:「別跟我提他,我心煩。」
「怎麼了,你又……」
「你別管了。」
「鬧矛盾了?」馬進推了我一下,「你這人就是彆扭,今天這不好,明天那不行的。算了,講你又不高興,還沒吃飯吧?走走走,我請客。」馬進不由分說的拽著我走。
就這樣跟著他走了段路,我想起來突然道:「馬進,有個叫阿寬的人,跟我特鐵,你下次見著他千萬別為難,也別跟他計較。」
他回過頭,盯著我看……
我頭撇到一邊,沒有看他的勇氣。
「你在這瞎轉悠什麼呢!」
正當馬進像要說些什麼的時候,李傑從他身後冒了出來。
他臉色明顯得不好,敲了我腦袋一下說:「快跟我來,你這小子闖大禍了,你哥到處讓人找你,這會在發火呢!」他瞥了眼旁邊的馬進,「你也一起來。」
被李傑帶到一間屋子裡,鄭毅和刑剛都在裡面,兩旁站了不少手下的兄弟們。
我才一進屋就肯見那個被我一棍子打悶了的矮個子,頭上纏滿了紗布,跟半個木乃伊似的靠在椅子上。
等鄭毅緊緊盯著我的時候,我突然很明白為什麼別人會叫他老虎了,即使在暗處,那雙眼睛依然有懾人的威力,那氣勢仍能殺人於無形。
見著我進來了,他一下子從桌子上跳下來,雙眼怒瞪著,對我劈頭就是一吼:「孫齊天,你個小庇崽子給我過來!」
這幾個字說得如有雷響,在場幾乎所有人頭同時哆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