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他,自從武林喋血開始以後,好像還是第一次有機會碰面啊!
站在花費兩天搭建起來的木台之上,血魄想著,臉上的笑容愈來愈擴大。
這些年來,雖然他總是不停的找卓洛宇麻煩,但兩人老是錯開碰面的機會,不是卓洛宇來的時候他還沒到,就是他殺人的時候卓洛宇來不及趕來——說不出是有意無意的錯過,但他肯定這次一定能見面!
「主人?」雲飛的輕喚讓他回神,他側過頭,噙著笑看雲飛。
「怎麼了?」
「……您似乎有點發抖……」雲飛小聲的道,努力控制自己的遣詞用字。
「發抖?」低頭,看著握拳的左手隱隱顫抖,血魄輕笑,「不是發抖,是興奮的顫抖,接下來會是一場有趣的人性考驗啊。」
瞥了眼在這三天內被折磨得只剩下幾口氣,此時被吊在木台中央的陳小公子,雲飛沉默。
他從不曾反對血魄的任何決定,儘管他不知道折磨一個未滿十五歲的孩子對他們的計劃有什麼幫助。
「東西都準備好了?」
「是的,主人。」
血魄瞇起眼,看著台下不遠處的秦莊主,眼中一抹深思一閃而過。
「你會怎麼選擇呢……」他的聲音輕微到連站在他身旁的雲飛都沒聽清楚。
沒過多久,遠方一枝響箭沖天。
「來了,雲飛,你帶著小龍,去指揮另外一邊。」血魄衣袖一揮,命令道。
「……遵命。」看著趴在血魄右肩,懶洋洋的九天龍蠱在體會到主人的心意後,直接跳到他肩膀上,雲飛躬身行禮,「預祝您一切順利。」
「好好辦你的事,我不用你操心。」血魄頭也沒回的道。
雲飛什麼也沒說,直接跳下木台離去。
血魄發出一聲輕哨,埋伏在明處暗處的各處人手開始提高警戒。
血紅色的長髮在風中吹揚,初升的陽光照得他不時的瞇起赤紅的眼瞳,慣穿的寬大衣袖在風中吹颯,長過膝蓋的腰帶飛舞得彷彿像是鳳凰尾翎。
來的人不少,在看清楚陳小公子的模樣後,紛紛愀然變色。
他們臉上的悲憤讓血魄愈笑愈開心,旋即,他注意到眾人中唯一還保持冷靜,勸阻住就要往前衝的中年男人的男子——卓洛宇!
胸口一悶,血魄眼中寒光大盛,唇角的笑容卻綻放得更加燦爛。
「久違了,陳家主與各位英雄好漢。」
「血魄!你狗娘養的立刻給老子把人放了,折磨小孩子算什麼男人?讓老子來會會你!」周征性子最急,開口就罵。
「好說好說,若非各位有意相讓,我又怎麼能悠哉的進陳家擄人呢?也許你們該感謝我沒有把陳家女眷一鼓作氣的殺光,或帶回來讓我手下弟兄們爽幾把。」含笑的嗓音是說不出的惡毒,「說穿了明明是這小子自找的,別人都乖乖躲在屋子哩,就他跑到後院閒逛,不帶走他還真說不過去,我幾乎都要以為是幾位下的誘餌了。」
對,幾乎,但顯然不是。
聽聞到此,不少人氣得老臉通紅,如果眼神能夠殺人,血魄可能已經死了不知道幾百次了。
「血魔尊好大派頭,為什麼不下來說話?」卓洛宇淡道,渾厚的內力遠遠傳出,硬是來了個下馬威——武功差一點的人馬上被震得胸口一痛。
聽到他的聲音,血魄渾身一震,感覺從骨子裡泛起一種顫慄,唇畔的笑容因此收斂幾分。
垂下眼,打量從眾人中往前走出的卓洛宇,忽然一愣。
他臉上……沒有傷痕……
電光火石間,陰暗血腥的回憶不受控制的湧上--
『事到如今,你還是老實的供出十大惡人的藏身處吧。』
曾經溫柔的面容冷酷無比,熟悉的眼中只剩下輕蔑與冷漠算計,是他變了,還是他沒看出這些本來就存在的本質?
喀!
憤怒之中,藉著丹田內最後一股氣,將右手手腕扯到脫臼,迅速從鐐銬脫出,揚手就在那張曾令他感到幸福的俊挺臉頰上留下四道血痕。
這是全身無力的他唯一能做出的抵抗,只可惜,自從跟他在一起後,為了怕傷到他,他把指甲中的毒粉弄乾淨了。
不然的話,光這一下,就足以殺了他……如果知道能殺了他,他還會揮出右手嗎——內心有個微弱的聲音在問,然後逐漸沉到心底深處。
冷冷的抹去臉頰流下的鮮血,他用力握住他脫臼的手腕,劇痛讓他本來就蒼白的臉色褪到毫無血色,一顆顆冷汗從額角滑下。
『就這樣把手弄脫臼嗎?』
喀!喀!
又是兩聲,右手手肘與肩膀關節被殘忍的卸下,雖然痛,但習慣了十大惡人的手段,這種痛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但有另一種痛,卻是十大惡人從來沒有施予過的——痛到幾乎無法承受。
逐漸模糊的目光中,他解下了他左手手腕上,約莫一指粗的薄刃,那是他送給他防身的東西……
冷光一閃,從左肩開始,橫跨過被鞭打得傷痕纍纍的身軀,斜劃至下身最脆弱的地方。
他遲鈍的觸覺中,只感覺到先是一涼,然後是痛到連叫都叫不出來的劇痛。
有某種熱流流淌而下,他分不出是大量出血還是失禁。
來不及昏迷,右手手肘再次傳來椎心劇痛。
精心找人打造的軟鐵薄刃從手肘軟骨處刺入,在內部轉繞一圈再挑出,從內部被往外切裂的肌肉與肌膚,露出混雜鮮血的經脈。
不是切斷,而是刻意用薄刃刃身將經脈挑出,讓他親身體驗到什麼叫做抽筋扒骨之痛。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痛叫出聲,只知道那四道血痕在最後昏過去前,是眼中唯一的景色。
『洛宇……為什麼?』
痛,很痛,但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如此對待。
『因為,你是血魄。』
因為他是血魄,所以沒資格愛人,也沒資格被愛……儘管,他曾經日夜思考著要為了他與十大惡人反目,暗中殺掉可能會危害他性命的十大惡人。
是這樣的,對吧?
「一定是這樣的……對吧?」喃喃自語,問著沒有人會回答的問題,淒絕的笑容秀麗而純真,血魄揚起手,手中的火摺子帶著火光,落到木台下方的基架上——
淋過油的基架頓時竄起沖天火光。
看著卓洛宇震驚而不敢置信的憤怒眼神,他揚聲大笑。
「現在是考驗人性的時間!木台下方有個鐵箱,裡面有劇毒,只要吊著這小鬼的重量一消失,鐵箱的蓋子就會打開,毒粉會隨著這濃煙飄散開來,也許你們的位置反而安全,但毒粉說不定會隨風飄進城裡;一個最簡單的選擇,你們要選擇城裡的陳家人和無辜百姓還有你們自己,還是陳家血脈中唯一的男丁?」
選擇吧,一如當初選擇毀去他以救天下蒼生那樣……
犧牲一人而救其他人,或救一人而放棄其他人?!
看著血魄臉上淒艷美麗卻顯得異常猙獰的笑容,一時之間,他們陷入了兩難。
火光愈來愈大,來救人的眾人氣憤的咒罵,終於忍不住跟眼前的邪道份子交上了手。
映著火光,血魄白皙的面容帶著一種莫名的笑容,隨手揮開幾枚暗器,冷眼看著雙方廝殺。
暗處埋伏的手下把握時機射冷箭,早有預謀的佈局逐漸讓前來救援的人分不了心,各自投入自己的戰局。
陳小公子的父親,陳家現任家主,也不過是個武功中等的普通好手,縱使心急如焚,也無法往木台前進一步。
眼看火愈燒愈大,原本一直強忍著不出聲的少年忍不住哭叫:
「爹!救我!好燙……」
聽見愛子呼救,陳家主一時分神,差點被一刀斃命,幸虧一旁的卓洛宇和周征及時搶救。
「你下來!」惱怒的低吼,卓洛宇縱身就要上木台,卻在途中就被另一人攔下,「武林的事情扯上還沒成年的孩子,你到底在想什麼?!陳家根本不算武林中人!」
他在問他嗎?血魄挑眉。問他到底在想什麼?
「因為……我是血魄啊!」笑吟吟的回答,眼底卻沒了溫度,「而且,是不是武林中人都是你們正道在說,我偏要說他們算武林中人,不然怎麼請得到諸位英雄好漢來助陣呢?」
卓洛宇氣得臉色鐵青,卻遲遲無法擺脫三人拚死夾攻。
「爹……咳咳……好燙……」
轉頭看著被濃煙嗆得直咳嗽的少年,血魄愉快的笑了。
「要怪,就怪你幹嘛要是你爹的兒子了,誰叫你爹認識這麼多武林人士呢!」
每個人殺人的理由,根本不算是理由。硬要找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也不過是想減輕殺人帶來的心理負擔。
……要怪,就怪這身血腥的顏色,就怪自己身為十大惡人之徒吧……這曾經是他在無數次自問中找到的答案。
所以,他就該恨娘生下他,該恨十大惡人教導他這身武功嗎?
可是,娘愛他,他也不是自願要當十大惡人的徒弟的啊!為什麼錯的都是他呢?
『好痛……別碰我!滾開!』
『你給我閉嘴!你以為我想浪費血救你啊?』
『痛……我寧可死,為什麼不一掌殺了我?!』
『媽的,殺神殺佛也要讓你活下去,再痛也給我忍著!』
殺神殺佛,寧可殺盡一切也要活下來……
如果說誰都沒錯,公理正義沒錯,他也不認為自己有錯,那就一定是時代錯了,是整個舞林都瘋了吧!
「我不恨你,也不恨你爹,可是你們都得死,很多時候,殺人根本不需要理由。」
火焰的灼熱已經開始連他都感覺難受了,所以,他該準備離開這木台,下去好好殺上一場!
微笑,正準備縱身而下,一道人影從另一側踏著火光躍上木台,持刀將他逼下木台。
「全部都住手!」
暴然大喝讓糾纏的場面有片刻凝滯,然後,他們都注意到那抹血紅的身影已經離開了木台。
取而代之的,是手持兵刃的秦莊主。
內訌?卓洛宇蹙眉,詫異的同時不忘小心注意是否又是詭計。
「秦莊主,你想背叛我嗎?」血魄看著自己被劃傷的右肩,嘴角噙著不明笑意,問道。
「……盟主,我不能認同你的作法。」男人在火光中昂然而立,臉色甚是堅決。
「為什麼?正道殺你兄弟,屠殺你家眷,活活燒死你老母妻兒,現在把那小子活活燒死再毒死那些他們處心積慮想保護的人,不正是一個完美的報復嗎?」為什麼,不要呢?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只有這樣,心痛才會少一點……這個男人得到的答案,跟他不一樣嗎?
「這不是我要的……他跟我兒子差不多大……」秦莊主苦澀慘笑,揮刀欲斷吊著少年的細鏈。
「你這一揮,城裡的人就死定了。」血魄惱怒的道。
「秦某雖然不算是堂堂大俠,但一生中也沒殺過一個無辜百姓!」秦莊主毅然道,右手狠狠斬斷細鏈,左手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鏈子在手上纏牢,接著拋開兵器,抓著少年的衣領用力甩出。
場面一時間混亂無比。
趕在第一時間接到陳小公子並將他牢牢護好的正道愕然,邪道則紛紛出口叫罵,但也有不少人保持沉默。
「你們這些正道給我聽著!我秦家莊是殺了青城派掌門的獨子,但那是因為他調戲我十四弟的未婚妻!我們也賠了兩個兄弟進去。我們是不敢說自己有多正直,不能跟你們這些掌門大俠比俠義,但家鄉在我們十四個兄弟的努力下,可從沒不長眼的騷擾鄉親父老……你青城派了不起,邀了這麼多好手來報仇,殺我兄弟十一人,償命不說,為何殺我妻兒老母?!我母親臥病在床,妻子溫良謙恭,兒子剛滿十五,弟妹還懷著身孕……全部都被困在宅子裡活活燒死、濃煙嗆死!我收屍的時候根本分不清楚誰是誰,他們緊緊抱在一起我分不開,只能全部合葬在一塊兒……」
哽咽的吼聲隨著濃煙遠遠飄出,這才是不為人知的真相。
邪道的咒罵聲消失了,正道惻然,只剩下他沉重的喘息。
火苗已經點燃了他的衣衫,但他仍沒有鬆手下來的打算。
「我從沒加入邪道,只是為了向那些滿口俠情正義的正道報仇,報殺母殺妻殺子之仇,報滅門之恨!我這幾年是殺了不少正道,但那是因為我分不出來哪個是披著人皮的強盜!可我不曾殺害一個普通百姓,更沒有動過誰的家人,因為我還想抬頭挺胸的去見我兄弟,我不想讓我們的名聲蒙羞……」就算見到兒子,他也可以說自己從來沒有給兒子當壞榜樣,也對得起父母與妻子了。
火焰灼燒在身上,很痛,可是沒有心痛。
緊緊抓著細鏈,他將目光放到血魄身上。
纖瘦體格的年輕人,將一切思緒藏在他無法猜測的彼端,但他仍忍不住想著,或許自己想死的心念早就被猜到了,這複雜詭譎的計謀與刻意找陳家麻煩,都只是在給他做出選擇……
「我的仇早就報了……盟主您已經讓我手刃仇人了……原本我確實發誓要將這條命賣給您,但我無法將無辜的人捲進來,不然我跟那些自稱正道的人渣有什麼兩樣?」
對,他絕對不要跟那些正道一樣……
「盟主!我秦浩把這條命還給您了!請恕我出爾反爾背信忘義之罪,大恩大德,來世再報!」
血魄的嘴角動了動,但最後什麼也沒說,只是沉默而平靜的看著他。
接著,只看見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竹筒,將竹筒內的油潑灑在自己身上——
漫天大火瞬間吞沒一切,淒厲的叫喊聲大概會讓不少人作很久的惡夢!
如此錯愕的結局讓所有人都無法反應,秦莊主死前所說的話對前來救人的正道來說是個聳人聽聞的真相,對邪道同夥則是一個震撼。
熊熊烈火燃燒下,木台逐漸傾倒,最後終於在充分的油漬助燃中,化作一堆灰燼。
隨著高台倒下,似乎有什麼東西也跟著在眾人心中瓦解掉了……
血債血還,不死不休--是要將所有人拖下地獄,還是了結自己?
血魄留下的血字,不只是宣告,也是提問。
但說道「血魔尊」血魄會花那麼大的工夫只為了幫一個屬下作出選擇與在眾人面前說出真相,未免令人難以接受了些……
待他們回神後,血魄已經杳無蹤跡。只留下再也沒有心情鬥爭的正邪兩方數十餘人。
事情結束了嗎?
如果可以就這樣讓一切都結束掉,有多好。幾乎江湖中的每個人都感覺累了,之所以還拿著武器,也只是因為一種連自己都無法分辨的堅持。
***
但世事總與願違,在秦浩死後,武林再次興起腥風血雨。
「血魔尊」血魄一反過去按部就班,藏身幕後指揮手下作亂的態度,獨自以風聲鶴唳的殘暴手段掃蕩整個中原武林,短短兩個月內,七個門派被滅門,三個山莊覆滅,無數人戰死。
同時,就在血魄擊殺某鑣局,下命成年男丁殺無赦,並且把少年與女人丟給手下去玩弄的時候,盟內第二把交椅,擁有盟內近百人信服聲望的雷焰當場抗命,揚言要脫離邪道同盟,還與趕來的正道聯手夾殺已經殺紅眼的血魄。
由於血魄自知無法單打這麼多敵手,所以他且戰且走,一條條人命在追擊下累積。
那是長達五天的殺戮,交戰的痕跡拖延了數百哩,橫跨兩個山頭,加上正道援軍不斷趕到……他們看得出血魄已經逐漸精疲力竭!
但讓他們膽寒的是,即使傷痕纍纍,即使數次在死亡關頭遊走,血魄仍在笑。
他笑得很愉快,儘管身上多了好幾道見骨的刀劍傷;他殺人手段仍是狠譎殘忍,儘管他身上的血跡已經浸透了衣衫的每一角,長髮甚至被幹掉的血塊弄得零亂不堪……最讓人無法理解的是,在短短兩個月內殺了何止上百人的血魄,眼神卻愈來愈澄澈。
原本殺戮應該會讓人狂亂,血魄卻在殺戮中平靜。
是什麼樣的個性,才會不以殺人為意?
死了這麼多人,對這樣的血魄而言,或許真的只是個遊戲。
他像個脾氣不穩定的孩子,喜怒無常,有時候殺人殺到一半會忽然停手,寧可讓自己多出兩道傷口,也要刻意放水,饒了對手一命;有時候卻忽然發狂,沒預警的毒殺被牽連的小村莊整村的人,在被指責時露出愉快的笑容。
他或許已經不算是人了——或許他從來就只是從血腥中誕生的修羅厲鬼。
這麼多人追殺一人卻遲遲無法得手,反而不斷有人員折損,真的是讓正道感到羞慚。
但一成不變的追擊就在這一天產生變化。
由於血魄的形蹤太詭譎,所以他們打打追追,除非血魄刻意現身,總是會落後個半天一天。
這一天,正道人士隔個數里就聽見有呼救尖叫聲,料想血魄又找上無辜村落,急忙趕至。
只見小村莊裡裡外外倒了不少人,有的被毒死,有的被空手殺死,到處都是哭天喊地,他們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循著屍體,追尋孩子哭聲的來源處,才找到那間小屋的。
那間小屋離村莊有些距離,是殘破的茅草屋,簡陋不堪。
闖進屋內,他們第一個看見的,就是那刺目的血紅,滴滴答答的鮮血,不停的滴在地上,回湯成刺耳的清音。
他們以為又是遲了一步,又有無辜的人枉死在血魄手下,卻在血魄稍微退開時,看見一個驚慌失措卻神情決然的女人,顫抖的手中,握著一柄匕首,匕首的刀刃全沒入血魄腹側。
女人身後是一個白髮孩子,蒼白到可以看見血管的皮膚,與全白的頭髮……那是白子,被村人視為不祥的白子,通常出生就會被迷信的村民淹死,這孩子卻不知道怎麼活了下來,此刻正抓著母親的裙擺,害怕地哭泣。
血魄沒有回頭看他們,瀰漫血腥味的身上出奇的沒有殺意,反而充滿壓抑。那是一種很詭異的氣氛,讓趕至的眾人不敢動手,生怕一刺激到他,那對母子的性命就不保了。
沉默中,只剩下孩子的哭聲,血魄就在這時候開口:
「你不怕嗎?為什麼擋著我的路,還敢攻擊我?」他的聲音很柔,少了邪佞與嘲諷,溫柔到一點也不像剛被捅了一刀的人,「哪,母親,都是這樣的嗎?」
女人的神經已經緊繃到最極限,她瞪著血魄,虛弱卻堅持的將匕首更刺入一分,「我不會讓你傷害我的孩子……」
「……就算我不傷他,身為異類,他一輩子都會被人歧視。」嘲諷的輕喃令女人紅了眼眶,那是身為一個母親卻無力轉圜的悲哀。
「那又如何?他又沒有害過任何人,我是他母親……所以,就算你殺了我,也不許你傷害我兒子!」女人雙眼含淚,蒼白的唇吐出決絕的話語,那是連男人都無法做到的氣魄,女人雙眼含淚,蒼白的唇吐出堅決的話語。
血魄沉默的垂下頭,看著已經沾到他的血的粗糙雙手,那是屬於一個獨立養活孩子、操持家務的母親的手。
左手輕輕按上女人持刀的手,慢慢扳開她僵硬的指關節,然後退開一步,掏出一顆藥丸。
「吃了我就保證不傷害你兒子。」
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藥,闖進屋的各派好手紛紛驚叫阻止。但毫無遲疑的,女人立刻將藥丸吞下。
她在意的只有血魄的保證,不傷害她重要勝於性命的兒子的保證。
見狀,血魄愉快的笑了,不理會那些正道緊張前進的舉動,他又從懷裡取出幾個瓶子,與身上所有的銀兩錢票放到一旁搖搖晃晃的桌上,再以不知道是村人還是自己的血在桌上寫了一些字。
「替孩子把頭髮染黑,換個地方住吧……只要別碰暖泉,定時染髮,等他過了三四十歲就安全了。」如果說,白子虛弱的身體能活到那個年紀,有著滿頭白髮也不稀奇了。
女人愣住了,警戒的眼添上一抹慌亂,她不明白眼前忽然闖進屋內的紅髮厲鬼為什麼會願意幫助她。但沒等她想明白,血魄已經隨手替自己點了止血穴道,飄忽的身影迅速竄過她身側,從窗戶跳出,只留下一句近乎歎息的低語——
「也許我該謝謝你,你讓我想起我母親。」
驚鴻一瞥間,只看見那屬於孩子對母親的思念……
跪下身抱緊兒子,屋外的打鬥聲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