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在鍵盤上有節奏的擊打著,一個又一個的字符在計算機屏幕上跳動,最後組成了一段段無聊的文章。卯月修司盯著一邊編輯監視目光下產生的東西,隨後長長歎口氣,深刻感覺到身為學生兼作者的巨大壓力。平時還沒有感覺到什麼,但是每次臨到截稿日就彷彿什麼日積月累的重病開始發作一樣,讓人渾身不愉快的懶散感席捲全身,卻又不得不開始工作。
之前只是出於個人興趣而開始寫一些短小的東西,一來可以解除大學的煩躁感,二來運氣好的話,還可以賺點零花錢。抱著這種輕鬆心態前去投稿的動機此刻想起來單純的讓人嗤之以鼻,直到成為了某出名雜誌專欄作者的現在,卯月都對自己那時候只能說是想耍小聰明的想法哭笑不得。
外面的陽光緩緩從透明玻璃窗中透過來,照在寫稿子時習慣蜷縮在一起的青年身上,為因空調開的過大而稍微有些冷的室中增添了些許暖意。卯月感覺到眼皮上下打架,垂過臉頰的半長暗紅色髮絲隨著腦袋一晃一晃的,眼看就要磕到計算機鍵盤上。
「卯月老師!」
原本端正坐在沙發上的編輯厲聲喝斥,讓盤繞在卯月身邊的瞌睡蟲一下子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啊?嗯……哦!」
認命的知道自己不將手上的工作完成就不能睡覺的可悲事實,卯月歎口氣,一度停滯的手指再度在鍵盤上活躍起來。
《花之記憶》這本雜誌說穿了是給現在時尚女性看的休閒性刊物,所涉及的方面自然是現代女性關心的一些問題,隱秘而纖細。直到現在卯月都很後悔不該貪圖這家稿費是同類雜誌中給的最高的,所以就隨便找了一點東西拼湊上去,這下好,不但成功出版還莫名其妙暢銷起來。
上帝總是會給他一些莫名其妙的禮物,也不管他願意不願意接受。
眾人總是對做什麼事情都游刃有餘的他羨慕不已,但是誰知道這背後的種種想法。
無聊,真的很無聊,不管做什麼事情,只要隨便做做就好,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吧?
卯月一邊走神,一邊想著晚餐究竟是吃西餐還是傳統關東煮時,手指快速在鍵盤上移動,彷彿有自己意識一般的上下活動。
「抱歉了,高橋先生,舍弟每次都這樣……真是不好意思。」
門被輕輕推開,卯月轉過頭去,就看到姐姐理加子充滿了女人成熟韻味的笑臉。卯月家天生下來就偏暗紅的長髮柔順的披散在肩上,嘴唇上塗抹的艷麗人工色素彎出一個微妙的弧度。姐姐是個美人,這點從那個對自己相當嚴格的編輯突然通紅的臉上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卯月露出一個帶著些許驕傲的微笑,隨後將注意力再度集中到鍵盤上。
「哎!修司,我出去一下。」
「嗯?去哪裡?」
漫不經心的回答著,卯月認真思索著該如何闡述關於婚外情的這個微妙問題。現在這個社會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或許是工作以及各方面的壓力太大的緣故吧!外遇的男人或者女人明顯比以前增加了好多。這種在日本幾乎算是稱之為時尚的不道德行為,引起了大多數讀者的注意力。
「怎麼說呢?」理加子溫柔的聲音緩緩傳來,和著窗外搖曳的風聲聽起來有些虛幻,「有個男孩子想要認識我。」
「卡嗒」一聲手指敲錯了鍵盤,卯月詫異的轉過頭來,就連編輯也從房間的椅子上站起身來。
這種曖昧的說法翻譯過來不就是有個男人想要追求她嗎?
卯月驚訝的表情只維持了一瞬,隨後就微笑起來。
「哦?我以為姐姐你不缺男朋友呢……」
「瞧你說的,我現在還是單身啊!根本就沒有男人追求的。而且這個人之前不是也和你關係很好嗎?雖然後來你們之間沒有再來往了,但是現在人家邀請我喝茶,這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吧?況且好久沒見,我也是很想念那個人的呢……」
理加子微微淺笑,沒將兩個人的表情放在心上,轉過身來將門帶上,隨後就聽到輕柔的腳步聲在走廊中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卯月沒有看編輯的表情,只是轉過身來,手指快速在鍵盤上打著,那種聲音在這種燥熱的天氣中聽起來讓人格外心煩意亂。
「那個……卯月君?」
就算是笨蛋也可以看得出籠罩在那抹纖細身體上面的詭異感覺吧?更何況是一向被他用各種莫名其妙手法從精神上加以戲弄折磨的高橋,更不可能不明白空氣中這種充滿了明顯壓迫感的氣氛代表了什麼。
「什麼?」
笑臉在面前綻放,比以往每一次看到的都要絢爛,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高橋只感覺到一陣惡寒從腳底升起,讓全身都打了個寒顫。
完蛋了,這種笑臉……這絕對是他心情超級不爽的表現……
進入出版社,首先要瞭解的作家怪癖之中,首當其衝的就是人氣專欄作家卯月修司的微笑,將真實情緒隱藏起來的微笑面具不知道讓多少不知情的人吃了大虧。根據以往的經驗來看,往往是笑的越甜美就表示心情越壞……不光如此,他的戀姐情結也是在全出版社,甚至在他所就讀的大學中都是相當出名的。
任何一個抱著交往態度想要接近姐姐理加子的人,都會經過這位表面是天使,心中是什麼就完全不知道的親人加以鑒定,合格者才能得以通過。但是正是因為卯月修司的眼光之高、之挑剔,所以到現在儘管卯月姐弟容貌出眾,但是每個超越純潔友誼程度的朋友都無法長久的進行交往。
在要稿子和被卯月從某種方面惡整兩方面加以斟酌,短暫的動搖之後還是決定依循「識時務者為俊傑」的原則,高橋垂下頭來,清楚知道自己寧可忍受主編的責罵也不願意面對這種微笑。
「抱歉了,我想起來我臨時有事……卯月老師,稿子的事情我明天再過來好了。」
禮貌的鞠躬,隨後帶點焦急的步子洩漏了高橋的恐懼心態,卯月的笑容在大門關上的瞬間消失,隨後身子從椅子上緩緩撐起,捏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片刻露出一個輕蔑的微笑。
「……是那個傢伙嗎?」
和自己過去關係友好,現在又斷了音信、不!準確的說是被自己強行割斷了彼此之間關係的那個傢伙,除了那個人之外再無他人。
那個傢伙,那種品行的傢伙,怎麼可能配的上理加子?就算那個人的品行能讓人意外地維持在一般水準,擺明了要打理加子主意的傢伙,不管是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無法原諒的。
卯月冷笑著拔掉計算機插頭,隨便從衣櫃裡拉出襯衫長褲,快速將身上的睡衣換下來,隨後拿上錢包走出大門。站在自家門外,從口袋中掏出手機,隨後撥通了在早稻田大學裡一直和自己關係不錯,而且知道過去那段經歷的同學的電話。焦急等待的幾聲嘟嘟聲響過後,就聽到對方久違的無精打采的聲音。
『喂?我是奧田。』
「嗯,是我。」
『修司啊……』聲音一下子變得隨意起來,似乎都可以聽到從手機那邊響起來的呵欠聲。
「這個……我姐姐理加子忘記帶手機了,我這就給她送去。但是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所以麻煩你告訴我一聲。」
『笨蛋啊!我怎麼可能知道你姐姐去哪裡了?』
「她說去和那個人約會,所以我想你大概知道。」
直截了當的挑破原因,卯月氣定神閒,對方卻是一片沉默。良久良久才聽到奧田格外沉重的聲音傳來。
『……修司,你想做什麼?我警告你別亂來啊!』
「那怎麼可能?」卯月忍不住苦笑起來,自己的信譽就這麼差嗎?「我還能對那個人做什麼呢?他現在對我一點威脅都沒有了不是嗎?我只是想把姐姐的手機送過去而已……奧田,你就告訴我吧!」
男人沉默了半晌,夾雜著強烈不信任感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危險。
『……你已經把那個人傷害到這種地步了,為什麼還是不肯放過他呢?』
「聽你說得這麼嚴重……」卯月冷笑著,握住手機的手指忍不住蜷縮了一下,「當初不知道是誰先招惹上我呢!不過話說回來,我現在對他已經沒什麼興趣了,只是他別不自量力的過來找我姐姐的麻煩,要不然我絕對不會讓他好過……」
『修司,你是個很過分的人……』
「就這種問題上和你爭論,我覺得毫無意義。奧田,你是站在他那邊的嗎?」
對方沉默了下來,隨後還是歎了口氣。
『我……我不站在你們任何一邊,畢竟你們兩個都是同一類人,不管選擇站在誰那一邊,都毫無差別。雖然說我同情那個人,同情他當初被你那麼傷害,但是如果立場對調的話,我想他也會那麼對待你不是嗎?儘管我並不清楚其中的細節,也是在你們分開之後才知道他受了很重的傷甚至不惜轉校……我只是個普通人,別把我捲入你們之間的那種漩渦裡去。』
「既然如此,你就該告訴我了吧?」卯月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對於奧田的選擇不得不說鬆了一口氣,畢竟奧田雖然算不上自己頂好的好朋友,但是失去的話對自己而言也是一種打擊,「這是我們之間的恩怨,必須要我們自己親手解決……我想那個人也是如此希望的對不對?」
對方沉默良久,最終還是屈服了下來。又是一陣沉默,卯月笑瞇瞇的等待著答案,隨後走到對面的街上,順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將身子縮進了不算是太寬敞的車廂之內,雖然開著冷氣,但還是感覺得到外面強烈的暑氣撲面而來。大腦有些暈眩,所以奧田的聲音也模模糊糊的,很有催眠效果。
『嗯,他們應該在澀谷那邊,有家咖啡店叫「flower」……』
「謝謝啦!我過去了。」
儘管心情惡劣,但是卯月還是盡量讓聲音偽裝得溫和平靜。陽光照在他身上,彷彿將他全身上下的力氣都抽取一般,懶洋洋的使不上半分力氣。正想掛斷手機,卻不料那邊突然蹦出來一句充滿了警告意味的話,讓原本聚集在身上的瞌睡蟲一下子飛的連影子都不見了。
『不過我事先說清楚,如果你們再不改善關係的話,到時候可是會自食苦果的。你以為現在的天野還是以前的天野嗎?』
「天野」兩個字宛如重錘一樣惡狠狠的砸在卯月的大腦中,手指一下子捏緊,被絹細暗紅色髮絲籠罩的秀氣容顏笑容凍結。幾乎算是用摔的,卯月將手機惡狠狠丟到旁邊的空位上,快速交待要去的地點,隨後忍不住用手指捏住有些痛的額頭。
雖然早就有覺悟是那個人,但是卻在聽到那個人名字時還是忍不住失控了。
兩年前的遊戲所造成的後果還不夠沉重嗎?對於衝上來特地找自己挑釁的他給予了終生難忘的打擊,卻不料勝利之後卻遠遠沒有自己所想要的那種喜悅。傷害了對方的同時似乎也將尖銳的錐子刺入了胸口之中,渾身不舒服的感覺讓卯月覺得由衷的不快。
閉上眼睛,瞬間變成黑暗的前方似乎重演著兩年前初次相見時的情形。滿天雨絲飛舞下,有著以男人而言略微顯得有些纖細的身材,以及讓無數人回頭的出眾容貌,那個成功吸引了自己注意力的男人對自己揚起輕蔑的微笑,只是他的表情並沒有預期的威懾感,卻意外地給自己以「嫵媚」這種性別倒錯的可笑印象。男人得意洋洋卻毫無自知之明的表現,讓自己在內心裡忍不住狂笑起來。
拳頭握緊,唇邊的笑痕卻更深了,耳朵完全聽不見車廂內流淌的流行歌曲,也聽不到鬧市中的嘈雜,充溢在全身的只有一個人的名字。
讓自己只有「討厭」這一種感覺的名字。
天野廣明。
***
有人說喜歡一個人是沒有任何理由的,愛上就是愛上了,愛情就宛如從天而降的災難一樣,既然發生了就再也改變不了。那麼討厭呢?討厭一個人也是完全沒有任何理由的。喜歡一個人是怎麼看他怎麼順眼,討厭一個人卻是無論從衣著品味或者是言談舉止,甚至樣貌身材都能評的一無是處。
尤其是到了厭惡得看到就吃不下飯的嚴重程度,只能說明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正是人類關係史上最惡劣的一種。
那種如果在沒有法律約束的大環境裡,絕對會撲上去活活將對方打死殺害的衝動,此刻就在卯月修司身體中肆虐不休。
儘管如此他還是保持著溫柔的微笑,付了出租車的費用之後邁著不急不徐的步子向著咖啡店裡最引人注目的一對兒走去。
如果說理加子那遺傳了卯月家族特有的清純中夾帶著誘惑性感的外貌是謀殺雄性動物的利器的話,那麼天野所擁有的就是男女都無法抵抗的誘惑力。
有著午夜般柔魅黑色的瀏海柔順的垂落在白晰額頭上,只會讓人聯想到籠罩在大海上方深邃星空的眸子總是輕蔑的向下看著,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平整,白皙乾淨的讓人忍不住想要觸摸。更不用說身上昂貴衣服有意誇耀富有身家,優雅舉止迷翻一眾男女。
那種看起來明明很高傲的氣質,卻偏偏帶著讓人無法拒絕的誘惑感,混雜成了天野廣明這個人獨特的氣質。
雖然非常討厭那個令人厭惡的個性,但是卯月卻也不得不承認那傢伙確實長得相當不錯,雖然個性是那種精於算計的類型,但是也無損於他驚人的美貌。
是的,外表美麗,個性奸詐狡猾惡劣,完全是披了人皮的豺狼虎豹,完全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還是會被他的外表所迷惑,爭相拜倒他腳下。就連同在考上早稻田大學的那時候,他的擁護者們多到了就算是對什麼事都毫不關心的自己都無法漠視的地步,正因為對別人都無法拆穿那種假面具的不爽,才讓卯月接下了那個傢伙的挑戰,從而做出了一生中最後悔的事。
不過現在儘管肚子裡將那傢伙罵了個底朝天,但是卯月盡量用良好的家教約束著自己,溫和有禮地向那兩個人打招呼。
「姐姐,好巧。」
看到原本在家趕稿的卯月突然出現在這裡,理加子雖然有些驚訝,但是轉念一想卻也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自己這個弟弟是個溫柔乖巧的人,但一旦被觸犯「追求姐姐」這個雷區就會發飆,對此自己雖然有些無可奈何,卻還是為弟弟的重視感到欣喜。
「哎!修司,既然遇到了,過來一起喝杯咖啡吧?」
正合他意。
卯月微笑,拉開姐姐身邊的椅子,剛好卡在姐姐和那個傢伙的中間,隔斷了兩個人接觸的任何可能性。
自從他出現到拉開椅子坐下,天野都垂著眼簾不說話,豐潤的嘴唇微微挑起弧度,隨後柔和且帶著些許神經質的聲音緩緩流淌。
「卯月君,好久不見了。」
如果可以真的想將他屏蔽掉。
卯月招手叫過招待,隨後要了一杯藍山。
「沒想到在那件事情之後還可以再次見到……說起來兩年不見,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變化都沒有∼∼呵呵,我本來以為經過時間會讓天野君變得更成熟呢∼∼∼」
明著客套實則卻暗藏攻擊性的話宛如利劍惡狠狠的扎向那傢伙的胸口,天野的身子很明顯的震了一下,白晰的臉孔瞬間變得更是雪白,好像被什麼東西梗住一般,過了一會兒抬起頭來。一雙眸子惡狠狠的瞪了過來,卯月微笑喝咖啡,享受著那種只要一刺激就會爆發的愉悅感。
「是呀,真的沒想到在經過那種事之後我們還可以見面。不,應該是說,沒想到可以這樣心平氣和的在一起喝咖啡聊天……我以為像卯月君這樣神經『纖細』的人,看到我會連咖啡都喝不下去了呢!」
天野的聲音變得柔和起來,那種充滿了震動感以及些許喘息的聲音聽起來真是從內心深處爽快起來。
「誒,天野君格外介意我的心情,還真是讓我感動,說實話我真是難以想像自己竟然讓那個性格頗……出離常規的天野君記……呃,記憶了這麼久呢!嗯,說起來……天野君是不是太介意了一些呢?」
刻意將聲音放緩,卯月的惡劣到了此刻發揮到了極點。
「如果忘記了的話自然是最好……可是有些事就算是想忘記也忘記不了,我至今還記得之前和卯月君做朋友時的情形呢∼∼∼」
儘管天野說話的聲音一如記憶中的柔軟溫和,但是卯月卻清楚的看到他的手指顫抖起來,就連指尖都滲透出一種奇妙的青灰色。憤怒在兩個人之間蔓延,卻偏偏因為兩個人都屬於深藏不露的個性,所以讓這份仇恨變得格外曖昧。
隨後這個談話就此結束,兩個人一起端起咖啡喝著,動作流暢,看起來真像一幅優美的圖畫。理加子微笑著,當然知道弟弟和面前這個美貌男子不對盤,也自然清楚兩個人都是倔強彆扭得要命,這種事情通過兩年前的那場大鬧不就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嗎?
雖然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但是一向關係交好的兩個人突然大吵了一架,至此老死不相往來,這也是意料之外的事。而現在身為姐姐自然有義務讓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好轉,畢竟按照弟弟那個彆扭的個性,多一個朋友總是好的,這也就是自己答應前來趕赴天野約會的原因了。
不知名的英文歌曲在偌大的空間中緩緩流淌,卯月在喝掉半杯咖啡之後心情大好的拉住姐姐聊天,從女性流行話題到鄰居家的小貓多可愛,完全不給天野任何插話的機會。雖然知道幾次努力轉移話題的姐姐一定在心裡嗔怪任性的自己,但因為知道疼愛自己的姐姐絕對會原諒自己而更加放肆起來。
這種別人看在眼裡,完全不明其中波濤洶湧的情形,在理加子宣佈去洗手間補妝的時候宣告結束,目送窈窕身影消失在視線範圍之內,卯月這才板起面孔,將注意力放在桌上的咖啡杯上。
「你的個性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呢……雖然是做什麼都會的厲害人物,偏偏個性卻像個小孩子一樣。」
充滿了嘲諷的聲音再次出現,卯月選擇充耳不聞。
和天野這種人沒什麼好說的,事實上如果可以他真不想見到那個人,但是一想到自己不在的時候不知道天野會對姐姐做出什麼事情來,卯月就無法放心。
雖然心中擔心不減,但笑容一定是從容溫柔的,這點從眼角餘光捕捉到的小女生通紅的臉頰上就可以證明。
「真沒想到你這樣看起來對什麼都不在乎的人,居然會那麼在乎你姐姐……呵呵,該說是魔鬼都會流淚的奇跡嗎?」
話說到這裡怎麼可能不去搭理?更何況這次自己坐在男人身邊,不就是為了給他一個教訓的嗎?既然傷害不了自己,就想要用兩年前那招幼稚的招數來對付姐姐,讓姐姐傷心,自己絕對不會原諒這樣惡劣的想法,這樣惡劣的男人!
「你知道就好,事實上你也該知道和我敵對的下場吧?我本來以為你很聰明,卻不料依然是這麼笨……」
天野忽然笑了起來,摀住嘴巴壓抑住笑聲的動作讓卯月微微皺眉。
「是呀,就是……我就是這樣死心眼……你可知道我當初受了多大的傷害,你以為你傷害了我之後可以這麼逍遙嗎?別開玩笑了……」
支離破碎的小聲呢喃從手指縫隙中流淌出來,讓卯月的眉頭皺的更緊。但是當自己的眼睛一接觸到那雙濕潤卻閃爍著凶狠光芒的眼睛後,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的甜美。單手捏住下頷,各種能夠傷害人至深的攻擊性語言在大腦中迴盪,但是最後飄浮在記憶表層的卻是那天那一次不應該發生、卻能凶狠的打擊對方的事情。
「哎!廣明君。」
故意在自己原本清亮的聲音中矯情地加入誘惑感,只在某個特定情況下才叫出來的稱呼讓天野臉色徹底發青。
他所有的表現都看在眼裡,儘管厭惡著,將那件事情當作報復的手段,甚至是一生的恥辱,但是卯月還是選擇用它來傷害面前最討厭的人。
「其實我一直都無法忘記你那一晚展開的柔韌肢體……」
滾燙的液體劃出暗色弧度,瞬間玷污了卯月身上的米色襯衫,天野大口喘息著,身子彷彿秋天的楓葉顫抖不已。早就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並且為這種反應而開心著,卯月緩緩拿起桌上的紙巾擦拭著身上的污漬。
看著他這樣優雅而緩慢的舉止,天野的喘息聲慢慢平穩下來,隨後那張臉上居然綻放出了輕蔑的艷麗笑容。
「我也無法忘記你那時候的表情,實在是相當經典。」
若有若無的暗示讓卯月的笑容一下子沉澱下來,長睫下一道怨恨甚至是陰狠光芒一閃而過,隨後消失無蹤。
「其實我滿喜歡你們家人的長相的,你也好,理加子也好,刨去性格不說,相貌都很符合我的口味。尤其是理加子,真是個成熟優雅的美女,雖然比我大了一些,但是這點並不重要不是嗎?如果沒錯的話,她好像也對我很有好感不是嗎?所以說這次的戀愛我會很開心的。」
天野的話宛如一根尖利的刺惡狠狠的戳入卯月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手指忍不住蜷縮起來,感覺到呼吸有些不暢。
確實是,如果不是感興趣的人,理加子肯定會斷然拒絕。不要說是之前和自己交往過一段的天野,就算是有深厚關係的好友恐怕也不會給面子,她願意來和天野見面,豈不是對這個惡劣的男人有好感?如果說出過去的真相就會讓姐姐遠離天野……不,也許在說出事實真相之後,姐姐反而會基於同情而更靠近天野,到時候說不定會起反效果也不一定……
怎麼可以讓這種傢伙玷污姐姐……
雙手緊緊握成拳,卯月忍不住咬住嘴唇。雖然沒有抬頭,也不想看到那男人惡劣的微笑,但是卻清楚的能夠幻想出那傢伙的得意笑容。
「修司,天野君,抱歉,久等了嗎?」
溫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抬起頭又是笑臉,眼角餘光似乎掃到天野滿是嘲諷的容顏,但是此刻卯月卻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那傢伙,這次是認真的。
就是為了報復兩年前的那件事。
為了懲罰自己而選擇傷害自己最重要的姐姐。
卯月握緊拳頭,面上努力維持著禮貌,心中卻恨不得將刀子惡狠狠的捅入天野胸膛。
別開玩笑了,自己無所謂,但是理加子……理加子……那麼重要的人,怎麼可能會讓你在我眼皮底下傷害?自己怎麼可能會讓這傢伙接近最重要的姐姐,又怎麼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卯月抓住胸口,清楚感覺到心中剛才被天野插入的刺似乎變成了仇恨的種子,在心中扎根,慢慢發芽,難以抑制,似乎在預告著未來某件不祥的事情即將發生……